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田肯定是要不回來了, 這些人憋着勁, 就是要十萬兩銀子呢。
不給?
不給他們真的打算查抄的。
賈政是個要臉的人, 如何能叫人如此?
見寶玉又過來了,賈政馬上厲聲呵斥道:“無能的蠢貨!叫你給老太太傳的話,你如何說的?這會子又過來做什麽?”
寶玉也不見懼怕,隻微微低了頭:“老太太暈倒了, 如何能再煩老太太?要是去抄,少不得得要驚擾,若是老太太有個好歹,當如何?”說着, 他就擡起頭來, 看看賈政, 又看看賈赦, 然後道:“府裏如今也不光是剩下宅子了。”他又看向賈敬和賈珍:“還有那省親的園子。那園子建在兩府中間, 從西邊府裏進得,從東邊府裏也進得。那園子耗費了多少,想來珍大哥哥是有數的, 如今把園子折價抵給珍大哥哥,其中十萬兩補了祭田的虧空,多出來的銀子補了西府裏公中的虧空……”
也就是說除開那十萬兩, 剩下的單給賈赦這一房。
如此,倒也不失爲一個辦法。
這主意一出, 賈政一喜:他覺得寶玉這主意是将了對方一軍。那是爲娘娘修的園子, 他們有幾個膽子敢将園子據爲己有?有這個震懾在, 縱使緩上一些日子,事緩則圓,總是有辦法了結這一碼事的。
可王熙鳳卻覺得寶玉這主意陰損,不由的多看了寶玉一眼。以她對賈赦和賈珍的了解,這兩人就沒有什麽是不敢幹的。就比如現在,一說賣園子這個主意,這兩人肯定動心。東府裏向來就比西府寬裕,先是東府主子少,事少,也就是賈珍在花天酒地,可那花天酒地的勁也就是跟賈赦打個平手。可放在西府裏,賈赦的花費又不算是頂多的。最多的是賈政養清客弄文雅的花費,是每月得送進宮給娘娘的花費。就是老太太吃的喝的這些,都不算是頂多的。何況,西府裏這邊哪個主子不是主子?能怠慢了誰?主子一多,這開銷自然就大。可東府裏呢?蓉哥兒從他老子那裏能得幾個錢?手裏的錢不是琏二随手賞的,便是弄神弄鬼從下面盤來的。人情往來進進出出的,但是府裏的根基是沒動的。至于說尤氏,說是個當家奶奶,也不過是個拴着鑰匙的丫頭而已,她的體己全拿出來,有一千兩沒?也就是個奶奶的架子而已。況且,她又沒幾個嫁妝銀子,日子且緊巴呢。而賈珍是個會享受愛風月的,如今有那麽個好去處玩玩樂樂的,他手裏又有銀子,豈有不動心的道理?而賈赦一向是沒什麽銀子傍身的,這會子折算了園子的銀錢,除開那十萬兩,全補貼到公中,那自然是補償他的。他是巴不得盤出去的。
可這麽一來,原本還算親密的關系,瞬間将蕩然無存。賈赦想多要,賈珍不願意多給,這兩來回的扯皮,傷的都是情分。
這主意難道還不陰損?
又有跟着賈珍的那些族人。這十萬兩銀子賈珍是斷斷不會原數分下去的,他那也是個雁過拔毛的。那些族人早就紅了眼,真要如此了,他們其肯罷休?
