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去!”皇後如同驚弓之鳥, 隻留下親近的奶嬷嬷和兩個貼身的宮女,其他人都打發出去了。她手抓着林雨桐的手:“拜托你了……”
林雨桐扶她去床榻上,皇後将她和肚子裏的孩子交托在自己手上,要說是信任自己比信任她的奶嬷嬷跟貼身的人還過,那這是笑話。但此刻, 她非常清楚,自己是唯一沒有理由害她,而又能跟宮外甚至是宮内,找到外援的人。
不說旁的, 就是給太上皇預留出來的明政殿裏, 就留了太上皇身邊幾個伺候老了個老宮人。而這些人平時是不管宮裏的事的, 但到了要緊的時候, 那就是宮裏這些下人們的鎮山太歲。
有自己這麽一個人擔着這事,又沒推辭的樂意去承擔此事, 那麽就幾乎是可以放心的交托給這個人。
皇後此刻也确實是這麽想的,先是眼前的這個人有能力管這事,再是她沒主動避讓, 這就證明她有把握管好這事。既然她有把握, 那便信她。沒有第二種選擇的餘地。
皇後才躺下,下身的衣服還沒褪下來呢,遠遠的聽着,外面就喧鬧了起來。
宮門被拍的啪啪的響, 皇後驚慌的朝外面的方向看。林雨桐就道:“放心, 什麽事也沒有您和肚子裏的孩子要緊。便是天塌下來了, 您也别去管。”
聲音遠遠的從外面傳進來,“……娘娘……着火了……着火了……”
皇後蹭的一下要坐起來,林雨桐給摁下去了:“隻要不是坤元宮要着火,那就随便。燒了哪裏算哪裏!”
林雨桐的這種态度,叫皇後不由的露出一個難看的笑意,但還是看她的奶嬷嬷:“你出去看看……”
話沒說完了,忠順王妃的聲音就傳來:“娘娘别急,外面有我呢。不是什麽要緊的地方,就是東宮那邊着火了。”
東宮還不是要緊的地方嗎?
政治意義不同的好嗎?這不是以裏面有沒有人來衡量的。
東宮确實是離後宮很遠,也相對比較偏僻,就是把那一片燒了,也沒大礙。況且,不知道多少人都去救火了。
林雨桐摁住皇後,跟外面的王妃道:“打發人請明政殿的幾位老總管,叫他們下令,各人安守各自的宮殿,不許瞎跑。不論何人,沒有聖上的旨意,不能開啓宮門。”
至于東宮的火,壓根就不去管。
忠順王妃以爲是皇後的意思,在外面應了一聲,就打發人去了。
裏面皇後顧不得想以後,隻說眼前。隻要現在不燒過來,那就先不管。橫豎偏僻,跟大的宮殿群還隔着河道。人工開鑿的河道不寬,但是火想要燃燒過來卻也不容易。真正厲害的其實是這場大火引來的宮内大亂。都忙着去救火,還不定就被什麽人給鑽了空子。到那時候,燒起來的恐怕就不是那個已經荒廢在那裏的哪怕具有特别意義的東宮了。
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手抓緊床單,這次是真真的放心下來了:“拜托你了……”
語氣又鄭重很多。
林雨桐叫幾個丫頭用側殿的茶爐去燒熱水,能燒多少是多少。這邊隻叫奶嬷嬷協助着,把剪刀這些東西拿過來,放在火上烤着幫着消毒。她呢,一邊幫着摁着穴位助産,一邊跟皇後說話:“也差不多九個月了,不算是早産。孩子很好,娘娘放緩了呼吸……”
沒有正經的産婆,能叫人放心嗎?
