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林雨桐以爲, 香菱跟薛蟠和離, 跟自家是沒有多大關系的。自己也就是提供了一點情報給張道士, 剛好也救了香菱的命。如今當媽的接了閨女回去, 母女兩個托庇在清虛觀門下,房舍跟清虛觀幾乎是靠着的, 住的安全不說, 也不怕被誰欺負了去。至于薛家給的宅子, 隻叫人去幫着看着了,如常打掃打掃。而用的人, 也多是那些把孩子寄養在清虛觀的清苦人家。找了幾家老實本分的, 老漢婆子小幺就能幹的差事, 雇了人照看。還有那京城裏的鋪子,之前那營生都是薛家的, 給了香菱之後, 甄家不想跟薛家有多深的來往,這買賣自然是不做了。隻把鋪子租出來,一個月收個百十來兩銀子的房租罷了。至于南邊的田産, 封氏暫時托付給了娘家的侄兒。她的娘家也不是小戶人家,在姑蘇也算是小有名聲, 沒出過當官的人,但家裏也出過幾個舉人秀才。家業雖不算太大,但在當地也算得上是上等的人家。自己沒了男人閨女丢了之後的日子, 若不是娘家接了她回去, 也便沒有以後了。如今人不湊手, 先叫娘家管着,等以後慢慢的培養出自家的下人了,那時候再說。
沒幾日,張道長找四爺來拿符箓,跟林雨桐說閑話的時候倒是提了,說是甄家母女兩人向道心誠,打算閉關三年,誰也不見。
林雨桐就呵呵的笑,然後意味深長的道:“也好……”
張道長心裏就一跳,低聲道:“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奶奶。”
肯定是甄家知道香菱有孕了,偏偏不想叫跟薛家有一絲的關系。因此,隻說是要閉關了,不見人。這不見人好啊,不見人等隔上三四年出來,孩子都能滿地跑了。對外隻說是從族裏抱養的,誰管這些閑事去。
再者了,薛家一日日的雞飛狗跳的,誰還能記得香菱?
這事就是能看破不能說破的事,林雨桐以爲事情到這裏就算是完了。
卻不料,沒隔幾日,薛蟠卻上門了。林雨桐避到屏風後沒見,這薛傻子進門就給四爺跪下,隻道是:“該死該死!沖撞了,實在不是有心的。”
沖撞什麽了?
跟四爺道的什麽歉?
莫名其妙。
四爺也不扶他起來,隻問:“你這一進門就這樣,到底是個什麽事由我也不知道。”
薛蟠滿臉的歉意:“……原不過是去珩兄弟那連襟處吃酒,誰料想吃醉了酒又失了德行,唐突了小姨子……”
四爺的連襟?
是說孫紹祖?
這小姨子?
該是那位餘柳?!
連起來的意思是薛蟠唐突了餘柳?!
說實話,孫紹祖那邊,林雨桐是一點也沒關注了。餘梅應該是老實了才對。這怎麽就又搭上薛蟠了?
薛蟠兀自道:“已經寫信給商隊管事了,叫他們代我向餘參将提親。之前去原本是要見見餘家表弟的,可餘家大門緊閉,主子一概不在。想了想,我還是過來請罪……”
呵呵!
四爺笑了笑:“沒有姐夫管小姨子事情的道理,跟我請的什麽罪。”
“那我給大妹妹請罪去?”說着,就起身要朝内院去,給林雨桐請罪。
四爺一把給攔了:“餘家的事,你又不是外人,比旁人知道的都清楚些。内子跟那邊的姐妹不合,這事原也跟她不相幹。更談不上得罪不得罪。你既然已經叫人提親了,那等着結果便是。成與不成的,都不與咱們之間的交情相幹。”
聽起來,好像跟薛蟠很親密。
可實際上去是說,不會因爲成了所謂的連襟,咱們的關系就更近了一步。
也不知道薛蟠有沒有聽懂這一番的潛台詞,但這位還是沒心沒肺的笑起來:“我就說嘛,珩兄弟斷斷不會因爲這個事惱了我。”
送走了薛蟠,林雨桐才出來,嗤笑不已:“這孫紹祖當真是能耐,這就攀上了薛家了。”
薛家旁的沒有,銀子很有兩個。另外:薛蟠的舅舅,便是炙手可熱的王子騰。
餘鑒找了多少機會,想要巴結上王子騰呢,都被餘梁和四爺給阻了。如今,卻沒想到兜兜轉轉,橫生枝節,從這裏插了一杠子出來。這麽大好的事情,要是餘鑒不答應才見鬼了呢。
但就像是四爺說的,就算是聯姻了,與自家來說,有什麽差别嗎?
