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湖不如雨湖, 雨湖不如夜湖,夜湖不如月湖, 而月湖則莫如雪湖。
叫林雨桐說, 古代的文人墨客也是夠清閑的,這得在湖裏溜達了多少圈, 才總結出這話來。
雪湖多是雪後初霁才賞的。
像是這種趁着夜色, 這都不算是夜色, 而是深更半夜,萬籁俱寂的時候, 迎着漫天的飛雪遊湖的,林雨桐想着,從古至今肯定有,但絕對不多。
然後林雨桐傻了吧唧的,裹的跟大狗熊的似的,跟着四爺從家裏悄悄的出來,兩人踩着雪,在家門口的碼頭上上了船。
船肯定是四爺早就包好的, 船上還有人抱着小碳爐子縮在挂着厚簾子的船艙裏打盹, 船一晃悠他就醒了,撩開簾子:“來了?快裏面坐, 裏面暖和…”
說着話, 就拿了放在一邊的皮帽子和圍巾, 把他自己裹嚴實出去站船頭上了。
船上不需要燈, 夜裏的開發區到處都是各色的霓虹, 燈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再反射出來,光線帶着夢幻一般的朦胧。
剛坐穩,船就搖晃着動了,開始在河面上穿梭。
林雨桐坐在窗口,推開窗戶朝外看,不由的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裏夾着梅花特有的香味。放眼望去,漫天的雪片都帶着七彩似的光,紛紛揚揚而下。
還别說,真是沒見過這樣的精緻。
從河道出去,到了湖上,景緻又再次有了變化。
頭一場大雪下來,湖面還沒有完全結冰,但随着船的走動,能看見四散的冰淩,薄薄的一片一片的,蕩開來。遠處的光投過來,撲簌簌向下落的雪花像是星星點點的碎銀子,紛紛的落了下來。湖面上銀光乍現,随着水流,鋪排開來。
四爺攥着桐桐的手在手心了哈了哈,“冷嗎?”
跟你在一塊,永遠都不冷。
她走過去貼着四爺的耳朵,這麽清淺的說了一句。
四爺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背,動作微微的頓了頓。
外面劃船的根本就聽不見裏面的動靜,看在錢的份上,他伺候這倆明顯腦子有毛病的人。真的,在他看來,就是腦子有毛病。
陪媳婦陪到船上了?
他怎麽就不信呢?
經常拉一些學生娃,常不常的聽到一些‘浪漫’之類的話。
對此他嗤之以鼻,啥事浪漫?
浪漫就是挨凍一晚上,回去把冰的跟冰碴子似的錢回來放在老婆的枕頭底下,再說一句:想買啥就買啥。
至于别的,那都是多餘。
出來浪費這錢的,不是剛結婚的小青年,就是帶着人家的老婆。
看這年紀,也不是小年輕,那肯定是人家的老婆。
被看做是不正當歡喜的‘狗男女’完全沒有這個自覺,就相互依偎着瞧着外面的景緻,等再次回來小區門口碼頭上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這個時候,開發區的整個城區的燈才算是滅了。
下了船,四爺把錢給人家,這大哥也有意思,說四爺:“大兄弟,咱也算是有緣分。過了今晚,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但是我得多說一句,這老婆還得是糟糠的好……”
林雨桐哭笑不得,四爺攥着老婆的手往起揚了揚,“大哥,這就是糟糠的醜妻。我也勸大哥一句,心裏别光隻想這掙錢,得空了帶着嫂子出來轉轉,指定比你給他一沓子鈔票歡喜……”
然後拉着林雨桐就走,進了家門了,林雨桐就推他:“誰醜妻?誰醜了?”
四爺就笑,把人抱起來就往卧室去。
起來喝水的清甯一把把客廳的燈給摁亮了,然後就看着穿的跟狗熊似的他爸抱着比狗熊還狗熊的媽,本來電視上才有的公主抱該冒着粉紅色的泡泡的,結果……有點辣眼睛。
她擡頭看看牆上挂着的表:三點十一分。
真的是三更半夜了。
“去哪了?”把我們仍家裏,都不帶說一聲的。
熊孩子啊!