這位夫人雖然生過,可也就生過一個而已。
但她這種鎮定,還是叫皇後緩了緩,聽着外面已經沒有了嘈雜之聲,她越發的放心,哪怕是疼的滿身的汗,也咬着牙,沒有大聲的叫出來。
這個國母當的不容易,她不叫不喊不嚷,外面的人心就是穩的。
這個孩子因爲林雨桐的助産,并沒有太叫他的母親受磨難。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一個健康的男嬰來到這世上,林雨桐剪斷了臍帶,掏出孩子口裏的東西之後,就聽‘哇’的一聲,宏亮的啼哭聲響徹整個宮殿。
林雨桐忙道:“嫡皇子出生了。”
皇後側着頭,頭發散亂的貼在臉上,她睜開眼睛,看着被林雨桐舉着的髒兮兮的孩子,急切的像是要确認什麽一般。
林雨桐笑着将孩子雙腿中間的小牛牛露出來給皇後看,皇後這才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圈就紅了,眼淚順着眼角決堤而下。
奶嬷嬷跪下,阿彌陀佛的謝着,恨不能把漫天的神佛都謝一遍。
林雨桐給孩子擦洗幹淨,又把孩子的衣服被褥檢查了一遍,給孩子穿戴好。那邊,奶嬷嬷帶着丫頭已經在給皇後做清理了。
才收拾停當,裏面的血腥味還沒有散出來,外面就傳來驚喜的聲音:“皇上回來了——皇上回來了……”
“皇後,是朕!”這一聲一出,皇後整個人都軟了,指了指大門:“開門去——”
大殿的門被緩緩打開,正隆帝一身戎裝的走了進來。林雨桐還真有點恍惚,像!太像了!
她抱着孩子,福了福身。
正隆帝說了一聲免禮,就急切的朝皇後看去,見皇後一切都好,這才舒了一口氣:“辛苦了!這次的事,你處理的很好。”
皇後隻笑了笑,朝林雨桐指了指:“多虧了賈夫人,咱們的皇子才平安無事……”
正隆帝這才意識到:孩子生了!還生了兒子。
那臉上的笑意,幾乎是迸射了出來,站起來就朝孩子看過來。林雨桐将孩子交給皇後的奶嬷嬷,這才慢慢的退出來。
這個時候,也該是功成身退了。
果然,四爺就在外面等着。見林雨桐無恙,就伸出手拉她,然後跟忠順王說了一聲:“我送拙荊回家,馬上就回來。”
忠順王正跟總管太監說話,朝四爺點點頭:“速去速回。”
兩口子出了宮,才上了馬車。到了車上林雨桐才把宮裏的事情前後經過跟四爺說了一遍:“……這事跟賈元春無關,但她未必就事先不知情。”
皇後這肚子裏的孩子,宮裏的妃嫔沒幾個高興她生下來的。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林雨桐的猜測。賈元春那邊,完全可以不認。這個事情摁不住手,就是白搭。
四爺隻道:“宮裏的事情,能摻和的也就這麽多了。把該做的做了,其他的,外臣不好參與。”
外臣不好參與,那做什麽這種事還要叫你早去早回?
四爺就笑:“被太上皇打發過來,叫看看發生了什麽,回去好給老人家彙報的。”
哦!
隻帶着眼睛耳朵,不帶嘴巴的。
行吧!有差事就去忙差事吧。四爺把林雨桐送到家,也沒進去。孩子今兒不在家,被送到餘家去了,叫邵華看着呢。孩子跟舅舅舅媽和表哥過節去了。
幼娘呢?先去看了錢氏和賈數,又被賈瑕和齊氏接到書院小住去了。齊氏說,張家的哥兒偶爾會去書院那邊請教學問。她尋思着,是不是能叫兩人遠遠的見上一面。
山上的地方大,也能出去玩。林雨桐見幼娘從大院子換到小院子,也沒幾乎出去玩過。齊氏叫了,幹脆就叫去了。那邊也一樣是哥哥嫂子,剛好叫齊氏和幼娘培養培養感情,隻一說她就放行了。
如今自己回家來,四爺又去忙了,也隻剩下她一個主子。
梳洗完了,吃了一碗面條,早早的歇下了。四爺晚上估摸着是别想回來了。
正隆帝因爲嫡皇子的出生而帶來的喜悅,才壓下心裏的憤怒,可看着燒成那個樣子的東宮,怒火又燒了起來。他冷哼一聲:“朕對那一脈,還不夠寬容?查!嚴查到底!”
