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趕得太匆忙,發髻都松散了,也來不及收拾。
晚上碧園一般都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入,裏面都是名貴的花草,随便一株都是民間百姓人家一年的開銷,所以都有專人看管。
累了一天了,隻有碧園那條路離寝房最近,心下權衡一番,決定抄近路走。
碧園之所以叫做碧園是因爲裏面栽種的草木大多都是常青植物,一年四季郁郁蔥蔥,隻是晚上夜黑,除了松柏特殊的香氣,什麽也看不來。
快走到盡頭時,側面過來一大隊人,腳步雜亂,心下一驚,趕忙轉身離開,想着避開這些人。
“站住!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麽。”小太監陰陽怪氣的喊到,我不得不停下腳步,遲遲不敢轉身。
他們走到我前面,一個免約三十多的女人輕移蓮步,額頭上的鳳頭钗叮叮當當,雲鬓貼花,繁複端莊。她身邊站着的清麗女子正是憐婉儀鳳羽。
“奴婢給太後娘娘請安。”撲通跪下去,暗道還好自己反應靈敏。
太後用鎏金護甲撥了撥雲鬓上的貼花,慢悠悠的說道:“小丫頭的眼睛倒是靈光,你是哪個宮的?”
我擡頭看了一眼鳳羽,她素清的衣衫上搭了一條暗紫色的披肩,神色如常。
“老佛爺,這就是那個圍場的柳素錦。”她身邊的管事姑姑回道。
太後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我身上,銳利難擋。“你不是應該跟着皇上在圍場麽?聽說剛把你調離慕美人身邊,怎麽又擅離職守?”
宮裏的消息真是比風還快……
我該怎麽回答?給左相送信順便監視麗嫔?恐怕話沒說完就會以幹政的名義拉到亂葬崗了。
“回太後娘娘,奴婢調進龍承殿當值還有許多不明了的地方,所以特請先行回宮請教禮儀姑姑們學習如何侍奉皇上。”一番話下來,虛汗直流,手心裏黏膩濕滑,悄悄的用衣服蹭了蹭。“方才把耳墜遺失了,所以來碧園尋找。”
鳳羽微微一笑,似有不屑,但并不言語。
“你這臉上怎麽還蒙着紗?取下來哀家瞧瞧。”她上前一步,距離變得更近。
還好我沒有圖懶惰回宮再貼傷疤,于是大大方方如下面紗,收斂眉目。
“你這左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她來了興趣,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回太後娘娘,幼年不慎被火燒所緻。”
幽幽微風起,吹的人的衣擺翻飛。鳳羽從宮人手裏拿來披風搭在太後身上,太後滿意的點頭。
碧園裏都是石子路,膝蓋在地上咯的疼卻又不敢挪動。
“如果沒聽錯的話,你曾因爲偷賣柳家藥方被逐出家門,後來你又是爲什麽入宮?自從你在柳美人那裏當值之後,柳美人的身子就越來越差……”
好精明的太後,柳美人的死已經懷疑到我身上來了。“奴婢在宮外很難謀生,又幸逢柳美人收留,以往在柳家,我們的感情就如同胞姐妹,若不是柳美人,奴婢早就流落街頭了。”爲了表現自己的真誠,特地在大腿側使勁一掐,眼淚在眼眶裏欲落未落。柳舒心早就入土爲安,我現在無論說什麽,說黑的還是白的,都無法證實了。
太後咳咳兩聲,也再未多說。
“你這包裹裏是什麽?”鳳羽指着我的包裹,眉目裏盡是挑釁。“打開來,我看看。”
包裏裝的是換下的男裝,如果打開了,該怎麽解釋?
手上的動作放慢,包裹一點一點打開。
“太後!太後!”有一個小太監急匆匆的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
“慌慌張張的,好好說話。”一邊的姑姑嗔怪道。
小太監順了順氣,跪下回話,“李淑媛,李淑媛有喜了。”
太後激動的蹲下抓着小太監的肩膀,問道:“此話當真!?”
北宇瑾辰隻有月九一個女兒,後來的子嗣不是孕中流了就是生下來夭折,太後眼巴巴的等不到皇子的出生,這下子李淑媛有喜,也算是阖宮上下的喜事一樁。
不過這個消息對于暗夜閣來說,并不是個好消息。
“是千金婦科的王太醫診斷的,不會有假,奴才給太後賀喜了。”小太監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回道。
太後笑的開懷,我解包裹的手停了下來,事情有了轉機。
“羽兒,快陪哀家去看看李淑媛,現在就走。”太後拍了拍鳳羽的手,轉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什麽似得回頭沖我說道:“你也起來吧,李淑媛有喜,今天所有奴才都去司事房領賞!”
