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位阿飄站的遠遠的, 對着林雨桐驚疑不定的喊了一聲。
嗯?
說實話, 要不是四爺在後面撐着,林雨桐真想朝後退兩步。說實話, 阿飄真不算是漂亮的生物。她僵硬着臉,臉是青的,嘴唇是黑紫色的。眼睛凹陷, 呈現出來的形象似有似無的, 很有些飄忽不定。
當然了,這位好似沒有什麽惡意。
“你是……”能把自己叫小姐,這怕是認識原身的人。
之前林雨桐還問過四爺, 原身的模糊記憶裏, 她是被她相公撿回來的, 可四爺的印象裏,他壓根就沒出過家門。這中間又有矛盾的地方。反正古裏古怪的事情多了, 那些精怪的邏輯,人的思維是弄不懂的。隻要不妨礙他們, 他們也暫時沒有追究這事的想法。誰知道,這怎麽突然就有阿飄來認親了。
見林雨桐不認識人,這阿飄朝這邊飄了兩米又急速遠退:“小姐,你不認識秋葉了?”
秋葉?
林雨桐不想騙人……不是, 是騙鬼,但哪怕是原身, 這會子給的答案也是一樣的:“不記得了!”
秋葉的身形又搖曳起來, 緊跟着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說實話,這種哭聲,真的有些瘆人。再這麽下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宅子也别想住了。會吓到街坊四鄰的。她趕緊擺手,岔開話題:“……我腦子裏糊裏糊塗的,什麽也不記得了……你既然認識我,那你告訴我,我是誰,你又是我的誰……”
秋葉哽咽着:“小姐,您是秋葉的小姐。小姐您是秀王府的三小姐,您都不記得了嗎?”
秀王府?
“我爲何不在王府?”林雨桐先問道。
“王爺獲罪,王府上下,皆被斬首。隻小姐不在京都,欽差趕來的時候,奴婢和小姐就藏進了花園的枯井之中……後來……後來小姐在井中突然不見了,我在井裏等了七日,等不回來小姐,餓死了……”說着,又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可别哭了,真受不了這個身影。
她忙問:“那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找?”秋葉搖頭:“……一到晚上,就能看到一處光華璀璨之地,猶如至寶出世,我控制不住的就想往這邊來……可惜,敢靠近這裏的不多……我不敢窺視至寶,隻好奇的看看,倒是叫我看清了您的容貌,您就是我家的小姐……我才敢上前來的……”
四爺的捏了捏林雨桐的手,輕輕的搖搖頭。林雨桐猛的一個恍然,要不是四爺提醒,她幾乎都要相信了。
可這鬼說的話能信幾成呢?
有個詞叫什麽?叫鬼話連篇!
她說的許是真的,許是假的。誰知道呢?
林雨桐能說啥呢?“你既然找來了,那就是咱們的緣分還沒斷。既然你依舊在枯井裏,那這樣吧,我想辦法把你的屍骨找到,然後好好的将你安葬了,如此可好?”
她這話還真不是哄鬼呢,不管爲什麽來的,總得去看看。至少别老動不動的就往家裏跑了。這鬼哭狼嚎的,老這麽着,一條巷子的人都得瘋了。
秋葉瞧着溫順的很,福了福身就下去了。
而林雨桐呢,想起她說的那個‘一到晚上,就能看到一篇光華璀璨之地’就心裏發毛。要是秋葉止不住的想要靠近這裏,那其他的飄們呢?
四爺就說:“鬼話吓人!你信她?明兒先去看看。”
饒是四爺的話說的很有道理,但林雨桐一晚上也睡的極不安穩,窩在四爺懷裏都沒挪窩過。四爺看她就笑:“天不怕地不怕,嗯?”
話不是那麽說的嘛。
四爺就看她:“以前總說,有些人比鬼可怕。惡人你都不怕,還怕鬼?”