四爺本來不想說話的,但想想桐桐費力保下來的嫡皇子,還是道:“皇上三思。燒的是東宮,可同一晚,嫡皇子降生了。”
這話正隆帝先是沒明白什麽意思,但緊跟着就蓦然變色。
細想想兩件事,豈不是說:嫡皇子降生了,東宮才燒了。這莫不是嫡皇子不配東宮之位,乃是上天示警?
要是如此想的話,就不光是忠義親王那一脈做手腳的問題了,沒有内賊,引不來外鬼。宮裏的妃嫔們,手腳隻怕未必那麽幹淨。
“其心可誅!”正隆帝咬牙切齒的說了這麽一句,心裏有些後怕。又問四爺:“以愛卿之見,當如何?”
“昨夜,嫡皇子降生,紅光滿室,竟化作星辰,落入東宮。”四爺說的一本正經,就跟他親見一般:“……隻不過看守門戶的太監被異象所驚,失手打落了燈籠,不過是場意外而已。嫡皇子降生,乃是祥瑞。陛下要大赦天下,明年春闱可增加錄取名額,以示普天同慶……”
将這一場禍起蕭牆的事端,先這麽遮掩過去。然後再慢慢的查證,不能引起慌亂和宮外無端的猜測。
正隆帝的眼神馬上清明了起來,沒錯,隻有如此,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至于無形中擡高了嫡皇子,隻差沒冊封爲太子……這事,如今且顧不得了。況且,若是嫡子賢明,他有什麽理由去冊封别的皇子爲太子?
這事如今,壓根就不是正隆帝現在所思考的問題。
再加上,這事如果有後妃參與,那麽有皇子的嫔妃們隻怕沒一個是冤枉的。要不然,也不能蒙蔽皇後到了最後那麽要緊的關頭。因此上,這事壓根不用往下查,就是去掉這些個皇子的繼位資格,也不算是冤枉了誰。
這麽一想,心思就越發的堅定起來了。
忠順王也想明白了這裏面的道理,就道:“皇兄,如今,隻管的了眼下,至于以後如何,那便是以後的事了。”
先把眼前的危機過了。以後是冊封誰爲太子,也不急在一時。這都不是緊迫的事。
這更是催的正隆帝下了決心:“就這麽辦。查還是要查的,内緊外松,不得有絲毫的松懈。”
這就是忠順王要辦的事了,卻與四爺不相幹。
天麻麻亮的時候,四爺才出宮。回來隻在家吃了一頓早飯,把事情跟桐桐說了之後,就又奔着太上皇那邊去了,回來估計得是晚上了。
林雨桐心說:這可是送了皇後好大的一份禮。不光把危機消弭于無形,還将不利的瞬間轉爲有利的。
果然,這一天,滿京城都在說這位嫡皇子出生時候的異象。又有明年春闱增加百名錄取名額的事,讀書人的嘴瞬間就歪了,歌功頌德聲滿耳。
林雨桐叫人去打聽,什麽茶樓酒樓書院,說的都是一樣的話。
皇後打發了人來,給林雨桐送了一面牌子,說了,想進宮随時都能進宮。如果有難辦的事情,隻管進宮來。
重要的不是牌子,而是這個承諾。
林雨桐謝了,本來可以托人給帶些東西進去的,想想還是算了,借了人家的手誰知道可靠不可靠。她謝了恩,隻說叫娘娘好好做月子,等過段時間,進宮去看娘娘和皇子。
把宮裏的人打發了,她就去餘家接蘊哥兒了。
邵華還小聲問林雨桐:“是不是出事了?今兒見了好幾家鄰居,都說男人們被叫走了,不曉得是什麽事。”
這一片是武将聚居區,有點風吹草動,都能聞見味。
林雨桐就隻說:“不用管去,反正跟咱們又沒多少關系。”自家哥哥管着那些東西雖然也是活的,但是隻要用心點,那些莊稼是不會出這種幺蛾子的。
邵華就笑:“多虧了妹夫,要不然咱們哪裏能有如今的消停日子過。”說着,又說了餘柳:“之前還回來過一次,跟我哭呢,說薛家那位大爺不是個東西,折騰她,全不把她當個正經的娘子。又說那善姐兒不好,被姑爺摸上手了不說,如今還轄制的她跟那小老婆似的。”
那這就更不用管了:“又不是咱們讓她嫁的。有委屈跟咱們也說不着。再者說了,那善姐兒是咱們讓她帶去的?那本就是賈家人,跟着琏二奶奶哪裏就沒了體面?不圖點什麽,跟着她做什麽?自己糊塗,就别怪人家把她當傻子糊弄。以後,誰的面子也不用看,隻說這是你的嫁妝宅子,不是餘家的門。大可不必放她進門。要回娘家?行啊!鄉下有院子呢,隻管去就是了,誰攔她了?”
