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許宣生生世世的做凡人夫妻?
林雨桐就問她說:“……難道許宣不是九世善人?”是九世善人的話, 下輩子又怎麽會跟你做凡人夫妻?
白娘子猛地擡起頭來看林雨桐, “夫人這話是何意?”
這話的意思?其實也沒什麽意思。真就是問問而已,“難道不是?”或者是自己記錯了?林雨桐還真有幾分疑惑。
白娘子低頭:“……夫人真是無所不知。沒錯, 官人他是九世善人。”
“那這是否再爲善最後一輩子,便可飛升?”問出來真沒别的意思,林雨桐對這些真的不是很明白,她就當是稀奇事的在這裏打聽呢。
白娘子緩緩點頭, 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來,良久才道:“是!官人這輩子隻要繼續爲善, 自然便可飛升的。”
林雨桐就多看了白娘子幾眼, 又問了一句,“你能在百年之内修成正果嗎?”
誰能做這個保證?
白娘子愣了一下, 然後搖頭:“天意如何,我……怎麽可能知道?”
哦!
不知道啊!
她皺了皺眉,對他們這種修道, 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所以, 她倒是真的不能輕易的下結論了,說白娘子如何如何。就是想着, 若許宣真是九世善人, 那麽好似有那麽一句話,那句話是怎麽說的——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個話放在這樣一個世界裏,那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這也叫拔宅飛升!連雞犬都升天了, 何況是妻子仆從?這麽一想, 好像有些惡意揣度的意思。她不敢這麽想下去, 隻覺得這麽想下去,這世界就真面目全非起來。因此,她告訴自己,這種事不能着急,慢慢的看着吧。
見白娘子面色焦急,林雨桐就知道自己是不能多問了。人家趕時間,她就說:“你忙吧。還是那句話,隻要不傷無辜,随你。”
你們的天道,都允許你們存在。那誰也管不着不是嗎?
白娘子對着林雨桐又拜了拜,這才帶着許宣離開了。而在池塘裏的小青跟小鯉告辭,有那麽一瞬,她竟是有些羨慕小鯉的。像是小鯉這樣心無雜念在這種環境下修煉,對自身的修爲是極有裨益的。
但羨慕歸羨慕,她還是在池塘裏轉着圈的對林雨桐行了禮,然後就自行離開了。其實太爺和夫人是極好的人,允許自己來去自由,從來沒有幹涉過。
那邊白娘子帶着許宣離開,心裏不停的想着夫人的話:是!官人是九世善人,隻要這一輩子行善積德,壽終正寝,他自是會飛升的。
然後看着官人那已經變的青白的臉色,她狠狠的閉上了眼睛。
小青回來正好看到自家姐姐對着床上的許宣,臉上滿是痛苦,“姐姐……怎麽了?”
白蛇擺擺手:“沒事!”她咬牙道:“記着,點上七盞燈……”
小青忙道:“姐姐還是要冒險?”
白娘子握住小青的手:“官人不能這麽死了。要不然這個孽可就造大了。記着我說的話……”
“要是姑老爺他們知道了怎麽辦?”小青朝隔壁看了一眼,“要不然,咱們重新找個空宅……”
白娘子搖頭,露出幾分慘然之色:“暫時攔一攔吧。這件事之後,我總得給人家一個交代。”說着,重重的拍了拍小青的手,一閃身,人就消失了。
小青兀自愣神:交代?交代什麽?
