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待遇也隻有入宮選秀的秀女有資格,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爲她們都見風使舵。
明眼人看在眼裏是覺得這個小小宮女一夜之間從醜女變成美人而且得到了遠瑤國王子的賞識,若是拉攏一番,日後說不準會如虎添翼。
其實相較而言,還不如讓我去跟德妃鬥智鬥勇,遠瑤國王子所謂的幫忙求情隻是給我出了極大的難題而已,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幫助,反而還有可能讓我出醜。
遠瑤國畢竟是異族人,他們喜歡的樂舞類型會跟北燕有很大差别,從衣服就可以看出了。我會跳的舞也不一定入得了他的眼,重紫姑姑不在身邊,想找人商議都找不到。
“素錦姐,快來看這份禮物。”如雪招手讓我過去。
湊去細瞧,原來是一雙繡花弓鞋,南海明珠鑲嵌水藍蘇錦,朱砂彼岸花盛開于鞋面,纏纏繞繞似連理枝。
這雙鞋配那套舞衣确實是絕佳,不過拿在手裏有些厚實,明明沒有鞋跟,裏頭的鞋墊卻有一節手指那麽厚。
“看禮單上,這鞋子是慕美人送來的,姐姐你不是與她一向不和麽?她這是……痛改前非了?好奇怪啊,不過我覺得你還是謹慎些比較好。”
我搖搖頭,一時間也想不出道理,但慕含知道自己殺了銀月我決不可能原諒她,如果她是來示好那她就真是沒長腦子了。
如雪覺得新奇,把鞋子套在腳上在地上轉圈,柔白明珠暈染出淡淡光澤,籠罩在腳面上。
突然她身體傾斜了一下,腳踝被拐,但又很快恢複原狀,看起來并無大礙。
她把鞋子脫下來又去看别的物件,翻翻找找,臉上露出孩子一樣喜悅的神色。
我把鞋子拿在手裏端詳,手指探進鞋中輕輕按壓,果然不出所料,鞋子裏能感覺到輕微凸起的地方,如果剛剛穿上還好,不會感覺到異常,但若是用它來跳舞,裏面深埋的碎瓷就會紮進腳心,到時候别說跳舞了,走一步都極其困難。
她是想讓我在宴上出醜,追究起來再效仿麗嫔随便找個替死鬼,即便沒有替死鬼,估計宮裏也會有人爲她兜着。
“怎麽了?鞋子有問題嗎?”如雪嘴裏含着糖雪球,邊嚼邊說,悠閑自得。
“沒有。”我笑了笑,回道:“這雙鞋正好配那件衣服,跳舞的時候就穿這個吧。”
如雪性子單純,我還是不要把她攪進這種污濁之事裏吧。
慕含既然要自尋死路,我就給她一個機會,一舉扳倒。
她點點頭,一頭栽倒在床上,很自覺的拉開被子就睡。
我掀開被子她就側身打滾,把床上弄得一團糟。
“馬上天黑了,快回去吧,冬天可不比夏天。”
她嘟囔了幾句,從床上坐起來。“我不走,我今晚就睡這。”
“什麽?”
她揉了揉頭發,可憐巴巴地道:“長姐帶着她的夫君回來了,每天到晚都說我不務正業,不好好學習如何相夫教子,這麽大還沒有夫家……好煩啊,本來打算去皇後娘娘那躲兩天,但她身子不好,我不想打擾她。”
提起皇後,我就覺得這其中定有内情,作爲北燕的一國之母,這大半年了一次都沒露面過。遠瑤國來訪,再怎麽說也輪不到德妃主持正局,她身爲皇後卻完全成爲一個毫無用處的透明人,就連北宇良亦半年裏也隻去過一兩次。
“皇後……病的嚴重麽?怎麽我從來沒見過她?”我把被子疊好,裝作無意間提起。
如雪托腮歎氣,挪到床邊小聲:“這件事我隻跟你一個人說啊。你可别告訴别人。”
我配合她鄭重地點點頭。
“皇後娘娘是我母家人,小時候其實是定了婚約的,有個青梅竹馬。後來太後可能考慮到我母家的實力就把她嫁進宮了,你想啊,皇後可是先帝身邊劉素女将軍的侄女,性子也剛烈。大婚第二天就跟他那青梅竹馬私奔了,最後當然是被抓回來了。這是皇家的醜聞,但他們不能廢後,隻能變相地把她軟禁在宮裏,這皇後的位子也形同虛設。隻要她再皇宮裏好好待着,家族之間互相謀利,他們就不會廢了她。”
沒想到皇後還有這麽一段往事,如果加以利用,也能成爲我們複國的一塊墊腳石……
“那,她那個青梅竹馬呢?”
