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話音才落,那邊桂蘭就喊:“趕緊追啊……我家的簾子都被挑開了……”
窗戶是那種老式的朝外推的窗戶, 這種窗戶不是每家都裝窗紗的。百分八九十的人家, 窗戶都是紙糊的, 窗紗這種東西太奢侈。
林雨桐家的窗紗不是後世那種各種任選材料的窗紗, 現在哪有那玩意?
紗窗紗窗,那就是紗做的。而且是要拆裝的那種。想要開窗戶,那就得把窗戶先打開, 然後再把紗窗釘上去。要是想關窗戶,紗窗就得取下來。夏天嘛,一般關窗戶的時候不多, 都是等夏天快過去了,天也确實是涼了, 這才把紗窗取下來。而且林雨桐家有個好處, 就是外面有個陽台。這紗窗都是安裝在陽台的窗戶上的,要是晚上實在是涼了, 把跟陽台相通的窗戶和門關上就行。平時完全可以不動那紗窗。爲了安全,陽台上的簾子都是帶着扣子的。當然了,真要是有人動了歪心思,一把刀子就能輕易的劃開,隻有遮擋窺探視線的作用,至于防賊, 那是做夢。不過不管是啥樣的紗窗, 那也都不具備防賊的功用啊。
紗窗就是防個蚊蟲, 至于說裝卸不方便開窗之後的蚊蟲問題, 這個不用擔心,稍微有點條件的,都有蚊帳。沒蚊帳的,不是還有蚊香嗎?買不起蚊香的鄉下,也有很多土辦法驅蚊子。再要是條件達不到,那就挨着。咬着咬着,就不覺得咬了。
所以這夏天,窗戶洞開,沒有阻隔,最多就是拉上窗簾。算是一種常态。
這種窗簾,個子高的人伸手可以從外面扒拉開。
不過也是廠裏的治安好,從來還沒有發現這一類的事情。
桂蘭在裏面一喊,張寶柱就跑出去。緊跟着樓道裏的男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往回跑。
四爺輕輕的推了一把林雨桐,示意她回家,才跟着人往出走了。
男人一走,女人們倒是不敢回屋裏了。就跟屋裏有洪水猛獸一般。
林曉星靠在門口,一手扶着腰,一手撫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好似在安撫肚子裏的孩子。然後她左右看了看,就低聲跟林雨桐道:“姐,我想上廁所。”
大肚子孕婦,尿頻。
而林曉星這種人又是那種絕對不會在屋裏的尿盆解決的。那就隻能上公共廁所。
樓裏的廁所在樓道中間。正對着樓門的是水房。水房的一邊是男廁,一邊是女廁。從這頭走到廁所的位置,要走二三十米才能到。而且,估計現在這種情況下,她自己是不敢去的。
林雨桐就說:“過這邊上廁所……”家裏有廁所,暫時借用一下也無妨。
但大晚上的,小姨子跑姐姐家上廁所,哪怕姐夫此刻不在,也是夠尴尬的!
林曉星不去:“陪我去那邊……換個地方我尿不出來……”
這毛病勁的。
一樓道的人,這就不敢去了?陪就陪吧,反正一樓道的人,這麽走了也不用擔心家裏的門沒鎖家裏再進賊。
因着樓裏的衛生有專人打掃,一般都打掃的很及時,所以沒有什麽異味。挨着廁所住的兩家,得在樓道裏做飯。所以,就從老家要了那種有點土腥氣香味的野草根。平時在角落裏放個瓦罐,裏面點上這種草根。這玩意耐燒,扔一把進去能燒一星期。煙也輕的很,還去味。林雨桐沒再公廁上過廁所,所以打頭進來還驚奇了一下。
站在裏面,還能聽見窗戶外面男人的說話聲。
錢思遠說:“邪了門了,我追出來就不見這孫子……繞着樓跑了一圈了,能去哪……”
還要再聽呢,就聽見又是一聲女人的尖叫。
這一聲是林曉星發出來的。
她急着上廁所,直接拉開最外面那個隔間的門,一擡眼,就見裏面一個黑影往外沖,還沒反應過來了,就被推了一把。
林雨桐眼疾手快的将林曉星扶住,同時伸出腳絆了沖出來的男人一把。
這人五大三粗的,摔了一下沒絆倒還往前沖,結果沒出廁所門呢,兜頭被一鐵鍋給砸腦袋上了,人直接就給倒下去了。
林曉星那一聲可不止把外面的男人給喊回來了,也把樓裏站着的女人喊過來了。離門最近的一位嫂子,直接舉着她家的鐵鍋就過來了,見是男人管他是誰,砸了再說。
暈了三秒想翻身,就被娘子軍們給圍了。
這個拿着擀面杖,那個拿着掃帚,圍成一圈的揍。
男人們進來就看見穿着背心短褲的男人,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都是血道子,打的挺狠啊!