心裏思量着,手上卻而不敢耽擱,點了七盞命燈。命燈在寒夜裏搖曳,像是随時都會滅掉一樣。她不敢有絲毫大意,将五鬼都召喚來,守着這些命燈。
林雨桐和四爺對白娘子是怎麽操作這件事,一點都不好奇。左不過是‘感動了天,感動了地,卻怎麽也感動不了你’的故事。
最近總是在附近轉悠,也轉悠的差不多了。村村鎮鎮的,都看了一遍。明兒,四爺的打算是走的稍遠一些。
林雨桐當然會陪着。
第二天一早,兩口子跟之前一樣,換上最樸素的衣裳,然後上了門口停着的一輛牛車,這就是代步的工具。
至于跟着的人,李公甫這次多帶了兩個人,他們坐在牛車的車轅和車尾,将林雨桐和四爺護在最裏面,就這麽搖搖晃晃的就上路了。
四爺這次的目的地是附近的山林。山林裏有許多的獵戶,這些人稱之爲野人。
這些人屬于黑戶,朝廷不認可。因爲各種原因散落在山林之中,以打獵爲生。日子比想象的要苦的多。據說,大部分人的生命不會超過三十歲。他們不給朝廷納稅,也就無法下山交易。這樣的人下山來,朝廷還會緝拿。
這當然是不合适的。
一個縣屬于上縣還是下縣,這裏面有個硬性的指标便是人口。
叫散落在山間的獵戶都下山來,想辦法叫他們安居樂業,在四爺看來,是必須要辦的事情。
從城裏出來,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李公甫就指了個方向:“太爺,以前小的來過這裏。您看背面的那一片山了沒有,那個山腳下,散落着不少村子。山上的野人不少,他們時常拿獵物下來跟村民換糧食布匹和鹽鐵這些東西。您要是想知道什麽,小的以爲,先去那裏瞧瞧……”
那就走吧。
這坐着牛車搖晃,實在不是什麽舒服的事。這望山跑死馬,更不要說是坐着牛車呢。瞧着倒是都能看見山腳下的炊煙,可就是足足走了一個時辰,還都沒地方。
“這麽遠嗎?”林雨桐就納悶了,怎麽好像總也走不到頭呢?
四爺皺着眉,一時之間也沒說話,“等等再看。”
可這一等,就又是一個時辰。
炊煙的方向還是炊煙的方向,那個房子的大小,剛才看着是多大,現在還看着是多大。
兩人心裏咯噔一下,這情況又好像不對了。
這有些東西傷不了他們,就是近身隻怕也是不行。但是吧,這有些法術當着他們的面施展出來,隻要不傷他們,林雨桐和四爺隻能幹瞪眼。
這走了兩個時辰跟在原地踏步似的,顯然,這是有什麽東西在阻止自己和四爺靠近。
兩人面色一變,李公甫也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了,立馬脊背上的汗就下來了:“……這怎麽回事……之前我來過,按道理說,早應該到了。”
這就走不了了,隻能暫時先停下來。
四爺拉着林雨桐先下車,吩咐李公甫:“将牛車安頓好,咱們走着去。”
啊?
走着去?
行吧!您都這麽說了,那就走吧。
可這一走,馬上就發現不對了。不過一盞茶工夫,林雨桐和四爺竟然将其他人給甩在了身後。林雨桐回頭去看,就見李公甫等人,幾乎是跑着追自己和四爺的,頭發都被汗濕了。看得出來,他們在盡力。可是跟林雨桐之間的距離卻好似越來越遠了。
而且,他們呼喊大人的聲音也逐漸便小了。
這也就是說,他們破不了這個法術,而這法術,卻也阻止不了四爺和林雨桐的腳步。這是要讓自己和四爺知難而退吧。
四爺是那樣的人嗎?
大不了用雙腳去走遍溝溝坎坎,有什麽大不了的。
因此,四爺就朝李公甫等人喊了:“回去府衙等着便是。”
追也追不上啊!
有個差役就說:“看來真有妖孽啊!”
可不是嘛!要不然這怎麽解釋呢?
回,肯定是不敢回的,要是太爺出了事可怎麽辦?
于是,幾個人圍坐在牛車邊上,隻能這麽等着了。
而林雨桐呢,跟着四爺,就隻能這麽朝前走了。路上坑坑窪窪的,兩邊是田地。
林雨桐就說:“用不用那個符箓?”