更何況,餘鑒撲騰來撲騰去,都注定不會有什麽結果。哪怕是巴結上了王子騰。
因爲在宮裏,四爺和林雨桐就沒少給餘鑒下蛆。誰不知道他餘鑒是個連親生骨肉說不要都不要的人。這樣的人對子女尚且都是如此,你指望他能對君王如何呢?這當官的注重私德,不是沒有道理的。
升官這種事,是要報給吏部的。
可吏部歸皇上直管的,文官四品以下,或許還能活動活動。但這武将,尤其是跟王子騰有牽扯的武将,将來真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每提拔一次,皇上的小本本就記一次。
按四爺的話說:跟這種小人物計較那就是浪費時間。
直接把大樹砍了,靠着這大樹生存的枝枝蔓蔓,自然也就枯萎了。
知道這個道理,連餘梁和邵華對這事也沒有過多的熱情,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了。
薛姨媽知道薛蟠已經打發人說親去了,幾乎氣的背過身去:“……那就是個破落戶。跟餘家那兄妹不是一回事的,這要是餘家哥兒還有個妹妹,這求娶了也沒什麽。隻看那兄妹倆,就知道是一等一的正派人,一等一的精明人。可其他的雖然也姓餘,那都是小娘養的。嫁給孫家那個怎麽樣?你去打聽打聽,端是個放浪形骸的,連我這個在内宅的婦人都知道,你會不知道?那做妹妹的,不好好的在家裏繡花養性,沒有兄嫂的答應,跑到姐姐家住成個什麽樣子?誰家做妹妹的住在姐姐家,還有沒有個體統規矩了?”
薛蟠灌了酒回來,腦子不大靈光,直接就怼了薛姨媽一句:“媽還不是住在姐姐家裏,這又成個什麽體統了?怎麽隻許媽住姐姐家,就不能讓别人住姐姐家了?”
這話可把薛姨媽氣了一個倒仰,當天晚上就嚷着胸口疼,請了兩趟大夫喝了藥才好些。
薛蟠跪到母親床前,不個勁的賠罪,薛姨媽隻不說話。
寶钗瞧着不像個樣子,便道:“媽隻怕真錯怪哥哥了。想是哥哥被人算計了也未可知。就跟媽說的一樣,那孫家便沒一個正經的人。餘家那邊跟孫家一個巷子頭一個巷子尾住着的,原是最實在不過的親戚,不也沒來往麽?也就是哥哥,被人哄的隻當是吃酒做耍,殊不知……人家的算計。媽想想,後宅女眷,尤其是做客的後宅女眷,又怎麽會無緣無故的跑到男客呆着的地方。哥哥就是再不濟,可也從來沒有這麽魯莽過……”
“是是是!”薛蟠連連點頭:“去别人家做客,再是不敢随便出入人家内宅的。這點道理我還不知道?”
這一點倒也是事實。一般人家,二門的門禁尤其森嚴,不是等閑會都能進去的。就是賈家這般,二門如同虛設,但薛蟠卻從不說跑到女眷呆着的地方這個那個的。就是在東府那邊的放浪形骸,也從不去内宅裏唐突。
寶钗就說:“那便是了!她一個做客的小娘子,如何碰見哥哥的?”
薛姨媽蹭的一下坐起來:“那這般品行不端的女子,就更不能娶進家門。”
“可哥哥到底是唐突了人家。”寶钗就道:“但也左不過是個庶女。哥哥叫人快馬加鞭去……哪怕是多饒幾千兩銀子做聘禮,或是答應一兩件難辦的事也無妨……隻要他們應了,不做正頭奶奶,娶回來做二房也便是了。想來,再是沒有不應的。”
薛姨媽就有些猶豫:“這就怕将來再給你哥哥說親,會有些煩難。家裏多了個正經出身的二房,誰家的女兒往家裏來?”