邵華搖頭:“拎不清的!”随即又說起了在書院的餘棟:“那倒是個省心的。一月回來一回,隻在前院呆着。第二天就又走了。這孩子老實的很,我還跟你哥說,不行把那宅子拾掇拾掇,叫人收拾出來,将來也好叫他有個立足的地方。”
這是兩口子厚道,林雨桐點頭:“你跟哥哥看着辦。”
因着怕四爺回來的早,因此也沒說多大功夫話,就帶着蘊哥兒回了家。一路上蘊哥兒還跟林雨桐說了,昨兒晚上都吃什麽吃什麽了,然後什麽好吃以後還要去舅舅吃之類的話。馬車上都是他嘚吧嘚吧的說話聲。
到家的時候,周瑞家的已經在等着了,見了林雨桐就殷勤的笑:“珩大奶奶回來了?辛苦了……”說着,又逗蘊哥兒:“咱們哥兒長的可真好……”
“你來的倒是巧。”林雨桐一邊下車,一邊往家裏去,“才說要帶着蘊哥兒進宮去呢,你就來了。又不是外人,有什麽話盡管說便是……”
周瑞家的忙道:“原不知奶奶要進宮的。太太隻打發我來跟奶奶說,要是奶奶得空,去府裏一趟。”
林雨桐忙道:“那怕是這兩天不得空。宮裏确實是叫的緊……”說着,還把皇後給的牌子遞給周瑞家的看。
周瑞家的隻聽說過這種牌子,還從沒有見識過。如今見了,都不敢用手碰:“這怎麽說的?那時候我就說,奶奶是個極有福氣的人。瞧!如今可不是叫我說着了。果真是好大的造化。别人進宮不知道多難,奶奶卻有這樣的資格,真真是好造化。”
“什麽造化?不過是娘娘錯愛罷了。”林雨桐将牌子收了:“娘娘信任,更不敢随意的造次。你回去回了太太,就說我這邊得閑了,就過去給她和老太太請安。”
周瑞家的忙不疊的應着,這人還沒打發呢,外面又來禀報,說是忠順王妃來了。
這可是賈家請都請不來的貴客。
林雨桐也顧不上周瑞家的,趕緊叫人帶着蘊哥兒去玩,她自己急匆匆的迎了出去。
周瑞家的在一邊看了一場熱鬧,回去跟王夫人學呢:“……才說要進宮去呢,結果忠順王妃又來了。往常我還覺得南安老太妃的排場就大,瞧見了就叫人覺得有威儀。如今再瞧這位王妃,那才是真真的大排場。可瞧着,竟跟珩大奶奶是手帕交一般的親熱,兩人拉着手說話,也沒去正堂……”
不在正堂招待,那就是非同一般的親近之人。
就是賈家人去了,都是在正堂招呼的。
王夫人手裏的念珠轉的更快了:“娘娘打發人遞了話來……叫咱們跟桐丫頭打探打探,她那邊急等着消息呢……瞧着,今兒是不行了……”
不光是今兒不行了,隻怕明兒人家也未必就得空啊!
