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下沉式庭院, 因爲裝修得當,在一層也感覺不到任何憋悶,采光不是頂好的,但也絕對不會覺得昏暗。白天不開燈, 屋裏一樣亮堂, 因爲反光鏡的緣故,早上和下午, 還都能有太陽光照上那麽一兩個小時,這就已經不錯了。真要是住在高林林立的地方,屋子裏不見光的多了去了。自家這感覺比預想的好了很多。
還有通風, 不說有通風系統, 就隻是半地下室, 也不是人家本身就不通風的。反正進入裏面, 一點也感覺不到這是地下室。之前還有些擔心樓上的東西扔下來或是掉下來怪髒的,可蓋成之後才發現,人家開發商爲了房子好出手的, 上面的二樓多往出延伸了一米多的陽台, 其實說是露台都可以, 所以, 除非二樓往下扔東西,否則别的樓層是不可能把髒東西扔到自家院子裏來的。要是沒有抵賴的, 二樓自然也就不會随便往下扔了。
住過來之後沒幾天, 就開始試着供暖了。如今的暖氣還不是鋪設的地暖, 依舊是暖氣片。四爺很舍得給家裏加暖氣片, 橫着的豎着的,盡量把暖氣片包裹在各種的造型來。屋子裏暖意融融。
雪沒下來,先下來的是苦霜。
小區裏的樹保留了原來廠裏就有的幾十年樹齡的大樹,每天這落葉落到老兩口的菜園子裏,把兩人煩的不行。如今一夜的苦霜下來,八成的葉子嘩啦啦的都落下來了。這一落下來,正好給蘿蔔白菜菠菜的上面厚厚的蓋了一層,整個菜園子反倒是沒被霜殺了。二老一起來,老爺子就騎着他的車子,去菜市場找那種廢棄的塑料薄膜去了,想給菠菜上蓋一層。白菜蘿蔔今兒能收了,老太太一個人幹勁大的不行:“你們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我一個人就能幹了了。”
四爺今兒約了銀行那邊的談事,先走了。林雨桐就叮囑老太太:“先别急着收,今兒周五,幾個孩子回來的都早,叫他們來幹。”
老太太不耐煩,都趕緊走:“今晚上回來吃蘿蔔餅子。”
那我們還是在外面吃了再回來吧。
林雨桐慢了四爺一步出門,正開自家車的門呢,就見隔壁的鐵栅欄門響了一聲。林雨桐心說,這是碰上鄰居了。其實昨晚就瞧見跟自家的院子隔着一道鐵栅欄圍牆的人家,屋裏的燈是亮着的,但進進出出這麽多次,其他人撞見過鄰居沒有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沒見過。
見出來人了,林雨桐就站一下,打不打招呼的,打個照面也行啊。至少知道隔壁住的是個什麽樣的人。
結果這麽一瞧,林雨桐樂了:這人還真有印象,就是當時給了自己一百一十塊錢的卦資解了自己燃眉之急的那位大姐。
今兒這大姐是白色高領羊毛衫外面套着黑色的呢子大衣,米色的西裝褲踩着黑色的粗跟皮鞋,脖子上搭着一條大紅的圍巾。料子不錯,這脫了大衣圍巾能當披巾用。頭發是盤着的,留海還有留有燙過的痕迹,她手裏也捏着車鑰匙,朝林雨桐邊上的那輛桑塔納走了過來。
見林雨桐看她,她和善的報以微笑:“是隔壁的鄰居吧,知道你們搬來了,一直也沒碰面……”
林雨桐也笑:“大姐别來無恙?”
别來無恙?
認識的?
羅勝蘭将認識的人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沒印象啊!
不過生意場上見過一面的人多了,也不一定都記得住的。她才要假裝想起來的樣子寒暄呢,林雨桐就道:“大姐該是不記得的。”她提醒道:“紡織路路口,一把大團結的卦資!”
紡織路路口?
一把大團結?
卦資?