四爺抱着熊孩子媽不撒手:“跟你媽出去約會去了,有意見?有意見也憋着,上去睡覺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帶着富有節奏感而又不明意味的笑聲,清甯把樓梯踩得咚咚的,仰着下巴上去了。
林雨桐還聽見她閨女嘟囔:“……以後也會有人帶我出去浪漫的……”
所以語氣裏滿是酸溜溜的不稀罕。
爹媽心說:但願這輩子你真能碰見這麽個願意帶你出去浪漫的人。
躺下了,清甯睡不着了。
嘴上那麽說,心裏又覺得爹媽感情好那就好,總比那些吵嚷着過日子的強。比如高潔,常不常的來騷擾嚴格,都是訴苦的話,什麽爸爸媽媽又吵架了,什麽爸爸不能跟女學生單獨說話,要不然媽媽肯定不能罷休。說着也幸虧沒在教職工家屬樓住,要不然,這麽吵下去,丢臉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聽多了這狗屁倒竈的事,所以更知道自家爸媽從來不吵架,從來沒紅過臉,家裏不管啥時候回來,氣氛都是叫人舒服的。
轉過眼心裏又有些朦胧的期待,是不是自己将來也會遇到一個人,能這麽長長久久的陪伴下去。
她不是啥也不懂的。真的!
搶着幫她值日的,給她偷摸的買零食的,借着抄作業湊上來說話的,見了她就紅着臉的,她都知道爲什麽。
可要說喜歡誰,她閉上眼睛,沒有那種沒見就特别想見的。
他們私底下都說嚴格跟她……
嚴格?
她念叨這個名字,大概就是經常能見,真沒自家姐姐說的那種,想見一面,偷着瞧瞧的那種感覺。
許是太熟了吧。
第二天周末,一大早嚴格端着半鍋的羊肉湯過來了,還有剛出爐的月牙燒餅,“老楊家的羊肉湯……”
爸媽還沒起來,清平已經起來進廚房了,張嫂還沒來,她其實是去熱牛奶的。
清甯頂着雞窩似的腦袋下來,清平接過嚴格手裏的東西,扭臉問清甯:“洗臉了嗎?”
“洗臉刷牙了。”就是沒梳頭,她抓了抓腦袋上的頭發,“想剪了去。”
嚴格臉一紅:“别剪了……”亂糟糟的都好看。
清甯又擡手抓頭發,亂七八糟的用皮筋先紮成團子再說。“你怎麽來了……”
嚴格盯着清甯擡起胳膊的時候從荷葉袖裏露出來的白生生的一截胳膊。
也是怪了!夏天的時候,清甯穿吊帶的樣子他都見過,可那時候真沒歪心思覺得這半截子膀子就動人的。可如今就是這麽看着,就有點不敢直視。
嘴上卻嫌棄的道:“你這都穿的是什麽?”
清甯低頭看看,穿的咋了?自家老媽給做的睡衣,從此告别了秋衣秋褲。絲綢的面料,上身就是粉紅的,素面的,隻下擺和袖口都是荷葉的樣式,寬大的很。下身是闊腿的褲子,蔥綠的顔色,腳上一雙老媽做的棉拖鞋,繡着幾隻蝌蚪帶着幾絲童趣。她覺得好看,就跟一隻荷花似的,亭亭玉立。
“不好看?”清甯哼了一聲,“你眼瞎。”
就稀罕你這股子自信的勁。
嚴格坐下來:“吃飯,一大早出去買的。排了老長時間的隊。”
老楊家的清湯羊肉,據說手藝傳了幾百年了。以前也沒門面,都是在他們自家做生意。顧客也都是老顧客。後來在開發區買了鋪面,三間的門簾,上面還有兩層,一共三層,隻早上天不亮做羊湯的生意,可偏偏的,火的不得了。好些人排隊去買排隊去吃。
大冷天的喝一口羊湯最舒服了。
清遠在樓上聞着味也下來了,隻刷了牙沒洗臉,早早的坐在餐桌上等着。
清平把鍋端進廚房,放在竈上熱了熱,“這就得滾滾的吃,才最舒服。”
出來一人盛了大半碗,裏面的湯多肉少,又切了香菜蔥末,拿了糖蒜腌蘿蔔出來,用燒餅就着湯,幾個人圍在桌邊吃的稀裏嘩啦的。
清遠才想起問爹媽:“今兒又值班?”