這話味兒好像也不對。
算了,對不對的,林雨桐覺得都得去看看。得弄清楚一件事,是不是一到晚上,自己就跟個燈塔似的,特别惹眼。
一大早的,吃了早飯兩人就出發。
秀王府具體在哪,很好打聽。就在清波門外,不過人家都說:“不要去那裏……那裏鬧鬼……”
這話我們信!真的!特别相信。
坐了船,得花一百個錢才能到清波門。路上,林雨桐和四爺就跟船家打聽這秀王府的事。其實這種事不用怎麽打聽,猜也猜的出來,王府被抄,滿門抄斬,這除了謀逆,再沒别的可能了。
船家說的大緻也确實是如此:“……朝廷封了那别院,剛開始還說要賣了,可惜沒賣出去就聽說開始鬧鬼了。好些進去偷着找寶藏的人出來都吓病了,就再沒人敢進去了……”
還真不像個有人進去的樣子。
大紅的府門早已經斑駁,門上貼着的封條也早不知道吹到哪裏去了。隻有當然貼封條塗抹的漿糊還有漿糊上沾着的紙,頑強的貼在門上。
荒草長的得有半人高,樹木的枝條橫七豎八的長着,正門這邊進不去,不過繞過去,圍牆基本都沒有了。不知道是不是牆上的轉沒人敲下來拉走自家用去了,反正瞧着是殘垣斷壁的,荒涼的很。
從這隻留下牆根的牆上跨過去,看到的還就是一廢棄的宅子。
裏面門窗都破敗了,能被人偷走的都偷走了,裏面也幾乎是沒有什麽家夥什了。兩人沒興趣進屋子,隻沿着遊廊,往深處去。據秋葉說,她在後花園的枯井裏的。
其實這宅子的建的不錯,遊廊兩邊種着竹子,這要是打理的話,穿行其中,夏日定是涼風陣陣。如今,沒人打理的竹子,尖細的竹枝伸到遊廊裏,稍微不注意,就要劃傷人。
正說要劃傷人呢,就覺得這些竹子瘋狂的搖擺了起來。跟狂風卷過似的……但林雨桐知道,這風不對。沒有兩邊的竹子都朝遊廊刮的。
林雨桐剛要拉着四爺跑,卻被四爺拽住了:“你看……”
嗯?
剛才竹子不動的時候,還被竹子刮呢。可現在兩邊的竹子都朝這邊瘋狂的擺動,卻沒有一根竹子一個枝條能傷到他們。
林雨桐心中打定,跟着四爺的腳步從這瘋狂的擺動的竹條種穿過,直到後花園,風采止住。
後花園,假山飛瀑,依舊如故,隻是那本該是嬌貴的花兒,如今跟野花似的,随意的長着,随便的開着。
找了半天,才在後花園的角落裏,找到一個小井。井口有多大呢,林雨桐感覺,五歲的孩子掉下去好像都有些困難的。就這樣的井口,能下去倆十多歲的大姑娘。
要是沒有第二口井的話,那個秋葉果然說的就是鬼話。
于是,又找了一遍,确定并沒有第二口井,林雨桐和四爺對視了一眼,看來是故意引兩人過來的。
林雨桐就故意說:“看來鬼話确實是信不得,咱麽還是回吧。”
四爺拉着她,兩人邁步要走,之前那口小井裏飄出個人來:“小姐……小姐……秋葉确實是在井裏的……隻是這井被人動了手腳……”
她說的話,林雨桐一句都不信了。
白天,這秋葉的身形更是虛無,半身隐在井裏,還是不停的做出遮擋太陽的樣子。
林雨桐冷笑一聲:“你看見了,你并傷不了我。”
秋葉輕輕的歎了一聲:“你并不是我的小姐……你是什麽妖魔,我的小姐她去哪了?”
林雨桐一愣,原來如此,她以爲自己把原主如何了,所以才如此的。她輕聲道:“我不知道,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隻是之前拜訪過得道高僧,她說了被人拘了一魂二魄。這些年我一直過的渾渾噩噩。後來高僧幫我做了法,可人是清醒了,卻也前塵往事盡忘……”
秋葉認真的看林雨桐:“被拘走了一魂二魄?”她一副沉思的樣子:“是不是變的憨傻,不知人事,不記過往……”
“是!”林雨桐看她:“你知道什麽?”
