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保暖的程度不夠, 這兩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這倒也不是林雨桐的錯覺, 是真冷。去年冬天的時候,南邊氣溫達到了零下十多度,甚至洞|庭湖結冰期達到了大半個月。受災的情況, 除了抱紙上不怎麽清楚的黑白照片, 也沒有直觀的見過。
但要是在北方,零下的十多度, 在沒有暖氣和爐子的屋子裏呆着,想想那滋味, 可真不怎麽好受。
因着去年的冷給了人深刻的印象,所以今年剛一入冬, 就都急着拿自家的棉花票, 把棉花買回來,給孩子置辦冬衣。
但穿新衣的一般都是家裏的老大。老二就不用了,老二穿老大穿小的那些就行。
隔壁桂蘭家的那小草, 小姑娘家家的,穿的就跟小子似的,都是穿的狗子不能穿的。狗子一個小子,整天的淘氣, 衣服磨的早不像個樣子了。桂蘭也不去管,破了隻給縫縫補補,又給小草套上。
要說起樓裏的孩子, 就數小草懂事。家裏的活, 掃地擦桌子早早就會幹了。别看人家孩子小, 如今更是開始學着做飯了。
以前,桂蘭在食堂幹活,每天他們都是趕在下班之前把飯菜做好擺好,等着大家下班過來吃飯。她屬于切菜的那一撥,打飯這種好差事是輪不大她身上的。所以,哪怕是在食堂幹活,她也會按時回來做飯。
現在不一樣了,小草能湊活着把生的做成熟的了。她就留在食堂了。
把飯菜賣完之後,盆裏剩下的菜湯子啥的,都是好東西。這東西隻要不往回帶,在廚房裏嘗嘗鹹淡還是行的。桂蘭留在廚房不回家,就是爲了最後吃這些菜湯子的。這不是無形中就把家裏的蔬菜省下一份嗎?
于是林雨桐就看小草吃力的切菜,把白菜随便剁一剁就往鍋裏一放,然後加上水,加上鹽,就這麽開始煮了。煮熟了把她媽提前蒸好的窩窩頭紅薯拿出來,也不用熱,就這麽端進去,然後就算是開飯了。
苗大嫂歎氣,低聲跟林雨桐說:“桂蘭也太省了。孩子還能湊活,可這叫幹了半天重活的寶柱怎麽吃飯?”
這話也不對!
寶柱是掄大錘的,正兒八經的靠的是力氣,不能好好吃飯肯定不行。但孩子也不能湊活,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當然了,苗大嫂的這種認識,是主流思想。家裏的主要勞力,一定得叫吃飽吃好,别的人湊活湊活就行。
蘇瑾在一邊就說,“先不管吃的好不好,但這大冷天的叫孩子吃冷饅頭冷紅薯,是不成的。”他一邊說着,一邊給他家援華煎雞蛋,“我家這個被慣得,沒好吃的都不吃飯。這兩天有點咳嗽,更嬌氣了。”
說起咳嗽,苗大嫂也說:“是不是寒流來了,我家鐵蛋也咳嗽着呢。”
才想說自家孩子不咳嗽,卻沒想到。過了小半周的時間,這天晚上從職工大學上課回來,就聽到丹陽咳嗽,接着連朝陽也咳嗽了幾聲,睡的也不踏實。
林雨桐跟四爺趕緊就進門,“一直都很小心,怎麽就咳嗽了。”
老太太抱着朝陽,見這兩口子回來了就說:“給丹陽倒一口熱水給壓一壓。”
四爺去倒水了,林雨桐接過朝陽,在孩子身上摁了摁,當時就止住咳嗽了。這才把孩子遞給老太太,丹陽的熱水還沒喝到嘴裏呢,她媽擱在背後摁了十幾下,她就沒咳嗽的意思了:“這麽神奇?”
林雨桐推脫,也是跟老太太解釋:“從一本醫術上看的法子。”又問丹陽,“是不是在外面胡亂吃東西了?”
丹陽搖頭,困的往被窩裏縮:“大概是小草給我傳染上了,她咳的特别厲害……”
那就先不要一塊玩了。相互傳染的這是!
