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2舊日光陰54三合一

舊日光陰(54)

“都住手!”向黨壓抑着嗓子喊了一聲, 然後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 幸好當初回來的時候, 好的宅基地分完了,才找了這麽個地方, 離最近的鄰居也得五六十米遠。又是這麽一個大年初二,走親戚的都從不遠處的大路上直接走了。要是放在其他時間,有下地的人從門口路過, 那才是真的完蛋了。這場景哪怕叫人瞧見一眼,這家子人得徹底的完蛋。

他一把先把愣住的李月芬推到裏面,然後反手就将門關上,直接從裏面闩住。轉過身來, 看着兒孫一個個那樣, 臉都氣白了。但還是控制着脾氣,壓着聲音:“你們!都給我進來!”

一個個的你推我搡的,反正是都對到手的東西不撒手。

向黨進了堂屋,看看扯下來的畫像掉在地上, 他猛地扭頭朝跟進來的有一個算一個的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是不是都不想要命了?”

隻顧着要金子了, 誰注意到竟然把那麽重要的畫像給弄到地上了。上面還踩滿了了腳印。

李月芬就哎呦一聲, 趕緊的過去跪下把像撿起來, 用衣襟, 用袖子盡量把上面的浮土給擦幹淨。

向家的這些兒孫們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的朝後退了兩步, 露出幾分驚恐來。

向黨看了看李月芬, 就說:“這幸虧就我跟你媽看見了, 這都是嫡嫡親的人,要不然,你們這樣的……叫外人看見了,可怎麽得了。”

李月芬心裏就笑:什麽嫡嫡親的親人?要真是嫡嫡親的,又需要說這些多餘的話嗎?他這麽說出來,就是在給自己這個向家的外人捎話呢。話說的好聽,就是爲了叫自己心裏舒服,保證不把這事跟别人說罷了。

心裏明的跟鏡子似的,她就斜眼看了向黨一眼,然後輕哼一聲:“我跟你是領了結婚證的,真要是出事了,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也别說這樣的好話來填糊我。要真是嫡嫡親的,怎麽會……”她指了指磚縫裏的金戒指,就冷笑,“怎麽會你們家的人個個都知道藏金埋銀的事,就我不知道!老向啊!我這麽大年紀跟你過日子,就是圖身邊有個說話的人!你說你連一句實在話跟我都沒有,處處跟我藏着心眼……那你當初又是何必。不用的時候不把人當人,這會子用到我了,又說什麽嫡嫡親的話來惡心我!老向啊,真沒想着你是這麽一号人!怎麽?怕我知道了要分你們家的東西?”她‘呸’了一聲,聲音都大了起來,“我要你的東西幹啥?我兩二兩女,可都成家立業了!大閨女喪夫,日子是難過。可我那大外孫長大了,孩子也上班了,拿了工資就交給她媽。我二閨女呢?姑爺在礦廠幹臨時工,但大兒子卻是正式工。爺倆幹活,家裏還有地。兩閨女日子過的不寬敞,可兩人有能幹的兄弟,老四肯給補貼,現在過的好着呢。我家大兒子,在鐵路上巡路,我家大兒媳婦,在農場的食堂裏當管理員,兩口子就一個孩子,缺啥了?就更不要提老四家兩口了,人家本來日子就好過,我那兒媳婦還有個好爹好哥哥。他們這邊孩子多,多是林家補貼他們的。說句不怕你惱的話,你就是拿着金子,你現在能買到肉不?我兒子出去一趟就能拿回肉來!憑啥?憑人家有依仗。他有依仗,我那幾個孩子就有依仗。我稀罕你家的錢?”

絮絮叨叨的,帶着幾分生氣,幾分氣憤,幾分不屑,還有幾分傷心,當着向家兒孫的面,把向黨好一頓數落。

向黨就拉李月芬起來,“這事先放一邊,等我把這些不争氣的料理明白了,我再跟你解釋。”

李月芬輕哼一聲,就拿着畫像上了炕,細細的擦上面的塵土去了。看似低着頭,可兩隻耳朵卻支棱着,聽着那邊動靜。

就聽向黨淡淡的說了一聲:“把從堂屋拿了的東西都交出來。”

拿到手裏的怎麽能交出來?