王熙鳳輕輕的扯了扯賈琏的袖子,覺得這地方呆下去大概要真不好了。
賈琏會意,起身低聲跟賈赦道:“父親先留在這裏,兒子帶着媳婦先回去……老太太暈倒了,我幫着叫太醫,叫鳳丫頭盯着……”
是說盯着賈母和王夫人,防着她們鬧鬼。
這話說出來,賈赦先認同,是得看着,就忙道:“去!趕緊去!别管什麽事,都沒老太太要緊。你們兩口子趕緊伺候着去。”
得了這個話,這兩口子立馬就跑了。
賈赦這才滿臉堆笑的問賈珍:“大侄兒,咱們這院子要是兌給你……你能吃的下不?你要是不要,咱們就将它往外賣了。當然了,占了你多少地,給你算多少股,到時候一塊兒分銀子就算了。”說着又歎:“也是我想當然了,這園子建起來花了百十萬兩,你如今哪裏拿的出這麽許多銀錢來……”
“大叔父……”賈珍忙道:“建起來花了多少銀子,這如今就得賣多少銀子?這園子也有我家一部分,饒是往外賣,我也敢說,賣不出那麽些銀子來。這麽着,二十萬兩,我就接着。咱們馬上可銀貨兩訖。”
賈赦立馬收了笑意:“大侄子,可不興這麽趁火打劫!二十萬兩?沒這樣的事!如此,你既然掏不起價錢,我看這麽着,咱們還是找人往外賣吧,南邊的鹽商可都有錢,就是他們了。”
“大叔叔,這園子可有我一半的。我那一半不賣,你剩下那一半也賣不出去。這麽着,二十五萬兩……您别忘了,蓋園子我出了地,還出了十萬兩銀錢,剩下的一半我出了二十五萬兩不算是少了。”
“三十萬兩!”賈赦咬牙,給出了價格:“三十萬兩拿來,咱們現在就能立字據。”
賈珍呵呵一笑:“行!多出來的五萬兩,就算是侄兒孝敬叔叔的,就三十萬兩。”
然後轉身出去,拿了二十萬兩來:“那十萬兩抵祭田的銀子,我直接扣了。如今,祭田的事跟西府裏再沒幹系了。這是剩下的二十萬兩,您拿好。”
賈赦拿着銀票細緻的看着,一副怕拿假的糊弄他的樣子。
卻沒發現,四爺跟賈瑕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賈瑕眼裏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快步就離開了。
賈政氣的手都打顫:“那是爲娘娘修的園子!裏面可不光是咱們賈家的銀子,還有餘家哥兒和珩哥兒給的花木,有林家給的石料,有薛家添的銀子,有王家……有史家……有……”
賈赦利索的将銀子往懷裏一揣,也不管四爺還在當場,就道:“他們給誰的找誰要去。銀子又沒遞到我手裏,想讓我認這筆賬?休想!”
可顯然,他懷裏的銀子并沒有焐熱,戶部來人了,找東西兩府的當家人。
賈敬撩起眼皮看向四爺,向四爺點頭,表示謝意。
如今要賬的來了,趁着把銀子都詐出來的空檔,趕緊把賬還了,算是了了一樁罪是一樁的罪。
賈赦壓根就不知道家裏還欠着三十八萬兩銀子的債呢。如今手裏這二十萬兩,還沒暖熱乎,這不,遞給人家都不夠的。還欠着十八萬兩。人家戶部的人說了:“既然您身上随便一掏就能掏出二十萬兩來,想來那十八萬兩,明兒總能湊齊攏起來吧。那明兒一早,再來拿那十八萬兩。”
而甯國府這邊,竟然欠的也不比榮國府少,欠了三十六萬之多。
之前家裏已經把二十萬兩花用出去了,再拿三十六萬兩,哪裏拿的出來?