“沒起呢。”清甯朝卧室指了指,“睡下估計得四點了,怎麽也得睡到晌午才起的。”
清平笑了笑沒說話,四叔和小姨出去的時候她知道,她睡覺一向是覺淺。
清遠以爲是爹媽加班了,都習以爲常了,連多問都不問一句的。卻轉而問嚴格了,“怎麽起的這麽早?就爲一口湯。”
你姐念叨了兩星期了!
嚴格含混的應了一聲:“你不是也愛喝?”
愛喝是愛喝,但叫我五點起來排隊,那真沒到那份上。
吃了飯,嚴格叫清甯去滑雪:“難得這天氣。”
可場地并不好找。
清甯就說:“要不找徐強去,水廠那邊那個廣場最好。”
清平不愛動彈,她還想看書呢,“你們去吧,我在家就好……”
“整天的看書,歇一天出去轉轉去……”清甯拉清平上去換衣裳,說清遠,“我們不帶小屁孩,你自己玩去。”
我也沒想跟你們一塊玩。
打雪仗有意思多了。
徐強這周不跟着出車,正打算幫幾個熟悉的老大哥去裝防滑鏈呢,結果有人找他玩了。徐天趕緊催徐強:“快去,好好玩。爸給你錢。别舍不得,記得帶他們吃頓好的。人家家裏的條件都好,咱不能弱了……”
說的都是啥!
咱就是把家裏的存折貼腦門上,就比得上縣太爺家的少爺了?
徐強說他爸:“我知道您的意思,肯定跟他們好好玩。”
出了門就問兩人:“要再叫幾個咱們班的同學嗎?”
其實同學玩的時候都不怎麽帶嚴格和清甯的,一是年紀小,二是差距大。其實他們的朋友圈子小的很。
清甯心裏不止一次的咬牙,等上了大學,自己就不跟人家說自家是幹啥的。頂多就說自己家是太平鎮的。再說了,等那時候一個小小的處級幹部家的孩子,能算什麽有背景的人嗎?算不上的!
這麽想着,就搖搖頭:“不是誰都跟咱一樣清閑的。”
也是!
這麽大的年紀了,在家得幫家裏的忙了。從大街上過去,就在包子鋪的門口碰見同學了,她家是開包子鋪的,她忙着賣包子呢。
玩這種東西,會被蓋上‘不懂事’的戳的。
跟同學說了兩句話,鋪子裏就走出一個人來。
“高潔?”清平跟在清甯身後低聲提醒了一聲。
高潔是跟着她媽在這邊吃早點的,看見嚴格帶着清甯出來玩,壓根就沒搭理她,頓時臉朝一邊一扭,誰也不搭理。
高潔媽就對着嚴格笑:“……怎麽不去阿姨家玩,你小時候常跟高潔玩的,長大了可不能生分了……”說着推閨女,“跟嚴格一塊玩去。不許吵架鬧脾氣。”
然後莫名其妙的,隊伍裏就多了個人。
清平就不自在了。
嚴格跟着清甯,高潔又跟着嚴格,三個怎麽看怎麽怪。
徐強就問清平說:“明年初三了,準備考什麽?”
“我爸我媽想叫我考中專。”清平笑的有些勉強,“我的成績就是在重點高中和普通高中之間徘徊,中專……我的成績肯定是夠不上的。”
“那就讀高中,現在不足,再努力三年,肯定成的。”嚴格就笑,“文憑這東西還是很要緊的。哪怕讀個大專,将來隻怕比讀中專有好處。”
清平笑笑沒說話,這事現在說不好。反正是得繼續上學的。僥幸考上中專,就上中專。實在靠不上,也隻有讀高中一條路走了。
怎麽選擇,得看自己将來考了多少分。
嚴格見清平也不搭話,隻抿着嘴笑,就跟着笑了笑,一擡頭見清甯走着這段路是朝水廠去的,他就喊:“幹嘛去啊?”又把視線落在嚴格背上的包上,“滑冰嗎?”他趕緊出聲,“不用跑那麽遠了,我知道個地方……”
于是帶人去了剛剛建成沒多久的一處廣場。
此時的廣場上,綁着冰刀滑雪的,一溜一串的。
嚴格心說,要早知道有這麽個地方,我幹嘛還去喊你!