有人就說苗家富:“苗科長,咱們廠的保衛工作不行啊。”
怎麽不行了!
一般人根本不讓進的。
把女人都制止了,苗家富才過來把捂着臉的男人的胳膊扒拉開,“……這不是咱們廠的人……”認人這本事他是有的。是不是廠裏的職工,他有數。然後踢了這男人一腳:“起來,誰家的親戚啊?”
一問才知道,是洪剛的遠房侄子。
農村的日子不好過,好些人都跑到城裏謀生來了。有親戚的,都跑來投奔來了。不求好菜好飯招待,就幫着找個落腳的地方就行。
廠裏也不光是洪剛一家的親戚跑來了,好多人家的親戚都跑來了。
以前的地窩子,有些拆除了,上面有些建築。一些稍微偏一些的地方,還沒有建設。這地方的地窩子是保留着的。不過是如今沒人過去而已。
親戚來了,沒地方住,非不走,那就叫他們在地窩子裏暫時過度一下。
這不,就給住出事端了。
牽扯到洪剛,蘇瑾拉着林曉星先回去了。林曉星也不說非得在公廁上廁所了,擱在家裏用尿盆也行啊。
其他人都當瞧熱鬧的,審這家夥,大半夜的,拿着個手電筒,照啥呢?
肯定不是做賊啊!
做賊都怕人看見,誰拿個手電筒明晃晃的?
沒見過世面的小夥子,怕啊!哆哆嗦嗦的啥都說:“……我們……就打賭……他們都說城裏的女人白……身上比臉上還白……說我要是看見了回去跟他們說,一人給我一千塊錢……”
一千換算購買力,就是一毛,就爲這點錢的?
女人們又把手裏的家夥什給舉起來的,這樣的東西打死都不爲過。
這樣的案子,一般廠裏的保衛科就能處理。至于說通知派出所,意義不太大。現在還沒有憲法,第一部憲法又叫五|四憲法,今年才五二年不是嗎?再說五四年的憲法關于這個也沒說怎麽定罪。流|氓罪那是七九年才有的。
如今這個罪名倒是能跟侮|辱婦女挂上勾。
一般的流程是保衛科聯系此人的原籍公社,叫那邊的公社派人來接。接走之後該怎麽審判,人民公社說了算。
這事的性質很惡劣了,洪剛鬧了個沒臉就罷了,然後廠裏開會了。所有職工的家屬,沒有審批,是不準進入廠區,就更不許留宿了。
也就是那麽多人,都必須驅逐出去。
老家來的親戚,好些人之前都覺得他們可憐呢。有些個不穿的衣服啥的,都願意拿出來叫他們換洗。可出了這事,就算自家本身也都是農村出來的,這會子那點同情心也收起來了。反正很多人,對農村出來的這些人,意見都挺大。當然了,許是事情的開始不過是一群男人閑的無聊說女人純屬YY,并不是真想如何或者敢如何。但誰叫真出了這麽一個二愣子呢?這樣的事件一出,肯定是一律先清掃出去再說。
連大原都說:“如今城裏的治安,真不好管。”
小偷小摸是越來越多了。
廠裏的保衛科也加強了巡邏了,晚上家屬區這邊,本該是極爲安全的地方,都成了重點要看顧的對象。
可就算是如此,晚上敢出來上廁所的女人都少了。
這時候才羨慕了家裏帶着衛生間的人家了,“多方便啊!不出家門就能上廁所。”也不用半夜爲了上課廁所脫衣服穿衣服的折騰。
出了一次這樣的事,算是意外了。廠裏沒有外人了,林雨桐就覺得差不多其實算是安全的了。保衛科的工作其實做的算是不錯的。
誰知道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工夫,正睡香了,就聽見咣咣響的聲音,先是别人的門響,再是自家的門也被砸的咣咣響:“起來!把門打開我看看……”