賈敬就說了:“沒有銀子便拿産業抵債。”那園子到底是皇妃省親過的,叫你進去糟踐,你是嫌棄你的罪過還不深嗎?幸虧珩哥兒叫來了戶部的人,這才避過了一條罪,又順便将債還清了。“這園子不是剛買的嗎……”
“價值三十萬兩。”賈珍一臉菜色的道:“用這個抵債,咱們再拿六萬兩。”
“慢着。”人家不認這個價格:“你們自家人抵給自家人的東西,價錢能作數嗎?抵給戶部可以,但這價格得另算。”
結果人家就不看園子,說怕驚擾了女眷。非常客氣有禮的樣子,然後說:“二十萬兩!抵二十萬兩。”
賈珍好要辯解,人家又說:“不是你最開始出二十萬兩的,後來加價是要孝敬你叔叔的,那可不是園子的價錢,不能讓咱們認了這個賬吧。”
賈珍心驚膽顫,連之前說的話,人家都知道了。
他再不敢言語,這個虧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園子抵了甯國府二十萬兩銀子的債,那就是說還得再另外掏十六萬兩。而他還欠着族人十萬兩的祭田銀子呢。
人家也說了,十六萬兩人家明兒一早來取。
說完,這就施施然走了。
四爺看了賈芸一眼,賈芸會意,假裝過去端茶,卻在路過賈芹等人旁邊的時候低聲嘟囔:“這麽多銀子,可怎麽拿的出來,族裏的十萬兩看來是要泡湯了。”
賈芹一聽,頓時就急了,忙道:“咱們今兒就不耽擱族長了,族長還有大事呢。咱們幹脆把那十萬兩一分,各自散了吧。分宗分宗,分了另外成宗也就是了,就不給族裏再添麻煩了。”
以前願意跟着甯國府的,如今看看,甯國府也不過是如此。那還不如各自拿了銀子,趕緊給自己找出路去呢。
于是,之前還團結在賈珍身邊的族人,一個個的都伸出手,意思隻有一個:拿銀子我們分。
賈敬心裏一松:散了好!散了好!都散了才都有活路。
于是就斥責賈珍:“拿銀子!大男人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
賈珍不敢不聽,拿了銀子遞過去的時候咬牙切齒的,看着賈芹等人的目光像是啐了毒。他的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可得拿好了,别等出了門,再被人搶了。”
本是一句吓唬的話,誰知道金陵老家的當了真了。他們可信不過這些人,隻吵嚷着,怎麽一個分法得說清楚,而且還得現在就分,立馬在這裏分。
于是,又叫了錢莊的人來,拿了十萬兩銀子的散碎銀票,按族裏的男丁人頭分,吵吵嚷嚷的,直到晚上才算是分完了。
這麽多人進進出出的,賈家這鬧劇早就傳的滿京城皆知了。
如今各自得了銀子,有的花天酒地潇灑去了,有的蜷縮在兩府附近,晚上不敢走遠,怕遇到不測。隻等着明天天亮了,變個行頭,然後各自歸家不提。
四爺回來的時候都挺晚了,真是等着結束了之後才回來的。跟林雨桐把事情學了學。
“如今這麽散了,也比樹倒猢狲散的結局強。”這些族人,要是心眼正的,趁着族裏的牌子還沒倒,拿着銀子置辦産業,也算是能自立紮根了。
至于那些不争氣的,那真是敗光了家業失了依仗流落街頭餓死凍死都活該。
看着四爺吃了飯,林雨桐才說叫他去洗漱,結果四爺不:“晚上不能在家呆,我還是去忠順王府避一避吧。正好也有點要緊的事要跟他說。那兩府不想把剩下的銀子還給戶部,必是要找來的。回頭請個太醫來在家裏呆着,隻說是你今兒累了,動了胎氣,誰也别見。”
真像是四爺料定的那樣,兩府裏都打四爺的主意。
賈赦回去就逼賈政:“不管如何,這銀子你得找出來。你太太當家,把銀子都摟沒了,這會子欠着國庫的銀子要還,你卻作壁上觀,隻看着聖上降罪下來給叫我們父子擔着,橫豎沒有這樣的道理。逼急了我,咱們上衙門裏好好說道說道去,我是不怕丢人的,你要是不怕給娘娘丢人,那咱們就這麽鬧……”