寶钗搖頭:“媽還當跟甄家把婚事了結了之後,哥哥還會有什麽好親事不成?當日要娶的是咱們家,爲了給哥哥脫罪,愣是說跟甄家是自小就定下了娃娃親的,這般的親事,都娶進門了,甄家倒了,咱們說和離便和離了。當日,我便勸媽說,這事不能如此,偏媽不信,定是要叫和離。可外人會如何看呢?是不是也怕将來他們家有個意外,咱們也這般的薄情?天下的好人家多的是,家财豐厚者不知凡幾,又何苦冒這個風險呢。因此上,這往後,高門大戶的閨女是不要想了。隻找個門當戶對,性情好且知禮的,行事爽利能管的了家的姑娘,縱使門第低上一些,也是無妨的。若是這麽想,娶個二房,倒也不是要緊的事。兩害相權取其輕,除了這樣,卻還能如何?若是不認賬,餘家那邊倒是好說,那兄妹未必樂意妹妹做二房。可那孫家最是沒皮沒臉,倘或是不合心意的鬧将開來,沒臉的倒是咱們自家。”
薛姨媽連連點頭,隻說寶钗這話很有道理,又罵薛蟠:“還不按你妹妹說的辦。”
薛蟠卻不動:“妹妹隻想着其一,便沒想着其二。那餘家再不濟,餘家的老爺也還是個參将。正經的五品官身。還有餘家的表弟,也是七品!不說珩兄弟,就隻孫紹祖,沒有實職,那也是身上有爵位的。那姑娘縱使是小娘養的,是庶女,可也是官家小姐。可咱們家呢?”
商戶人家!
寶钗的臉蹭一下就紅了,隻扭臉不言語。
薛蟠就道:“我若娶了那姑娘,可能好處不見得多。可這要是弄進門做了二房,便是把餘家的臉往地上踩,隻怕跟餘家和珩兄弟那邊,也便是有了嫌隙了。這本來勉強算是親戚,是咱高攀着人家交往的,如今弄的人家妹妹成了小妾,他們倒是成了小妾的娘家人。哪裏還算是正經的親戚……如此得罪了人,又當如何呢?是!我舅舅,我姨丈家都能給咱家一些依仗,可那珩兄弟……媽和妹妹怎麽就知道,舅舅和姨丈姨媽肯爲了咱們得罪人家。咱們家有什麽?可人家有什麽?這些事,妹妹又可曾想過?”
這?
薛姨媽越發的左右爲難起來。
女兒說的有道理,也确實是爲了這個家着想。内宅之中,這麽安排是合适的。
可兒子說的,又未嘗不是道理?男人家在外面行走應酬,想的又跟婦人們想的不同。
最後,還是以外面的大局爲重,這婚事就這麽着了。
餘家這親事答應的利索,一來一回一個月的時間,餘鑒還專門派了管事來跟餘梁說話。意思是嫁女的事,權權委托給他。
餘梁能答應麽?
嫁餘梅的時候,寫給餘鑒的信還都沒回呢。
餘梁躲到皇莊去了,邵華以供着痘娘娘爲由,也來了一個避而不見。
結果餘家沒見到人,又跑過來見林雨桐和四爺。四爺在皇莊上跟太上皇種水稻去了,育苗正到了要緊的時候了,他哪裏有在家的工夫?
林雨桐呢?不是進宮了,就是這個王府那個王府去了,就是在家,她也以這樣的理由推脫了。
來了不下十數次,就是沒見到人。
這餘梅也是個恨的:“他們不管,我們還都不嫁了?”她冷哼一聲:“認我們是二五,不認我們是一十,有甚差别?嫁!隻管嫁!”
