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的春節,頭五天, 一家子都沒回鎮上去。
初六得回去了。
幾年老三說要給他辦事, 要給自家媽脫孝服, 出孝了嘛。
這沒人争搶, 也是老三想彌補遺憾。這事就叫老三出頭辦了。
如今的老三不是半年前的老三了。都說是笑貧不笑娼, 這話也沒錯。隻要有錢了,過去的那點狗屁倒竈的事, 那就不叫事。
人家說起來都會說,那小子别看坐了幾年牢,出來人家一樣有來錢的道。
屬于一白遮千醜。
席面整整是個大菜,寓意十全十美。都是硬菜。
紙紮這些東西,拉了好幾車。
有人說老三這叫燒包!
老大跟人家說:“有倆糟錢就覺得了不起!”
這事把他晾一邊他這是又犯毛病了,錢都成了糟錢了?
但不管怎麽說吧,事辦的不錯。挺亮堂的。
大概是上次給當爹的脫服鬧的當媽的沒了, 這回當媽的脫服,老五兩口子帶着孩子早早的來了。
上了二十塊錢的禮錢,又問老三說:“媽當年那棺材錢你跟二哥和四哥了沒?”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呢!
何小婉從邊上過, 就說了一聲:“給不給的,是我們三家的事,有你啥事啊?”
語氣不是很好。
金老五就接話,“要是給了, 那二哥和四哥就得補給我禮錢的, 當時我辦事, 他們說做了棺材, 就沒上禮錢……”
老三掏了一百遞過去,“行了!給你補上了,走吧!”
老五拿了直接遞給馬小婷,“收着吧。”
老三看着空蕩蕩的手,笑了一聲,這他媽的老五啊。真是欠收拾!要今兒不是媽自家辦事,非教訓這沒點人情味的東西不可。
剛才問的是屁話,這話需要問嗎?
把棺材錢給二哥和老四,那是想幹啥?當初那份錢拿出來,拿出來的不是錢,是情分。自己把這錢還回去,情分就還回去了。真給這錢,二哥敢把自己給踹出去。
自從進去之後,到回來這半年,這還是第一次見老五。
當年有點貪嘴的憨厚沒心眼的弟弟不見了,變成了這個簡直都不認識的人。
這一百塊錢遞出去,那邊接了,那種感覺吧,兄弟們之間的情分,就值這個價?
從始至終,老二和四爺都沒回頭,該跟一邊的人寒暄還是寒暄,就跟沒聽到一邊的說話聲是一樣的。
林雨桐和四爺回來,好些都圍住問呢,縣城這兩年發展确實是挺快的,看去縣城有啥機會沒有。
四爺說話從來都不會說的很滿,隻說伺候好果園,咱自己這邊要建果汁廠了等等的話。金滿城就在邊上說:“如今啥最掙錢,就搞運輸最掙錢,辛苦是辛苦,但一趟下來少說這個數。”他伸出一根手指,有人說一百?他嗤之以鼻,“一百?一百沒人去。一趟下來至少一千……好些來拉貨的客商,找不到車,給司機塞紅包就想趕緊先走自己的貨……”
好像他知道的特别清楚一樣。他一說話,四爺就不說話了,跟别的人小聲說起了其他的事。
但金滿城的話還是叫聽到的人熱血沸騰啊。可誰都知道這錢好掙啊,隻是這投資卻不是一般人投資的起的。首先你得有車吧。大卡車是啥價錢?誰負擔的起喲?
但這世上從來都不缺膽大的人。
家裏的事完了以後,還沒出正月十五,很多村上以前關系比較好的,都來了。一是拜年,二是打聽點事。
啥事?買車的事。
這些人三三兩兩的合夥,從基金會分别高利貸貸了錢出來,找四爺問問,買車的行情。再就是在哪裏能買到車。
林雨桐在一邊聽着,來了好幾桌子人,湊在一起得買七八輛車吧?
還有問四爺有沒有門路買到二手車。這車短途跑着,并不妨礙啥。拉貨嘛。
“你大舅子不是以前在部隊,能買到部隊淘汰的舊車不?”