兩個男生帶着三個漂亮的小姑娘一入場子,就被人給盯上了。
到哪都有那種看起來壞壞的壞孩子。見了漂亮小姑娘,就上來撩閑的。嚴格和徐強倒是沒主意,兩人較勁一般的先滑着走了。
十幾個流裏流氣的小夥子,大的小的湊一塊,最小的也都是初中生的模樣。三個一群,五個一隊,沖上來就分别把三個小姑娘圈小圈子裏了,圍着她們來回的滑。
清平哪裏見過這個陣仗?唬了一跳,先去瞧清甯,見清甯攥着拳頭她就一松,沒事!她們可打不過清甯。心裏這麽想着,她蹲下來然後一屁股往地上一坐,然後慢慢的解腳上綁着的冰刀。
一個說個子不高的小子吹着口哨:“妹妹,你這是什麽招式?哥哥帶你滑啊!”
另一個說:“沒看見妹妹不搭理你嗎?妹妹,哥哥帶你。”
都滾犢子,韓超湊過來,蹲下去跟清平平視,見一雙白嫩的小手有條不紊的在解腳上的帶子,他不由的多打量了這姑娘兩眼,然後咳嗽一聲:“你這是幹嘛呢?”
清平把最後一根帶子解開,然後猛地站起來推了韓超一把,“讓開!”
韓超是蹲着的,被這麽,猛地一推,一屁股給坐地上了。然後就看見穿着黑色皮靴的一雙小腳蹭一下跑開了。
他一愣,手上一使力氣就站起來,稍微一滑,就追上人了,一把拽住清平的胳膊,帶着幾分戲谑,“行啊!妹妹!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清平死勁的拉都拽不回胳膊,眼睛盯着清甯的方向,見清甯跟那幾個人不知道說什麽呢,然後那些壞孩子隻嬉笑着朝前擠。正着急呢,就聽見高潔的尖叫聲,“拿開你的髒手!流氓啊!”
清平的臉都白了:“你……”
“你撒手!”不遠處喊了一聲,是徐強的聲音。
隻滑了半圈的工夫,誰知道就出事了。
徐強這一喊,嚴格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吸引過來了,他趕緊去看清甯。清甯呢,聽見徐強的喊聲,看見自家姐姐被人給拉住了。哪裏還有心情扯皮,掄起拳頭就招呼。嚴格剛過去,清甯就喊:“你看高潔去!這邊不要你管。”
一眨眼的工夫,清甯撂倒了兩個,沖着清平的方向去了。
徐強沖過去猛地給了韓超一下,拉了清平藏在自己的身後,然後皺眉:“韓超?”
韓超摸了摸眼角看徐強:“你瘋了?有這麽見面給兄弟來這麽一下的嗎?”
徐強抿嘴,拉着個臉:“早告訴過你,少在這一片惹事。趕緊走吧!”
“走什麽?”他饒有興緻的看藏在徐強身後的清平,“你的?”
“胡說八道什麽?”徐強感覺到衣服的後擺被人攥緊了,他的手背後攥了攥她的手,話卻是對韓超說的,“你惹了不該惹的人了,聽我勸。趕緊走!最近别過來晃悠了。”
要說韓超這一夥子幹過什麽違法犯罪的事,那真沒有。
頂多就是抽煙喝酒打架,再就是沒事圍着幹幹淨淨的小姑娘撩閑,再幹别的,那倒是真幹不出來。
問題學生罷了!
韓超看了徐強一眼,指了指他身後:“我爲什麽要跑?我就是過來搭句話,結果可是她先動手的……”然後又探頭瞧清平,“你說是不是?”
清平撩開眼睛看對方,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徐強把人往緊的拽了拽,皺眉看韓超:“你再這樣我翻臉了!”
