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寒梅那裏,林雨桐是親自請的。
當然了, 也能想辦法不打招呼就将這個人給調過來。可對于這麽一位從革|命年代走過來見多識廣的人來說, 自己這點小心思根本就瞞不了人家。
所以, 她親自去了。見了人之後, 把自己的難處之類的, 什麽都坦蕩的說了:“……三林屯那地方, 本就是林氏宗族聚集的地方。一個村子七成的人, 都姓林。跟我都是沾親帶故的。林家人在三林屯繁衍生息十幾代,這麽多年了, 嫁進來多少外姓的媳婦, 嫁出去多少本家的林家姑娘。十裏八村的, 滿個鎮上, 我敢說,每個村上都有能被我叫姑姑、姑婆、老姑婆的人,那更是表叔表嬸表哥表姐的一大堆。除了這些, 還有轉着彎兒能拉上關系的。這個一張嘴說我是你三族嬸的兄弟,那個一張嘴說我是你堂哥的老丈人。姻親故舊遍布,這話真不是一句假話。更何況, 我們這還是夫妻兩個。真要是枝枝蔓蔓的各種親戚都來說人情,真是招架不住。不是怕得罪人!如今的日子艱難,大部分親戚其實都是好些年不聯系了。說是沾親帶故的,但跟陌生人也沒啥區别。可這農村的問題, 是個很複雜的問題, 不是你說是陌生人就是陌生人的。當然也可以公事公辦……可是……您也該明白, 咱們廠子初立,咱們是外來的龍,他們才是地頭的蛇……這種說法可能不好聽,那就換個說法……或者能說成是咱們需要群衆基礎。我們兩人不能站在這麽多人的對立面上。我們不是不能處理,但是卻不想浪費那個時間隻爲了捋順這些事情。咱們想明年就開始正式生産,時間緊之又緊……所以,我今兒坦白的跟您說,我來請您,就是去當門神的,就是去得罪人的……”
這才說完話,林雨桐第一次在計寒梅的眼裏看出了對自己的滿意。
她說:“等我十分鍾,這就走。”
就這麽着,重工機械總廠,多了這麽一個人。
這個人一來,林雨桐就徹底把手裏招工的那一套交給她了。
人事科可不光是在當地招工這些工作,這些人可都是生手。而廠裏需要的是熟手,是技術骨幹,而這些技術骨幹,卻需要其他單位的支持,也就是從其他單位請人。
因此,林雨桐爲了表示誠意,得親自去啊!。
除了外地的廠子,還得去各個高校,從新畢業的大學生裏,招人。
這個工作,是貓在家裏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當然了,如今一一五重工總廠,是在ZHONG央挂了号的。也說了,要人給人,要物給物。物倒是好說了,可這人吧,不親眼看,你怎麽知道要誰。技術尖子,人家廠子是舍不得給的。還得上門去做工作。做人家廠裏的工作,做人家技工極其家屬的工作。
這麽一排時間,好像這個冬天,還是沒時間管孩子。
去肯定不是林雨桐一個人去的,廠裏的一攤子可以交給趙平,四爺肯定是要去的。沒有他誰也不知道什麽樣的技術水平能達到他的要求。除了這兩口子,廠裏還得去兩個,隻兩個人忙不過來,怎麽着至少得四個人一塊去吧。也就是說,兩口子都得出差。而且來來去去的時間還不短。
孩子怎麽辦呢?
老太太回來了:“就知道你們忙起來就顧不上孩子,你娘那邊有躍進丢不開手,我回來了,該幹啥幹啥去吧。”
然後林雨桐就發現了一個老太太的屬性,一個以前沒發現的屬性。
好太太現在可會炫耀了。
人家說:老嬸子,你們當年是真有眼光。
老太太就說:當時哪裏知道嘛,主要是孩子好,看的是人品。誰知道還這麽有本事啊!