于是,又是一個月,人家餘梅就把妹妹從那‘租住’的院子裏嫁出去了。
琉璃叫人打聽了消息回來跟林雨桐說:“……那姑娘是個糊塗的,愣是被善姐的媽跟姨媽給糊弄住了。出嫁的時候,不知道怎麽的,就把善姐兒當成陪嫁的丫頭帶走了。”
善姐兒伺候去了,進了薛家的門。這王熙鳳擡擡手,她就成了薛家的人。
隻怕這去了薛家,目的不單純呢。何況,善姐兒不是善茬子。
這親事結的,薛家也很尴尬。你說這喜帖是給餘家還是不給餘家,又給不給林雨桐這邊送。
反正娶了是尴尬,不娶納回來也是尴尬。
最後,是薛姨媽親自來瞧林雨桐,說了許多的話,意思就一個:咱兩家是咱們兩家的事,跟娶誰不相幹。
又有薛蟠親自去找了餘梁和四爺,得!這事就這麽着吧。
餘梁把話說到頭裏,咱們還是這麽處着,以後成了親,夫妻之間有什麽事,不用來說,他是不管的。
薛蟠連連點頭,就說咱們還是兄弟,嫡親的表兄弟。别的都不論!
如此,薛家結親的時候,林雨桐和邵華那邊準備了一份禮送過去,至少面上都不那麽難看了。
而對林雨桐唯一的好處就是,占着的宅子能收回來了。這玩意今年特别好租,今年秋闱明年春闱,好些個考生提前來京城,這種小院子尤其好往外租的。
這事打發下人去就行了,這時候天正好,她帶着孩子在家啓蒙呢。
自己做了許多的卡片,跟幼兒啓蒙似的,告訴他一二三四五,天地分上下,日月照今古。
這小子是個好動的性子,早上起來倒騰着跑跑跳跳他不嫌棄煩,但這麽坐在這裏,叫他念書,死活都坐不住。林雨桐沒法子,叫人把卡片挂一串,綁在柱子之間。林雨桐寫一個字,教他認一個字,然後再叫他跑去,從挂着的卡片上把字找出來。順帶的,還把加法練了。比如一加二該是多少,你去把答案取來。就跟瞧着小狗答題似的。
這麽大的孩子也就是個聰明的小狗的水平。
幼娘在一邊幫着他作弊,她也不管。然而是發現同一道問題,哪怕他不會算,算不明白,但是問上三遍之後,他便記住了,再不會犯錯。哪怕這個問題是隔上兩天再去問他,他也記得住的。
那林雨桐便也越發不拘者他的性子了,隻滿院子的瞎跑。隻是孩子隻一個,連個玩伴也沒有,未免有些孤單。幼娘說過兩年該去請個先生到家裏授課呢,林雨桐卻覺得,到了該啓蒙的年紀,就送出去叫他上學去。
張家的族學就是極好的。
她這麽一說,幼娘就羞紅了臉。
但其實,四爺和林雨桐未必送孩子到别人家附學。
四爺回來的時候,林雨桐就跟她說孩子的事,蘊哥兒大概也知道是說他呢,坐在炕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扒拉飯,還不時的看爹媽一眼。
說到上學,林雨桐就叫問問,看哪裏的先生好。尤其是如今的塾師,就怕把孩子的靈氣給磨沒了。
四爺還看她:“爲什麽要送孩子出去,還想着附學?咱們請個先生在家裏開蒙便是了,想找好先生的,自然會來咱們家附學,還怕孩子沒玩伴?”
也對!