有那種疾行符的。
四爺搖頭:“沒用的!”如果真要看自己的誠意,那就讓他看好了。
不用就不用吧,走着也沒關系。沿着鄉間小道,差不多走了有一個多時辰,村子就在眼前了。
村子就是自然的村子,三三兩兩的分散着一些農家院落。都是泥坯的房子,草房的屋頂。有些頑童在村裏玩耍,黃狗蘆花雞,很有些人氣。
村口的槐樹下,三三兩兩的老漢坐在樹下的石頭上,看見兩個陌生人就不免多打量:“這位相公去誰家?”
四爺幹脆就坐過去,跟這些老漢說話去了。
而林雨桐,則看着這一棵足得四五個人才能合圍住的大槐樹。她看見了,槐樹上,挂着很多的紅色布條和流蘇。這種習俗在很多地方都有,這叫還願樹。從這樹上挂的密密麻麻的情況來看,這東西都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了。
林雨桐現在對這種凡是上了年紀的東西,都帶着幾分提防的心理。搞不好就是一個成了精的。
她正圍着樹看,那邊四爺叫了:“夫人——”
夫人?
好吧!在外面這種稱呼才是對的。
林雨桐别扭了一下,就趕緊過去。四爺就道:“先去這位老丈家裏。”
這是裏面穿的最體面的一個老人家了,怕不是裏正就是村老。
這老丈指了指正對着大槐樹的那戶人家:“小老兒家就住那兒,方便。”
林雨桐應承着,跟了過去。這是個青磚大瓦黑漆門的人家,之前還真沒看見這棟房子。她回頭看過去,就見這家的大門正對着大槐樹,視線上,應該是剛剛擋住這家。
可大部分的人家,正對着門口的位置,都是不讓種樹的。尤其是這種大槐樹。
可這家偏偏正對着大槐樹,可日子卻過的是最好的一家。隻看房舍就知道了。
這麽一琢磨,林雨桐就覺得有點意思了。
進去了,在小院裏的石凳上坐下,有個像是家裏兒媳婦的女人奉茶來,小老兒揮揮手就叫人下去了。
林雨桐就道:“進了村,就瞧見那大槐樹……”
“那是咱們的神樹。”老人家笑呵呵的:“保佑咱們村風調雨順……”
哦!
這個話題問過就算了,林雨桐不再說話。四爺跟着老人家就問起村裏的人口收益等等,卻再沒提山上野人的事。
吃飯的時候,林雨桐就發現,這家人會将飯菜分一份來,單獨端出去放在門口然後跪下磕頭。不用問也知道,這是給大槐樹的供奉。那碗裏碟子裏的菜品菜色,比招待兩個客人的更加豐盛。
吃了飯,四爺就告辭,也不往山上去了,拉着林雨桐就出村子。
結果來的時候走了有一個多時辰,回去的時候半個時辰都沒用到,就跟李公甫等人彙合了。
可見,那大槐樹并不歡迎四爺和林雨桐。
這天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原計劃走親民路線的四爺知道,這條路線根本就走不通。這些山野精怪,可能很多都跟這個大槐樹一樣,靠着附近百姓的供奉獲得好處。靠着山的村子是如此,想來山裏更是如此。
說起來,這難道不是淫祠?
可對這樣的東西,該怎麽辦?林雨桐和四爺還真不知道。
四爺就發現,他還真缺一個這方面的顧問。
在這個顧問沒找到之前,四爺想嘗試其他的辦法。比如,貼告示。
廣而告之,凡是野人,皆可下山來。隻要來縣衙登記,縣衙便會給妥善安置。
但這些人在深山之中,這樣的消息怎麽能傳到他們的耳中去呢?隻能靠這些差役,兩人一組,每條巷子,每個村落,敲着鑼打着鼓的,都得傳達到。
爲此,四爺多發了這些捕快兩個月的俸祿。
有錢怎麽都好說啊,衙門裏留了兩個支應的人,其他的都撒出去了。
這次李公甫沒有去,他是頭兒,得在縣衙總攬的。
多得了兩個月的俸祿的許大娘子本來該歡喜的,可這弟弟一去沒有消息。家裏的男人又不肯出去找,有什麽辦法呢?