韓超似笑非笑的看了徐強一眼,又看了清平一眼,這才擺手:“咱們還會見面的。”
吓的清平都快貼到徐強的背上了。
等韓超一聲吆喝,場中好幾十人都退了。
嚴格過來拉高潔,結果高潔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然後被那些混混給了兩拳卻抽不出手打回去,他差點被氣死了,再一使勁往回抽胳膊,高潔死抱着不撒手,然後不用别人動手,他倆直接給倒地上了。清平擺脫了糾纏她的人,結果出來還沒到清平跟前了,先被嚴格給蠢哭了。見徐強顧着姐姐,她就過去把圍着嚴格和高潔嘲笑的三個直接給撂倒了。
等那邊韓超一吆喝,那些也顧不上找回來,起來就轉身跑了。
清甯看着嚴格四仰八叉的躺在,卻被高潔八爪魚似的纏着嚴格不撒手,冷笑一聲:“沒見着都躺那跟死魚一樣了,你還扒拉呢。”又說嚴格:“不起來等啥呢?英雄救美救的這麽壯烈啊!”
嚴格羞憤欲死,掙紮着要起身。
清甯嘴裏啧啧兩聲,伸出手将他撈起來,“就你這出息,以後跟我跟緊點。”
嚴格起身一張臉通紅,尤其是看到不遠處能把清平攏到羽翼下的徐強,心裏一股子莫名的情緒在湧動。
小姑娘都喜歡能保護她們的人吧。
“我要考軍校。”回家之後,嚴格坐在他爸面前,特别嚴肅的說了這麽一句。
嚴厲放下手中的報紙,“這是怎麽話說的?不是想跟清甯考一所大學嗎?”
小夥子心裏又酸澀了起來,追着清甯的腳步,自己好似永遠隻是她的影子。在那個領域,她才是真正的強者。他就是使盡渾身的解數,能做到的也隻是不掉隊。
僅此而已!
“我要考軍校。”嚴格隻重複這句話,心裏補了一句:我想做她的英雄。
嚴厲看着抿嘴倔強的兒子,考軍校當然是沒有問題的,他自己也不反對,軍|政有時候它就是相通的。他輕咳一聲:“這個軍校的話,你這個年齡啊……”
高考的時候才十六歲。
“應該沒關系。”嚴格看他爸,“幫我咨詢一下,要是年齡不合适,幫我把戶口本上的出生年份給改了吧。”
這對于縣|長大人來說隻是一句話的事。
史可不舍得啊!“兒子,你可得想好了!要去上軍校,可就是幾年大概都跟清甯見不了面的。”
嚴格低頭,久久才‘嗯’了一聲,“我回房間了。”起身的時候看他爸媽,“别跟清甯說。還不定能不能考上呢。”
說着扭頭就走,蹬蹬蹬的上了樓。
史可指着樓上:“什麽情況?”
你問我,我問誰去。
他得空得跟武裝部的同志問問,這軍校招生的章程是什麽。很多東西,他這個當爸的其實是可以出把力的。
嚴格回房間,聽見外面露台上傳來‘嘶嘶’的聲音,他打開房間門出去,見清甯趴在隔間牆上,嘴裏正發出‘吐信子’的聲音。他走過去,“怎麽了?”
清甯遞了個白色的瓷瓶過去,“給你藥,我怕你肚子上青了。”
被人打了兩拳踹了兩腳的。
嚴格臉一僵,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拿瓷瓶反手拽住清甯的手,“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别沒出息。”
“本來就是!”清甯以爲嚴格在開玩笑,她就吐槽,“看你離了我怎麽辦?被人得欺負死!”
是!
小姑娘不管走到哪,都記着護着他。跟母雞護着雞崽子似的。
可我……我也想,有一天能護着你。
告訴别人說:這是我的人!
他攥緊清甯的手:“你……你等我……你等我好不好?”