邢夫人也跟着道:“十八萬兩銀子,這叫我們上哪裏弄去?往常都是你們當家,如今出了事了卻叫我們扛,這是不給咱們活路了,可不就是得鬧嗎?我是不怕丢人的……”說着,又看了王熙鳳一眼,如今瞧着王熙鳳就覺得格外的順眼,但也覺得她太笨:“你也是,出了事了你光豁出去有個什麽用?那幾年當家,你倒是實誠,一味的顧着你叔叔姑媽,如今也求求你姑媽,叫她看在一家子骨肉的份上,松松手,給咱們漏下幾個來,救救命才好。”
王熙鳳一身的狼狽,白着一張臉,眼睛哭的通紅,本來就低頭哽咽,這會子像是受不住這話一般,晃晃悠悠的直往下倒。
平兒一把給扶住了,跟賈琏說:“奶奶這個月小日子可沒來呢。”
賈琏也不管這話是真是假,忙道:“叫人扶你主子回去,太醫還沒走,這就叫過去瞧瞧。”
賈赦越發滿意這個兒媳婦了,多有眼力見的。知道她身份尴尬,就直接避開了。他氣哼哼的,逼賈政:“這銀子你是拿還是不拿……”
賈政看王夫人:“你怎麽說?”眼裏已經是怒極了。
王夫人哪裏能拿的出十八萬兩,剩下點銀子和幾箱子東西,那是給寶玉留着娶親的。她就哭訴:“真真是沒銀子,不行把嫁妝典當出去,還能收攏幾千兩。要不緩緩也行,我找薛家再……”
邢夫人冷笑:“太太怕是不知道,薛家今兒已經搬出去了。言說薛家的宅子修好了,見家裏忙,也就沒聲張,如今梨香苑剩下的也不過是粗笨的家夥什,人和箱籠已經不在賈家了。”
王夫人一噎,何嘗不知道這意思:薛家這是遠着自家了。
她便道:“如今,這麽些個銀子真真是不湊手。要不然,找桐丫頭兩口子,或是拆借或是叫珩哥兒去跟戶部說一聲……”
賈政點頭:“怎麽把這一茬給忘了。”
賈赦也不說話,說實話,他也不想還錢。隻要那邊說通了,家裏這邊可以一點一點的從二房往出擠,銀子還是落到自己手裏了。何樂而不爲呢?至于朝廷的銀子,留給琏兒兩口子想辦法去。他們藏的可不在少數。
結果林雨桐還沒睡下呢,就聽人來報,說是賈家來人了。
今兒族裏有事,又有惜春的事,賈瑕兩口子在呢。來人了,賈瑕接待的。
那邊捎來了賈政的信,兩件事,一是看是否能拆借些銀兩來,二是想先還一部分,先叫這邊給戶部打個招呼。
賈瑕想起自家哥臨出門的叮囑,就不由的一歎,對這些人自家哥可真是看的透透的,又被料到了。
他也沒說别的話,隻遞了一沓子東西過去。
來人是賈政的清客,見這東西就先接過來,“不知這是……”
“先生看看。”賈瑕說着一歎:“不是不肯幫忙,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幫才好。這是今兒嫂嫂才去叫人從衙門裏辦出來的……”
是一匣子各種的契書,但名字卻不是賈珩,而是賈瑤。
賈瑕見對方不解就道:“你回去回複政老爺,這事他是知道的。當日我成親之前,哥哥嫂子将家裏的産業平分成三份,一份給了我,一份給了小妹做嫁妝。你知道的,小妹說與張老大人家,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如今嫁妝單子也已經送去了,這便是不能動的一部分。家裏隻剩下哥哥的那一份,可不巧,府裏的四姑娘,被敬老爺做主過繼到我家,哥哥嫂子不能說厚此薄彼,便将原本留給他們的一份,全都過到四姑娘名下了,以後作爲嫁妝,要給四姑娘陪嫁過去的。哥哥說,他是官身,又是長兄,家業以後還能掙,便真就留下一個小莊子,再剩下的就是嫂嫂的陪嫁了。政老爺想拆借銀子,我一時還真想不到哥哥能從哪裏弄銀子。便是要給戶部打招呼,隻怕如今也不成的。哥哥被忠順王叫走了,不知道是進宮了,還是去了城外的行宮園子了。那地方是想傳話也傳不了的。而且,這一走,許是明天能回來,許是三五天十來天都未必能回來的,怕是來不及的。”
這人就一驚,這邊人還沒送走,甯國府裏也來人了,賈瑕還是那麽一番話,也照樣說了。甯國府的人就更不好意思了。四姑娘還是珍老爺的親妹子呢,人家這邊拿過繼來的妹子當親妹子,給了如此豐厚的陪嫁,他這親哥好意思說挪用這些嗎?