一個個的往回縮,就是不往出拿。

老三就說:“爸,您可不能隻顧着您的長孫啊!這些東西,該我們哥三個平分的。給天天疏通關系可以……但是,您不能把一家子的家底子都搭進去。”

“就是!”老二跟着也說:“咱都是拿了自己的這一份。爹啊!您到底填進去多少咱也不問,以後還要貼進去多少我也不管,但是……如今我們拿的這些,就歸我們自己個了。”

老大媳婦不樂意:“你們一個個的,都長着賊的心眼子。爸的錢放在哪裏,我是什麽也不知道。要是不今兒碰見他三嬸抱着金子從堂屋出來叫我給撞破了,我們兩口子還都蒙在鼓裏的。”她指着老三媳婦就說:“爸,你得問問她,她是咋知道您藏東西的地方的?”

是啊!怎麽知道的?

老三家的這下慌了:“爸,這可不賴我。我也不知道您這房裏藏着這麽多的寶貝……”

李月芬就接茬:“别說你了,我都不知道。”

老三家的大腿一拍就道:“媽,您不知道,可二嫂知道啊!我上茅房的時候,從後頭的窗戶那看見我二嫂開櫃子取東西的……那我二嫂是咋知道的?”

李月芬又冷哼:“怪不得呢!叫我回家去别急着回來。”

老大家的猛的反應過來:“他二嬸呢?”

是啊!

人呢?

都看老二,老二搖頭,“我哪知道那婆娘跑哪去了?”

老二家的小子不知道大人争吵個啥意思,直接接了一句:“我媽回我姥姥家去了。”

李月芬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這要是還在家,就算是藏了東西,但隻要翻箱倒櫃的找,肯定是找的見的。這差額一對,别人未必不會懷疑到自己的身上。

可現在好了,老二家的機靈,直接回了娘家了。

這金子一旦帶出去,出了向家的大門,那你帶出去的到底是多少你還說的清嗎?

就算是你沒藏奸,沒隐瞞,說的都是實話,可誰信?

向黨咬着牙:“都拿出來,拿出來我給你們平分了。你們都這麽藏着,我能知道你們拿了多少,别弄的東西都跑到别人家去了,咱一家子還跟傻子似的蒙在鼓裏。”

這話也對!

于是,這個掏一點,那個掏一點,可金條,隻兩根。

不用問,都是藏了奸了。

向黨就冷哼:“我光是金條,就是二十四根,還不老實?”

李月芬心說:你吹牛。頂多十三四根。

可那些兒孫是不知道具體的數的。猛的一聽那麽多根,頓時相互對視一眼。

老大說:“我這邊才一根,你們吞了這麽多,都趕緊的交出來。”

老三也說:“你一根,我難道就多了?我也就拿了一根。”

說着,兩人就對視一眼,然後一起看向老二:“你到底拿了多少,掏出來。”

老二手裏有兩根,沒法子,隻得拿出來,“就這麽多了。真沒有了!”

向黨在心裏算計:桌上兩根,老大一根,老三一根,老二兩根,這一共是六根。

櫃子裏有十四跟金條,減掉這六根,還有八根。

這八根去哪了?

向黨就看老二,然後親自過去把老二上上下下的都搜了一遍,見确實是啥也沒有了,這才道:“馬上去,把你媳婦給叫回來。”

老三媳婦就說:“人家是兩口子,藏了錢,是人家的。這不是叫人去打掩護嗎?”她就指了指老大家的:“還是我跟大嫂子去吧。一準把她給弄回來。”

家裏如今隻有六根金條,可公公說一共二十四根,也就是說還有十八根。

十八根呢!