“誰啊!”林雨桐就起身,聲音很陌生啊。
四爺也不知道啊,兩人穿好起身,四爺去開門,才開了一條縫隙,門就從外面被暴力給推開了,進來個醉漢,應該是喝醉了。至于是誰,瞧着面熟,但叫不上名字。
人家手裏拿着把菜刀,紅着一雙眼睛瞪着四爺。
四爺将桐桐往身後拉,問他:“你誰啊?半夜三更的這是想幹什麽?”
苗家富已經拿着家夥什在後面,隻要這人一動,他就一鐵棒子打下去。
誰知道這人舉着刀在門口朝裏面張望:“我老婆呢?把我老婆叫出來……”
把林雨桐氣的可夠嗆:“你找你老婆,跑我家幹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爲四爺跟他家女人有一腿呢。
這人看看林雨桐,又看看四爺,然後說了一句:“……不在你家?我老婆在家誇你有本事,人長的好,說要嫁就得嫁你這樣的……還說就願意跟……”
林雨桐直接打斷他的話,一手過去把對方的刀搶了,一手掄過去就是一老拳,正好打在對方的鼻子上,這下徹底的閉嘴了。她一下接着一下的打:“……灌了半斤貓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是吧?敢污蔑我男人!你老婆是誰,叫她出來,你不找她,老娘還找她呢!”
這男人被打懵了,“我也沒說一定在你家……”說着,又指着張寶柱和苗家富,“我老婆還說這兩人體格好,肯定有勁……”
然後桂蘭一爪子就拍在了張寶柱的臉上:“我叫你出去勾搭人……”
男人見這些人的老婆都在家,就又說錢思遠:“還誇他斯文好看……”
錢思遠往莊婷婷後面躲:“别胡說啊,我連你都不認識,我能知道你老婆?”
說的多了,大家才明白了。這家夥住三樓,他喝多了,迷迷糊糊的聽她老婆說出去上廁所去了,結果睡了一覺起來,都沒見她老婆的人。之前家裏啥樣,這會子家裏還啥樣。
你說着半夜三更的,一個女人不回家,能去哪呢?
桂蘭比林雨桐還生氣,覺得不把那賤人揪出來,不問清楚了,這日子都沒法過了。她是一家一家的找人,别說,還真被找見了。在二樓的一家,那家女人在車間值班,結果家裏的男人把相好叫家裏了。上下樓的住着,又是大晚上的溜過去的。隻要早早的再溜回去就行了。誰知道,被堵住了。
樓下鬧起來的時候,這兩人都聽見了。女人吓的衣服都穿不到身上了。想出去趁亂溜吧,不現實。整棟樓都被吵起來了,樓道裏都是瞧熱鬧的人。
見桂蘭要查都笑呵呵的叫查,等死活都拍不開其中一家的門的時候,還有啥不明白的?這裏面肯定有鬼呗!
桂蘭給一腳踹開門,把衣冠不整的兩人給揪出來。
這家的男人直接不認賬啊,“……大概我家的門之前沒關好,然後我聽到開門聲,還當是我媳婦回來了……她直接脫了往床上來了,我也當是我媳婦的……誰知道剛才被吵醒了一看人不對……我怕解釋不清楚……所以不敢開門……”
桂蘭拉着已經傻了的女人就往一樓去,才不管這兩人是咋回事呢,隻問道:“……你說,你偷沒偷我男人……”
把張寶柱給氣的,人家躲都來不及,你還上趕着問,問啥問啊。很有臉面嗎?