秋葉緩緩的閉上眼睛:“這秀王府上下,果然死的都不冤枉。”說着,她跪下,整個身體虛無的就浮在井口的位置:“小姐,都是秋葉害了您,是秋葉害了您。您本是林家的三娘子,林家世代爲官,書香門第。您上有父母,另有兄弟姐妹……小姐本是個極好的人,隻是婚姻一道上,頗爲艱難。奴婢偶爾聽的老夫夫人說話,才知道,小姐身爲女子,生辰八字卻爲純陽,那些不願意結親的人家,都是怕家裏的公子壓不住小姐您的命數。奴婢爲小姐憂心,便……出門爲小姐求姻緣簽,這才把小姐的生辰八字爲全陽的事給洩露了出去。那時,奴婢真不知道那都是賊人的算計,隻以爲老道說有法子化解便真能化解,這才說動小姐出門,誰知這一出門,便再也沒能回家,咱們就被關在這府裏……後來,官兵進來了,咱們害怕就假山的山洞裏。可躲了三天,餓的不行了,奴婢出去找吃的,回來就不見小姐了……如今想來,小姐臨走失之前,已經有些糊塗了,奴婢隻以爲您受了驚吓,這才……您如今一說,倒也對上了。後來,我出不去,又不敢瞎跑,怕小姐回來找不到奴婢,就在假山裏等啊等的,一覺睡起來,就成了如今這副鬼樣子,而我的肉身早已經是一堆白骨了。這些年,我一個人守在這裏,不忍看自己的屍骨,便躲在井裏,月亮出來的時候便出來轉轉。奴婢說的話,您要是不信,可去京都去打聽。柳樹胡同第三家,便是林家的宅子。咱們家老爺的名諱上元下道……”
林元道?
好吧!暫且記住這個名字。
還要問什麽,她就看見秋葉的身形像是被什麽東西拉扯着一般,瞬間就遠去,然後不見任何蹤影。
這是怎麽了?
她扭臉就看四爺,就見四爺看着秋葉消失的方向愣神。
“怎麽了?”她這麽問。
四爺扭臉看她:“你沒看見嗎?”
看見什麽?
“别吓我啊!”林雨桐一把拽住四爺的手。四爺卻笑了:“原來黑白無常,并不是戴着高帽子吐着長舌頭的。”
啊?
什麽意思?
“秋葉被黑白無常拘走了?”不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看見了?”
四爺臉上帶着幾分自得:“兩人對我拱手,可見人家帝王……我做的還是夠格的。”
你做皇帝做的當然夠格了,四爺是誰啊,對不對?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應該關注的是:你能看見有些東西,我卻看不見。這才是重點好嗎?
其實今天秋葉說了啥,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番試探之後,知道自己和四爺有什麽能力,這個世界又是什麽樣的。
既然真的是妖魔鬼怪神仙都有,那麽這世道無外乎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隻要不做壞人,愛出現什麽出現什麽去,跟自己沒啥關系。
這麽一想,初來的那股子惶恐不安沒有了,心也跟着安定了起來。兩人繞到假山裏,果然在假山的山洞裏發現了一些屍骨的殘骸,該是秋葉的。
林雨桐翻了個匣子初來,裝起來,然後帶出去,安葬在離這個王府不遠,而且四爺也說風水還不錯的地方,給上了三炷香,送走了這個說不上是不止忠仆的秋葉。
不過,要不是掙紮着出來要問清楚她們小姐的事,她也不至于被黑白無常發現。
把人安葬了,叫她入土爲安,也算是了結了一樁因果。
這麽一想,林雨桐覺得,心裏蓦地輕松了一些。像是身上背着的包袱又輕了一些。要是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看來,原主不光是把身體給了她,把身上的因果也一并給了她。
把人安葬了,按照原來的路回去就繞的有點遠了,重新走了一條路,結果不遠處又看到一片荒廢的宅子。跟秀王府肯定不是一個。順着這條路過去,等到了大門位置,看到了上面快掉的仇王府的匾額。
仇王府?