不僅不能,還得幫着把榮國府的人給擠兌走啊!
這位不光利索的把人擠兌走了,回去還跟賈珍表功呢:“……可見那邊跟咱們的情分還是厚的,對姑娘那真真是跟親的沒有二樣。”
賈珍聽的連連點頭,“這倒是也罷了。”回頭又跟他老子說:“還是您會看人,珩兄弟這般的厚道。”
賈敬知道,人家這是叫自己安心呢。四丫頭那邊會給安置的妥妥當當,一輩子衣食無憂。因此,他就睜眼看賈珍:“府裏當真是拿不出十六萬兩銀子?”
賈珍點頭:“當真是拿不出來的。”
賈敬了然:“我也不追究了,如今也不是追究的時候。你且去盤算盤算,看府裏沒有标記的東西,哪些能用來抵債。把這些東西都拾掇出來。鋪子咱們是沒有的,但這田莊府裏還是有的,你也都拿出來,看看可都夠?留上兩處小莊子,也滿夠一家子吃用了。”
啊?
賈珍還以爲他老子肯拿私房補貼呢,這話說的!竟不是要補貼,而是要往出抵。他一臉的肉疼:“隻兩個莊子,連家裏的下人也養不活……”
“養不活就發賣了。換回來的銀錢還能再買兩莊子,家裏也好過的寬裕些。”賈敬直接來了這麽一句。
賈珍氣的,背過他老子就罵了一聲:“老糊塗!”
可卻也當真是無可奈何。
他尋思着,不行打發人先去北靜王府南安王府這樣的地方拆借拆借,可才又動步,就被門口閃出的壯漢攔住了去路,直接給扭送回來,跪在他老子跟前。
“可是要去王府?”賈敬這麽問。
賈珍看着關起來的祠堂門,隻覺得暗幽幽的瘆人,忙道:“如今這就這些地方能拆借來銀子。”
“果然!”賈敬長長的一歎,“罷了!既然到如今都不悟,也就無有多話的必要了。”說着就吩咐那兩個押着賈珍的人:“押下去看着吧,明兒這個時間再給放出來。”
賈珍才要呼喊,就直接被人敲暈了,扛着就走。
賈敬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一看這情況,賈蓉噗通一下跪下:“太爺……求您也叫人打暈了孫兒吧……要不然,府裏有什麽事孫兒沒攔着,明兒父親醒來必是要打斷孫兒的腿的……要是特别大的事,孫兒真怕就沒命了。您叫人打暈孫兒吧,最好暈上三五七天,十天半月的也行……”說着,就一下又一下的磕起頭來。
機靈是機靈,也會看眼色。隻是到底是耽擱了,心性壞了。
賈敬拍了拍手,就從暗處閃出兩個人來。賈蓉還沒看清楚人臉呢,就被敲暈了,然後什麽也不知道了。
那邊榮國府是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出的,他們就是接到消息,之前打的主意不行,都行不通。
邢夫人的關注點永遠不一樣,這會子聽了這事直問道:“桐丫頭當真把家裏的家當都給四丫頭了?”得到了肯定的答複之後她就歎:“桐丫頭瞧着也不傻!不過到底是四丫頭,果然是個有造化的。”
賈赦氣的又想罵她,到底忍住了直看賈政:“那你說,如今如何是好?我就在這裏等着,十八萬兩,趕在天亮之前你送到我眼前來。要不然,天一亮我就去敲登聞鼓,聖上要治罪,我也豁出去了……”
言下之意,你不怕娘娘受牽連,你就耗着。
逼得賈政拂袖而去,卻不得不想辦法。
王夫人跟回去,賈政劈頭蓋臉的就問:“到底是不是你把東西給換了。”
換肯定是換了一些的,要不然,家裏如今靠什麽開銷的。但絕對沒有說全換了。這事追究下來,她身上有明晃晃的把柄叫人拿捏,肯定是不成的。但這銀子還得往出湊,于是便道:“琏兒和鳳丫頭,到底是跟咱們生了兩樣的肚腸,我信他們,他們卻不信咱們。鬧出這樣的事來!如今……如今被逼的如此……咱們家,除了老太太那裏,如今哪裏還能拿的出銀子來?”