有從樓下追下來看熱鬧的,這個一言那個一語的,林雨桐才聽明白了。
喝醉的男人叫鄭新民,是廠裏司機班的。媳婦叫李翠翠,以前是戲班子的,後來進了廠裏的文工團。
這小媳婦長的自是沒話說了,唱戲的嘛,身段也好。
兩人都是趕着分房,結的婚。可這結婚了,男人一月裏沒幾天在家的,拉料的長途車,一走幾個月是常有的事。這小媳婦不是個安分的人,跟人眉來眼去的也有。
三樓那邊,那些女人都不大瞧的上這個李翠翠,把家裏的男人看的可緊了。就怕被妖精勾搭去了。
二樓那邊那個男人,是基建科的副科長,媳婦是車間的。隻是不知道跟李翠翠是什麽時候勾搭上的吧。反正大家也都沒誰察覺了這事。
鄭新民跟李翠翠呢,兩口子愛吵吵。李翠翠瞧不上鄭新民那窩囊樣,不止一次的說過,金工那樣的男人,才像個男人。又說,哪怕不是金工那麽氣派的,怎麽着也得找像是錢思遠蘇瑾這樣的,斯斯文文的,瞧着就覺得打心眼裏喜歡。要是再不濟,也應該找像是苗家富和張鐵柱這樣的,五官端正,身體壯實,關鍵是顧家,至少晚上躺到被窩裏,被窩是暖和的。還說了像是廠長副廠長廠辦主任這些領導,人家也說,雖然年紀大,但是權利是好東西……
這些話,要不是鄭新民喝醉了,這會子又被氣的狠了。糊裏糊塗的一股腦兒的給倒出來了,大家也不可能知道。
男人是邊說邊罵,然後該說的不該說的,都給說了:“……她不就是一戲子,還看不上我,還想這個想那個……”
聽上去就很惡心了。
李翠翠這會子緩過來了,一口唾在鄭新民的臉上:“……老娘如今都是你害的,找什麽找?!不在當然是不想跟你睡,我就是跟别人睡了怎麽了?我還告訴你,這樓裏的男人,八成都跟我睡過,怎麽了!你個窩囊廢,老娘就偷人了,怎麽着吧。”然後猛的就把衣服一把扯開,對着滿樓的人:“愛看的都看,想睡的就來找老娘,老娘奉陪……”
林雨桐扭身回來,四爺跟在後面,特别乖巧的往回走。
跟需要那種擰着耳朵才能把眼珠子從李翠翠身上拔出來的男人比,那自然是好多了。
這一晚上,有多少家偷着吵架,這都不知道。
等天亮的時候,廠裏的領導就找林雨桐:“婦女的工作,還得有人來做……”
之前很多年紀大點的女幹部,都或多或少的出問題了。像是戴淑珍陳愛虹,像是範雲清。另外還有一些人緣也不錯的人,像是苗大嫂這樣的,可理論水平又不行。
趕着鴨子上架,廠裏的婦女工作,就你來吧。
這工作爲什麽着急叫林雨桐呢?
因爲李翠翠出事了,這工作還得有人做。
做工作,該問的還得問:這李翠翠出啥事了?