别人誇林百川的時候她不接茬還老謙虛,可一誇孫女婿,那才是撓到癢癢了。
林雨桐就說:“誰都知道有出息了,咱就不用這麽炫耀了……”
“炫耀咋了?”老太太耿耿于懷,“當年這些林家的人,好些在背後笑話咱呢?說是看上一長工,把閨女嫁給沒一點家業的人。還說找了個老實聽話好拿捏的姑爺……别以爲他們背後嚼咕的這些我不知道……”
還有這些嗎?
四爺被定義過老實聽話好拿捏嗎?
林雨桐嘿嘿笑:“他也确實是老實聽話好拿捏……”
話沒說完了,就聽見外面又輕輕的咳嗽聲傳來。林雨桐從咳嗽聲裏聽出了‘你給我等着’的意思。
不管怎麽着吧,兩人把這一攤子扔下,開了各種證明,又專門去補辦了那種帶着照片的結婚證。把各種票都帶着,這才出門了。
一同出門的,是新分來的廠辦主任李奎,還有廠裏的總工程師海潮。
李奎是政府辦裏出來的,處理瑣事很有一套。
而這位總工程師海潮,則是留洋回來的。
一行人出門,衣食住行一切的瑣事,都是李奎來安排。但是選人挑人,主要還是看工程師的意見。隻要他選中人,四爺認可。那麽四爺負責跟人家單位溝通,林雨桐負責做通當事人及其家人的工作。
四個人是分工明确,沒一個多餘的。
如今這出公差,真要說起來,也還行。
比如要坐火車,一個電話過去,公對公,很好解決。火車票是預留出來的,還都是盡可能給的好包廂。要是這一趟車上,沒有比你們級别更高的,那麽你們能享受最好的待遇。
四個人,一人一個解放布的行李包。廠裏的司機開車,将他們送到靈台的車站。
李奎跑前跑後,然後跑出的結果就是可以提前進站。裏面有專門的待客區。等火車快來的時候,車站的工作人員回來請的。
靈台現在還是過路車站。中間也就是停五分鍾。
不過從這裏坐火車的人不多。快到檢票時間的時候,站台上才零零星星的上來幾個人。
坐在特殊客人等待區,人家上來的茶還沒喝一口呢。這就要準備上車了!
李奎利索的拿了林雨桐的包:“我來……我來……又不重。”
然後四爺就主動給海潮拿包了:“海工,還是我來吧。”
海潮四十來歲的年紀,隻愣了愣就罷了。
林雨桐笑了笑,這是個純粹的學者,是不會李奎那一套的。廠長給拎包就拎包吧,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合适的。
而李奎也機靈,廠長給海潮拎包了,他不搶。他跟的領導多了,在他看來,這叫領導藝術。這是領導表達親近技術人員的一種态度。他不能壞了領導的事。
綠皮的火車,似曾熟悉的感覺。
給的果然是個包廂。因着這一趟隻坐到省城就得換車,所以,随便找了一個包廂,消磨一小會的時間就到地方了。
一上車,海潮就拿出本書,外文的書籍,然後坦然的遞給四爺一本,遞給林雨桐一本。
三個人都是能讀懂的。
四爺翻開就去看了,這就把李奎給撇下了。
很尴尬的事!
林雨桐看了看火車上給包廂特意提供的蘋果,就拿出小刀要削。李奎趕緊要伸手:“我來我來!”
“沒事,我來。”林雨桐拿起來削了,就是爲了緩解他的尴尬的。其實哪裏是真削皮,削皮多浪費啊!吃紅薯都舍不得剝皮的,更何況是吃蘋果了。不過這如今的蘋果嘛,農藥噴灑的不及時,上面有些蟲眼這些東西,還是要用刀子掏出來的。她一邊鼓搗,一邊跟李奎搭話:“嫂子的工作不好調動吧,牽扯到幾個孩子上學,确實是暫時不動的好。”
李奎驚訝了一瞬,“林主任真是好記性,我家的這點事,您都記住了。”
林雨桐看過這些人的檔案,凡是新來的,每一個的家庭背景履曆,都得擱在肚子裏。李奎這個廠子裏的大管家,這麽重要的崗位,林雨桐能不放在心裏嗎?