清甯看着抓着自己的骨節分明的手,愣了愣,“你要幹嘛去?我在這裏挺冷的?叫我在這裏等你啊?不行!有事你在露台上喊一聲我就出來……”說着另一隻手伸出來拍了抓着她的大手一把,“松手!我要回去了!凍死了!”說着扭身往回跑,“以後再不帶高潔那個麻煩精了……”
留下嚴格在露台上,攥着瓷瓶,愣了很久。
這個學期完了,下學期就該分文理科了。
清甯妥妥的理科聲,考完試她問嚴格:“你呢?文還是理?”
這話多餘,清甯知道,他肯定是理科。說好的,兩人一個班,将來考一所大學。
嚴格沒說話,清甯也沒多想,隻絮叨:“也不知道明年換老師不換……”說着又問,“最近放學怎麽不見徐強?”
我哪裏有心思管徐強上哪了。我隻要一想起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看見你了,就難受。哪裏還有精力注意别人。
至于徐強,他把清平送到樓底下,“沒事!上樓去吧。要是害怕,叫三叔送你回去。”
韓超跟吃錯藥似的,打從那次滑雪之後,就纏上清平了。每天放學,就在學校門口堵清平。吓的她直接又返回教室,等到高中部放學的時候混在裏面一起走。
可初中部的校服混在高中部裏還是很顯眼的,常不常的就被韓超給逮住了。
他靠在牆上,擡擡下巴就把‘脅迫’着她到角落的壞小子去邊上的路口守着了。然後嘴裏叼着煙,鼻子裏不時的噴個煙圈,一隻腳蹭着身後的牆面,半閉着眼睛看清平,“沒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你說說話。”
清平皺眉,她不喜歡這煙味,也不喜歡被人強拉過來,“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我要是報警,這事就不能善了。我知道你沒幹過啥壞事,所以不想走到那一步。你别再打攪我,這事就算完了,行不行?”
韓超就笑:“不行!我就想問你一句話。問完了你就走……”
“你問。”清平趕緊說了這兩字。誰都看得出來,她想擺脫他的心情,特别迫切。
韓超斜眼看她,輕‘嗤’了一聲,“你跟徐強……你們搞對象?”
清平的臉刷一下就紅了,“你胡說什麽?沒有……沒有的事……我們兩家……兩家人很熟……”
“哦!”韓超又抽了一口煙,“你沒跟他搞對象,那咱倆搞對象,你看行嗎?”
清平都吓着了,“你說……說什麽呢?”
韓超朝路口擡了擡下巴,“趕緊回去吧。明兒我還來找你……”
清平愣愣的,擡頭盯着韓超瞧。
韓超發現這姑娘的眼睛雖然不大,但是狹長又微微朝上挑着,瞧人的時候帶着幾分勾人的勁。尤其是那小表情,一本正經的,一看就是乖孩子,好姑娘,越是這麽一副闆着臉的模樣,那眼神越是叫人瞧着勾人。
心都癢癢了。
他身子猛地前傾,臉就湊了過去,“你再不走,我真親你了。”
吓的清平撒丫子就往回跑。
到家的時候她三叔在呢,鍋裏是保姆剛做的排骨面,給端下來了,結果就見侄女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他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沒!”清平不好意思跟她三叔說這事,要說起來,韓超真不像是有惡意。
她要是跟三叔說了,這事就大了。四叔和小姨肯定得管的。他們一個電話,就能把韓超送進去關上十天半月的。她不想惹麻煩,也不想跟韓超結仇。
這叫她特别的焦慮。
好容易送走三叔,一肚子心事的把面吃完了了。天黑透了,她起身拉簾子的時候發現,路燈下面站着抽煙的可不正是韓超。
她站在窗戶邊朝下看,韓超仰着頭朝上看。
她刷一下把簾子拉上了,不大工夫外面就聽到有歌聲傳來,“……我愛的人……已經不見了……呼呼呼這隻愛情鳥……何時才會來到……我愛的人已經飛走了……愛我的人她還沒有來到……這隻愛情鳥已經飛走了……我的愛情鳥她還沒來到……”
她的臉又紅又燙,手足無措的想推開窗戶制止,偏又不敢,怕叫更多的人知道韓超找的是自己。
老三在窗口抽煙,清涓跟着家教在屋裏上課。老師說二手煙對孩子不好,他幾乎都隻在窗戶口抽煙了。
看樓下那小子吞雲吐霧的,不大功夫又唱上了,他罵了一句:壞小子。
這種把戲都是當年他玩剩下的。
煙抽完了,他突然覺得不對。
這樓裏都住了哪些人,誰家都有什麽人,他清楚的很。沒有跟着小子看上去年紀相仿的姑娘。倒是有倆大姑娘,一個二十三了正談對象快結婚了,訂婚的喜糖大家都吃了。還有一個是上中專呢,應該還沒放假回來呢。
那這是找誰呢?