兩口子睡下也睡不踏實,隔一會子就得起來去瞧瞧孩子。得有十一點吧,林雨桐起來看丹陽,見這丫頭睡的沉,診了脈沒啥事了,她悄悄的從小隔間裏退出來才說這下能睡踏實了,誰知道就聽見外面有一些輕微的響動。林雨桐披着衣服把門開了一條縫隙往外看,見是苗大嫂起來在竈前忙活呢。
“這是幹啥?”林雨桐拉開門不免問了一聲,可不等苗大嫂回答,苗家的門縫裏就傳來鐵蛋的咳嗽聲。
苗大嫂朝張家指了指,“他家孩子給傳染的。以後啊,再不叫幾個孩子一塊玩了。他家的孩子是鐵打的,咱家的可不是。”她拿着蔥根叫林雨桐看,“蔥根蘿蔔生姜,熬一熬給孩子喝。丹陽怎麽樣啊?還咳嗎?我多加一碗水,叫幾個孩子都喝點?”
“都好點了。”林雨桐就說:“我給摁了摁瞧着這會子睡安穩了。鐵蛋呢?我先給按一按?”
按?
還以爲是啥偏方呢。家裏有老人的人家,總有些急辦法。
苗大嫂就說,“成!他爸值班,不在家。沒事,你直接進去吧。”
給鐵蛋摁舒服了,不光是不咳嗽了,這小子可能真困了,直接悶頭就睡下去了。
“這小子!”苗大嫂就趕緊道:“不知道你還有這手藝。”
“就是從書上學的,給孩子摁的。反正摁不好,也摁不壞吧。”林雨桐是這麽解釋的。
苗大嫂就心說,怪不得不見人家孩子吃藥打針呢。
果然是有門道的。
是!什麽針和藥都比不上按摩安全啊。她覺得這手藝真挺好的。
林雨桐出來了,想了想就去敲曉星的門,看看援華怎麽樣了。
果然,這孩子也咳嗽呢,蘇瑾正給孩子穿衣服,要帶去醫院呢。
大冷天的折騰孩子,林雨桐過去抱着給又拍又按的,倒把援華給拍清醒了,還問:“姨媽……找姐玩……”
“你個丫頭片子,大半夜的折騰的人睡不成覺,這會子舒服了還想着玩呢。”蘇瑾接過去将她往被窩塞。
林曉星就說:“以後再不叫這丫頭跟對門那髒孩子一塊玩了。你看這折騰的……”
話沒說完呢,苗大嫂就在外面喊起來:“小林啊……小林……快過來看看……”
苗大嫂正在張家呢。
林雨桐過來看援華來了,她就去叫張家的門。結果門開,張寶柱睡的迷迷糊糊的起來給開門了,桂蘭值班去了不在。她就說看看小草咳嗽不,要不叫林雨桐幫着按一按,雖然嘴上嫌棄那孩子吧,但到底覺得孩子可憐,心裏怪不落忍的。
結果一看,孩子在挨着暖氣的地上睡着呢。地上鋪着稻草墊子,按說也不冷。可她就是瞧着可憐,問張寶柱:“怎麽叫孩子睡地上?”
張寶柱也愣了:“我睡的早,十二點的時候要去上夜班的,也不知這丫頭咋睡地上了。”說着,又搖頭:“沒事,草墊子可厚了,不冷。”
沒道理她咳嗽的最厲害,這會子卻不咳了吧。
苗大嫂多長了一個心眼,就推開張寶柱過去瞧。這一瞧可了不得,孩子頭上滾燙滾燙的,這哪裏是不咳嗽,這是都發燒燒的暈過去了。
趕緊就喊林雨桐,林雨桐扔下這邊跑過去,手去摸孩子的額頭,其實手指已經搭在耳邊摸脈了。
這孩子可不光是咳嗽,她看向張寶柱:“趕緊送醫院,我怎麽看着這症狀有點像是白喉!趕緊的,把狗子也帶上。”倆孩子接觸的多,這玩意它傳染啊,“叫大夫都給看看。”
她之前看了狗子一眼,隻聽呼吸也知道,那孩子應該沒被傳染才對。之所以那麽說,就是怕張寶柱不信自己的話,再把孩子給耽擱了。
一個丫頭他敢大意,要是加上小子,他可真不敢。
張寶柱手忙腳亂的找衣服:“這就去,馬上就去。”
苗大嫂說要去食堂叫桂蘭,蘇瑾就說:“我跑一趟吧。鐵蛋還在家,家裏别離人。”
錢思遠兩口子聽着個音兒,就帶着他家多多往醫院跑。
大半夜的,把有孩子的人家都驚動了。孩子都在一塊玩呢,誰知道有沒有傳染。
苗大嫂都給鐵蛋穿衣服了,決定還是再去看看比較好。
等蘇瑾跑回來,林曉星已經給援華穿好了,兩口子也帶着援華也去了,還喊林雨桐:“姐,倒是快點。”
林雨桐就說:“你們先去,離人群遠點。”
老太太着急啊:“要不也去看看?”