加上怡哥兒,這都兩個孩子了。
将來賈瑕家少不了也要添孩子的,光是自家的孩子,就值得請個好先生。
這事跟四爺一說,四爺就往心裏去了。林雨桐也就不多管了。
恰巧,那邊邵華又有了,不能在城外住着,再者,餘梁如今也沒那麽忙了。于是,林雨桐便把怡哥兒給接過來,一個孩子是看,兩個孩子也是帶,剛好,叫孩子們一塊玩,她順便也就給啓蒙了。邵華隻來看過一回,瞧着孩子姑姑帶孩子帶的挺好的,隻把奶媽并丫頭往這邊一送,也不管了。要是晚上來得及回便回,要是來不及回,想在他姑姑家住,便叫他住去。
小孩子就愛跟小孩子玩,倆小子都能把後院給翻一遍。
王熙鳳來的時候,就見林雨桐躺在樹下的躺椅上,邊上的小幾上放着果盤,她自己隻看着兩個滾成泥猴子的孩子直樂呵。
“你倒是會享受。”她眼裏帶着幾分羨慕,要是有個兒子,她也就萬事足了。
林雨桐叫人搬躺椅:“你也來享受享受。”
王熙鳳擺手:“我出來是有事,順道跟你讨點果醬。我家那姐兒出痘了,在家供着痘娘娘呢。”
林雨桐忙叫人去取:“打發個小丫頭來,我難道不給你?還值當你這麽巴巴的跑來。”
王熙鳳躺下隻歎氣:“如今你是金貴人,等閑都見不到你的人。老太太請了你三五回了,隻不過去。可是我們哪裏得罪了你?”
林雨桐當然不樂意過去了。皇後有喜了,肚子大了自然就瞞不住了。到了賈家,少不得要聽賈母和王夫人念叨。也不想想,跟自己念叨能有什麽用呢?難道不叫人家皇後生孩子了?
這事一出,賈母和王夫人心裏定是懸着的。要是有了嫡皇子,這元春哪裏還有什麽出頭的機會。要是不指望着元春,又少不得要念叨寶玉和黛玉的婚事。
林家一直是避而不談,這态度就已經非常明确了。這一年裏,她也能見黛玉兩次,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警幻的事,黛玉并不見對寶玉有多深的情愫。往常她也是不聽這些事的。倒是非常有興緻的把林家的藏書閣收拾了出來,各種的書籍分類整理。孤本得另外收藏,放在外面的都是手抄本的。别的事一概的不沾手,林家人也縱着她。楊哥兒找書還找到四爺這裏,借了家裏的孤本回去給黛玉謄抄,完了再把書還回來。
賈家說寶玉身子不好了,叫黛玉回去瞧。黛玉就央求了楊哥兒去賈家探望。
爲這個事把林彤玉氣的跳腳,在林雨桐面前也不掩飾,隻說是賈家無禮,哪裏有叫人家的閨閣小|姐去看他們家的爺們的。
之前林雨桐倒是也見過寶玉幾回,說實話,再叫賈母把寶玉當病人的耽擱下去,他真就成了個病人了。
在王熙鳳面前,林雨桐也不瞞着這個事,就直說了:“……十幾歲的孩子,學學便是了。我覺得娘娘想的就挺好。發奮上三兩年,縱使科舉出不了頭,可這讀了書,人必然就清明了。若是有個秀才或是舉人的功名在,這也便是一道護身符。隻一味地等着娘娘……娘娘能如何?那宮裏是什麽地方?是想要如何便如何的?!人家承恩侯府的孩子,還都出門去求學呢,難道皇後不及你們家娘娘尊貴?”
王熙鳳斜眼看她:“你如今越發的敢說話了?”
林雨桐嘲諷的笑了笑:“好話不好聽,好聽的話卻未必是爲了你們好的。看見了不說心裏過不去,說了偏偏又不讨喜,你說我幹嘛非要往你們家去呢?”
“罷罷罷!不去便不去。我來原也不是來做說客的。”王熙鳳低聲道:“娘娘怕是也不想叫寶玉被太太拘在屋裏,凡是出去,稍微晚一些回來,必是要興師動衆的找的。如今,娘娘叫寶玉并姐妹住到園子裏去。”
林雨桐搖頭,輕笑:“娘娘也是糊塗,這嫂子小叔子自家的姑娘親戚家的姑娘住到一個園子是怎麽回事?”
王熙鳳愣了一下:“這麽說,二丫頭她倒也不是那般的木。前兒才說叫搬,結果她過來跟我說,她還有許多的活沒做完了,日子太緊了,便先不搬了。來來回回的折騰,怪麻煩的。我當時應下了,倒是沒多想,你如今一說,我倒是明白了。她是以繡嫁妝的名義拒了避嫌了。怪倒是大嫂子也說住園子裏,蘭兒上學不方便,她不搬了。原來根子是在這裏呢。那這倒是不怕了!三姑娘原跟寶玉是一房的兄妹,不防事。四姑娘還小,更是礙不着。想來薛家的姑娘和史家的姑娘瞧這樣子,也便不搬了。如此,倒也好!”