一問才知道:鄭新民回去不光是打李翠翠了,這家夥不知道從哪裏的野草地裏,弄了一大盆子像是鬼針草草籽的東西。有些野草的果實像是刺狀的,比如說是蒼耳。那玩意像是棗核上長着刺。但是那種刺跟鬼針草的這種刺還不一樣。鬼針草的刺是那種細細的,堅硬的,而且刺比較長,一個果實上這種刺少說也有兩三根。
他把這果實收集起來,鋪在地面上鋪的密密麻麻的一層。然後拿皮帶抽着李翠翠打。李翠翠一躲,掉床底下了。這一滾,渾身上下紮的都是這樣的刺。
林雨桐一聽都倒吸一口氣,這比容嬷嬷紮紫薇還狠。
針紮了直接就能拔出來,可這玩意它長着倒刺,當時紮進去受了一遍疼不算,這把刺要挑出來,可不得再叫紮一遍。而且,這玩意它有毒。毒性不大,死不了人。但是刺痛癢這樣的滋味也不好過啊!跟這些比起來,容嬷嬷那刑具算啥啊?小兒科啊!
在一一五的醫院,六個護士三班倒的幫着挑刺,用了四天才挑完,就知道身上到底紮了多少上去。
叫林雨桐做工作,可這工作怎麽做?先談談吧!
“要離婚嗎?”她這麽問。
誰知道李翠翠搖頭:“……不離!”離了,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那還怎麽做工作?
那個跟她相好的基建科的副科長被撸了職位,也不在基建科了,被分配到工地一線幹苦力去了。沒被開除是人家媳婦找廠領導鬧了:“……我男人肯定沒偷人,是我說給我留門,家裏的門是開着的。誰知道那不要臉的怎麽就鑽我男人的被窩了……”
爲了保住工作,人家當啥事也沒發生一樣,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
那所有的罪責就都在李翠翠身上。
她這會子慘然就笑:“人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這世上,大多數男人比婊子還無情,比戲子還無義。啥情啊愛的,都不過是騙女人上|床的把戲……可憐我從小學戲,演戲,結果還是被男人的把戲給騙了……”
林雨桐不聽她那一套,就說:“鄭新民以這樣的方式對待你,是很過激。但是你的錯還是主要的……”
“我錯了?”她冷笑一聲:“你找了個好男人,你站着說話不腰疼……”
這跟好男人壞男人沒什麽關系,“是你對婚姻的态度有問題。婚姻是個嚴肅的事情,婚前就要想清楚。當初爲了分房子,你選了這麽一個人。那麽婚後你有什麽可抱怨的?他的工作性質就是如此,這不是你早知道的嗎?如果說婚姻不幸了,跟你想象的差距很大了,允許你反悔。覺得過不下去了,彼此不适合了……可以選擇離婚啊。你有工作,廠裏提供宿舍給你。你不會無家可歸。你有工資可拿,不用擔心生活沒有着落。你沒有孩子,不用擔心孩子的後續撫養問題。可是你偏不。你是既想要婚姻帶來的便利,又想要婚姻之外的情感刺激。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誰能把天下的好處都占了?”
“你不是要什麽就有什麽嗎?”李翠翠擦了一把眼淚,“我是被我爹娘賣到戲班子的,打小受盡了打罵,十二三歲,就被戲班的老闆欺負。你以爲我不想找個叫我滿意的男人嗎?我一個在戲班子裏跟物件似的被養大的姑娘……”
那就真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來了。
林雨桐隻跟聽得進去人話的人說話,至于李翠翠這樣的,她不想多費唇舌了。
但這事,也給了林雨桐一些感觸:女人在婚姻,在家庭中的地位,其實比之前認識到的還要低。
桂蘭差不多隔兩天就被張寶柱打一頓,當然了,桂蘭那張嘴,也确實叫人覺得欠揍的不行。但隻要桂蘭跟她婆婆吵嘴,張寶柱二話不說先打桂蘭的态度,卻叫人很不舒服。
一個樓裏住了這麽多戶人家,不打老婆的男人,也就三五個。
這還得包括四爺和蘇瑾。
光是打也就打了,叫人覺得心驚的是,每個人都覺得打老婆而已,有什麽呢。
林雨桐之前是管不着,管得多了那叫多管閑事。可現在既然有這個工作内容,她覺得,反對家庭暴力,應該重點拿出來說一說了。
于是,到了婦女工作會議的例會上,林雨桐就強調家庭暴力的危害。成立一個家庭調解委員會,打老婆,尤其是那種喝點酒不順心的拿老婆撒氣的這種,要做成典型。這種人,評先進,評模範,都排除在外。
這就是動了真家夥了。
林雨桐親自找趙平的老婆,請她來做這個委員會的主任。
把趙平樂的不行:“這辦法好!我舉雙手贊成。”
拿到廠裏的辦公會議上,大家也都笑,看着四爺說:“你們家這個小林啊,可是了不得了。這不是綁架嗎?這提議拿到會議上來說,誰敢不舉手。這不贊成的人,豈不是打老婆的人?”