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羅勝蘭想起了那個坐在路邊花壇沿子上,穿着一身工服的瘦弱大妹子。當時她看上去可不怎麽好,哪怕是晚上,看不清面色,也感覺的出來,當時她整個人都孱弱,而且愁眉不展。她知道她并不是算命的人,當時隻是想擺脫那個男人随便的找個人搭話的,可怎麽也沒想到這大妹子看着弱,說話卻明白。她也是從難處過來的,知道一文錢真能難倒英雄漢。那時候,一把一沓子還是一箱子大團結,對于她來說,沒多大區别。出于有緣的心理,抓了幾張給了,但到底是多少,她也不知道。
可眼前這個女人,身材高挑纖細,臉龐白嫩水潤,不見多少化妝的痕迹,但卻目若燦星,眉若遠黛,說不出的好看。上身一件深棕的呢子大衣,一直長到腳踝位置。腳上一雙平底黑皮靴,從深藍色的褲子下面露出尖尖的鞋尖兒,手裏拎着一個非常考究的黑色皮包。皮包像是男士常用的,可拎在她的手裏,竟是說不出的合适。叫她偏柔的氣質裏帶上了幾分硬朗的氣息。頭發不長,一點一點的編纂成辮子,那樣的花樣,她以爲隻有去專業的美發店,人家才會做出來。但顯然,她就是自己編的。發尾隻用黑色的絲帶綁了,瞧着簡單又幹練。
羅勝蘭像是聞到了同類的氣息,忙笑道:“是你啊!妹子!”她熱情的過來,拉林雨桐的手,上下的打量:“你要不說,我怎麽敢認?”
林雨桐也笑:“大姐可是我的貴人,你知道啊,當年你那一百一十塊錢,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羅勝蘭連忙擺手,但心裏不無驚訝。到了如今這份上了,也瞧得出來,這在外面也是個有臉面的人了。可這麽一個人,能直言那些不好對人言的窘迫過往,這份心境就難得的很。其實,多少人發達了,就跟過去切割了。好像這麽切割了,就把過去的那些過往都埋葬了。像是她這麽坦然的,羅勝蘭還是頭一次見。
她的笑容馬上真切了起來:“這也是咱們倆的緣分。”她回身指了指兩家的院子:“這不,做了鄰居了。”
兩人說了幾句話,相互遞了名片,彼此都有些吃驚。
林雨桐這才知道這位大姐叫羅勝蘭,羅勝蘭的名字她是聽人說的,她做起來的鳳凰酒業,在省内也算是赫赫有名的。
而羅勝蘭也是頭一次知道,這兩年崛起的宮廷禦品娘娘牌的創始人,就是眼前這位曾經窘迫的妹子。
她伸出手再跟林雨桐握:“我家的冰箱裏,都是你家的産的東西。沒話說,是好。”
林雨桐也恭維人家:“我爸最愛喝你們家的酒,如今知道您是誰了,那我可厚臉皮,從您讨要一些原漿酒了。”
好說好說。
說了會子話,又住的近,彼此交換了名片,都是挺忙的人,約好以後找機會聊。
出門再遇貴人,叫林雨桐出門的心情都明媚了幾分。
處理了半天廠裏的事務,還想着今兒早點回去,因着幾個孩子回來的早,雖然嘴上嫌棄婆婆要做蘿蔔餅嫌棄的不行不行的,但這自己回去至少能叫蘿蔔餅好吃一些?