那你大概是想多了。薛家估計是要搬的,史家的湘雲更是要搬的。
林雨桐想起什麽似的問:“史家如今還在京裏?”
王熙鳳看她:“這話可真是問的巧了,還真沒有你不知道的。上個月叔父來信了,不知道是不是史家的兩位侯爺求到了叔父的跟前,叔父信中還叫我們家那位爺帶着人去給老關系送了禮,怕不是史家兩位侯爺就要出京了。隻是到底是安排在哪裏,倒是不盡知。”
那就對了!
四爺回來的時候見林雨桐說史家的事,就道:“史家要是這麽拮據的過下去,也未必就不好。非是作死的往上靠。真要心裏清明,早收拾東西回金陵去了。守在家裏閉門謝客,躲上幾年,說不得還就叫他們躲過去了。偏不!許真是窮日子過怕了,撲騰着隻想要實權,還奔着王子騰去,這就是不自量力的找死。”
“還沒打算對王子騰如何?”林雨桐就問:“是不是邊境不穩?”
可不就是嗎?
“東南海疆摩擦不斷。”四爺皺眉:“尤其是靖海侯撤回京城之後,那邊民心有些渙散。”
林雨桐一時倒是也不知道如何說了。
上輩子聞家基本是死絕了,隻剩下單單一個獨苗。那時候回京城,隻覺得聞家慘烈。但如今情況又不同,聞家的撤出來,是朝廷的決定。但難免叫人覺得是不是朝廷對西南有放棄的心思。
其實,怎麽可能就放棄西南,就怕有人興風作浪誤導百姓。
正想着呢,就聽四爺道:“說句公道話,這事原本也不與靖海侯府相幹。可這西南一鬧起來,王子騰就上本,保舉安南王返西南……”
安南王安南王,這安南的名号怎麽來的,必是祖上平定了南邊而得來的。這種人心散,叫安南王去西南的提議……可真真是不知道怎麽說好。
要說這個提議有理沒有?有!總得有個舉足輕重的人去西南穩定人心吧。
可這裏面有沒有王子騰的私心?要說沒有也沒人信啊!四王八公捆在一起,利益交錯,根本就是一個整體。偏偏的,太上皇對這些事如今不管,皇上有多有忌憚,而當年的太子遺孤到底也沒有找到。
把這一連串的連起來,正隆帝心裏焦灼不焦灼?
林雨桐就有些明白了,她就低聲道:“隻怕皇上會答應,叫安南王去西南,卻不會給兵權的吧。隻要他不輕舉妄動,隻坐鎮的話,拖上兩年也便是了……”
說到底,朝廷沒有軍饷打這場仗。
四爺點點頭,正隆帝就是這麽想的。
所以,才說元春省親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呢,猛的一看,這些老勳貴還真有些老樹發新芽的兆頭。
兩口子說着話,那邊蘊哥兒吃完飯了。今兒餘梁回來了,把怡哥兒帶回去了,這小子沒有玩伴了,比較蔫吧。
四爺點了點這小子的鼻子:“明兒帶你逛街去,可好?”
孩子沒在外面見過世面,終是長不大的。
于是一家子三口,吃過早飯就出發了。林雨桐得帶着圍帽,也不要轎子,那玩意颠着更不舒服,還不如馬車呢。一家人上了馬車,能去哪裏?
不外乎戲園子古玩鋪子首飾鋪子這樣的地方。孩子瞧見什麽都稀罕,四爺隻管叫買,這小子被他爹抱着,歡喜的什麽似的。到了首飾鋪子,還拿人家放在外面的金光燦燦的首飾往林雨桐頭上插:“給……給娘……好看……”
知道什麽就好看!
兩人逗孩子,正樂呵呢,就聽到一聲打招呼的聲音:“賈大人。”
扭頭看過去,竟是個長的極爲清秀俊美的少年,見他對着四爺行禮,四爺隻是淡淡的點頭,林雨桐就知道,這不是什麽要緊身份的人。
卻聽四爺說:“今兒你怎麽出來了?王爺今兒不在家?”