這話問出來叫人咋說嘛。
部隊的東西那不是随便往出賣的。淘汰的東西人家也封存起來。這些東西真到戰時,都是軍用物資。别看說現在的軍備是多少多少,你得算算那些依舊可以服役,卻被封存起來的物資。這都是寶貝。
再說了,軍隊的車如果不是戰時,那應該是保養的最好的車。
上哪弄去。
四爺跟他們說這道理,“要是客車的話,倒是能找到二手的。我大舅子現在在旅行社,接送外國遊客的旅行車更新換代的塊,往往是七八成新就換了。這車倒是能買到一兩輛吧。”
卡車這個要找二手肯定也能找到,但這對車不了解的人誰都不知道這車的真實情況,買回來半路故障耽擱人家多少事。
這話也不是沒道理。
完了四爺就給介紹了地方,又給礦泉水在省城那邊的辦事處的那兩位打了電話,叫他們接待一下,幫着去看看車,别的就不插手了。
可說實話,這幹啥事都有賠有賺,哪有百分之百把穩的事。除非就是幹一份穩定的工作,不死不活的吊着。
唯一覺得叫人欣慰的事,人的膽子真的大了,敢于嘗試着走出去掙錢了。
過了正月十五,上班了,周揚來了。校區的建設縣裏得聽他的意見,這段時間他會在這邊。人跟以前一樣,住的還是政府招待所。
“我嫂子願意你過來?”林雨桐請他到家裏吃飯,閑聊的時候不免說起這事。從省城到縣城,一般人真不容易想通。
“我跟你說學校老師的現狀你就知道了。”他拿着鹵雞爪一邊吃一邊道:“科研經費,沒有!也就是老師,能從你這裏獲得資助。福利待遇,沒有!房子還是筒子樓,短期内看來沒啥能可能搬遷。那地方你知道的,東家咳嗽一聲西邊馬上就給你送感冒藥。大聲說話都不敢啊。住了這麽些年了,你說……咋辦?我爸媽跟我們住,閨女還大了。就那四十平方,怎麽擠。以前孩子小,還罷了。如今孩子都大了,又是女孩子家……這邊呢,我動心的原因就是宿舍樓同步蓋起來,面積大啊。最小的都是一百平的大小。我呢,能分個一百三四的面積,我覺得就挺好。再說了,這邊的發展情況不錯,生活的會比省城輕松。還是那句話,甯爲雞頭不做鳳尾。在這邊我說話算話啊。另外,在省城也沒啥損失。房子還是我的房子,将來真要分的時候,不可能漏了我這一份。我是分校的頭頭,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語。不用看老師的面子,也不會少了我的。你算算這筆賬,不管怎麽算,我都是賺了。”
林雨桐點頭,是這個道理,“叫老師聽到這話,得劈了你。教了倆學生,沒一個肯跟着他做研究的。”
周揚歎氣:“想想也是,挺對不住老師的。”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閑話,吃了飯,原本相等四爺回來的,不想四爺沒等到,等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原來對門的宋大嬸的兒子。
一條巷子裏長大的,叫一聲哥真是應該的,“您怎麽來了 ?”這天都黑了。
這位老哥就說話了:“桐,趕緊回鎮上去吧。你家出大事了。”
誰啊?
“我二哥還是我姐?”林雨桐吓了一跳,回身就摸電話要給四爺打電話。
這位喘着粗氣:“差不多吧。反正都挺麻煩的。”
這說的是啥話啊。
但她知道,再想問,怕是問不出啥了。這老宋家的二兒子,打小就木的很。
說話哼哼囔囔的,從來就沒說清楚過。
林雨桐給四爺打了個電話,周揚也就沒法呆了,起身告辭:“要是有幫得上忙的,你隻管言語。”
林雨桐應了一聲,“家裏的電話你知道。随後咱們電話聯絡。”
送走了周揚,林雨桐換了衣裳,那邊四爺就回來了。
林雨桐把宋二哥叫上,一起上了車。也不要司機送,四爺自己開車。
“到底咋回事啊?”四爺扭臉問宋二哥,“我二哥家出事了?”
“嗯啊!”這位結結巴巴的,“你們家老五家的媳婦把孩子放在你二哥家,然後人就不見了。這都養了三天了,還不見回來。本來還想着……想着說……跟老五出去了……結果剛才來了一夥子人,說是要賠償的……”
要啥賠償啊。
問了半天,說的糊裏糊塗,再問就是五個字:“我不知道啊!”