“不用!”林雨桐就說:“我心裏把穩着呢。”
老太太見倆孩子睡的沉穩,不燒不燙的,也就暫時作罷,可一晚上去不敢眨眼。
結果第二天一早,辛甜跑來了:“把孩子都先送回家吧。這段時間這白喉太厲害了。托兒所也有孩子染上了,我昨兒帶援朝去醫院看過了,沒被傳染了。這邊幾個孩子要是都沒事,就把孩子都先送過去,在家裏呆着吧。我在醫院聽說了,你們這樓裏,都已經有兩例了。”
隻知道小草,還不知道有别的孩子。
送去林家,當然是最保險的。這邊的地方小,進進出出的樓裏就這點空間,是比較容易傳染。
于是給孩子打包好,直接就給送過去了。捎帶着援華一起,短時間内都别回來了。
這還沒喘過一口氣呢,又出事了。
張寶柱照看了一晚上孩子,第二天上班一個走神,手指被錘子給砸到了。小拇指砸碎了半根,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砸碎的半根直接截掉。
像是張寶柱這樣的大師傅在廠裏是帶小徒弟的,教徒弟呢,他幫着扶着零件,結果老師傅馬失前蹄,這失誤真不怪人家徒弟。
桂蘭都跟瘋了一樣,這少了半根手指對工作有沒有影響呢?是不是以後就掙不了那麽多了?别人就問了,說:“孩子病了,你怎麽不去照看?”
桂蘭啞口。
感情蘇瑾通知她,她壓根就沒當一回事。
本來是不該她值夜班的,但這不是想多掙點工資嗎?替别人代班。而且晚上代班舒服啊!人少,隻要随便炖點菜擱在鍋裏咕嘟着,就不用管了。不管是偷吃還是找個席子在竈前睡覺,都沒人管。既能休息,又能多拿一半的工錢,她覺得這是非常劃算的事。誰不想夜班都找她,隻要時間上不沖突,都行。
因此上,這後半年,她在家的時間可真不多。吃完飯才回來轉一圈,晚上快天亮的時候才回家。錢思遠嘴欠,不止一次的說張寶柱:“快天亮的時候才抓緊時間幹的吧。”
說兩口子夫妻生活的時間,隻有早上的五點到七點這會子工夫。五點桂蘭回來,七點寶柱出門,有交叉的時間也就這個點了。
張寶柱那活呢,是真累,回來倒頭就能睡。見倆孩子不用大人管能自己弄飯吃,他就不怎麽管了。也沒那個精力管。
這回孩子病了,把他給吓壞了。熬了一宿,精神緊張,上班的時候還想着孩子在醫院,孩子媽不知道趕去了沒有。
結果一走神,完蛋了。搭進去半根手指。
事實上,張寶柱是對桂蘭照看小草不放心。結果還真是!桂蘭雖然去了,但是卻不那麽想叫孩子住院,她找醫生,說給孩子開點藥回去吃也是一樣的。她覺得住院太耽擱事了!以她的理解事情是這樣的:不管是吃藥還是打針,都一樣治病。隻不過是打針起效更快點,吃藥慢了點。她認爲,那慢點就慢點吧,我們不急。
醫生跟她說:這個病很要緊,是會傳染的,而且死亡率高。
她心裏還不免嘀咕:聽蝲蝲蛄叫喚,還不種莊稼了?要是啥都聽你們醫生的,大家都别吃别喝才對啊!叫你們看,不得滿世界都是細菌啊!