這是什麽府邸?
現在千萬别從腦子裏翻那些曆史知識,有妖魔鬼怪出現的地方,曆史早被篡的不知道朝哪邊拐去了。
但這幾天,兩人大緻也知道,這是個國号爲‘宋’的朝代。龍椅上那位皇爺也确實是姓趙,至于其他的,兩人就不知道了。
剛才碰到了什麽,早被兩人忘在身後了,一路上還商量,這以後,路該怎麽走。
他們并不知道,等他們走後,仇王府的牆頭上,搭出一個蛇頭來。蛇頭青綠青綠的,一雙眼睛看着兩人離開的方向吐了吐芯子,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見那兩人并沒有要回來的意思,它蹭一下縮回了腦袋,搖身一變,成了一個一身青衣的少女模樣。她一臉的受驚過度,拍着胸脯子:“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龍威赫赫,這兩人可惹不得。
看來,還是别往城裏去玩了,在這裏冒着吧,外面好像有點危險呢。
這些四爺和林雨桐全然不知,到家之後,還在說着兩人的打算。
來了這地界,靠什麽爲生?先買點地佃出去,叫人看着也是有家有業的人了,不至于太叫人側目。至于以後,四爺說了:“我明兒出去打聽書院……”
呵呵!
要科舉嗎?
“對着龍椅上的能跪的下去?”林雨桐就問他。
四爺點了點她:“當年還去十三陵祭掃呢,有什麽跪不下去的?”
也是!
後朝祭拜前朝皇陵,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行!隻要你心理沒障礙,就真沒問題。
當然了,四爺也不光是爲了當官兒當官,“……既然那些東西,對官身有天然的敬畏,那這一層身份就是掩飾……若隻是一般普通老百姓,那些東西見了咱們都得避諱,這不是明晃晃的告訴世人,咱倆身上有貓膩嗎?”
這麽想,也對!
事情得一件一件的辦,又找了之前的牙儈,讓他找找看,附近有沒有要買田地的,五十畝一百畝的不拘。
江南的水田可不好買,拼湊了好幾戶,才湊夠了四十八畝,這也行了。分别佃個三戶人家,租子隻收三成,是極便宜的。用了三天,就把事情給辦妥了。
四爺在第四天的時候,找了距離家裏最近的一個書院,就去念書去了。
書院不大,是一位老夫子自己在家開的私塾。私人的宅邸三進的院子,撥出兩個偏院當校舍。四爺也不是真找那種名師,就是給自己找個地方,能把識文斷字這樣的本事拿出來的時候不叫人覺得突兀罷了。
選擇這裏,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近。就在前面的巷子裏,這家的後門跟如今住的院子隻隔着五六十米的距離。
關鍵是,束脩還不貴,一年也就十兩銀子。
于是,四爺去上去去了。每天早上差不多天剛亮就得去,然後晚上天擦黑了才能回來。中間得卻專門送一趟飯。要是離得遠的,帶幹糧也行。
那就送飯了。林雨桐現在是一點事也沒有,她之前還跟四爺商量,說以後要有幾乎弄些道家或者佛家的典籍功法也行啊,人不能這麽閑着。
四爺就說她:“做夢呢?法不可輕傳,以前不明白什麽意思,現在多少也該是明白了點了。要不是其弟子,想學人家門道,且等着吧。”
哪怕是被打擊了,她心裏的那麽念頭卻沒滅了。
今兒給四爺悶了竹筒飯,又是臘肉又是筍丁的,又簡單又好吃,還容易保溫。一路在開水罐子裏泡着,到了地方的時候,還是燙手的。
提着飯到了夫子家門口,卻意外的碰到了等在外面的許大娘子。
許大娘子一見林雨桐就招呼:“你家相公也進學了?昨兒我弟弟回來一說,新來了個新同窗姓金,我就估摸着是你們。金夫人在家做什麽呢?也不見出來串門子。”
“可别夫人來夫人去了,您折煞我了。”這個‘夫人’就是個客套的稱呼,“我娘家姓林,家中行三。”
“成,我就稱呼你林家妹子了。”她說着,就朝裏指了指,“隻怕也快下學了。”
正說着話呢,大門開了,送飯的是不能進去的,得裏面的人出來拿。林雨桐見有些出來的是小厮或者書童,等四爺出來的時候她就說:“不行我去一趟牙行,找兩個使喚的人去。”
也行吧。來回總得有個跑腿的人吧。
正要說話,就聽到一個清亮的女聲喊:“漢文,這裏!怎麽這麽慢呐?”