“你的意思,是動老太太的體己銀子?”賈政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咬牙:“老太太原本也是說留給寶玉的,不是萬不得已,我又怎麽會動那個心思。如今,這就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要是老爺有好辦法,聽老爺的就是。”
賈政哪裏有什麽法子,好半晌才道:“就怕動老太太的東西,大老爺那邊不肯。老太太的東西,裏面橫豎有他們一份的。”
王夫人咬牙:“要是不肯,那便叫他們去。逼得實在沒法子了,可不得一拍兩散!咱們好歹還有娘娘,他們也别欺人太甚把事情給做絕。更何況,這裏面還有我哥哥……”
賈政便不說話了,這也确實是最後的依仗了。
又折返回前面的花廳,這個那個的跟賈赦一說,賈琏拉了拉賈赦的袖子,意思是适可而止吧。賈赦想了想道:“這麽着也不是不行,不過我也有一條件。”
“你說!”賈政耐着性子,隻要這事能支應過去,怎麽着都成。
賈赦便道:“拿了老太太的東西,這本就有我們一份。而今,算是拿我們的銀子填了你們的窟窿,所以,我的意思……咱們趁機就把家給分了。老太太留下,你們搬出去。”
被當哥哥的往出趕,賈政臉上又添了幾分羞惱:“早就想搬出去,隻老太太舍不得寶玉。”
“老太太舍不得寶玉,就叫寶玉陪老太太住着。”賈赦不跟沒壞心眼的孩子計較,就是留家裏,也不過是多吃一碗飯的事,“就是三丫頭并環兒留下都行,但是你們兩口子,得搬出去。”
賈政手都氣的哆嗦了,好半天才道:“老太太……”
“你真有孝心,每天來給老太太請安便是了。”賈赦又來了一句,把賈政的話給堵住了。然後又道:“再說了,動老太太的家私,可是你的主意。等老太太醒了問起來……”
“我搬!”賈政這話才出來,就見賈琏端着筆墨紙硯這些東西過來。
分家嘛,還是得立字爲據的。各自的産業等等,這得要寫明白的。
賈政一口氣寫了,立下了分家的字據,那事情就妥當了,今兒不搬明兒終究是要搬的。
然後連夜的,押着鴛鴦拿了鑰匙,把老太太的家當歸整了一遍,原本以爲老太太多富有,結果滿打滿算,這也才收拾出來三萬多兩現銀出來。剩下的田産鋪子多在金陵,折算成銀兩,隻怕還不足十萬兩。所以,這其中就有四五萬兩的缺額。
再下剩的,就是些藥材香料,連夜的叫了當鋪的人來,現給變現了七八千兩。又有玉石料子,珍珠瑪瑙首飾的那些東西,又湊了三萬多兩出來。
歸攏了歸攏,饒是還不夠,也就是幾千兩的數了。
賈政心說可以了,可賈赦愣是不行,得足額足數才成。愣是叫賈政再拿了兩幅收藏的畫抵進去,這才算數。
天一亮,果然戶部的人就來了。清點驗看了半晌,才把欠款的數給清了。
老太太那邊,就隻剩下些陳年的布匹料子還有早些年人家送的衣服還有家常的穿戴了。連平時打賞人的銀匣子,也被邢夫人趁亂給拿走了。
賈母醒來鴛鴦也不敢說這事,可她不說,邢夫人說啊!她覺得如今自家得意了,便怎麽刺激賈母怎麽來,這個那個的,一早就闖進賈母的屋裏,什麽都說了。
賈母眼前一黑,又要往下倒。也不去看家當,自己的家當還是兒孫的,都還了債了,也算是辦了正經事了,這個可以不計較。但是分家,“誰準許了?”
“已經分了!”邢夫人這麽說。
“分家不等于離家。”賈母一錘定音:“分家就各自算各自的開銷,隻要我還活着,就不許老二一家離家!這是我的話!你去問你老爺,看他準不準?他不是會敲登聞鼓嗎?我也去敲敲。告他一個忤逆不孝,别打量我這老婆子老了,就能擺布了!”