把醫生和護士氣的:“……你這位同志怎麽說話呢?”
怎麽說話呢?
就這麽說話呢!
出來了到病房一看孩子巴掌大的臉,又到底是心軟了,罵了一句:“真真是生了個喪門星。”
看了看别的孩子都在吃罐頭,想了想,也給這丫崽子買一個吧。
身上帶着錢,沒帶糧票啊,得!回去取吧。
回去苗大嫂碰上了就關心呢,問說:“孩子咋樣了?”又帶着幾分表功的心思說人家:“你說你,真不知道叫人怎麽說才好。男人扔下不管就算了,孩子你也不管。你看,昨晚要不是我,小草可真就危險了。你這當媽的可真是……我跟小林正說孩子咳嗽的事呢,小林人家惦記着援華,先去敲你們對門的門去了,我呢?都沒先問小錢和婷婷家,先敲你們家門了,我就知道,當媽的不在,當爹的根本就照管不了孩子……”
曉星隔着門把外面的話聽的真真的,就跟小蘇嘀咕:“……苗大嫂這人别的都好,就這點毛病,真叫人讨厭……”
蘇瑾‘噓’的一聲:“别說了。”他壓低聲音:“你管人家呢?當姨媽的先想着外甥女,不是人之常情嗎?桂蘭嫂子怪不到大姐頭上。”
是沒怪到林雨桐頭上,可等張寶柱出了事故了。桂蘭卻把苗大嫂給怪上了:“……要不是你多事,半夜砸門把我家男人吵起來,出的了這事嗎?”
苗大嫂給氣的:“你這人還講不講道理?!要沒有我,小草……”
“小草咋了?”桂蘭跳腳,“再等上半晚上,是能死還是咋的?”
“這是一個當媽的說的話嗎?”苗大嫂就說:“孩子病成那樣了,去叫你你咋不回來照看孩子?”
“我咋不回來?”桂蘭冷笑,“這還不是你這個領導當的好,遲到早退考評。我要是跑回來,這半月的獎金都得被扣了。孩子爸都跟去了,我還去幹啥。我去看着她,她就好受了?别老擺出一副爲誰好的架勢,你這人虛僞的很!”
把苗大嫂氣的找林雨桐:“你給評評理,有沒有這樣的道理?”
林曉星聽見了,撇撇嘴,就在外面喊:“姐!姐!你過來一下,我跟你說點事。”
然後林同意脫身了,躲到曉星那邊去了。
林曉星朝外指了指:“她們的事别摻和,這兩人都有毛病!”當然了,桂蘭是純粹腦子有毛病。苗大嫂呢,屬于爲人有瑕疵的那一類。不過大部分情況下是無害的就是了。
林雨桐笑了一下,然後就說:“得空了,叫蘇瑾叫幾個人,把你這屋子給收拾收拾。弄個小隔間也行啊。你這肚子裏這個要是生了,奶還得過來。再加上援華,你這可怎麽住呢。”
林曉星也說:“這不是正愁這事呢嗎?”她朝窗戶指了指,“姐,你說我們能不能在窗戶外面搭一個簡易的小房間,把窗戶這裏砸開改成門,跟外面搭的這個屋子連成在一起。”
哎呦!這意思就是自家建一個套間。
也是!孩子越來越多,這房子的空間,叫人覺得是越來越狹窄。
這樣蓋法也不是不行吧,但是必然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比如二樓和三樓,他們是沒有這個便利的條件的。
林雨桐就說:“先等等,廠裏肯定是要解決的。”
是!現在工人反應就多的就是:住房不夠。
成家帶孩子的屬于拖家帶口的類型,三四十平的一間房,已經很擁擠了。
更有很多青工,結婚了,但是連這種筒子樓的單間也分不上。
怎麽辦呢?