她都想好了,回去順便買點豬肉,炸了油渣出來。把白蘿蔔絲至少得在熱水鍋裏汆一遍,然後撈出來控幹水,再放在鍋裏,一點一點的煸幹水分。這麽一折騰,蘿蔔裏的辛辣味兒就去了,也不會水拉拉的了。之後再加上油渣,把豬頭肉切碎拌進去,再放些芝麻花生仁碎瓜子碎,倒點香油麻油,這些配料跟處理過的蘿蔔絲的比例最好是能一半一半(?),誰知道呢,回去試試吧。
她都心情明媚的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結果新招聘來的大專生秘書,可愛的姑娘小魚打了内線電話進來,說是有電話是孫秘書的,能不能接進來。
孫秘書可不是什麽廠裏的老闆秘書,人家是機關事務局局長的秘書。林雨桐跟這個孫秘書聯系的比較多,蓋因這個秘書是女人。人家領導見女性同志,哪怕無風也愛起浪,所以私下聯系的一直就是這位。
其實,林雨桐不是很喜歡孫秘書這個人,三十多歲的女人風韻猶存,跟誰都說的上來。跟女人那就是姐姐妹妹的叫,看起來特别沒有架子。跟男人便是幹哥哥幹弟弟那一套,說葷笑話那是半點不怵,在酒桌上人稱八兩不倒。
私下裏,這位也不是吃素的。看着姐姐妹妹的叫的親,可伸手要東西叫辦事,從來不含糊。她這才上任多少日子,好家夥,光是叫安排她老家的親戚,就已經三撥了。這還不算過年過節伸手拿走的禮券之類的東西。别看每次不多,可都踩在人接受和拒絕的這條線上。初一看,是要的不算多。可架不住次數多啊!這樣的人,就是無底洞。
林雨桐其實已經很不耐煩呢,正想着這女人還要這麽下去,她該怎麽辦呢,這會子又來電話了。
幹嘛?到了年底了,省裏的訂單也該下來了。她這是又要趁機要東西了嗎?
林雨桐心裏冷笑,但還是接了起來:“孫主任,有什麽吩咐啊?”
那邊傳來嬌笑聲:“妹子,都說了,咱們之間叫什麽孫主任,我叫你妹子,你叫我姐姐,你怎麽老不改。”
孫主任這是客氣的叫法,一般領導秘書都兼任辦公室主任。别管是不是主任,把官往大了叫就對了。就像是人家是副職,你不能每次稱呼的時候都把副字帶上吧。應酬上的恭維稱呼,當不得真。
林雨桐手裏閑閑的撥弄着簽字筆,臉上沒有多少笑意,嘴裏卻恭維的很:“那怎麽好呢?如今可是上班時間,上班時間不叫官稱,怕給您惹禍啊!”
孫秘書哈哈就笑:“姐姐就喜歡你這股子聰明又懂分寸的勁。”說着,話語一轉,就道:“晚上有空沒?”
林雨桐放下手裏的筆,皺起眉頭,但還是道:“别人要是問,那肯定是沒空。但您問了,我能說沒空嗎?但凡您的召喚,我哪次推脫過?”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她笑着便道:“今晚上七點,禦宴樓,不見不散。”
“好!”林雨桐應了,那邊就挂了電話。她舉着電話看了半天,心裏卻尋思着再這麽下去不行,這個女人還是得想辦法處理了,要麽想辦法将她壓下去,要麽,就得把她的把柄攥在手裏,叫她有所忌憚。
這種飯局是不去不行的飯局,林雨桐先給四爺打了電話,問他的行蹤。
誰知道姜有爲約了他,還請了誰也不知道。據說是市裏的某位領導,如今正在去城郊一處别莊飯莊的路上。晚上回來會是幾點都不知道。
那行吧,去了也是正事,便是喝酒也是三五杯。隻要不開車,也沒事。如今四爺也帶司機出門了,反正司機是不喝酒的。
這邊跟四爺挂了電話,就又給家裏打了過去,告訴老太太,自己和四爺都不回去,不用等他們吃飯。
因着晚上有飯局,林雨桐又去洗臉化妝,把頭發重新梳攏了。說是趕七點到,但怎麽着也得趕六點四十五左右到地方吧。這種飯局指着孫秘書付賬,美的你!
有時候想想,真他媽的有什麽都沒有有權利好。
到的時候找前台,隻問孫秘書訂了哪個包間,人家就說了是牡丹坊。她又問請了誰知道嗎?人家說不清楚。又問誰來了?那邊說還沒見人來。
得咧!那就得自己安排。
安排上什麽規格的菜,用什麽規格的酒,然後她得在大廳裏等着。結果五十五分的時候,孫秘書沒來,倒是把今兒早上剛見過的羅勝蘭給等到了。
初一見面,兩人都愣了一下。羅勝蘭先給林雨桐擺擺手,意思說她先問正事。結果問了前台,也是來赴孫秘書的約的。人家指了指林雨桐,說了幾句話,羅勝蘭就笑着過來:“今兒可是巧了,這位孫主任不知道什麽緣故,倒是給咱們倆攢了局。想幹什麽啊?”