周瑞家就說了:“手裏有進出宮門的牌子,怕真是皇後娘娘嫌宣召或是遞牌子麻煩。”所以,人家天天進宮,還真未必就見的到人,見到人也未必就能消停的說話。
王夫人将念珠一收:“罷了,這個月還不曾進宮,我先進宮,去問問娘娘到底怎麽了?嫡皇子便嫡皇子,這還隻是個奶娃娃而已,可别千萬慌的失了分寸才好。”
林雨桐是不知道王夫人要進宮的,她這會子跟忠順王妃在家裏坐着呢。兩人昨晚也算是共同經了事的,這會子說話就投契的很。
這位來是爲了大郡主的婚事的:“……我跟那位靖海侯夫人不熟,再說了,她的口音我聽着也聽不大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打個招呼行,這真一塊兒說話,費勁。我還是問問你,那林家的哥兒,真那麽好?”
林雨桐一肚子的好,但這都是上輩子的情感作祟。好半天才把那種想誇贊的欲望壓下來,隻道:“我瞧着是挺好的。具體的還是叫王爺去瞧。男人瞧男人總比女人瞧的準。”
這話也有道理。
王妃就笑:“你是個滑不留手的。沒想到昨晚上倒是不避不讓,說實話,皇後這些年可不真不容易。保住了皇子,便是保住了她。”
這些話不能深說,她又轉臉逗蘊哥兒:“我家的小閨女,跟蘊哥兒倒是大小差不多,将來給你家做媳婦?”
開玩笑的口吻,林雨桐也不當真:“等将來真成才了,我才好厚着臉皮上門。”
“可也别太長才了。”忠順王妃就說:“省的皇上看上了,再給招了女婿,倒是沒我家什麽事了。”說着就又逗孩子:“你說是不是啊?”
蘊哥兒毫不客氣:“沒事沒事的!我都要的……不嫌多……”
什麽跟什麽啊,就敢都要?就敢不嫌多了?
把王妃逗的不行:“這小子倒是來者不拒,什麽都敢接着。”
兩人說了半天的話,才把王妃送走。其實也沒啥大事,不過是表達親近的态度罷了。
這邊才把她送出門,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夫人一并來了,帶了幾大車的禮,一點也不避諱人的前來緻謝了。
一時之間,大門口很有些車馬喧騰的意思。
四爺回來的時候,家裏的喧鬧還沒完了,前院也接到很多的帖子。好些人覺得跟四爺有交情的,都遞了帖子,說哪天有空,上門拜訪之類的話,其實就是打探消息的。
他挑了裏面一些很親近的,像是張家的人,像是林如海之類的,打發人給人家回信說第二天在家恭候。這才能歇下了。
蘊哥兒知道他爹累了,也不鬧了,在小榻上睡他的去了。
四爺躺下這才跟林雨桐說話:“老爺子是傷心了。”
想保住忠義親王這一脈,偏生他們不老實。這都說不好是他們利用了人家,還是人家利用了他們。叫正隆帝來說,他願意相信是前太子的人不消停,利用了宮裏這些争寵的女人。可叫太上皇想,自然是覺得孤兒寡母不安心的過日子,跟着鬧騰很沒有道理。很可能是被有野心的人利用了。
這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很難有具體的證據。就像是兩個孩子一塊做了壞事,各自的家長都認爲自家孩子是被帶壞的那一個是一個道理。
其實按照慣例,像是先太子嫔妃,一般都是直接就賜死殉葬了。很少有像是現在這樣,留着跟這些遺孤關在一起的。如今且看,弊端是顯而易見的。孩子是不懂事,但這些女人未必就不懂事。更糟糕的事,怕是把這種仇恨傳遞給下一代人。
四爺如今一說太上皇的心事,林雨桐心裏就一驚:“忠義親王府邸的那些女人……怕是都活不長了。”
果然!在滿京城裏視線都聚焦在秋闱這件事上的時候,忠義親王府,正一件接着一件的辦喪事。隻說是染了疫病,這些孩子,被接走另外安頓地方了,具體是安頓在哪裏,一般人是觸摸不到的。太上皇想來是知道的,但是什麽話也沒說,這便是默許了。
而那些據說是因爲疫病死了女人就不說了,那還沒死的,到底能從她們嘴裏知道什麽,就更是别人所不知道的了。
等過了大半個月,嫡皇子快滿月的時候,林雨桐又進了一次宮。
在宮裏正好‘撞見’元春。
這就不免要停下來說說話了,元春看起來瘦了很多,神色也有些憔悴。見了林雨桐眼裏閃過一絲急切:“桐妹妹……”
“娘娘!”林雨桐先行禮,然後疏離的看着她。
元春卻顧不得許多,隻道:“太太之前來求見,我稱病并沒有見。麻煩妹妹幫我帶句話,問問太太,平安州可有何事沒料理妥當嗎?切記切記。”
眼裏已經是帶上了懇求。
林雨桐點點頭,算是應承。心裏一笑,自己這怕是被元春給利用了。
正隆帝如今正是懷疑一切的時候,她偏來對自己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是幾個意思?是說賈家在平安州有什麽把柄被捏住了,她被人要挾的意思嗎?