他媳婦是在畜牧站工作,可重工廠這邊哪裏有對口的?人家媳婦是正兒八經的獸醫,屬于專業人才。這種人調動,沒有對口的崗位,人家是不放人的。再加上幾個孩子上初中的上初中,上高中的上高中,都到了要緊的時候。沒有大人看着也不行。
李奎也就跟林雨桐有一搭沒一搭的搭話,“……我們家,也就是我那閨女,學的好,說不定啊,能考上個大學給我長長臉。剩下幾個,也就那樣了。混個中學畢業,等着招工。所以,再過上半年,等我家閨女高考完了,我就想辦法給我們家那口子申請調工作。調到咱們廠是不行。但像是臨北區……也還是行的。不算是太遠!”
林雨桐就說:“咱們廠怎麽不行。”她就笑,“廠裏的規劃圖,你沒注意看吧。咱們現階段能占用多少土地?咱們的規劃圖,占用的大部分還都是荒地。隻有不得不用的,才少量的用了一些田地……如今大家都成了居民戶口了,這土地怎麽辦?總不能閑置吧。那是咱們馬上要申報的農場,隸屬一一五的農業基地。”
這話倒是叫海潮都擡起頭了:“農業基地?能批嗎?這根本就不搭噶。”
四爺就把書合上:“這才是我要跟海工商量的事!咱們這農業基地不叫農業基地,叫農用機械實驗基地。咱們是重工機械總廠嘛,這機械裏,自然是包括了農用機械的。有了農業機械的生産能力,咱們爲什麽不能有一個實驗基地呢?”
“嘶!”海潮吸了一口氣。這一盤棋可是夠大的。要真這麽說,這個基地批下來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這幾年旱災啊,上面的指示就有一條:大辦農業,大辦糧食。
那我們是不是在大辦農業,在大辦糧食?
是!
借着這一股子東風,重工機械總廠的下面,很快就會有一個專門的農機廠。
“好好好!”海潮雙手一拍,“我等着……等着看看,将來的重工總廠,會發展成怎樣的一個龐然大物。”
四爺就說:“所以啊,這次挑人,咱們就得留心眼了……”
海潮秒懂:儲備人才嘛!
關于這個農機廠的事,那邊兩人說的挺愉快的。專業術語從彼此的嘴裏往出蹦,好些沒有漢語翻譯的專有名詞的術語,還得夾雜着德語英語俄語說,林雨桐勉強能聽懂,但是李奎,卻完全不懂。
林雨桐就跟他說别的:“……嫂子是專業的人才。咱們這将來的這農場,會開展很多的副業。比如說,草料得喂養牲口,很多不适合種地的地方,是不是能養魚。咱們地裏長的草,鋤出來,還有地裏的稭稈,這都是現成的飼料。牲畜的糞便,這不是就順便肥地了嗎?需要的人多了去了。就需要嫂子這樣的專業人才。将來也調過來吧。兩口子在一塊,這才叫過日子。”
李奎連說‘是’,對于缺糧的人來說,一聽說能到這麽大的農場去,那就不提什麽條件艱苦不艱苦的了。能吃飽肚子的地方,那就是樂園。
這個話題,到這裏就止住了。
省城車站到了,得在這裏換車。
這一趟是去B京的,得在火車上坐一天兩夜。
在車站倒車,倒是沒多等。不到一個小時,就換乘了。
能提供的待遇,也就是四個人一個包廂。不安排别人住進來。
火車上,也不存在說有女同志不方便之類的,就這麽住吧。
海潮和李奎年紀都大,四爺和林雨桐就叫兩人睡下鋪。
于是兩口子躺下隻能臉朝外彼此對視,想伸出來拉拉手,那都是不行的。
這種包廂,是沒有門的那種。就是這麽敞着,一頭是過道。過來過去的,誰都能看見。
車上,乘警在車裏來來回回的走,差不多是每間隔十分鍾,就會路過一次。
睡,其實可以很踏實的睡的。
該吃飯的時候,四爺也不小氣。出差是有補貼的嘛,直接去火車上的餐廳就餐。
在餐廳裏隻碰到一撥人,應該也是出公差的。兩隊人各占了一張桌子,吃的東西是沒啥可挑揀的。早飯是水煮蛋,黑面面包,一杯用奶粉沖的牛奶。午飯是挂面,一人一碗,沒有菜,就是放了點鹽,點了一點香油,吃吧。比起外面粗糧都沒有的情況,有這細糧吃就相當好了。
至于晚飯,那個沒有!