唯一的辦法就是求神拜佛,把多出來的兩個月俸祿拿去捐了香火。
回來的時候,順道去保安堂看了看,見一切都好,才稍微安心一些,問道:“你家娘子呢?”
“娘子去找許相公了?”小夥計是這麽說的:“不過好像昨天晚上瞧見屋裏的燈是亮着的,小青姑娘大概在吧。”
“小青在?”許大娘子挺着肚子就朝後面去,這要是小青在,難道弟妹一個人去找漢文了。她一個女人家,又大着個肚子,可别一個還沒找回來,又丢了一個。到了院子裏,她就喊小青:“小青,在家沒?”
小青皺眉,揮手叫五鬼退了。這才趕緊輕輕的拉開門出去,“姑太太來了?”
許大娘子看見小青從弟弟和弟妹的卧房出來,就不由的面露疑惑:“弟妹在?”
小青搖頭:“姐姐她……出去了……”
那你怎麽能随便就進卧房呢。如今的弟弟家可跟之前不同,以前是家裏沒什麽可丢的,可現在卻不一樣了,銀子家裏不知道堆了多少。這主人家都不在,萬一出事了……這麽一想,她就不由的更多的胡思亂想。如今的弟弟的身家,在錢塘可都是數一數二的。什麽被和尚擄走的?該不是是被綁票了吧?
這綁票的,無非是兩種人。一種是生人,聽過弟弟的身家。還有一種是熟人,凡事都知道的最清楚的這一類人。
之前公甫還說,真跟着人家和尚去了,就不知道留個口信,留個記号……可這要真是被人綁架了,他哪裏有什麽機會留這個嘛。
越想就越是狐疑。不由的就打量小青。
小青哪裏會不緊張?自家姐姐吓死了人家一手拉拔長大的弟弟,要真叫姑太太知道了真相,她還懷着身子,這要是有個什麽好歹,可怎麽得了。
許大娘子見小青緊張,就指了指卧房:“還别說,我還真累了,叫我進去歇歇……”
那可不行!
小青趕緊攔了:“姑太太,您家就在隔壁,這麽着,我扶着您,不行叫兩個夥計擡着
您回去都行的。”
就是不叫自己進屋子去呗。
不等她再說話,許大娘子就覺得幾乎是被小青半抱着的,腳不離地的就給送到自家了。這姑娘的手勁未免太大。她不敢再說啥了,見小青不耽擱,急匆匆的又回去了,心裏就更疑惑了。
确定小青回到隔壁的院子,她趕緊就起來,二話不說,就奔着縣衙而去。
一見李公甫就将他拉到避人的地方,将剛才的事情說了:“……你說,小青跟弟妹關系那麽親近,怎麽弟妹不見了,小青一點也不急。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一個人出門,她在家倒是心安理得的。還進了卧房做什麽?我說要進去,她就這樣……”模仿着小青扶她的姿勢去扶李公甫:“……我雙腳都離開地了,她就那麽的把我帶回家,一點都不費勁。你說……會不會是……”
“奴大欺主,然後想要偷盜錢财?”李公甫聽老婆這麽一說,心裏也還真就泛起了嘀咕,“走!過去看看。”
小青是怎麽也沒想到,送走了姑太太,卻招來了人家兩口子。
李公甫就直接多了:“……小青,你叫我們進去看看,要不然,你這就得跟我回縣衙,叫太爺好好問問了。”
小青不敢被抓着去縣衙,她要去縣衙,都是晚上偷着化爲小蛇去的。這樣去的話,在縣衙門口就得變回原形,還不知道要吓死多少個人。
想不跟姑老爺去,可以反抗。可這反抗了,可不就是說自己有問題嗎?縣衙的人都得來拿自己,官人死了的事就瞞不住了。
思來想去,隻得咬牙:“不是不叫你們進去,其實……”她低聲道:“其實,是官人已經找到了。可是暈過去了,人家高僧說了,需得我姐姐在佛前跪足三天三夜,要不然,官人是醒不了的。也不敢叫人靠近,更不敢叫命燈熄滅。要是不信,你們進來看。但是千萬小心着點,那命燈,哈口氣都會滅的。”
這話是怎麽說的?怎麽就聽不明白呢?