林雨桐不能确定,她也不想問。
見了皇後,她又一五一十的說了。
皇後的嘴角果然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你大概不知道,賈妃早年是伺候先太子的側妃甄氏的。這位側妃以前是仗着甄太妃,擺的譜比正經的太子妃還大……甄太妃在宮裏這些年了,從内務府到辛者庫,就沒有她的手夠不到的地方。那天也幸虧你夠果決,她們打的主意就是要是那毒酒不行,就趁着東宮起火的亂勁再動手。所以,要不是你,我們母子真得折進去……”
林雨桐搖搖頭:“娘娘以後還是得小心才是。”
皇後輕笑一聲,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低聲問:“你能确定那天晚上,周貴妃喝的酒跟我的是一樣的嗎?”
這個并不能。
她離皇後近,隻聞見了給自己和皇後所倒出來的酒的味道,至于周貴妃杯子裏的酒到底是如何,卻無從得知。隻是出于小心,不能說皇後沒事,叫周貴妃出事了。如此,不過是把皇後從一個危機裏救出來卻又馬上将她推到另一個危機裏。
如今聽皇後這麽問,林雨桐就不由的問:“周貴妃牽扯其中?”
“那天晚上,宴席上的東西,有心人幫着存留了。周貴妃的酒是有些問題,但是量卻極少……并不足以導緻滑台……”皇後輕笑一聲:“有意思吧。”說着,臉上就添了幾分怅然。
這可真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能說什麽呢?後宮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偏這周貴妃不是賈元春,賈元春那是怎麽處置都行的人,可是周貴妃不行啊,那是一股新的政治勢力,正隆帝多有倚重。從這裏面折射出來的問題,其實便是黨争的雛形了。
周貴妃的背後是正隆帝潛邸時候的力量,都是皇帝的親信新銳。
不巧,四爺不算是那一撥人裏面的。
又不巧,四爺偏偏爲嫡皇子說了話。
她回去就問四爺說:“咱們如今算不算是皇後這一頭的?”
四爺就笑:“一個還是奶娃娃,一個還在肚子裏,是男是女都不清楚,還這一頭那一頭的,想的太早了。”他皺眉:“黨争這種東西……難避免了……”
不過都是抱團取暖的心理罷了。
林雨桐認同的點頭:“所以,敢做純臣的人都需要大勇氣。”
沒過幾天,忠順王妃也偷偷的問林雨桐:“真跟周貴妃有關系?”
看來皇後也跟她說了懷疑周貴妃的話,林雨桐但笑不語,再問就隻搖頭,“真不知道。”
周貴妃有沒有參與不知道,但皇後這般問了,其實就是已經在利用這件事給嫡皇子拉攏人脈了。
鬥争,在嫡皇子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
林雨桐看着手裏拿着的進宮腰牌,放在匣子裏鎖起來了。這東西,還是不用的好。宣召了自己進去,不宣召了,自己一輩子也不想進去。她簡單日子過慣了,不喜歡那種勾心鬥角了。
日子這麽一晃,便是冬日了。
不想這一日接到了請柬,是靖海侯夫人辦的賞花會,說是家裏的梅花開了,賞臉過來瞧瞧,咱們也好親近親近。大緻就是這麽一個意思。
但這事還真叫林雨桐爲難了。
應該不應該去?應該!皇後那天點名了,叫自家跟聞家多親近親近。那至少态度是該有的吧。
可如今擱在自家,不用去想應該不應該,林雨桐這會子想的能不能去。
“不能!”四爺一把将帖子給撇一邊去了,半耷拉着眼皮說:“想看梅花還不容易?城外半拉子山上種的都是紅梅,想怎麽看就怎麽看。想哪天去啊,我陪你。”
呵呵!我不去!我這輩子都不賞梅了還不行。
她就安排琉璃說:“回帖子,便說是哥兒最近有些咳嗽,不便出門,改日一定登門緻歉。再準備一份像樣的禮,叫人送過去。”
琉璃剛下去,四爺就又說:“不去就不去,找什麽理由不行,便拿孩子說事,也不嫌個忌諱。”
嘿!找茬還沒完了是吧?!