這少年腼腆的一笑:“王爺進宮了,小的出來走走。”說着,又對着林雨桐行禮,“夫人安好。”
林雨桐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從首飾鋪子裏出來,林雨桐就低聲問:“誰啊?王府的親戚?”
“蔣玉菡。”四爺低聲說了一個名字。
林雨桐不由的朝後瞧了一眼:“忠順王真是……”
四爺點了點她,不用問都知道她想到什麽地方去了,他忙道:“不是!”
林雨桐松了一口氣,心道:直郡王當年可沒那種毛病的。
可話又說回來了,書上可不是那麽寫的!
四爺輕笑:“這樣的戲子,能跟那些人家的子弟相交,往往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
所以,比探子都好用。
林雨桐恍然:果然還是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
四爺回頭又看了一眼,低聲道:“那鋪子是薛家的。”
林雨桐也回頭看過去,要麽說腦子不機靈的就得本本分分呢,你看,皇家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他們的手段,總是讓人防不勝防。
出來逛了大半天,蘊哥兒的興緻依舊不減。回家還直嚷着明兒還去。
去哪啊?
你爹能有多少工夫陪你逛。
哼哼唧唧的,隻到四爺答應十天後還帶他去,這才洗澡,然後光溜着自己鑽被窩睡覺去了。
四爺上班去了,林雨桐又得開始她的應酬。先是打發人去瞧瞧王熙鳳家的大姐兒,回來隻說是孩子沒大礙,這才罷了。
又有黛玉叫人送來一箱子花箋,說她今年自己做的,如今得了,分了一半給林雨桐,剩下的誰都沒舍得給。林雨桐哭笑不得,又拾掇了自家種的果菜,叫給她送去了。
瑣碎的事情沒完沒了的,又叫人把遞進來的帖子拿過來,看有沒有特别要緊的,這總要過一過的。沒想到倒是翻出來一張署名爲錢通的帖子。
錢通這個名字,林雨桐沒聽過,但這錢姓就不能大意。
錢氏的娘家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林雨桐也不知道。她就叫了幼娘來,問她這錢通可是舅家的親戚。
幼娘搖頭:“錢家早些年都已經回西北了,跟家裏也少有往來。還真不曉得是不是?”
可這莫名其妙的,也不能說不認識的人就來下帖子。
叫了門上的人問了,這才說:“瞧着不是本地人,隻說是親戚。投了帖子就走了。”
這上哪問去?
帖子上隻有一個地址:東三胡同。
得!萬一是呢。這可是正經的親戚,不能馬虎的。
錢氏如何先不論,這親戚上門了,鬧不好還是娘舅那邊的,這就不是說裝傻能混過去的事。有時候是麻煩,但這再麻煩橫不過一個‘禮’字。
不能叫人指摘的。
結果一打聽,還真是!
錢通是錢氏的侄兒,家裏遭了難,來京城裏投奔的。又因着好些年不聯系了,也不好直接上門。先遞了帖子探探路。
說起來,這錢通的年紀也不小了,三十往上的年紀了。帶着老婆孩子,租住的院子,也沒就指靠着這邊如何,據說滿世界裏找活幹呢。他能寫能算,出門給人當賬房先生,維持生計。瞧着人也還行,林雨桐少不得親自登門,這個态度是要做到的。
本以爲就是一家子意外來的親戚,豈不知竟也不是毫無瓜葛的人家。
這錢通的老婆姓張,再想不到是哪一家的人!她說起自家的娘家一副慚愧的樣子,“說起來跟賈家也還沾着親的。我那兄弟跟尤家的姑娘定了親,那甯國府的當家奶奶便是我這訂了親的弟妹的姐姐……”
腦子裏繞了一圈之後,林雨桐想起一個人——張華?!
這還真是沒想到,林雨桐心裏也是無語,不過随即又想,若不是跟賈家有這樣那樣的瓜葛,錢氏當初也不會嫁給賈數。
她這時候才更加清晰的意識到,這大家族枝枝蔓蔓的,到底有多龐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