漢文?
這名字爲啥這麽熟悉呢?
林雨桐和四爺都見過許大娘子,認識她的聲音,将她的姓和漢文的名字連起來——許漢文!
許漢文?!
林雨桐瞪大了眼睛,四爺也看了過去:“他叫許宣……”卻不知道他字漢文,要不然,這不是早想到了嗎?
行吧!有了許漢文,再想想之前見到的仇王府,好像……大概……就是想的那樣吧。
許宣後來當了大夫,大夫又被稱爲先生,有些地方又稱爲先兒,先兒跟‘仙’同音。
這許宣就是許仙。
許宣是名,漢文是字,許仙(徐先兒)其實跟叫許大夫是一個意思,是官稱。
現在,林雨桐是這麽理解的。
反正不管叫什麽吧,他就是那個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黴的,被妖精報恩的那個人了。
林雨桐不免好奇的打量,别說,長的事挺周正的。文質彬彬,斯文俊秀。
如今的審美,自然是偏愛文弱的書生的。朝廷重文抑武,世情如此。
被林雨桐打量,這許宣就側着身子站了,往他姐姐身側躲了躲,連耳根都紅了。許大娘子扭臉一看,是林雨桐帶着笑意的眸子,就拍了一下她弟弟,低聲抱怨道:“怎麽這麽沒出息,看一下臉紅什麽。”然後拉着他過去:“這是金相公家的小娘子,你跟金相公是同窗,還不見禮。”
許宣低着頭,不敢正眼看林雨桐,隻作揖:“見過嫂嫂,給嫂嫂見禮了。”
“許相公有禮了。”她還了一禮,就跟許大娘子說話。
把飯給四爺遞過去,叫他進去,她自己又提着罐子跟着許大娘子說着話,然後往回走。
書院其實離李家更近,街口第二家就是了。
許大娘子熱情的邀請林雨桐去家裏做客,想想也不認識其他人,進去就進去吧。
李家的日子并不如何富裕,隻能說小日子勉強能過。
許大娘子給林雨桐倒茶,才說:“多虧了林家妹妹慷慨,院子賣給你們,是找到好買主了。不瞞你說,你要是晚來一天,我家那宅子就得抵給人家還上八十兩外債了。我爹生前是做藥材生意的,可惜染上了瘧疾,跟我娘兩人前後腳都撒手而去了……剩下我跟我弟弟,生意上的事,我一個女子,知道的也不清楚,我那弟弟呢?又是頭一号的書呆子。人家說欠了八十兩,掰扯了這兩年,也沒掰扯清楚。算了,八十兩就八十兩吧,我認了。可這院子想賣出去談何容易?我說是要賃出去的,不過也是想多賣上點價錢。不過,我家的院子是值了一百二十兩的……”
“那是!”林雨桐覺得這大姐憨直的有些可愛,“這也是咱們的緣分。”
許大娘子連聲稱是,随即又眉頭皺起:“林家妹子,我看你家相公也是個有本事的人,煩你回去說一聲,叫大家幫忙打問着,看看遠些的地方,有沒有小院子賣,五六十兩也是使得的。”見林雨桐疑惑,她就道:“不瞞林家妹妹,我那弟弟,今年都十九了。如今是,家裏的地沒一畝,房沒一間,念了十多年的書,也沒考出功名來。我愁的是他的親事……”
像是這位許相公這樣的,真真是不好說親的。放在啥時候都一樣。
你說,你沒地沒房就算了,還手不能提肩部能扛,是一文弱書生吧,偏偏讀書沒天分。年紀不小了,卻還靠着姐姐姐夫供養着讀書,寄居在姐夫家裏。誰家把閨女嫁給他?