這也正是林雨桐想知道的。
羅勝蘭低聲問林雨桐:“今年拿了你多少了?”
林雨桐伸出一根手指來,羅勝蘭知道,這是說累計起來高達十萬。她歎了一聲:“你還算是好的……”她伸出兩根手指來,“隻比這個多,不比這個少……”
“她是怎麽上來的?”林雨桐對這事還真不知道,在體制内,男領導用女秘書,這絕對屬于稀罕事。要說跟領導本身有這種關系,是不可能放到秘書的位子上的,怎麽着也得避嫌的。這麽不避嫌,總有個由頭吧。
羅勝蘭顯然知道的多些:“她背後的那人……升了!”說着,就往上指了指,“明白了吧。”
懂!指京裏有人。
至于她背後的人……肯定是關系不正常的男人呗。
這人是誰呢?有了方向,想查總能查出來的。
說了會子話,等到了七點十五,孫秘書才進來,看見兩人就笑:“可是叫你們久等了,罪過罪過。”
三人這才起身去包廳裏。
羅勝蘭就道:“就咱們三個,孫主任想怎麽整?白的紅的,咱們舍命陪君子。”
“我的姐姐喲,要是咱自己,弄兩瓶子甜滋滋的汽水喝不就行了,喝那苦辣的東西做什麽嘛!”她說着,就看林雨桐:“是有兩位貴客,我特意請了二位來作陪的。”
說着,就将大衣脫了。裏面是一件掐腰的絲絨連衣裙,到膝蓋的上方位置,,腿上是絲襪,極薄的那種。腳上是一雙淺口的紅色高跟鞋。再加上披散開的頭發和濃豔的妝容,這怎麽看都不對勁。
這要是陪女人,沒必然打扮成這副樣子。可這要是陪男人,叫自己和羅勝蘭來,是幾個意思。
林雨桐站起身來,正要走呢,結果大廳的門被推開了,兩個矮胖冬瓜一樣的男人走了進來,孫秘書迎過來:“石總,楊總,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她熱情的過去挽那位石總的胳膊,“知道二位要來,小妹特請來了本省的兩位女企業家作陪……”
說着話,倆男人就看過來,然後眼裏閃過一絲驚豔和興味。
孫秘書給林雨桐使眼色,叫林雨桐上前接待。
林雨桐瞥了一眼桌上的酒,順手就拿了一瓶,白酒的瓶子,她的拇指輕輕一彈,那酒蓋子就擦着孫秘書的耳朵飛出去了,羅勝蘭輕輕的拉了拉林雨桐,林雨桐撇開她,笑着直直的走過去,對着那位石總:“不知道是哪位石總,真是失禮了。但不管是哪裏來的,來幹什麽的,遠來是客,在這裏先敬一個。”
說着,就拎起白酒瓶子咕嘟咕嘟的連瓶往嘴裏灌,灌完了瓶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又拎起另外一瓶,又是拇指使勁,将酒蓋子輕輕彈起來,那酒蓋子跟長了眼睛似的擦着孫秘書的另一邊的耳朵飛過去。
要是還看不出來這位出手不凡且特有針對性,那就白瞎了一對招子了。
林雨桐拎着酒過去,拉了羅勝蘭:“這是我姐姐,是我的恩人貴人。今兒,我姐姐也高興,但她不勝酒力,我替我姐姐敬兩位老總……”
說着,又是一瓶咕嘟嘟的幹了。
這石總就看那酒瓶子,五十六度的純糧食佳釀,三十年前的酒了。一口氣兩瓶子?