四爺也笑:“我看啊,過段時間,咱們也可以成立一個委員會,也得反對反對家庭暴力。一切抓摳撓咬罰跪,都應該堅決抵制……”
這話叫大家更笑,都說:“咱們小金這說的是經驗之談,看來是沒少被小林罰喽……”
趙平就道:“不要被小金誤導嘛。他那個腦袋瓜子機靈着呢。真等咱們成立委員會的那天,我隻怕就得像全國婦|聯打報告了要求表彰咱們小林了……這婦女翻身工作做的好嘛,家庭地位都颠倒了,還不該請功……”
“對頭對頭!”廠辦主任就笑,“哪怕小林的工作做的好,這個委員會也不能要。被老婆抓撓摳咬的,這也是點情趣嘛,是不是?”
四爺點頭,說這位主任:“一聽這就是被抓撓出境界的……”
衆人哈哈一笑,會議的氣氛挺好的。
反正大家對林雨桐的普遍評價就是:幹什麽像什麽,做什麽成什麽。
不過效果是明顯的,張寶柱現在就隻敢對着桂蘭揮舞揮舞拳頭,卻不敢再掄出去了。這就是進步!
受益了,大家開會都積極了。以前是得通知大家開會,現在是主動的就聚集起來等着開會。
林雨桐又聯系了專業的婦科大夫,還找了大學的知名的醫學教授。幹什麽呢?
講兩個點:第一,生男生女的根源不在女人身上。第二,生理衛生知識。哪些日子爲安全的生理期,這個得教給大家。
生孩子,有時候就像是捆綁在女人身上的枷鎖。沒給男人生下個兒子,這就是原罪。在這樣的家庭裏,女人的地位不用問,一般都比較低。跟欠了男人還不完的債似的。更可怕的是,還遷怒無辜的孩子。女孩子在家庭中的地位越發的低了。
叫文盲程度的人,去理解XY 和性染色體,是有些難度的。
但不妨礙她們聽明白了一句話,那就是:生男生女是男人決定的。
沒講完呢,下面就有人哭起來:“整天罵我,以前還打我,就嫌我沒給他家生個小子。不光是他打罵,就是婆婆小姑子,想怎麽刁難就怎麽刁難。弄了半天,不是我沒給他生兒子,是他自己沒生兒子的命,老天不給他兒子,害的我沒兒子就算了,還受了這麽多年的委屈……這真是沒文化就得受欺負……”
這話說的,林雨桐:“……”好吧!你要這麽理解也行吧。
對!不是你們沒給男人生下兒子,而是他們害的你們沒個兒子,都是男人的錯!
因着這第一個問題,引起了巨大的讨論聲潮,第二個生理健康問題,都沒來得及講。
林雨桐跟白跑一趟的大夫道歉:“浪費您的時間了。”
人家倒是客氣,說林雨桐:“做婦女工作,你把關鍵問題抓的很準。抓準了這一個點,何愁女人不翻身?我覺得學到不少,這個經驗是值得借鑒的。”
話說的再客氣,林雨桐也親自将人家送上車。
車是廠裏派的,支持婦女工作嘛。
趙嬸子回去就跟趙平笑:“也不知道老林家這閨女是怎麽養的。你說說,範雲清也是做婦女工作的,大道理講的比誰都好,可是呢?聽進去的沒有。之前那個什麽沈春梅的,更是亂彈琴,她那是做婦女工作嗎?她那是搗亂!我跟你說,回頭你真應該去聽聽人家那些講座,說的真好。光是今兒說的,生兒子取決于男人!這一句話,看着吧,女人且揚眉吐氣呢。”
“胡說!”趙平就說:“做工作不能亂挑事!”