這個不要臉的娘們,真敢貪。

向黨想了想就點頭,叫李月芬:“你看看她倆身上還有啥東西沒!别叫鑽了空子。”

李月芬才不去,她一副氣還沒消的樣子,隻道:“要搜你去搜,我不去!不管在誰身上,那都是在你們向家人身上,我何必沾手?我也勸你,别太認真,好歹啊,是肉爛在了鍋裏。沒便宜外人。”

把向黨給噎的:有做公公的去搜檢兒媳婦的嗎?

那邊倆兒子伸手把媳婦身上摸了摸:“真沒了!爹!”說着,就各自推自己的媳婦,催促:“還不快去,十八根金條呢?”

兩人麻溜的走了,不用看都知道,身上肯定藏着東西呢。

哪怕不是金條,那是金首飾。

女人對這東西天生就癡迷,拿到手裏還想叫吐出來,那是做夢。

兩人走了,剩下的人也别閑着,相互抄檢。叫孩子們來!

老大家的孩子查老二家的全家,老二家的孩子查老三家的全家,老三家的又查老大家的。不光查身上,還查各自的屋裏。

然後又是各種金飾檢查出不少。

向黨看了看,不說金條,首飾算是找回來七成。

今兒一家子就不出門了,等着吧。等着那三個媳婦回來。在她們回來之前,誰都不許踏出家門一步。

而劉鈴铛呢,拿着金條,在屋裏轉圈圈。最後小心的在廁所裏挖了一個坑,找個個破罐子,用稻草把金條裹住,在用廚房的灰活成泥,把稻草團子裹住,塞到破罐子裏埋到那個坑裏。還怕别人看出那個坑是新挖的,趕緊把炕洞裏的灰都給掏出來倒在那片新土上。一般家裏掏出來的灰都是堆在廁所邊上,旱廁嘛,都用那個灰墊廁所的穢物呢。

把一切都收拾停當了,才叫賴床的疙瘩起來:“今兒上你四叔家呆一天,好好跟弟弟妹妹玩,知道沒?可别瞎跑。”

疙瘩應着,他樂意去四叔家。總能吃到好吃的。

在這孩子眼裏,誰給他好吃的,誰就是親人。

至于他爹過年值班不回家,他娘今兒要去幹啥,這些他統統都不管。

劉鈴铛把孩子送過來,疙瘩就自己找朝陽玩去了。她趕緊避着孩子低聲跟林雨桐把事情說了:“……不知道哪裏來的金條,我這心裏不安穩。這錢肯定不敢動的,我都藏好了。”

林雨桐估摸是李月芬偷的。

向家的孩子幹的那事,以現在對這種偷盜糧食予以重罪的規定,他這種組織偷盜,有目的有策劃的可不在情有可原的那一類裏。

之前曾有過偷了兩袋子糧食被抓了現行,給判了十二年的。

那他這種要是以之前的例案爲參考的話,說二十年一點也不過分。

一個十八歲的小夥子,一進去就是二十年,哪怕減刑吧,那出來也得到三十大幾的年紀了。一輩子一晃就過了一半。

向黨肯定會想辦法的。

這錢露出來難道是爲了找人求情的?

要是這麽着,那也還罷了。

可這麽要緊的東西,李月芬一直都沒發現,怎麽在這個節骨眼上就恰好發現了呢?

她這麽問劉鈴铛,劉鈴铛的心咯噔一下:“娘那邊不會出啥事吧?”

林雨桐就說:“這麽着,你先回娘家,下半晌回來。到時候,叫疙瘩找他奶去。”

也是!誰去都不合适,都會叫人覺得奇怪,隻有疙瘩去不會有人覺得什麽。

劉鈴铛回娘家,就是在娘家轉了一圈,被老娘兄弟擠兌了兩聲,她連坐都沒坐,直接起身就走。本來隻想在村口轉一圈的,可想了想,要是萬一李月芬那邊有事,自己是不是回娘家了就變的很要緊。想到這是婆婆交代的,她到底是忍着去娘家轉了一圈。放在兩個走禮的饅頭就直接回家。

到家的時候,剛吃完午飯。

林雨桐見她回來了,就叫疙瘩,“……跟你奶說,四嬸給了你一條魚,你叫你奶回家一起吃……”

疙瘩眼珠子滴溜溜轉,叫奶奶吃,奶奶肯定把她那一份給自己。

他笑的沒心沒肺:“我這就去!我跑的可快了!”