說到底,這位就是個婚姻困難戶。
聽許大娘子這意思,賣房子實屬無奈,賣了一百二十兩,還債用了八十兩,還省四十兩。也知道四十兩是買不來房子的,就想着額外添上一二十兩,給她弟弟置辦屋舍,以備成親之用。
當姐姐當到這份上,也是不容易。
她利索的應了,又說了一些閑話。許大娘子又說哪裏的綢緞鋪子貨全,哪裏的油鹽醬醋最公道,連街上哪家的豆腐好吃,都介紹了一遍。瞧着時間不早了,林雨桐隻得打斷他,起身告辭。
出來了她又去了一趟牙行,叫牙儈明兒帶幾個人過去,她得挑挑,家裏至少得添上三四個人的。
這麽繞了一圈回來,天色就不早了,天都擦黑了。
結果快到家門口了,迎面走來的正又說又笑的兩人,見了林雨桐跟見了鬼似的,繞着走了。
林雨桐看兩人手裏的梆子,心裏明白,這兩人就是打更的更夫。
更夫見了自己會繞道走,爲什麽?
一定是在懼怕什麽?
懼怕自己什麽呢?
想不明白。
正尋思了,四爺在不遠處叫她:“愣在那裏幹什麽?”
林雨桐迎過去,開了門之後,林雨桐就把那兩人的異狀說了,“夜裏,咱們附近肯定沒那麽幹淨。”
很有可能。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
人有時候還真就拿鬼一點辦法都沒有。
“人沒辦法,不等于鬼沒辦法。”四爺就看林雨桐:“等我休沐了,休沐了再說。不在這三兩天的時間。”
這倒也是。
隻要沒到家裏來,林雨桐就暫時把這事給放下。
牙儈帶了十幾個人來,叫林雨桐挑。男男女女都有。
這次,林雨桐又在這堆人裏,瞧見了頭上戴着一支杏花的小姑娘,瞧着也是楚楚可憐。牙儈不停的推銷,說這姑娘多能幹,廚藝多好,繡工多精湛,林雨桐都沒搭理。隻選了一家人。三十多歲的兩口子帶着一雙兒女。
這家人長的淳樸,眼神清正,但就是不單獨賣,死活一家人要在一塊。
這家人哪哪都好,唯一的不好是這家的閨女,是生了六指的。好些人覺得不祥,都不願意要。隻這家兩口子和兄長,都舍不下這女孩子。就成了這樣了。在人牙子手裏,他們也就是餓不死,早找個好人家賣出去了,其實是早享福了。這一拖二拖的,在人牙子手裏都有半年了。
花了二十六兩,把這一家四口給買下來了。
男人叫唐久,他媳婦古氏。兒子叫唐福,十四了。女兒叫唐樂,十三了。
叫唐福跟着四爺做書童,跑跑腿,家裏的采買接待,都交給唐久。廚下給古氏,灑掃歸唐樂。林雨桐呢,徹底的從家務活裏解放出來了。
人就不能閑着,閑着心就清淨不下來。在四爺休沐的這幾天,她帶着唐樂在街上轉悠。幹啥呢?在書肆裏找書呢。看看有什麽降妖除魔的典籍沒有。把錢塘縣這麽個縣城的書肆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想象中的東西。
等到了休沐的時候,兩人早早的就出門了。
出了門,林雨桐才問:“去哪?”