找工會,要求解決這個問題。
廠裏就開會了,說可以蓋樓,面積會大一些,功能也會更全一些。但房子得一棟一棟的蓋,這安排起來,也總有先來後到。
才有了要蓋房子的決定,下面就吵吵開了。爲啥吵吵,爲了怎麽分房呗。
有些人就說:“這有啥可吵的。按工齡,按職稱,按是否是雙職工……”
“那可不行。”不等這人話說完,就有人說:“廠裏蓋房子,就是爲了解決大家住房不夠的問題。我們是雙職工,但是我們的工齡短,職稱低,那我們就不該分到大房子嗎?廠裏要解決大家的困難的,也就是誰有困難,給誰解決問題。我們家五個孩子呢!我父母身體,也跟着我們住呢……如今是一家九口,卻隻住三十多平的地方,回家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各位領導……你們住的是小院子,哪怕隻有兩口人,也占着偌大的院子十多間房……還有那犯了錯誤的領導的家眷,一個人占着一個大院子。就那麽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她憑什麽?如今新社會了,還要搞夫貴妻榮那一套嗎?你們再看看範書|記,人家呢?挺着大肚子,帶着一個孩子,照顧着幾位烈士的老母親,人家住在什麽地方,住在學校的門房裏。她還是老革|命呢!中|央的文件早兩年咱們也學,說是要F官僚,可我看,咱們廠的官僚主義就很盛行。我今兒不怕得罪領導,很多别人不敢說的話,我還是要替咱們廣大的工友們說出來的……”
台下轟然叫好,把台上的領導整的下不了台了。
領導們的住房,确實是小院子。當時那種情況,是因爲鋼材不夠了,就改建成小院子了。都是一水的磚瓦到底的房子。好處就是,地方寬,有私密的空間。
但就像是大家反映出來的問題一樣,你們一個人兩個人的住那麽大的面積,而現在筒子樓裏呢?一家五六口,七八九口擠一起的現象很多。
如今,一家三個孩子算是少的,五六七個都是普遍的,八九個這樣的也不算是稀奇。孩子少的都是年輕的夫妻,年紀稍微大點的,人家進廠的時候孩子就好幾個。這幾年又再生上一兩個的,可不是孩子就多了嗎?反正國家給口糧,餓不着。住房不夠,鬧一鬧廠裏還是會給解決的。
就跟現在一樣,領導中誰能說一句:不按照人口數分房!
不能這麽說的!這樣說非鬧出事不可!
意見不能統一,那就開會。
開了幾次大會,每次開到晚上十二點前後。不是這個不滿,就是那個不滿。房還是空中樓閣,四爺連圖紙都沒出呢,就已經是吵的不可開交了。
晚上,四爺就跟林雨桐提醒了一下時間線,“轉眼就五六年了……”
如今籌備着蓋房,五六年年底五七年年初能住進去就不錯了。而從五七年後半年,大概就會提出‘大躍JIN’。等五八年的時候,進入高潮……還想蓋房?那是做夢。
所以,别看嚷的兇,但他們倆卻很清楚,所有的規劃都是白搭,實際上隻有時間和條件蓋一棟樓。剩下的,且得等!
五八五九不可能,沒鋼材給你蓋房子。從六零開始,連着三年的自然災害。等這災害過去了,大家的氣剛緩過來,這又有一場大浩劫等着呢。這一等又是十年。
所以,第二棟樓很可能就要等到七六年之後了。
這一等可就是二十年!
林雨桐看看這環境,就跟四爺說:“要不……咱抓緊再生一胎吧。”
分房子,人口不占優勢肯定沒戲。
别說靠着當領導能分到大房子,哪裏有那麽好的事。
如今連廠長的院子都成了大雜院了,廠長家住正房,東廂房西廂房,後頭的柴房,前頭的雜物房都有人住了。
隔壁李翠翠那邊也一樣,不過正房她别想了。人家也沒太欺負她,最後把廂房給她了。那個廂房不給她也不行,裏面供着洪剛原配的靈位呢。
可擺着這麽一個人的遺像,李翠翠自己一個人也不敢住啊。
就找範雲清,叫範雲清幫忙聯系洪紅,把她母親的照片和牌位給迎走。
範雲清批評李翠翠,“那房子,是給老洪的待遇。你住着老洪的房子,還不許擺放大姐的牌位了?”
李翠翠也光棍,直接把那位原配的照片給範雲清送來了,放在門口轉身就跑。
要放你放去,反正我不放。
然後一個廠的人都誇範雲清呢,說她有情有義,把老洪原配的照片妥善的收着,如今要過年了,還記得說要擺貢品,多難得啊!