确實是有魚的。

不是鮮魚,是大垚寄過來的熏魚。

劉鈴铛先回了,林雨桐真拿了兩條一斤多重的熏魚,給她家送去了。

剛進門一會子,李月芬就回來了。她一聽說老四家的給送魚,心裏就明白。隻怕大媳婦把啥都跟小媳婦說了。那小媳婦心明眼亮,這是想法子叫自己回家來說話的。

做都做的,她就說了。

“當時就是沒忍住。”李月芬低着頭,“拿了就沒法子還回去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那錢你們看着分去,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可千萬别露出去……最好都别在家裏藏。我都想好地方了,等燒紙的時候,去陵地裏,把那東西,埋在你們公公腳頂頭……”

按照葬禮的習俗,腳頭的位置是放墓碑的。

所以,她指的的是放在墓碑的下方。

“順便把墓碑給立起來!”她說着就歎氣,“叫你爹看着,我安心!”

林雨桐卻反問她:“你怎麽不想想,您跟了向黨那麽長時間……這房子蓋起來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到屋裏還藏着那麽一個地方。可見人家藏的很緊。壓根就沒想過叫你知道。蓋房子的時候,隐藏是多難的事?還要往裏面放東西……這麽多道手續呢,你都沒發現。肯定是人家想辦法支走你了。如今人家要從裏面取東西,再把你支走不就完了。再說了,聽你的意思,他半夜也沒取東西,就是打開看了看。不取東西,有什麽理由冒着被發現的危險去察看呢?”說着,林雨桐頓了一下,就問了她一句:“……那麽重要的東西,你說打開就打開了!上面的鎖呢?”

李月芬一下子捂住嘴:“你是說……那老東西是故意叫我看見的?”

要不然呢?

誰家要緊的東西不上鎖呢?

藏的那麽嚴實,跟李月芬一個屋子住着,也不怕李月芬發現,可見其巧妙。

怎麽就那麽不小心,無端端的去察看,發出各種聲響,然後還忘了上鎖了。

怎麽解釋?

李月芬不解:“這老東西……他爲啥呢?”

“他孫子的前程在咱們手裏攥着呢。”林雨桐恥笑,“隻要這邊松口,那邊未必不能叫那個叫向天的躲過這一劫。他不想求人,露出這錢來,就是叫你看的。錢财不管什麽時候都動人心。”

隻是他沒想到,這太動人心了。直接把李月芬的心思攪動活了。

李月芬想的不是給四爺透風報信,說那家有多少錢,你松松手,錢就到手了。她想的是要是那錢,給我的金疙瘩攢着該多好。然後直接偷了,偷了之後處理的後續問題,堪稱是精彩。

所以啊!娶一個女人回家,就得真心善待人家。要不然,女人帶給你的,那就是一場你都說不清楚從何而起的災難。

男人永遠都在小看女人,可小看女人的結果,往往是他們所承擔不起的。

就比如向家,這一場折騰下來,人心散了。

之前可不是,人家那三個兒子不說親密無間吧,但有李月芬這個共同的敵人在,還算是團結一緻。

如今,這屬于分贓不均。

向黨爲了詐出金條的數目,又誇大了總數。那這各人的心思,隻會越發的不平。

彼此猜疑,反目成仇,勢在必然。

而這麽一說,李月芬連拿了人家的金條之後最後一點愧疚和不安也沒了。

心裏滿是憤懑:這老東西竟然敢算計我?還想借着我算計老四!

對兒子再不滿,那也是親兒子。

自家的孩子自己怎麽打都行,别人碰一手指試試?!