“奴才謝太後恩典。”大家齊刷刷的跪下,面有喜色。
鳳羽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扶着太後漸漸離開。
等她們都走遠了,我才慢慢起身。膝蓋因爲長久跪在地上已經麻木,半彎着腰,腿也直不起來了,隻好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灰塵。
虛驚一場,背上汗濕的衣服被初秋的清風一吹,涼徹至骨。
李淑媛有喜,今晚多少宮裏的女人都睡不着了,盤算着計劃着,爲自己牟利不管是否會傷及無辜的生命,我沒有資格說她們,我恰恰也是這樣的人。
回到寝房,把那件男裝用火燒掉,火苗舔舐布料,一點一點化爲灰燼。十三歲那年的大火,就是這樣,灼熱的疼痛,燒到最後已經感覺不到熱,隻有徹骨的疼痛和絕望的無助。哪怕她們自私的毀掉我的容顔,我也沒有想過報複,可是步步緊逼,斷我雙手,流落街頭,锒铛入獄,我經受了也許别人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經受的痛楚。
因爲他們,我不再相信任何人,用仇恨來對待世界,這樣糟糕的柳素錦就是他們所期待的嗎?
月華如水,和衣而睡,漫漫長夜轉瞬即逝。
翌日,宮裏的樹木上的葉子被吹落了大半,單薄的宮裝已經無法抵禦寒冷,隻有再加一件外衫才能感覺好受些。
皇宮本就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秋天一來,這種感覺更甚,枯黃頹敗,除了匠人盡心栽培的幾盆彩菊孤零零地在寒風中搖曳。做奴才的都不喜歡秋冬季節,因爲主子們可以用精制的火爐燒着沒有煙塵的銀碳,穿着暖暖的棉襖閑聊家常,而我們隻能在刺骨的風中幹着粗重的活,如果是貼身侍婢還好些,可以陪主子在房子裏待着,但是其他人就沒有這麽好的待遇了。
北宇良亦讓我監視麗嫔,雖然不明其意,但還需照做。
麗嫔失子之痛還未過去,宮裏又傳出喜事,想必她的心裏一定不好受。
假裝路過,我在她的伊菊宮門口徘徊,呆了好久也沒能找到理由進去,萬一她一個不爽像上次一樣給我一個胭脂烙可就得不償失了。
正要離開,伊菊宮裏走出一個小宮女,神色有些慌張,察言觀色這麽多年,她的舉動一看就知道大有問題。思索一會,決定跟上去看看。這個宮女走的都是偏僻的小路,好在宮裏的人勤快,哪怕是小路也打掃的十分幹淨,落葉極少,否則踩在上面會發出聲響,她一定會發現我。
七拐八拐,她停在一座宮殿前面,宮殿年久失修,朱紅的牆面已經脫落,露出灰白的顔色,剩下的朱紅牆漆就像幹涸的血迹,觸目驚心。飛檐上挂着的宮鈴發出單調重複的聲音,這裏的天色看起來都比别處黑沉,大門緊合,這裏的門要比别的宮殿結實許多,隐隐約約間我竟然聽到了有人在幽幽的唱着昆曲。
門口有三四個侍衛把守殿門,也不知道那個宮女給他們塞了些什麽東西就輕而易舉的進去了。
這樣的場景,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冷宮,原來冷宮就在這樣偏僻寒冷的角落。
在門口待了一會,宮女匆匆出來,懷裏還揣着什麽東西。
複而跟上她的腳步,到了喧鬧的地方,距離伊菊宮很近,如果再不采取動作就隻能眼睜睜的看她進去了。
快步走到她前面,她正低頭走路,我轉身使勁撞上,她懷裏的東西散落。
“對不起對不起。”蹲下假裝幫她撿起地上的東西。
“沒長眼睛啊你!别動我的東西。”她一把搶過去,推了我一把,繼續前行。
那些東西都用絹布包好,似乎都是書籍之類的,我隻看到其中一本叫做琉璃夢,後面還有幾個字,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她拿走了,爲什麽冷宮裏會有書?什麽書是皇宮裏的藏書閣找不到的還非要去冷宮?團團的迷霧解不開,心裏隻感覺到很難受。
一時間也找不出頭緒,隻能先回去慢慢琢磨。
北宇良亦他們後天就會回宮,雖然隻剩一兩天,但直覺告訴我,這兩天一定會有大事發生。必須要想辦法去一次冷宮,或許能找到什麽線索。
“素錦姐,你快同我講講啊,圍場到底有什麽好玩的?”銀月端着一盆還沒清洗的菜,嚷嚷着坐在我旁邊。
“沒有什麽,就是有一些動物而已。”
她顯然對我這個解釋不太滿意,又把凳子給這邊挪了挪,“皇上怎麽注意到你的?你以後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我擡手揉了揉她的長發,笑道:“我自然會常回來找你的。”
她嘿嘿一笑,認真洗菜,邊洗邊說:“我在這裏隻有素錦姐一個親人,姐姐你一定要回來看我。”
親人......多久沒有聽到這個詞語,以至于陌生到需要仔細思考親人究竟是什麽,銀月沒有察覺到我臉上情緒的變化,隻是認真的洗菜,我輕輕回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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