勾搭小媳婦?
不會!小年輕幹不出這事來。
煙抽完了,回身關了窗戶了,想着下樓去端給清平盛面的小鍋了,他猛地頓住了。
自家大侄女,今年多大了?
十四五歲了吧。
樓下的小子多大?
十七八了?
差不多吧!
當年老四跟桐就是這麽大的時候談到一塊的。桐十八歲不是就流嫁給老四了。
可别說啥也不懂!其實這麽大的孩子啥都懂了。
不勾搭自家姑娘啥問題沒有,不過是一笑了之。
可勾搭自家姑娘,這小子就是欠揍。
他冷笑着拿着大衣,也不穿,直接披到身上就出門了。
到了樓下,取出煙湊過去,“嗨!小子,借個火。”
唱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還愛情鳥呢?
想要愛情是吧?看你是不想要你的鳥了!
小流氓不知道遇到的是流氓中的戰鬥機,擡眼一瞧,披着衣服,走路一搖三晃,一邊肩膀高一邊肩膀低,那腦袋都不知道咋耷拉着的,就叫人覺得特别有範。
這種熟悉的感覺一眼就叫人知道,這是個同道中人。也就是出來混的!
他掏出打火機,給對方把煙點上。
老三就盯着這小子手裏的打火機,“還挺時髦啊!”
這小子也上道,直接扔給老三:“送您了。”
很會來事啊!
老三伸手一撈,就到手裏了。一扭頭,就見簾子後面影子一晃。
清平吓的心髒都跳出去了,聽到歌聲停了,她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還以爲是人走了,誰知道看到自家三叔了。
吓死人了!
韓超順着老三的視線看過去,就嘿嘿一笑。
老三斜眼問:“看上那姑娘了?”
韓超‘嘿’了一聲,“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老三哼笑一聲,“那大半夜的在人家窗戶底下嚎什麽呢?不怕他爸出來揍你一頓。”
韓超‘切’了一聲,“早打聽了,她一個人住。”
那你打聽的還是不仔細。沒人跟你說過他三叔就住他們家樓上嗎?更重要的是,他三叔是成了名的流氓了。
老三嘿嘿笑:“還挺上心?”
“那是!”韓超深吸一口煙,然後緩緩的吐出一口眼圈,“她看我一眼,我這心都跟貓爪子撓似的。你說就那一普普通通的姑娘……”沒那些妖裏妖氣的,說話嗲着音的,臉上畫的紅紅白白的,“可看着就是覺得老稀罕了……”
老稀罕了?
“聽說人家姑娘要考大學的。”老三彈了弾煙灰,“你不上學了吧?”
“考大學也是爲了過好日子。”韓超将手裏的煙一扔,“我都想好了,隻要她答應跟我處對象,我就拼命去賺錢去。她啥也不用幹,我養着她……”
這說的都是些什麽狗屁話。
明顯是個還但不住事的毛小子。
他冷笑一聲:“你養她?”
韓超點頭,“當然得我養她!”
老三一手拿着煙,一個手伸過去摟住對方的肩膀,“問你個事。”
這話題跳躍的太快,韓超皺眉,但還是耐着性子:“啥事?你問。”
“你聽說過金怪嗎?”老三斜眼看他。
“那誰不知道!”韓超聲音都大了,“可惜沒見過……”
老三就指了指他自己,“我!”
“誰?”韓超不明所以。
“我——金怪!”老三又摟着他轉身,對着清平的窗戶方向,指了指,“她三叔!”
韓超咔咔咔的慢動作轉着腦袋,不可思議的看向老三:“金怪?她三叔?”
問完,利落的轉身,撒丫子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