這個冬天就這麽過去了。
爲了個房子,吵了一個冬天。
年前的時候,林雨桐都診出自己懷上了,可這房子還沒影呢。
四爺就說:“放心吧,總要蓋的。”
五六年的春節,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中來到了。
因着林百川和常秋雲不放孩子們回來過年,今年的春節又是在林家過的。
一大家子,吃了餃子,就在客廳聽戲匣子呢。
今年有個節目叫春節大聯歡,說起來,它才是最早的春晚。隻是這一屆之後,跟林雨桐和四爺之前談論的時間線一樣,因爲種種原因,給中斷了。一直到八三年的時候,才又有了春晚。
家裏的瓜子花生是不缺的,林百川有很多的複員的老戰友,在各行各業,林雨桐也沒怎麽見,但是這種小東西,好像家裏也沒怎麽缺過。
幾個女人嗑瓜子吃花生,辛甜就說:“你們這說有也就有了,你們說我吧,自從生了援朝,這兩年都沒動靜了。”
曉星就說:“那得去看看……要不看看中醫也行啊。你跟我大哥,也總不能住大院吧。爸要是在位子上,這地方那就叫咱住。要是不在位子上,以後咋辦。有幹休所給咱爸,可這地方你跟我哥帶着孩子住也不方便。還是得争取分房子。先占着再說。如今分房子,不考慮人口問題也不可能,那些人可能鬧了。我都愁死了。這個生了,我得趕緊再抓緊生一個……”說着就說林雨桐:“姐,你這一胎懷的真是時候。”
能不是時候嗎?掐着點懷上的。
老太太就說:“生!一個個的都趕着生,這生下來可怎麽帶喲!”
誰說不是呢?
大年初一回廠裏,就聽到消息,範雲清于大年三十晚上,生了。
生了男孩!
取名叫吳耀。
林曉星趕緊跑過去瞧,“怎麽生的這麽早?”
吳老太說:“早幾天晚幾天是有的。沒事,孩子壯實着呢。”
林曉星把紅糖和雞蛋這些放下,坐了半天,見吳老太把大人孩子都照看的挺好的,才放下心來,回來就跟蘇瑾說:“都說我媽照顧老太太,我瞧着,我媽那日子,要是離了老太太也過不了。”
兩口子正說話呢,門被敲響了,是範舒拉。
“那個……”範舒拉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聽說姑姑生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幫我送過去……”
“我不去!”林曉星扭臉,“你爲啥自己不去?”
範舒拉抿嘴:“我這不是……沒臉見姑姑嗎?”
“你就是去了,她還能把你趕出來?”林曉星不叫她進門,逼着她去。
範舒拉就趕緊道:“你先叫我進去,我還有點别的事。”
啥事啊?
“你有啥生孩子的秘方沒有?”範舒拉就看着曉星的肚子,“你說我咋就懷不上呢?”
“那你兩口子去醫院看看呗。”林曉星就說:“别一個人去,我跟你說,這生不生孩子,這是兩人的事。誰說毛病就在你身上的!”
範舒拉蹭一下站起來:“你說的這是啥話?你姐夫能有啥毛病。”
“我姐夫沒毛病。”林曉星怼她,“我表姐夫才有毛病!”
“你們家蘇瑾才有毛病呢。”範舒拉怼回去之後,轉身就走了。
又是一個不歡而散!
林曉星氣的跟蘇瑾道:“這是要分房子了,有變動了。急着找我媽呢。”
蘇瑾心說,我能不知道嗎?
哪怕是放假了,這些人私底下也沒有少相互串聯。
一開年,就派了工人代表去工會,要跟廠裏談判,他們的意思呢?按照人口來解決。
定的标準是六口人。
家裏的人數達不到六口的,這次連資格都沒有。
人口超過六口的雙職工家庭,先得滿足這個條件,再看工齡和職稱。
林曉星遺憾的看林雨桐的肚子:“加上這個才五口,不行把奶的戶口給過到你們戶口本上……我這邊……到時候把蘇瑾他爸他媽的戶口弄來……”
都想歪點子呢。
廠裏肯定得考慮這個問題嘛。
就問這些代表,如果出現新增的人員,這個算不算。
這就沒法說了,有些說算,有些說不能算。
得!他們自己内部都不能達成一緻了。
丹陽都問她爸:“這房子到底還蓋不蓋了?”