來不及細問,先進去看看再說。
可這一看,李公甫的心都涼了。這哪裏是暈過去了,看模樣,跟死人又什麽不一樣的?
許大娘子一聲‘漢文呐’剛出來,離她最近的一盞命燈就開始猛的搖曳了幾下,眼看要熄滅了一般。小青趕緊過去挑了挑,朝外一指,意思是:有什麽話出去說,這裏不适合。
一到外面,許大娘子一嗓子才哭出來了:“漢文他到底是……”
“活着呢。”小青趕緊道。
李公甫不說話,隻坐在那裏打量小青,然後問道:“弟妹去了哪裏的寺廟……”
這?
小青哪裏知道?
被懷疑的眼神看着,小青正想着怎麽圓謊,外面就傳來聲響:“姐夫要知道什麽,問我便是了。”
“姐姐!”小青松了一口,迎了出去。還沒說話,便被白娘子塞了一個東西:“趕緊熬成藥,喂官人喝下去。”
小青點頭,忙去了。
白娘子這才進去,許大娘子忙問:“弟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話,白娘子該怎麽答?
心裏想過千遍萬遍,可還是止不住的心痛如絞。她上碧落下黃泉……可是,官人跟着黑白無常,在黃泉路上,卻對自己避如蛇蠍。
也是!自己本來就是蛇嘛。
她沒有再追,隻要肉身不滅,閻羅君是會判相公還陽的。頭七回魂夜,便是相公清醒之時。
而在這之前,她背過身,擦了不由自主落下來的眼淚,然後才道:“姐姐姐夫,爲了官人,有些事情,還得請姐姐姐夫幫忙。”
許大娘子朝卧房看了一眼:“漢文他……”
“再有幾天,他就會醒來。”白娘子強笑道:“但是,那一天,也是我和青兒的死期。”
啊?
李公甫皺眉:“這是什麽話?”
許大娘子趕緊拉白娘子:“弟妹啊,到底有什麽事,你隻管說出來。咱們是一家人呐……”
白娘子深吸一口氣:“……官人此次遭難,皆是因我而起。我跟小青,幼年曾跟随高人學過一些法術……”
“法術?”許大娘子朝後退了兩步:“就是像是道士那種,降妖除魔的……”
白娘子:“……”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但要是你要這樣理解的話,也行。她點點頭:“不中亦不遠,就是這樣子。”她扶了許大娘子坐下,“當年年輕氣盛,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那些人要尋仇,官人是被我連累的。”
“啊?”許大娘子就說:“這些事,你怎麽不早說呢?這些人是什麽人呢?怎麽能如此……不行咱們就報官……”
“這不是報官的事。”白娘子道:“得罪的不能算是人,而是……”
“妖?”許大娘子就趕緊拉李公甫:“這可怎麽得了。”
李公甫原本是不信那些東西的,但先是京都鬧了妖,前兩天跟太爺出去又親曆了詭異事件,如今,他是信的:“這東西……你可有應對之法?要不然,去請得道高僧……”
“可這終歸沒有千日防賊的!”白娘子就道:“如今,爲了官人,也是顧不得許多了。隻要我跟小青死了,便一了百了……”
“這可不成!”許大娘子道:“這怎麽就說到死了?”
“姐姐。”白娘子就道:“不是真死。是得叫官人和其他人知道,我和小青都死了。”她摸摸肚子,“還有他呢,我怎麽會真的去死?”