可能車站的領導給打過招呼,人家送來兩個蘋果兩個梨子。
四個人分吃了兩個蘋果,剩下的兩個梨還都沒舍得吃。
林雨桐分蘋果的時候都是給别人多半,她跟四爺少半。怕人家拒絕,她都是切開後一手拿着小半先咬一口,然後把大半遞給别人,叫人想拒絕都不能。
等把小半嘗過一口的給四爺,人家是兩口子,這個也沒關系。
林雨桐就是歉讓一下,畢竟水果這東西,如今更是稀罕了。有點吃的,緊着人家,這點态度還是得林雨桐替四爺做。
可就是這一個小小的謙讓,叫林雨桐避免了一件尴尬事。
之前在四個人也是吃過蘋果的,都是切成小塊你一塊我一塊的,林雨桐也沒太在意。可這一人半個了,林雨桐才發現。人家吃蘋果是連同果核一塊吃的。她跟四爺吃的是少半個,剛好避開中心那部分。隻怕之前剩下果核的行爲,都被人家定義爲浪費了吧。
這叫林雨桐心裏暗自警醒。生活上得更注意細節才對。
尤其是出門在外的時候,更得注意這些。
到了京城,這住的地方,基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如今的一一五,換了名字了,叫一一五兵|器裝備總廠。
它現在是歸屬國|資|委管,因爲重工機械的原因,人家現在升格了,成了Y企了。
從書記到廠長,可都是副部級别了。
趙平要求去重工機械,未嘗不是聽到什麽風聲,先一步走了。畢竟他的級别可夠不上副部。到頭來還是得爲人家騰位子。與其調離到不知道什麽企業的企業,不如自己先找好下家。
估計趙平和四爺想的是一碼事,那就是遲早都得從一一五分割出來。
這個農機項目,就是撬開兩者關系的一個點。
畢竟,挂在一一五下面,太受制約了。
不過,如今倒是因爲一一五成了這麽一個新出爐的Y企新寵,拿着介紹信,就能在指定的接待單位食宿。
出了車站,想找人接站那是不行的。沒到那個級别。
想坐出租?
沒有!
唯一能選擇的就是公交車。
這時候的公交車,卻也還行,不擠。一趟車也就幾分錢,可也不是誰都舍得花的。大部分情況都是騎自行車出行,覺得方便。有那坐公交的錢,攢着都能買一輛自行車。除非是走特别遠的路,才會選擇公交出行。
上了車四爺就跟李奎說:“這事你的記在心裏。回去跑一跑總廠,然後去一下市政,得給咱們争取一條公交專線。”
李奎一口應下了:“這事我記下了。肯定盡快給争取下來。”
一個場子幾萬口子人,好些人老婆孩子都在城裏住,有一趟公交至少來往方便。
如今正在修路呢。各種物資要拉,運輸能力得跟得上。不光是鐵路得繼續延伸,就是公路,也得配套的修起來。
公路起來,就該通一條公交的。這是必須要争取的事。
海潮就說:“當廠長也是不容易……還真是千頭萬緒,什麽都得操心。”
等下了公交,又走了得有兩三裏路,才找見國|資|委指定的招待所。
标間就是兩人一間房嘛。
林雨桐和四爺出示了結婚證、廠裏開具的證明、還有戶口本、糧油關系,又在另外兩人的作證之下,才在人家跟探照燈一樣審視的眼神下,拿了一間房的鑰匙。兩口子被允許住在一起了。
不過好歹也是國家部門的招待所,裏面的條件還是不錯的。
房間裏有衛生間,帶着淋雨,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
一身狼狽的情況下,沒有比洗個熱水澡更舒服的事了。