邢夫人被怼回去了,去找王熙鳳商量。
可王熙鳳卻早早的跑來看林雨桐了,不是昨兒四爺叫林雨桐裝着動了胎氣嘛,王熙鳳就借着瞧病人,給躲出來了。她哼笑着,“老太太一準不許老爺太太搬的。大太太必然要找我商量,怎麽把二房擠兌出去。可是我傻了才去幹這事?二房在府裏一日,我便松快一日。二房一旦搬出來,瞧着吧,大老爺大太太還不定怎麽折騰我們呢。不光我躲出來了,就是我們家那位爺也學聰明了,說是送戶部的郎官大人,順便交際交際。那邊大老爺沒多想,就放人了。”
這是說有二房,大房就能團結起來一緻對外。等沒有二房這個敵人了,自家内部的矛盾就得暴露。比如說着兩口子私下藏的那些錢财,賈赦定是要逼問着要的。看的出來,這兩口子是要耗到賈赦老了糊塗了,死翹翹了,才撒手放二房離開的。
賈家的事紛紛擾擾的,但從頭到尾,外面的人都以爲賈家是因爲族田的事鬧崩的,更深層次的原因倒是沒人懷疑。
林雨桐原本以爲這事跟自家關系不大,最大的好處就是因爲分宗,跟那邊分開了關系。
當然了,這是禮法上的關系。不怕因爲賈家獲罪而被牽連。但要說從此一點關系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自己這個身份,還是人家賈母的外孫女,賈赦和賈政的外甥女。而且,是被人收留過照顧過的,你要翻臉不認人,真得有人站在門口罵了。
因此,王熙鳳來了,林雨桐還叫她給賈母道惱,“等穩下來了,我就去瞧瞧她老人家。”然後又給捎了不少吃食給帶過去。
除了這個,林雨桐真不覺得有什麽更深的關系。
卻不料,幾天之後,皇上下了一道旨意,獎勵四爺北地種稻的功勞,給了四爺一個世襲三代的伯爵爵位以外,還将賈家用來抵債收歸國庫的大觀園,賞賜給了四爺。
林雨桐跟着接了旨,心裏那種感覺,真還就說不上來。
四爺成了稷康伯,林雨桐成了伯爵夫人。
見林雨桐那樣,四爺還問:“不想住那園子?”不知道多少人對那園子心裏向往呢。紅樓迷們誰不想住?他就說:“當初設計的時候都是留着口子的,隻要一改建,你住進去試試,冬暖夏涼就不說了……”
嘚吧嘚吧嘚吧的,林雨桐就知道了:“當初你就想着要這園子了?”
那麽好的園子,你不想要?
況且,那姓聞的叫你住過園子嗎?
沒有吧!
可憐巴巴的來了一回多少人想來的地方,卻連最著名的大觀園都沒住過,你冤枉不?
說實話,心裏稀罕人家那園子嗎?
别說你不稀罕!你說了我也不信!
皇家的園林這回你是住不上了,可這園子再叫你住不上,爺是不是也太無能了。
林雨桐就瞧他,就說嘛,太上皇那麽看中他,也不見給他升官,也不見賞爵位,原來是在這裏等着。等着大觀園騰出來給自家住的。
然後四爺就找工部的人,這園子的還得整修的。如今且不急着住進去的。
首先,得把兩邊的門封了。這門封了,以前大門的位置得挪,小部分的景物就得挪動改造。還有,那裏再好,終歸是個園子。這前面還是要有正經的院子的。
以前大觀園的正門連着賈家,如今那裏成了牆,大門就朝其他方向開。四爺選在了賴家的那個方向,跟賴家地方連在一起,占用那裏重新蓋大門前廳極其院落,如此,就相當于是正門跟餘家是門對門了。更近便了!
那一片的地方,四爺借着餘梁的手早高價買回來了,如今辦起來更利索了。
這可真是眼看一邊高樓起,眼看一邊高樓塌,都不過轉瞬三兩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