“誰亂挑事了!”趙嬸子嫌棄的不要不要的,“這沒文化真可怕!那話可不是小林說的,那是醫學專家,從國外回來的醫學博士說的……人家還是中央打過招呼,要留下來的人才呢。人家也是胡說的……”
不知道多少個家庭,都在說着跟找嬸子一模一樣的話。
生了兒子的,老婆給做了好吃的,例如苗大嫂說苗家富:“吃吧!得犒勞犒勞你。”這是功臣的待遇。
沒生兒子的,老婆都愛搭不理,例如莊婷婷說錢思遠:“吃?叫你吃你也是白吃。你看看你,折騰的那勁,不還是叫我生了個閨女嗎?閨女我不嫌棄,我就是想先要個兒子……看看你……沒出息……”
這叫人上哪說理去?
錢思遠默默的轉身,自己生火做飯去了。叫老婆懷不上兒子的男人嘛,就這待遇。他自己倒黴了還不算,還探着頭過來問林雨桐:“你家咋你做飯呢?該叫我們領導做飯啊!”不是他也沒叫你生兒子嗎?
林雨桐怼他:“我就想先要個閨女,我男人剛好就給我一閨女。所以,他跟你不一樣!”
錢思遠:“……”我幹嘛嘴欠跟你說話!
等林曉星的婆婆來送藥,據說是生兒子的偏方的時候,壓根就不用林曉星說話,樓道裏的女人就把蘇嬸子給解決了:“怎麽不提前給你兒子喝呢?這東西給女人喝有啥用呢。”
人家某某某博士都說了,巴拉巴拉的,蘇瑾的媽在這裏兩天都沒呆住,拿着她的藥直接回去了。才不敢把這種東西給兒子喝呢。
本來應該是很常識的東西吧,可如今這年代,誰知道?現在當正事這麽一講,引起的轟動比想象的要大的多。廠裏議論就算了,很多極端的人都把這種科學當做異端邪說,堅決不肯承認。不過更多的,則是向廠外傳播而去。一時間,那位博士熱門了起來,邀請不斷,都不得不派她的學生應約,講這個東西。
在一一五呢,效果最明顯的就是,再一次開講座的時候,不光是女人來了,男人能來的都來了。
熱鬧的跟開全場職工大會似的。
剛好,今兒講的東西,也該叫男人們聽聽。
不會避孕,對女人的傷害真挺大的。這種一個接着一個生的,不是少數。
請來的婦科大夫呢,就細細的說,怎麽算這個安全期,怎麽算這個危險期。想要孩子的話,選什麽日子比較容易受孕。不想要孩子的話,選在哪些日子,是相對比較安全的。
這些知識,在現在是羞于談論的話題。
很多女人聽的面紅耳赤,支棱着耳朵聽,但卻不敢擡頭。
男人們呢?第一感覺就是胡扯!
弄這事再算算日子,那不是沒事作事呢嗎?
有的在下面就起哄,問呢:“能算出哪天幹那事安全……那能不能算出哪天幹那事生男,哪天幹那事生女……”
越說就越是不像話了。
人家大夫是從外面請來的,上次白來一趟,這次呢,又是這樣。
林雨桐就惱了,‘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然後‘嘩啦啦’一聲之後,全場就安靜如雞了。
這叫林雨桐也挺尴尬的,桌子應該是舊桌子吧,要不然,咋一下子就給拍散架了?
她不由的嘀咕了一聲:“沒用勁啊!”
然而,她忽略了擴音器沒關的事實,這一聲不大,但還是傳出去了,緊跟着,不少剛才還搗亂的男人這會子彎着腰躲着人,從大禮堂的後門處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