住的不錯,但吃的,就真心不敢恭維。連在火車上吃的都不如。
早上,一碗能照見人影的稀飯,一小塊紅薯,一個雞蛋大小的窩窩頭,還有一筷子切成絲的醬菜。
說一筷子,就真是一筷子。
碟子小巧到叫人懷疑人生。
不過價錢确實是能接受。隻要一兩糧票五分錢。算是很便宜的一頓飯了。
這次來B京,兵分兩路。林雨桐和四爺下廠找人家要技工,而海潮帶着李奎,去高校,要大學生。哪怕是去實習,咱們也歡迎。
海潮在大學有很多做教授的朋友,他去合适。
林雨桐和四爺呢,兩人直奔機械廠。
四爺原本還想着,是不是在機械廠還能碰到故人。可到了地方才知道,真是想多了。
除了廠子名稱一樣之外,連地址都不對了。
進了廠子,給人的就是一種陌生的感覺,跟熟悉的那個廠子壓根就沒一點相似的地方。
介紹信遞上去,人家也很熱情。
畢竟這邊是自己生産鋼鐵的,屬于是走的開礦到各色成品一條龍的路子。而像是他們這樣的機械廠,那就是鋼材來了才按照國家下的任務加工呢。鋼材企業,就屬于他們不能離開的合作單位。要是跟這樣的廠子搞不好關系,那是要耽擱事的。比如說,人家把原材料在手裏多壓幾天,告訴你這種困難那種困難的。這一推遲,壞了,可能就影響了你完成任務的進度。
别覺得有上面調控出不了大事,是出不了大事,可三天兩頭在這種小事上找麻煩也很讨厭了。
因着一層關系,人家很客氣。
态度也很好,“要人?沒問題啊!”
當天,人家就召開職工大會,說明這個情況。還叫四爺去講話,介紹廠子的情況。
然後四爺呢,要了一個能移動的黑闆。
邊畫邊解說,從廠子是什麽性質的廠子,隸屬于哪個單位的說起。在闆上畫着廠子的規劃圖。哪怕現在不是每個人都能看清,但等會議結束了,必然是有人會過來看的。
然後大家才發現,這哪裏是一個廠子,這是一串廠子。
這要是按照規劃建起來,這是一個企業嗎?
不是!
這是一座鋼鐵之城。
想去嗎?
想去!
很多人都想去。
可是結了婚,拖家帶口的這種,很難說動人家去的。
能去的,都是青工。一身熱血,隻想着爲國家做貢獻。哪裏艱苦去哪裏。
哪怕坦白的跟人家說了,如今還都是蓋廠房的階段,非常非常艱苦,可人家就是願意。
不怕苦嘛。
既然人家願意,那四爺和林雨桐就都歡迎。誰要報名表都給。
林雨桐呢,就跟人家廠子的婦女主任搭話,了解廠子裏的一些情況嘛。很快,她把目标對準了那些單職工家庭。B京這邊的廠子的情況還不一樣,像是一一五,都有那種單職工的,家裏的另一口子就是安置不了工作。而再B京,這種情況更嚴重。這種家庭裏,要是孩子一多,日子過的就特别難。
林雨桐就跟人家說:“大姐啊,您可以幫我轉達咱們的意思。隻要家屬願意跟着去的,都會安置工作。包括成年子女,咱們也會給予政策允許之内的照顧。如今雖說在建設初期,但是這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國家大力支持之下,咱們每個參與到建設中的勞動者,都能吃飽飯。”
這就是個很了不起的承諾了。
這位大姐大腿一拍:“你等着,我這就去通知去。”
因着這個政策,願意報名的熟練技工就多了。孩子多收入少的人家,如今想不了那麽遠,隻要一家子能活下去,能吃飽飯,就暫時不考慮其他了。
而四爺那邊呢?