“這?”許大娘子搖頭:“當時隻是夢到你,漢文就跟瘋魔了一樣。要是知道你死了……”
“姐姐不要擔心。官人也是曆經生死的,他沒姐姐想的那般脆弱。”說着,她就笑了笑,“而我,也不走遠。我們會一些法術,隻是簡單的改頭換面而已。我想,去找夫人,把賣給太爺和夫人的許家老宅,再給贖回來。我帶着青兒就住過去。将來孩子生下來,孩子還姓許……”
“那怎麽行呢?”許大娘子搖頭:“這可太委屈你們了?”
“委屈什麽?”白娘子笑道:“銀兩我會帶走一半。宅子鋪子都給官人留下。要是以後,官人又有喜歡的姑娘……”她咬牙道:“姐姐隻管給官人另謀良緣便是,我這裏,姐姐姐夫不必顧忌。”
這更要不得了呀!
不等李公甫和許大娘子說話,白娘子就道:“要不然,官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跟今天這樣一般,可下次還能不能醒來,就不知道了……”
許大娘子的嘴張了合,合了又張,一嗓子哭出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好好的一家人,這怎麽說散就散了。
小青在裏面喂許宣吃藥,聽了這話,沒來由的心裏松了一口氣。
确定藥吃下去有用之後,她才出來:“那姐姐又何必等官人醒來再‘死’呢?不如早‘死’,‘死’了之後,等喪事辦完了,官人也該醒了。這醒來之後,都塵埃落定了,豈不是好?”
白娘子的手一緊,好半天才道:“……也好!按青兒說的辦吧。”
第二天,林雨桐就接到消息,說是保和堂許相公的娘子和丫頭,都死了。
怎麽死的?
說是找許相公的時候失足滾下山喪了性命,屍首是從城外拉回來的,城裏很多人都看見了。如今李家正在辦喪事。
林雨桐愣了一下,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白娘子這次倒是利索,這是放棄了嗎?
但不管想玩什麽吧,人家有了喪事,林雨桐和四爺又是跟人家有故交的,親自去了一趟。不見許大娘子,隻有李公甫在靈堂前站着的。
不少人都覺得可惜的不行,多好的兩個人啊,還懷着孩子呢。
停靈三天,人就安葬了。
然後第四天晚上,李公甫和許大娘子兩人,緊緊的盯着躺在床上的許宣。一到子時,床上的人就跟詐屍一般猛地坐了起來,然後大口的喘着氣。
“漢文!”許大娘子過去,将又要倒下的人扶住,喊李公甫:“快拿水來!”
許宣滿眼的驚恐,“蛇……蛇……大蛇……”
“沒有蛇!”許大娘子心疼壞了,将水遞過去:“這是家裏,哪裏又蛇?看看我,看看我是誰……”
“家裏?”許宣眼裏的驚恐更盛:“娘子……是……蛇……家裏有……蛇……兩條……”
這說的是什麽?
許大娘子聽到耳裏,以爲弟弟說的是:娘子,(那)是蛇,家裏有蛇,(有)兩條。
這話叫她心裏更難過了,那麽好的弟妹呢。沒瞧見漢文害怕了也是先叫娘子,家裏有蛇了也不說男人該沖到頭裏,反倒是喊他娘子。真是被寵壞了。這以後上哪裏找對他這麽好的媳婦去?
于是就道:“漢文呐,我是姐姐。你得好起來啊,要不然都對不住弟妹了!弟妹她……”
“她怎麽了?”許宣抓住他姐的手都在顫抖。
“弟妹和小青,都死了。”哪怕是假的,但想想弟弟這運道,還是不由的哭了出來。
“死了?”許宣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李公甫就歎氣:“真的死了。你要是想要對得起弟妹,就得好好活着。她、小青、還有肚子裏的孩子,三條命都搭給你了……”
許宣看向李公甫,然後又看看家裏換上的白帳子,提着食盒進來的小夥子腰裏纏着的白腰帶,再看姐姐姐夫,果然是一身素服。
“真死了?”他自言自語,閉上眼睛,滿眼都是那雙看向他的蛇眼。那眼裏沒有陰冷,隻有無盡的纏綿。這一刻,他的胸口猛的一疼:“不會的!她怎麽會死呢?”