她跟林雨桐說:“我知道了,肯定不會上套。”

劉鈴铛就說:“要不借着這次的事……幹脆跟他離了算了。”

她不喜歡跟婆婆住,也不喜歡這婆婆在家裏呆。可要是婆婆在向家那邊會給小叔子小嬸子那邊惹麻煩,那就不如幹脆回來。

自家的依仗就是孩子他叔叔嬸子,他們出事了,家裏誰也别想得好。

心裏算着這一筆賬,她就給了這麽一個建議。

可李月芬不願意了:“不離!我有我的打算。”

那老東西别人對他許是不了解,但自己對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在一個炕頭睡着,他那性子,自己也摸出幾分來。這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道理,自己都明白,他隻有更明白的。所以,他手裏絕對不止那一筆錢。

說是二十四根金條,這話許是壓根不是假話。

在别的地方,肯定還藏着呢。

他早年就在車站幹了,沒解放以前,火車走貨運,那是相當有撈頭的。那些商家,不給點好處,貨就能給你扣了。還能給你扣上各種罪名,所以,沒人敢不給。

那麽些年了,有錢有本事,他爲啥不想着活動個地方往上走一走?

現在想來,肯定還是覺得在車站能得到實惠呗。

這些錢那老東西藏哪了?

想拿那錢想辦法給他孫子找路子,沒門!

他孫子害的是誰,當自己不知道呢!

“行了!”她起身,“我知道怎麽回事了,這心裏就有數了。”

說着,又把衣角翻開,拿出一個金戒指遞給劉鈴铛,這是撿畫像的時候順便偷着撿起來的:“跟那些金條放一起。這事,你們妯娌知道,跟老四說也行,别告訴老三。他耳根子軟,心裏不藏事。等啥時候覺得安全了,你們看着分吧。把你兩個姐姐也算上,要是你們心裏過不去,多少給點也行。”

話一落,人就往外走。

劉鈴铛拿了一條熏魚遞過去,“省的向家人問……”

李月芬這才拿了,特别利索的就走了。

看得出來,她之前嘴上對劉鈴铛不滿,可心裏,也知道這個兒媳婦比兒子能幹,心眼也不歪。别管跟疙瘩咋說的,但至少沒對疙瘩不好過。她就放心了!再耗上幾年,疙瘩就大了。他們就是再有孩子,疙瘩也能分出來另過了。沒啥大關系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叮囑李月芬:“這東西别往出拿,十幾年的藏着吧。隻要還有辦法,能活的下去,就别打這東西的主意。”

還回去肯定不現實,這麽留着,其實最困難的時候壓根用不上了。等能拿出來的時候了,那時候的日子就好過了,有這玩意沒這玩意的,日子也照樣過。

李月芬是花不上,就是劉鈴铛,這輩子還未必一定用它。

這麽動心思來動心思去的,其實爲的還是兒孫。

林雨桐回去跟四爺把這事說了,四爺就皺眉:“她那是想不開!”

可不是想不開嘛!

要是想離婚,如今的機會正合适。鬧的不愉快,對方又有求于自家,這邊一提要求,那邊肯定就利索的答應了。不外乎是提點條件。這都是小事,向天栽這一下,這輩子就是污點,往後的十幾年,他都别想翻起來。

可李月芬不願意,那行吧。

且由着她去吧。

看這向黨怎麽處理如今這局面。

向黨算計來算計去,就是爲了救孫子的。

二兒媳婦給弄回來,死活就隻承認,拿了四根金條,剩下的,真不知道。

向黨心裏清楚,這就是還差了四根呗。

對二媳婦的話,他也不信。

肯定還是藏私了。

但看老大家的媳婦和老三家的媳婦把兒媳婦打成那樣了,也不吐口,就知道,這金條是要不回來了。

他看了看在鍋裏煎熏魚的李月芬,然後打發兒子媳婦出去,就說:“……依你看,哪個媳婦沒說實話?”

