我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萦繞在耳畔。
苦衷,誰沒有呢。
連我的親生母親都要利用我,欺騙我,我還怪得了誰。
心底是麻木的,我所有的祈盼和情感一瞬之間付之東流。
好像一場大火,将我焚燒,風一吹,就剩下了一把揚灰。
沒有了靈魂,我就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我想要離開這裏,然而,除了陰曹地府,沒有地方再收留我了。
一點一點扳開她的手,我慢慢轉身,走出這間屋子。
“藍芷,你不懂,此時此刻,我已經恨她了。”
腿腳不聽使喚,每跨出一步都那麽艱難。
我不敢再回頭,不敢再思索。
隻是一昧地向前走着,路很長,仿佛走不到盡頭。
突然閃電出現在天際,我盯着它,直到雨水噼裏啪啦落在臉上。
摸下一把鼻尖上的雨水,它低落在地上,好像每一滴都在嘲笑我。
我坐倒在草坪上,揚起下巴,任由雨水吹打。
咧開嘴笑,水溜進嘴巴,笑着笑着就變成了嗚咽和哭泣。
一個瘋子,我現在,就是瘋子罷了。
來暗夜閣之前,我下了那麽大決心,說自己一定要堅強。哪怕重紫死在我面前,我也不能掉一滴眼淚,我會是暗夜閣的依靠,我要給他們做出一個好榜樣。
哈哈,可是現在呢,都是笑話,都是一場空。
我所信賴的欺騙了我,我所守護的背叛了我,柳素錦啊柳素錦,你還有什麽臉苟活在世上呢?
頭頂的雨滴不再滴落,而遠處的瓢潑大雨依舊下個不停。
茫然地擡起頭,是蘇衍清,他在上面撐着傘站在雨裏,阻隔了雨水對我周身的侵襲,但他半個身子都在雨中。
他不說話,目光注視着遠方,無所畏懼,也無所憐惜。
“走開。”我把臉埋進膝蓋。
他還站在那裏,發絲上的水珠和雨水一樣滴滴下淌。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脆弱。”他道。
“脆弱?你跟我說脆弱?哈哈,對,我該得有多堅強呢,豬嫌狗不愛,我的親生母親,扔下我十四載,我受盡了折磨。容顔被毀,手筋盡斷,我沿街乞讨,在雪天裏差點被凍死!然後呢,她自稱是我的姑姑,訓練我,利用我。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年,還要榨取最後的價值。我沒有享受過母愛,我隻能活十八年,我沒有情感沒有朋友沒有家人也沒有孩子,我死了,有誰在乎?啊?”
我句句逼問,眼睛裏充盈着淚水。我們距離很近,鼻尖相抵。
我以爲能喝退他,但這人巋然不動。
他把外衫脫下來,披在我背上。
“重紫不想讓你回來,信不是藍芷寫的”
“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我絕對,不會原諒她!”
我甩袖要走,被他扣住手腕。
比雨水還要涼的溫度,讓我生生打了個寒顫。
“她放手讓你生活在尋常百姓家,換來的卻是苟延殘喘,所以她必須,也不得已,讓你一步一步被煉化,直到再也不會被凡塵俗世陰謀詭計所傷害。她要的,是隻是你能活着。”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說最尋常的事情罷了。
“你算什麽?”我覺得自己快要喪失理智,任何人所說的任何話,我都不會相信!“你很了解她嗎?你是她的情郎還是男寵!”
他的瞳在瞬間閃過微暗和詫異,“我的命是她救的,在她臨終前,她告訴我,從現在到以後,我的命,是用來保護你。”
我凝在地上,可是腦子裏卻想不起來重紫的一點點好處,我隻知道是她抛棄了我。
“你可以選擇留下來,也可以離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讓昕黎過普通人生活,也許,對他更好。”
深吸一口氣,雨水掉進嘴巴。
“我想,一個人待會。”
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上,整個人都要癱軟在地面上。
身上的衣服濕淋淋貼在肌膚上,過了一會就變成燒熱。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度過,時間長無盡頭。
倒在地上,耳朵裏嗡嗡作響,但是我卻能夠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漠然的節奏,也嘲笑我苟活于世的可悲。
任何人敲門我都不願意打開,我不知道在躲避什麽,或者能躲避什麽。
藍芷在門口放下飯菜,冷了又熱一遍,而後繼續放冷。
我看不到外面是否天黑天明,隻覺得在房間裏待了很長時間。
心口絞痛無時無刻不提醒着十香素蕊的存在,有時候疼地在地下打滾,嘴裏咬着衣服不肯出聲。
我不在乎容貌,十香素蕊隻是爲了能夠讓我在複國路上更容易些,也爲了,報複當年欺辱我的人罷了。
重紫不知道我恢複了容貌,如果她知道了,會阻止我嗎?她會心疼我嗎?
如果我能早點知道自己還有親人在世,我又怎麽會滿心仇恨孤注一擲呢。
心口的絞痛松緩了就迷迷糊糊睡下,然後又被疼醒,再睡,再醒。
直到夏曦莺和藍芷在門口想辦法要闖進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也許幾天幾夜,也許已經半月。
我從地上爬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拿出北宇瑾辰給我的錦囊,倒出幾粒藥丸一飲而盡。
喉嚨口一陣熱辣,而後是絲絲點點的血腥味,在舌尖上糾纏着下不去。
我真的沒有了親人,沒有愛人,沒有朋友,沒有孩子。孤家寡人,守着暗夜閣,做重紫沒有做完的事情......
換上素白的喪服,将頭發簡單挽好。
鏡子裏的人憔悴不堪,臉頰已經被紅斑覆蓋,但眼神卻堅毅。
我知道我要做什麽,該做什麽了。
打開門時,外面的空氣透進來。
心如止水,平靜無瀾。
門外跪了黑壓壓一片,藍芷被吓到,向後挪了挪身子。
遠遠的,蘇衍清站在那裏,白衣矚目,一如初見,目光沁涼如深潭,好像早就知道我一定會出來。
“你們都起來吧,今天,爲老閣主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