“去仇王府。”四爺這麽說。
啊?
去仇王府?
要是沒錯的話,那裏大概可能也許真的有一條能吓死人的大長蟲。
被稱爲大長蟲的青蛇也沒想到這兩人還會來,也不敢以真身見人,化了人形躲在角落了,隻盼着這兩人趕緊離開。
就爲找她的,怎麽可能真的離開?
林雨桐看見了青色的衣角,就喊:“小青,出來。”
小青?
叫我嗎?
小青探出頭來:“你們找誰?”
林雨桐又打量眼前這個長的頗爲精靈古怪的少女,真是看不出一點妖氣來。她僵硬的笑了笑:“找你。”
“找我幹什麽?我認識你們嗎?”小青看兩人,眼裏滿是警惕和疑惑。
四爺就看她:“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上次你們看到我了?”小青說完才捂住嘴,“不是……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跟我一樣過來尋寶的……”
四爺搖頭:“你不是尋寶的,青蛇。”
青蛇?
小青面色一變,唰的一下抽出寶劍:“你們到底是誰?要幹什麽?不說清楚,别怪我不客氣!”
“收起你的劍。”林雨桐皺眉:“我們隻是找你做個交易。你怕我們,不知道我們身上有沒有你需要的東西。”
小青又狐疑了起來:“你們要我做什麽?”
“家門口有些不清淨,我想你有辦法。”林雨桐試探着問:“你能操控鬼?”
小青收了劍:“你們怎麽知道我……”
“我們知道的要比你想象的多的多。”林雨桐就說:“我隻能你,我們身上有沒有你需要的……”
小青小心的看四爺的臉色:“有!一口龍氣,我便能化爲蛟……”
蛇化爲蛟,這可不是一點作用。
可見這一口龍氣,對她的好處有多大。
拿這點小事想換這麽大的好處,當然不換了。
林雨桐看她:“你這算盤大的也太精了些。”
“沒有龍氣,一點功德之氣也行。”小青看林雨桐的頭頂方向:“這與你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功德之氣……”林雨桐心裏一動:“可以是可以,但我不知道給你。”
“沒關系,我自己拿,隻要你心甘情願,這功德氣就不會傷了我。”小青歡喜的差點蹦起來。
林雨桐朝後退:“我可以心甘情願,但我怎麽知道,你到底拿了我多少?”
嗯?
“那你想怎麽樣?”這個女人可比想象的要狡猾。
林雨桐笑了一笑:“授人與魚不如授人于漁。如今麻煩姑娘驅鬼……總也不是辦法,若是姑娘肯把驅鬼之法傳授一星半點,我想這交易還是能做的。”
小青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沒用的。我是妖,我有我的法門,你們是人,修煉不得的。”
林雨桐的眼裏就閃過一絲失望,她看四爺:“要不,去永福寺走一趟。”請大和尚幫忙!
“别!”小青趕緊出聲:“我想想……我想想……你們等我三天,三天之後……我去找你們……”
三天?
也行!
雖然不知道小青有什麽辦法,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許是她真有辦法呢。
三天後,小青果然出現了。她就是化作小青的模樣,敲響了大門,然後堂而皇之的走進家門的。
進來的時候,身後背着一個大包裹:“看看,這些可行嗎?”
什麽玩意?
林雨桐上前打開包裹,裏面是一張張素絹,素絹上拓印了不少字迹,小青頗爲自得:“這都是我鑽了數百個臭道士的墓道,拓印下來了。”
有用沒用的,還不知道。
林雨桐就說:“隻要家宅安甯,我就兌現之前的承諾。”
也就是說這些東西哪怕是假的,交易也照做。
小青反而不樂意了:“你這人,我還騙你不成,既然不信,就等着好了。五百年都等了,我還等不了三兩年。反正我不急,你慢慢的練,等明白是真的時候,我要的東西你再給我就行。至于你家外面的東西……”她哼笑一聲:“不過小事一樁。今晚我再來,且叫你瞧瞧我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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