這孩子的普通話現在說的不錯,國家剛出台的,要求推廣普通話。
不光是學校,就是廠裏也是一樣。宣傳科在車間在科室,不停的做着這個推廣宣傳。要求在廠裏的時候,要用普通話。相互學習,相互訂正,共同進步。
然後滿樓道都是那種蹩腳的老土普通話。
開春了,朝陽也勉強能送托兒所了。那就送去吧,送去省心。
隔壁的桂蘭還找林雨桐,說了:“咱們廠好幾個職工家屬,不是沒工作嗎?老頭老太太的,說是能幫着看孩子,一個月也就一兩塊錢,要不要把孩子送過去……”
不用!我可不放心别人帶。
林雨桐就說:“孩子舅媽在托兒所呢,能幫着看。”
桂蘭一拍腦袋,“我把這事給忘了。”
等人進去了,苗大嫂才拉着林雨桐又說:“……你還不知道吧,小草自從病好了,就沒再上學了。”
“不是送回老家了嗎?”林雨桐也奇怪呢,“難道老家不叫上學?”
“哪裏回老家了?”苗大嫂朝一個方向指了指,“機械廠你知道吧?”
“知道。”離一一五不遠,“怎麽了?”
“小草給人家看孩子去了。”苗大嫂低聲道,“那家的孩子一歲了,得有人看着。桂蘭說那是遠房親戚,叫孩子過去幫忙,耽擱小草一年,晚上學一兩年也沒事……我說,咱在一起可都住了這好幾年了,她家有沒有什麽遠房親戚的,咱能不知道?還不是把孩子送去給人家當保姆,爲了省點口糧的。”
林雨桐就皺眉,“回頭我問問她。”
牽扯到女孩子上學的事,林雨桐覺得是得重視,她真就問桂蘭了,“……是不是像人家反應的那樣,你把孩子送去當保姆了?”
“誰說的?”桂蘭當時就炸了,“胡說八道!”她拉着林雨桐,也不叫小林了,開始喊林主任,然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那個人家,那是小草的幹娘家。這孩子去年不是病的重嗎?我們老家有風俗,說是孩子病重了,拎着東西出門撞貴人去,給孩子壓一壓。結果我就帶着罐頭點心啥的從病房出來,結果碰到的人就是機械廠那兩口子。這就把小草認在人家名下了,當個幹閨女。那家的孩子小,才一歲多點,小草過去幫着帶弟弟去了,怎麽說是當保姆呢?沒有這樣的事!”
林雨桐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了:“看來你的問題不小啊。我以爲你隻是重男輕女,沒想到還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什麽出門撞貴人?什麽壓一壓?如今新社會了,還有邪祟不成?你這是思想有問題,有大問題啊!私事上,你是大姐,咱們門挨着門住着,怎麽着都行。可這公事上,咱得公事公辦。你這個問題是個大問題,我決定拿到會上,重點說一說。要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也得大家提個醒……”
“不是……”桂蘭吓了一跳:“這怎麽還開會,還批評上了呢?我就是……”
“你什麽你!”林雨桐虎着臉,“我看近期有沒有思想學習班,我會找你們後勤領導,說說你的問題,先暫停你的工作,去學些半年再說……”
啊?!
學習?
還半年!
“林主任。”桂蘭這回真急了:“你看我們寶柱都那樣了……”
“哪樣了?”林雨桐就說,“少了半根手指,但廠裏月月給補貼,糧食比以前給的多了一半,你還有什麽困難?你說出來,我替你反映去……可就是反映了,這困難歸困難,但該學習的還是要學習的……”
“我……我……”桂蘭氣的瞪眼,但到底不敢把林雨桐怎麽樣。氣狠狠的将圍裙解開,“我現在就去,就去把那死丫頭接回來,送學校,叫念書去,這總行了吧。”
說着,就氣哼哼的走遠了。
遠遠的,還能聽到她自顧自的咒罵聲:“……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林雨桐哼笑一聲:别的閑事懶得管,但這種閑事還就是得有人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