人家廠長偷着跟他說:“我這裏有些人……也有本事,就看你敢不敢要了?”
四爺馬上就明白了:“隻要有本事,什麽樣的人,我都有!”
像是有蘇美留學背景的專家啊,還有之前被打成‘右’PAI的一些知識分子。他們留在廠裏很尴尬,在車間吧,又幹不動活。不留車間吧……這裏畢竟是B京,運動一來吧,各種的敏|感。
這廠長覺得,不管那邊說的再好,那也是山溝溝。這些人去了也好,兩者各取所需嘛。
就這樣,這一趟收獲可謂是頗豐。
想去的人不可能馬上就走的,敲定下來,然後才辦各種的調動手續,隻要過了年,人員能到位就不錯了。這中間肯定有反悔的。可隻要來一半,這一趟都算是沒白辛苦了。
然後四個人接連走了好幾個地方。東北西南的全國各地到處跑。
有些人不願意在山溝溝裏紮根,四爺就跟人家說,借調也行。就借調兩年。咱們給的待遇好,等借調期結束,我們一準放人。
有兩年的時間,也能培養一批自己的人了。
所以,爲了挖人,政策是各種的靈活。
隻要跟着我們走,你們要什麽我們都盡量滿足什麽。
林雨桐感覺這段時間自己像是個人販子。
在外面飄了兩個月,等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是臘月了。
而孩子也不在院子裏住了,都搬去了廠裏建好的平房去住了。
林雨桐家分了三間挨着的平房。排在家屬院一排三号。
一号院歸趙平,二号院歸了副書記計寒梅。三号院才是四爺和林雨桐的。
趙平占了一間平房,兩口子住用不了那麽多房子。
計寒梅也是孤家寡人,一間平房足夠。
隻有林雨桐這邊拖家帶口的,給了三間。
兩口子一間,端陽帶着朝陽一間,丹陽和驕陽一間。老太太跟倆小姑娘住就行。完全是住的開的。
院子與院子之間,都是用籬笆隔開的小院。廚房要是不願意在屋子砌爐子的話,就自己想辦法給蓋個小廚房就行。
兩人回來了,孩子圍在身邊過了那會子親熱勁兒之後,老太太就給兩人誇幾個孩子呢:“……幸好有端陽,家裏啥都不要我操心。看見外面的廚房沒?就是咱端陽叫了十幾個小夥子給搭起來了。瞧瞧,好多。這屋裏的床圍子牆圍子墊子,可都是丹陽再縫紉機上縫出來的。都瞧瞧!”
廚房那是在門口就看見了,不大,但是蓋的挺好的。回來的時候老太太正做飯了,煙囪的煙冒的挺好……廚房嘛,這種簡陋的條件,廚房隻要煙道做的好,在裏面做飯不嗆人,就是合格的。
至于牆圍子,四爺說:“挺好的。好看!”
都是舊衣服拼湊的,說好看的也就是親爹了。
當然了,親媽也覺得好!
至于别人覺得好不好的,有什麽關系。反正是我們家住的,别人管不着。
爹媽回來了,孩子們就擠在身邊不願意走了。除了端陽這個大小夥子,其他幾個都要留下來跟爹媽睡。
四爺和林雨桐也不去管他們,叫他們在炕上随便折騰。把從各地買回來的一些零食,給放在炕桌上,叫他們随意。
老太太才說這段時間的事:“……家裏可熱鬧了,一個村住着的,都是一大家子的人。招工了,你們不在,都來家裏找我這老婆子,可我老婆子懂啥啊!隻一味的推了!不過也得說邊上住的那個副書記厲害,誰來說情都沒用。好些人啊,都去找你爹了。你爹多機靈啊,麻溜的下部隊了,躲到部隊就不回家。找你娘,你娘帶着躍進上你二哥那邊去了。說了,今年過年都不回家。你大哥去公安大學進修去了,就你大嫂……他們還都不怎麽認識……難怪你們兩口子躲呢,這事啊,不躲是不成。也得虧你們從哪找來那麽一個人來……要不然,這公家的事裏,都安排沾親帶故的人家,這是要砸你們的飯碗的。”
對!