要不是酒香撲鼻,他真以爲這位喝的是涼水呢。
那位楊總尴尬的笑笑,男人嘛,愛占點女人的小便宜。尤其是這麽漂亮的女人。人在商場上混,什麽女人沒見過。有人往上貼,那就接着,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可這女人也得分什麽樣的女人,眼前的這個女人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就是跟在她後面一直嚴肅着一張臉的女人,也絕對不是歡場上的人。
對這樣的女人,欣賞便可以了。有時候惺惺相惜也成,未必得動歪心思。
人家把态度擺出來了,難道自己和老石就是那SE中餓鬼?
他尴尬的笑笑:“還未請教……”
“今日不請教了。”林雨桐眼角挑起,帶着幾分笑意:“今兒我跟我姐姐,是恰逢其會,碰上了,敬一杯,心意這……也算是到了吧?”她指了指兩個空酒瓶子,“要是兩位覺得……”
“不不不!”這位石總一臉的端正神色:“這份心意,我和老楊都收到了。今日是我們失禮在先,改天一定登門拜訪。”
和氣生财對不對,這樣的狠人敢這樣肆無忌憚的狠,孫秘書這種有背景的官身,倆耳朵都開始流血了,能這樣毫不顧忌的人,你說她身後沒背景,誰信?
出門在外,别管自己什麽來頭,都得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話。
聽了這話,林雨桐才笑了,伸出手跟兩人握了,然後看向孫秘書,臉上帶着幾分似笑非笑的意思:“主要還是得孫秘書滿意的吧?”
孫秘書眯着眼睛,雙手捂住耳朵,但臉上還帶着笑:“我自然是看到林總的誠意了。”
她把‘誠意’兩個字咬的特别重,這是把林雨桐給記住了,且記恨上了。
幼稚了不是?
我要是怕你記恨我就不來這麽一下了!
林雨桐擡手,一臉的歉意:“叫我看看您這耳朵,可是傷着了?”孫秘書想躲,卻哪裏躲的過去?
林雨桐擡手摸着她的耳朵,臉湊到她跟前,張嘴就噴出一股子濃烈的酒味:“孫秘書,平時咱們讓着你,不是怕你,是懶的跟你計較。但你得記住了,不要以爲别的女人的成功,走的跟你是一樣的路。能走到如今,還敢這麽嚣張的,你覺得都是平白得來的?”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說是跟孫秘書耳語呢,可其實也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說完,她就站直了身子,緊跟着又晃了晃:“不行了,喝傷了,有些不勝酒力,今兒怕是不能陪兩位老總盡興了。”
那位石總忙說:“門外有司機,叫司機送林總回去。”
“不用了。”羅勝蘭站出來,扶着林雨桐,“我送林總回去。”她跟這兩位自我介紹:“鄙人羅勝蘭,有什麽指教,在下恭候就是。”說着,就看向孫秘書:“孫秘書,今兒的盛情,我羅勝蘭記住了,日後必有回報。”
說完,扶着林雨桐就走。
林雨桐明白,剛才自己替羅勝蘭出頭,那是想還當日的恩情。如今羅勝蘭卻主動自報家門,更是跟孫秘書叫闆,顯然,她是沒想叫林雨桐獨自承擔。
石總和楊總對視一樣,對這兩個女流倒是更不敢小看。男人們出來混的,講究的有情有義。這倆女人今兒這一出,就有幾分這個意思了。
楊總甚至是送了幾步出來,還叮囑道:“開車千萬小心。”
出來之後,林雨桐直接上了羅勝蘭的車,坐在副駕駛上。而她自己的車,仍在這裏明兒叫司機來取就是了。
一上了車,羅勝蘭就先說:“送你去醫院。”
林雨桐擺手:“我哪裏喝醉了?”半點不見醉态。
羅勝蘭是真有些訝異:“我這酒量一斤不倒,你這酒量三斤墊底吧?”
林雨桐笑笑就岔開話題,“那兩人是什麽來頭羅總知道嗎?”