“哪個都沒說實話!”李月芬就道,“兒子娶了媳婦,你還想把他們擰成一股繩,那是做夢。都有自己的小日子要過,依我看,幹脆給分了吧。看你那些金啊銀的,珍珠瑪瑙的,都給你的兒子孫子分幹淨了,你也就放心了,省的還得防着我,看我是貪圖你的金銀财寶……”

這是氣還沒消。

向黨就說:“那些東西……都是惹禍的根苗,也沒想好怎麽跟你說。你可别真就往心裏去了。我想說的是向天的事……”

“那你更得分家。”李月芬就說:“如今都反目了,你再拿那東西給你孫子鋪路,老二和老三還不以爲你偏着老大,隻顧着給大房這個那個的……給分利索了,你拿大房的那一份救他們的兒子,誰都别不滿,也省的他們哥仨心裏猜疑……”

要說起來啊,也确實是這麽個道理。

他點頭稱是,又提起向天,不免說了一聲:“咱就是拿着東西,也不知道找誰送啊!”

李月芬偏不接話,想叫我說找老四去!我偏不!

她就說:“拿着錢,還怕找不到人?!這種事,找生人比找熟人好。熟人的話,彼此知道根底,利益牽扯多。這會子拿錢買路,人家還擔心往後什麽地方做的不到的,再被反咬一口。要是我,我就找生人。人家收的放心,我還送的安心。就是以後出點啥事,相互扯不上關系。”

這話倒是叫向黨沉吟起來、

他不覺得李月芬有這水平,能說出這樣的話。

反倒是以爲今兒李月芬回去,她家那個兒媳婦跟她說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人家也在傳達一個意思,從他們這裏走門路,是走不通的。

也是!廠裏那麽多人看着呢,自家跟他家的關系又都是知道的。要是真是給放出來,那麽些人會怎麽想?

所以,這事還真是找熟不如找生。

緊跟着向家分家,向黨找人,這些四爺和林雨桐都不知道。

總之,出了正月,結果就下來了,向天被判了十三年。

這還是花了錢找了關系之後的結果。

要想要減刑,向家就得繼續找關系,繼續找人,然後繼續花錢。

這背後還藏着的李月芬虎視眈眈,想來這日子一定過的非常精彩。

這些事,關注的人不多了。

爲啥呢?

如今下來新精神了,要總結‘大躍|進’的經驗教訓,要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

這些事情,主要是趙平和計寒梅在管。今兒開會,明兒開會,反正是天天開會。好些人都說,這坐的痔瘡都犯了。

如今得痔瘡的人确實是多。沒什麽調味,鹽醋辣子就這幾樣,搭着紅薯吃。

一個個吃的胃裏泛酸。

今年開春了,陸陸續續的下了幾場雨,但種的東西,大多數還是紅薯。

怕啊!

怕今年又是風不調雨不順,不是旱了就是蟲吃了,别管多厭惡紅薯吧,還是覺得種這玩意最保險。糧食肯定是種了的,上面是給規定了糧食任務的。但這一部分糧食,交了公糧就不剩啥了,農戶吃的最多的還是紅薯。

如今家家都有吃商品糧的,每月一家都有點糧食,紅薯管飽,不餓肚子了,覺得日子一下就好過多了。

這頭正忙的腳不沾地呢,曉星來了。

一個人來的,大包小包的,就這麽來了。

“咋的了?”林雨桐看她的神情,也不像是兩口子吵架了。

林曉星把包塞給林雨桐:“沉死了,先接過過去。”

也不知道拿的是什麽,鼓鼓囊囊的,确實是沉手。

林雨桐就說:“真忙着呢。有啥事就趕緊說。”

“看我外甥我外甥女行不行?”林曉星白眼翻着,端着杯子就喝水,“你們也是狠心,來了就不回。”

林雨桐才不信:“要是帶東西,你姐夫一周得去幾次,你早叫捎來了。”事實上也确實老是叫捎東西。趕上烙餅帶烙餅,趕上蒸包子就給車上塞了包子。也沒少給這邊捎帶。這次又是大包小包的,看的出來,自從範雲清去了農場,曉星的日子好了不止一成。

林曉星嘿嘿的笑:“我想找姐夫,給我們開個後門。我們想調過來,行不行?”