如雪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诶了一聲才答道:“死了,你覺得他們可能讓他活着嗎。”
這聽起來倒有些像折子戲裏頭的橋段了,不過終究是個悲傷故事,聽完以後心裏也不太舒服。
“行,那就一天,明天就趕快回去,不然你父親還覺得是我這個小小宮女把你拐跑了。”
她嘻嘻一笑,又是一頓瞎折騰。
我心裏盤算着這個鴻門宴還如何應對,我所學的那些舞都不适合這件衣服,更入不了他遠瑤國王子的眼睛。
現在不是比功底的時候了,最好是能夠出奇制勝。
晚上吃了些清粥小菜,毫無胃口。
如雪吃的兀自歡暢,一個千金大小姐養成這般脾性實屬不易。
庭院清冷,在門口散步,腦子裏一團漿糊,什麽也想不出來。
随手折下一枝樹枝,在空中比劃兩下,側身後仰,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摔在地上。
冬天天氣幹冷,地面也被凍得結結實實,這下直接摔的暈頭轉向,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沒有緩過來。
想了想,劍舞就算了吧,和和氣氣的宮宴拿把劍上去,誰看了能喜歡。
房屋内一燈如豆,如雪估計早就倒頭大睡了,說好了陪我練舞想辦法,還沒出門就說太冷,直接縮進被子裏去。
無奈地歎口氣,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土。
在院子裏跑了幾圈,熱熱身,才感覺不那麽冷。
轉頭,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影,籠罩在黑暗中,身後是幽幽暗暗的暈黃色燈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暗影。
我福身請安,他慢慢地走過來。
“是不是受涼了?”他用溫熱的手掌捂在我的耳朵上,一陣暖意自耳廓擴散。
“請皇上恕素錦欺瞞……”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如果不寬恕你,這會子你早在牢獄裏了。”他笑了笑,薄唇微彎,與白天的冷漠模樣判若兩人。“如果我再護着你,後宮裏肯定又不安生了,有時候護着你會傷害你,不保護你自己又會難受,真是爲難啊。”
他的語調上揚,透出無奈。
“謝皇上。”
他食指微曲刮了刮我的鼻尖,道:“叫的這麽生疏?”
我呼出一口白氣,随即也笑了。
“想好跳什麽舞了?”他問。
我搖頭,踢開咯在腳邊的小石子。
“别勉強自己,到時候随便說個理由,我讓别人替你。等送走遠瑤國的人,也就馬上到除夕了,我們放煙花看花鼓戲,怎麽樣?”
說的輕巧,我想那個所謂的王子可不是那麽容易被糊弄的。
突然自己一怔,問道:“皇上剛說什麽?”
他被我問得愣住了,“我說,别勉強自己。”
“不是,還有呢。”
他唇邊的笑意越來越盛,伸手揉亂我的頭發。“除夕……”
“對!我知道自己要跳什麽了。”
他沒來的及反應過來就被我拉去司事房旁邊的雜物倉,因爲太過興奮,沒注意到他神色的變化。
到了雜物倉才放開拽着他手腕的那隻手,略微有些尴尬。
輕而易舉地要到了鑰匙,雜物倉果然是放雜物的地方,一片灰塵,點燃一支蠟,燭光透過混沌的塵土暈染出淺淺光芒。
不消片刻,他明黃的袍子就染上了污漬。
仔細尋找,果然發現了我想要的東西。吹吹上面的積塵,揚起一股嗆鼻氣味。
“來幫我搬出去。”我已經很自覺的不把他當成錦衣玉食的小皇帝了。
“就這個?”他指了指面前半人高的大鼓,面露疑惑。
等我們把這個大家夥移出去的時候已經滿身是汗了,也不管上面有多少灰塵就一屁股坐上去了。
“這麽小的地方怎麽跳舞?”他問道,用手拍了拍鼓面,揚起一陣塵埃。
我側身把兩隻手放在鼓面上,換着方向敲敲打打,鼓面上不同的方向加上不同的力道應和出铿锵有力而略帶沉悶的聲音,鼓點的節奏恰好是一曲單獨的樂響。
越打越歡暢,直到手掌麻木了才停下來。
“遠瑤國王子所說的舞樂不隻是舞蹈,還是樂曲和舞蹈的結合。腳上的舞步是不同的力道,擊打出的聲音所合成的節奏也恰好是二者自然的結合。相比于柔和華麗的中原古舞,他們應該更喜歡這種出其不意的感覺吧。”我也不管鼓面上髒不髒,直接躺在上面,睜開眼睛正好看見滿天繁星,耀眼而奪目。
他也學着我的樣子,半躺在鼓面上。“西漢有個趙飛燕,北燕有個柳素錦,都是可以記入史冊的人。”
“奴婢可不敢與趙皇後相比。”我故意學着他揚高聲調,覺得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