“叫什麽羅總?”羅勝蘭笑道:“叫羅姐吧。咱們姐倆那是真對脾氣。”說着,就她把話題又繞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林雨桐輕哼一聲:“這個孫嬌嬌,慣的太過了。”不過說句實在話,“那倆位老總,卻也不是完全不懂規矩的人。”
羅勝蘭搖頭:“男人在外面,都是一個德行。要不是妹子你今兒硬氣,人家不能這麽敬咱們。”真要是稀裏糊塗忍下來了陪人家飯局,結果便是截然不同。她的眼裏露出幾分難堪的痛苦來:“女人做點事出頭,比男人要難千倍萬倍。我是真羨慕那些家裏有靠的人,什麽都不用管,自有人安排妥當。風雨來了,有人站出來遮風擋雨……”她歎了一聲,看林雨桐:“姐姐我是命苦,沒遇到好男人。妹子你呢,要是男人還靠得住,其實在家裏也沒什麽不好。外面這世道,難難難!”
林雨桐沒說自家的事,隻看羅勝蘭笑:“姐姐啊,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咱們的日子呢。你看着她們過的好,卻不知道她們覺得咱們手裏握着錢,花起來随心所欲。”
羅勝蘭就笑:“随心所欲?其實她們不知道,最缺錢的就是咱們這些人。掙的不少吧,可卻永遠都覺得錢不夠。欠着銀行的就沒有還完過,廠裏那麽多人指着吃飯,後面就跟有鞭子打似的,一刻都不得清閑。她們是天冷了,坐在暖氣跟前,開着電視織着毛衣,然後跟着電視上哭啊笑的,咱們呢?給人家陪笑臉哭臉的,活的那真是一言難盡!”
說的多了,林雨桐這才知道羅勝蘭的情況。她也是當年下過鄉的,在鄉下談戀愛,愛上了一位才子。這位才子倒不是吟詩或是别的,而是畫畫。有點錢,都買了畫筆顔料了。兩人在七七年春上結婚的,結果七七年冬,就恢複高考了。這才子人家考上了美院,上學的補助還不夠買顔料的。羅勝蘭呢,當時是接了父親的班,到了酒廠。在酒廠做搬運工,就這都不知道要羨慕死多少人,好歹是正式工啊!要上班,還要帶兩個孩子,這點工資要養家,還要給丈夫買顔料畫筆,反正是日子過的緊巴。她呢,就自己偷偷的在家釀酒賣,補貼家用。那時候,因爲投|機倒|把,不知道被治安處罰過多少回了。要不是逮住她的都是這一片的片警,警告一下輕輕放過去就算了,她都不知道要在大牢裏蹲多少年呢。
然後丈夫美院畢業了,被分到小學當了美術老師。
一個堂堂的美院畢業生,卻去教小學生畫畫?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這才子覺得自己這是懷才不遇,家裏的酒倒是把他養的開始酗酒打老婆了。羅勝蘭一看這不是辦法,撲騰出來的那點錢,想辦法求人送禮,把這位才子丈夫愣是給調到了高中。在高中給特長班的美術生上美術課。
這下總算沒荒廢你的本事吧。家長們都盼着孩子出息呢,私底下也送老師禮物之類的東西,挺受人尊敬的。
可是好景不長,老師的工資不好往下發,學美術又是個費錢的活,真正有天賦的不一定學的起,那學的起的不過是看着藝術生特長生對文化課的要求不高,過來蹭數的,想找一條捷徑進大學的校門。于是,錢是賺到了,可人家又覺得,教導這些廢材,簡直是浪費他的人生。
于是人家又開始郁悶糾結,郁郁不得志,結果還是喝酒。喝酒打不過老婆,就打孩子。
羅勝蘭把倆孩子交給她自己的父母代爲照管一段時間,想着叫男人出去散散心,纾解纾解,許是就好了。不是整天嚷着被困在家庭裏嗎?行!家庭不困着你了,給你帶點錢,你愛上哪裏寫生上哪裏寫生去!
這一出去,壞菜了!