李公甫就說:“隻要是人,就會死啊!這有什麽奇怪的。”
可她不是人!
這話在嘴邊差點喊出來,但到底是沒有。他垂下眼睑,心裏起伏不定。
許大娘子嗚嗚咽咽的哭:“你可千萬要想開些。可不能……”
許宣一把就着她姐手裏的碗,喝了一碗的水:“我不會尋死的。”我得知道,她到底是真死了還是假死了。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真死了自己會如何,也不知道如果是假死了自己又當如何,但就是覺得,得弄清楚。在弄清楚之前,自己絕對不能死。
他喝了水,踉踉跄跄的起身,到了桌子跟前把食盒裏的飯拿出來就吃,再沒說一句話。
李公甫兩口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緊緊的盯着。
許大娘子就說:“咱兩家的隔牆上,還是開個拱門的好。要不然,漢文這樣子,我也不能放心。”
行!怎麽都行!
外面,隐在暗處的白娘子看到許宣安然無恙,才真的松了一口氣。
小青拉了拉白娘子,輕輕的搖頭。
白娘子一咬牙,跟着小青,化爲兩道光,去了城外。
隔了兩天,在許宣的身體還沒恢複過來的時候,錢塘的碼頭來了一戶人家。
當家的是一青衣公子,長的風流倜傥。身側跟着一戴着圍帽的婦人,挺着肚子。兩人在碼頭的客棧落腳了。
店家說有一間上房,這公子便說:“那給家姐便是。”
哦!
原來不是夫妻。
店家打聽,這公子就說了,那是他的姐姐,新寡之人。
倒也是個可憐人。
問姐弟此行是尋親還是行商?這一問才知道,這弟弟是送姐姐回姐夫的祖籍之地的。說是那許家幾十年前去京都京都謀生去了,如今家業凋零,也就剩下姐姐肚子這一根獨苗。京城居大不易,所以變賣了家當,想回來安家。
住了兩天,這姐弟就看中了一處宅子。可不巧,這宅子是太爺之前所住的。可太爺到底是慈悲人,将宅子原價賣給了這一對姐弟。
于是,這宅子門匾就換了,換成了許宅。
大家才知道,這出門支應的是白許氏的弟弟白青塘,而至于人家守寡的女子叫什麽……沒人問,就是白許氏而已。
李公甫在巷子裏遇見過幾次白青塘,心裏知道這是小青,可再看,還是看不出半點相似的地方,小青見了他,也真跟見了陌生人一樣,微微點頭緻意,轉身就離開了。
許大娘子買菜路過老宅,推門進去,還沒見弟妹呢,就被小青給擋了:“李家娘子,我姐姐一路舟車勞頓,還沒起身……過幾天,等收拾好了,我會去拜見鄉鄰……”
竟是真要不相認的樣子。
“小青……”許大娘子低聲道:“沒有人……”
“什麽小青?誰是小青?”小青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怕是李家娘子認錯人了。”
然後就這麽客氣的将人給送出來了。
許大娘子回去還跟李公甫嘀咕:“難道是騙咱們的。弟妹其實……”
“噓!”李公甫低聲道:“就當真死了吧。爲了漢文好,就别老找過去!”
白娘子摸着肚子說小青:“對姐姐姐夫,你何必如此?”
“姐姐,人性涼薄。”小青嗤笑一聲:“雖然姐姐說的不是實話,但是看着姐姐懷着孩子就這麽假死遁走……誰可曾想過姐姐的感受?”
白娘子拍了拍小青:“好了!不說這個了。要把孩子生下來,要把孩子養大,沒有人庇護是不行的。夫人幫我們良多,也該是能用到我們的時候了。今兒晚上,我再去拜訪夫人……”
雖然不知道白娘子弄這一出是爲了什麽,但她既然主動過來了,要幫忙,那林雨桐是萬萬沒有拒絕的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