“咋突然想調過來了?”林雨桐就問,“在廠裏誰該給你們小鞋穿了?”

“那不會!”林曉星幹笑了兩聲:“真的!姐,叫我們調過來了吧,行不行啊?”

“你這好端端的……跟蘇瑾商量過了嗎?”林雨桐就問,“是不是跟你婆婆不想在一塊呆着了?”

林曉星就低頭,腳蹭着的地面,“在一起過,我不嫌棄他們吃喝,就是吧……對援華和愛華不好。尤其是他奶,不管啥啥東西的,就說給建華留着,讓着點建華。姐!你說這事,這對孩子好嗎?不管兒子閨女,那都是我生的,我一樣疼。偏着建華,你說建華小,家裏也過的确實是緊,大的讓着點小的,也就讓了。可這種因爲性别的偏心,不光是對援華和愛華不好,就是對建華也不好。老這麽下去,叫建華覺得倆姐姐就比他低了一等?那這兄弟姐妹還怎麽相處?建華也能送托兒所了,我打算跟蘇瑾過來。這邊的條件,就說暫時不适合帶着那麽多人,等孩子們大點了,懂事了,再把老人接到身邊照顧……那也行。現在,我除了能找個調動工作的借口跟他們分開,我還真想不到其他辦法。至于蘇瑾,我跟他提過,他說也行。但每個月得給他姐一點錢,叫他姐幫着照看照顧父母,我覺得這行。多給點都行。所以,這調動工作,隻有找你跟姐夫了。我們那邊的房子,叫大哥大嫂幫着看着就行了,誰還能把房子偷去?”

可這如今調動工作,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處都在精簡。給定的任務就是:上半年全國城鎮人口再減少七百萬,職工五百萬。下半年繼續減少六百萬。而且,國家機關現有的二百六十八萬多人,要精簡九十四萬多人。還專門成立了機關編制小組和中|央精簡小組。

對于這邊的重工機械,沒有明确的給出指标,但也說了,嚴格控制名額。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要調自家的妹妹妹夫過來,這肯定不是啥好時機。

林雨桐就說:“……也不一定非得調動。叫孩子們在熟悉的環境生活到底是不一樣。要麽,你跟你公公婆婆說說,像是他們這種的,依靠子女不在縣城生活的,很可能會被當成精簡對象。”

她說的是真的,不是說爲了幫助曉星哄騙人家呢。

這話也叫曉星吓了一跳:“真會精簡掉?”

“真的!”如今都出台各自的辦法了,确實是有一條。說是提前退休,尚有勞動能力,依靠子女有生活來源的,就在被精簡的範圍之内。一旦被精簡了,也就是說國家不再給退休金了,更糟的情況還有,不到退休年齡很可能被取消城鎮口打發回農村種地去。如果真這樣,那老兩口必然就成爲子女的負擔了。家裏平白多了兩口子人要吃飯,這可不是小事。

曉星吓的也不敢多呆了,隻說:“裏面有我給幾個孩子織的毛衣毛褲,我表姐他們那邊有大毛紡廠,能弄到這種有點問題的毛線。我都給織好了,都織的大點,肯定能穿。”

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幾聲,趕緊走了。

這事可是大事。

而林雨桐和四爺這邊也遇上了大事。

什麽事呢?

國家原計劃給予的撥款,如今大幅度壓縮了。之前的幾年,工業的大躍|進和農業的自然災害,使得兩者之間的比例嚴重失調了。那麽接下來,控制壓縮工業生産建設陣線,加強農業戰線,增加農業生産便勢在必行。

在這種情況下,壓縮工業投資,也無可厚非了。

沒錢了?

怎麽辦?

錢從哪裏來?

如今這種時代背景下,除了撥款就沒别的了。

廠領導開會,商量這事情該怎麽處理的時候,四爺點了點規劃圖上的農業機械生産基地,“今年,咱們的重點得放在農業機械上。隻有如此,才會申請下撥款!”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當初以爲隻是巧立名目設立的農場,原來擔負着這麽重要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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