人家愛上了一個鄉下的姑娘,愛的死去活來,然後帶回城裏的時候,已經是珠胎暗結了。
這還不算,他還把這姑娘帶到羅勝蘭的面前,說看着這姑娘,就像是看到年輕時候的羅勝蘭,那麽質樸那麽美好,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市儈和銅臭的味道。
“去他媽的質樸!”羅勝蘭說着就不由的罵了一句:“那個年月,我不活的質樸我有啥辦法?後來,孩子大了要花錢,他要追求理想要花錢,我再不市儈一些,一家子擎等着餓死呢。”說着,她又冷笑,“你不知道,她帶了女人回來的時候我竟然不意外,也不難過。甚至還輕松了一些,好像有個聲音說,我終于有個能說服我的理由離婚了。這操蛋的婚姻和該死的男人我一刻也受不了了。然後我們和平分手了。孩子歸我他沒争,家裏的所有财産歸我他也沒争。那傻東西壓根就不知道我那些年攢下多少家底不敢叫人知道。然後,我就帶着孩子過,兒子大了,但學習不行,前兩年我把他送出國,在外面學學外語,然後混個文憑見見世面回來就行。閨女呢,倒是遺傳了她爸一點,小時候跟着她爸學過,後來她爸酗酒,她也不往跟前湊,我就在外面偷偷給孩子找了老師,一直學了這麽些年,去年考上美院了。至于那倒黴蛋,如今還在高中貓着呢,帶着他找到的第二春淳樸的姑娘……教師工資發不下來,她家那村姑變潑婦了,如今靠他給人家當家教維持生活呢,之前來找過我不少次,被我打了出去,兩孩子也不理他們爸,都改姓給我姓羅了。”
說着,她就哈哈大笑,像是十分暢快一樣:“妹子,你說的對!要是寂寞了,找個單身的男人聊一聊,就是進一步的那什麽也沒啥關系。但是婚姻這東西,我是不敢碰的。倆孩子也都大了,等兒子閨女都能當個大人用了,我也該含饴弄孫了。”
挺好的!女人要是看的開,日子就能過的舒坦:“離了男人,咱們指不定過的更好。”
這話很是。
羅勝蘭一副遇到知音的樣子:“你呢?我瞧着你們家進進出出的,熱鬧的很。”
是!孩子多了,自然就熱鬧。
林雨桐把家裏的事簡單的說了,其實羅勝蘭肯定聽過自己和四爺的,如今主動說,也是對人家的一種尊重。
羅勝蘭羨慕的什麽似的:“我可聽說了,你們兩口子,都快成了圈裏的模範了。今兒這事,你家那口子要是知道了可怎麽得了?”
說着話,就到了地方。林雨桐一聞自己渾身的酒味,想了想,還是跟着羅勝蘭先回她那邊醒醒酒,家裏孩子都回家了,老人也都在,這麽回去肯定擔心。這麽長時間以來,林雨桐回家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
羅勝蘭家這邊,隻她一個人和保姆:“你住在這裏都行的。”
在這邊濃茶水果醒酒湯的輪番來了一遍,磨蹭到都快十二點了,四爺的電話來了:“還在外面吃飯?我接你去。”
“沒有,我在隔壁。”林雨桐就起身,顯然,四爺是回家了發現自己還沒回來,着急了。
結果這邊的門一開,四爺就站在門外,一看林雨桐的樣子,他的臉就沉了三分:“跟誰喝的?”
羅勝蘭就道:“因總,進來說話。”有男人就得依靠嘛!
得!兩口子有跟着進來,羅勝蘭十分幹脆,這麽那麽的一說,說完就道:“這事不管你們怎麽樣,我是不能忍的,我羅勝蘭走到今天,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不是靠着賣|肉賠|笑換來的。若是不給她點教訓,她便不知道馬王爺還有三隻眼。”
四爺呵呵一笑,臉上帶着幾分涼意:“不勞煩羅總出手了,這事我來料理!”
羅勝蘭皺眉:“因總這是看不起我?我羅勝蘭雖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但自問這些年還是交到幾個可以信賴的朋友的。”
“這跟羅總不相幹。”四爺拉了林雨桐的手:“我說我來料理,隻是因爲我是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