林雨桐沒說話,不想招他。他還越發來勁了:“有那功夫,算算鋪子裏的賬,問問賈芸的婚事,不比去賞花強?”
行!你是真行。
當着孩子林雨桐也沒說啥,晚上了,她才過去哄他,趴在他耳邊道:“……我見過的男人裏,就隻你是一條真漢子……”
這話說的——動聽!
都真漢子了,好像老揪着這一件事也不對,于是第二天開恩的說:“想去就去吧。”
瞧着大方的很呢。
幾輩子的相處了,林雨桐能輕易掉到他的坑裏?馬上搖頭:“不去!富貴人家的梅花有什麽可看的?沾染了富貴氣,全無一點風骨。要是想看,跟着爺去山上看多好的,那才是真真的傲骨寒梅。”她抱着被子翻個身:“今兒我請了錢家的表嫂,她家的姑娘我瞧着還不錯,這親事怕是能做。”
“什麽親事?”他說過就忘了。
林雨桐翻過來擡起頭看他,他整理荷包的手一頓:“哦!親事啊!對!這親事能成!”
說完,邁步出屋子就走,林雨桐躺在裏面還能聽見他暢快的笑聲。
得!又被這人給耍了。惱的那麽真,還真以爲他醋性有多大呢。
可把人家聞家都給拒絕了,還去個屁啊!
幹脆真就去給賈芸說親事,一頭叫人請了五嫂子,一頭又叫人請了錢通家的媳婦張氏,叫她順道将她家的閨女也帶來,反正天冷了,也沒什麽事幹,一塊搓麻将嘛。
五嫂子一看那姑娘,心裏就明鏡似的。那母女倆倒是事先不知道,不過表現的也着實是妥當。
等把客人送走了,五嫂子又去而複返,問這錢家的事。
林雨桐把情況都說了:“……你要是能看上,我就替你們說去。要是瞧不上,就再說。”
之前,她也隐晦的跟五嫂子提過小紅的事,誇這姑娘能幹,但五嫂子也說了:“縱使再好,到底是個奴兒。”
她又不甘心,又問了賈芸,對那小紅可見過,可有什麽印象?
賈芸搖頭又點頭:“恍惚裏見過……嗐!嬸子,那府裏的丫頭眼高于頂,個個的都不是省油的燈,我瞧上能如何?還能納回來?”
那時候她就歎氣,這有些改變也未必就是好的。如今的賈芸可不是以前的賈芸了,那時候的賈芸處處得巴結着王熙鳳,巴結着賈寶玉,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小紅這個跟過賈寶玉又伺候着王熙鳳的丫頭,他必然是對人家高看一眼。如今呢?賈家旁支,除了自家,誰有賈芸的身家厚?情況變了,心境就變了。以前有了好結果的一對,如今卻已經完全沒有産生交集的可能了。五嫂子和賈芸兩人,對女方的要求是,至少也得是好人家出身的姑娘。
錢家不管從哪一方面,都是符合這母子倆的要求的。況且,錢家還跟自家有親。這要是婚事成了,無疑關系又近了一步。再說錢家的姑娘長的,确實不錯,人又活泛機靈,縱使比不上小紅在大戶人家見識廣,但也自有她的好處。隻出身這一條,就勝過小紅無數。
見五嫂子滿意,林雨桐也就不執拗了,不成就不成了,反正,如今這紅樓到底還是不是紅樓,她也說不清楚了,不過是個人有個人的緣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