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全小心翼翼弓着身子,走到他身側。
“皇上,下面人來報......還未有消息。”
他的手指将将翻過一頁奏折,停在中途,半晌未動。
“繼續找,找不到,就讓他們陪葬。”他的語氣不帶一絲情感,冷到結冰。
手指一點一點彎下來,緊緊扣住紙頁,用力之過,指節泛白。
李明全歎了一聲,默默退出去。
除夕将至,宮裏開始裝點,紅絹透光,斑駁撒在地面,落下一地殘紅。宮人匆匆,每個人都被除夕将至的氛圍感染,笑顔妍妍。
桌面上放着一幅畫,彼岸花開,绯紅驚豔,花瓣細長半卷,仿佛能在暗夜中吐露芬芳。
這幅畫出自她的手,花蕊處有些很明顯地紅色墨汁,她用這滴墨繪出這般栩栩如生的畫面。
他知道她被趕出柳府時,雙手盡斷,容顔被毀。那時他還是宮裏最不得寵的皇子,他什麽也做不了,隻能一再聽聞民間流言。
流言說柳家醜女偷盜藥方洩露出去,犯了家規逐出家門。
他曾求母妃動用人力去尋她,卻總是無果,現在才懂得,不是找不到,是母妃不讓他去尋。
後來,傳聞說她死在山上的廟裏,是被凍死的。
他瘋了一樣從宮裏跑出去,那座廟裏什麽都沒有。而他卻被抓住話柄——不務正業不識大體。
所有人都以爲,皇位會是六皇子北宇瑾辰囊中之物,因爲他是所有皇子中最聰慧也最得父皇賞識的一位。
但是到最後,博得這個位子的人,是他北宇良亦。
他從來沒赢過他什麽,唯獨這一次。
“皇上,夢嫔求見。”宮女踏着輕步輕聲道。
恍惚間,他好像又看見她,但隻是一瞬而已。
“不見。”兩個冰冷字語擋回。
大殿之門緩緩打開,夢嫔一臉焦慮地走進來。
“誰讓你們放她進來?”他合住奏折,宮人們跪了一地,低垂着頭,不敢言語。
夢嫔挺着肚子手裏還端着熱粥,“皇上别怪他們,是臣妾自己闖進來的。您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吃下東西了,這樣身體會垮掉。”
“你回宮吧,這個時候不宜出行。”他頭也不擡,又打開一份奏折。
“皇上!”她突然跪在地上,言辭懇切。“您是北燕的天,是北燕的......”
“罷了。”他閉上眼,揉了揉眉心。“把東西放這吧,你回去。”
夢嫔喜出望外,連連答是。
大殿複而安靜,爐火裏煤炭開裂之聲分外明晰。
蓮子銀耳粥,熱氣騰騰。
放在桌角,靜靜溢出清香。
她在他身邊當值的時候,最喜歡煮粥,每天都換着花樣。蓮子銀耳,金菊南瓜,玫瑰百合,重來都不重樣。
他問她爲什麽每天晚上都是粥,他以爲粥更爲養胃。
沒想到她卻說,粥做起來簡單容易又省時。
也隻有她,敢這麽跟他說話。
偏偏他又舍不得罰她,隻能每天日複一日喝着自己不喜歡的粥。
想到這裏,不禁笑意擴散,最終在嘴角凝固成一抹苦澀。
隻可惜,她可以将他的命令視爲無物,即使大病未愈也要去北宇瑾辰府上。
他甯願和她掉下懸崖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北宇瑾辰。
他願意和她共生死,但北燕之王這個身份将他禁锢。
他以爲,登上皇位就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原來隻是因爲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
除了榮華富貴,他似乎什麽也給不了她,承諾,維護,幸福,他都給不了,甚至連他這個人也被後宮分爲一份一份,他又有什麽資格說要保護她。
他還是,又一次,把她弄丢了。
“喂,你叫什麽名字啊?”
“你可别吓我,我帶你去找大夫。”
“都說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你怎麽對我是這個态度......”
多年前容顔嬌俏的粉裳少女,她的聲音還清晰可聞。就是因爲他自己的無能,不能保護她,才讓她變成現在這樣隐藏情緒醞釀城府。
從始至終,一切都怪他。
“錦兒,早日歸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