可不就是這樣嗎?
可人人都是偏門理,隻朝着自己偏,從來不去替人家想。你跟他講道理,他說你不近人情六親不認。這種利益摻雜的事,就不是說道理的事。
四爺誇老太太處理的好,覺得可省心了。
然後老太太欲言又止,但到底是說了:“你娘還找來了幾次,我說你們出差了,不知道年前能不能趕回來。結果就沒再來。前幾天,大概是沒等到你們回來吧……你娘跟那個靈台車站的那個站長,叫向黨的還是叫啥的,結婚了。正兒八經的那種婚禮……”
人家那邊開着小吉普,來了可多迎親的。
之前還帶着李月芬去買了衣服,那是穿着大紅的棉襖出嫁的。
很多人的話都說的很難聽,這也就是有兒子出息了,沒人會當面說什麽。可要是放在以前,看唾沫星子會不會淹死人。
丹陽都說:“……我都覺得出去的時候臉上發燒,人家還當我啥也不懂,就說你奶嫁人了咋了咋了的……”
說什麽你們是不是多一爺爺之類的話。
這些話都不敢學給爸爸聽,實在太難堪了。
可孩子不說,四爺和林雨桐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想着李月芬會嫁人,可也沒想到這麽快,這麽出去了一趟就給嫁出去了。
林雨桐跟幾個孩子就說了:“誰樂意說什麽就什麽去,如今講究婚姻自由。做父母的無權幹涉孩子的婚姻,這做子女的也無權幹涉父母的婚姻自由。以後一年半年的都見不了一面,時間長了,就沒人說了。”
一家人正說話呢,劉鈴铛和老三來了,後面跟着疙瘩,低着頭往裏走。
劉鈴铛叫他叫人,他就低聲叫人。
林雨桐笑着叫他去炕上吃東西,他看看劉鈴铛,見對方點頭,他才歡喜的過去了。
看得出來,沒有李月芬,這母子倆處的還不錯。
老三吭哧吭哧的,“……我說等你回來再說婚事,娘她……說等不等都一樣的……”
這話怎麽說的?
劉鈴铛狠狠的瞪了老三一眼,才笑道:“主要是那個向站長……老是上家裏來。我們這忙起來白天都不在家,别人的閑話就多了……老叫别人說閑話到底不是事,娘才說算了,盡快把事辦了吧。”
李月芬要是不想叫大家說閑話,完全可以關門不待客嘛。
林雨桐轉移了話題,就問:“他奶不在,疙瘩還适應?”
“這孩子好帶。吃好就行!”劉鈴铛看了疙瘩一眼,“開了學送到學校去,叫學點文化,懂道理了,就好了。”
幾個人也沒說個啥。
能說啥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能咋辦?
林雨桐給疙瘩帶了點吃的,就把這一家三口送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老太太就在院子裏喊呢:“妞妞,妞妞!來看看……”
咋的了?
林雨桐披散着頭發出去,才發現家裏的籬笆門裏,放着個藍布白碎花的包裹。把包裹打開,裏面是十個白面的饅頭。
誰送來的?
正說着話呢,劉鈴铛氣喘籲籲的跑來,手裏拿着一個一模一樣的藍布包裹。
她說:“……娘當時走的時候,沒帶啥走。我硬給塞了幾尺藍布,是留給她做衣裳的。結果她做了包袱皮了……你看着針腳,是娘的……”
所以,李月芬大半夜的回來,偷偷給倆兒子送了糧食嗎?
老太太歎了一聲就往屋裏走:這日子過的艱難,當娘的哪裏會不記挂孩子?别管是爲啥嫁人的,可心裏念着的,還是自己的孩子。
這是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