好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到了就知道了。
車子一路開的快,到巷子裏的時候,裏裏外外的人都圍滿了。
老三在人群裏嚷呢:“……老五惹的事,你們找老五去,找到我二哥門上是啥意思?”
車子一個急刹車,就停了下來。
四爺和林雨桐擠了進去。
這圍着一群手裏拿着鋼棍的年輕人,把門口都堵住了。
林雨桐去裏面看英子,英子坐在炕沿上抹眼淚,也沒注意進來的人。
還是清平叫了一聲‘姨’,然後才叫她媽:“我姨回來了。”
英子扭頭,皺眉道:“咋把你們也驚動了?”
“咋回事啊?”林雨桐看看炕上的三個孩子。清安一個人在玩,清雪坐在炕角憋着嘴,要哭不哭的,還有老五家的小子叫清雨的,蓋在小被子裏睡的正香呢。
英子氣的嘴唇都哆嗦了,“馬小婷啊……前幾天,馬小婷說去地裏轉悠一圈就回來,孩子放在飯館,叫他們自己玩,不用管,我還沒應呢,人沒影了。好吧!放放孩子,也沒事。清平沒收假呢,叫幫着看着吧。可這說好的十分鍾,等到天黑了,都不見人回來。咋辦呢?孩子帶到家去,伺候着。可這第二天還是沒見人來,我就覺得這不對勁啊。趕緊去老宅看去了,結果門鎖着呢。我就問桃花娘呢,我說看見老五家的沒?人家說昨兒帶着孩子出門沒見回來過。我就納悶了,心說這人心可真大,孩子撇給我就不管了。這是上哪去了。我氣的罵你二哥呢,我說你就是對老五太好了,要不然兩口子敢這麽幹,這麽小的孩子給哥哥嫂子一扔,人家自己掙錢去了。你二哥還罵我呢,說我缺心眼,要不是當初對老五太好,老五也不會得寸進尺。脾氣發出去了,但這事還得解決。我這還沒想到怎麽這兩口子呢,結果人家上門了。說是什麽鋼材廠的,廠子倒閉了,但廠裏的資産卻是大家的。可老五撿廢品,竟然撿到人家鋼廠去了。不知道是賣了多少,反正被逮住的時候啥都說了,把家裏住哪都有幾口人,交代的可清楚了。還跟人家說了,别送他去公安局,去老家找他二哥要錢去。”說着,英子又捂住胸口,“他二哥是欠了他的還是該了他的?人家張口就要一萬三!家裏的錢都買鋪子裏,如今剩下就是今年春季地裏投資的錢。哪裏有多餘的?就是有多餘的,這麽多錢,憑啥要我們出。今兒早上,這些人來了一個頭頭,你二哥誰也沒驚動,好聲好氣的把人給送走了,說你得有證據啊,不能誰來問我要一萬三,我都得給一萬三吧?沒這道理!結果半下午了這些人又來了,還來了一群。這些人沒把老五看住,叫老五給跑了。這些人非說是你二哥帶人跟着他們的人,想辦法把老五給弄出來了。如今人就藏在咱們家,要咱們交人!你說這,上哪說理去?”
正說着話,外面響起警笛聲。
林雨桐還以爲是四爺報警了,誰知道兩人出去才知道,老五回來自首了。人在派出所呢。
這夥子手持鋼棍的,一個也沒跑,全都逮住了。
其實這夥子肯定也不是啥好鳥。老五怕是踩到人家早就挖好的坑裏去了。
要不然人家那廠子是那麽好進去的?鋼材是那麽好往出運的?隻要運一次,人家就敢說丢了十噸。再是倒閉的企業,架子還在。說啥就是啥!
丢了東西了,爲啥不報警呢?私自出動人馬,張口就要一萬三。
說到底,還是爲了錢的。
老五估計是怕在這些人手裏吃虧,才偷跑出來了。出來就往回走,在當地派出所自首。還不算蠢,知道老三當年沒受罪,他進去也不會受罪。不看僧面看佛面,總比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折騰死都沒人知道。
老二幾乎要站不住了,這一個剛出來,又進去一個。
英子在家看孩子,林雨桐跟四爺帶着老二和老三去了派出所。
老五一身的傷,老三饒是對老五心寒,看見這樣,也不由的氣就上來了,“這事咱沒完……”
“哥!”老五帶着铐子半蹲着,“婷兒在家的日子不好過……”
這話一出,林雨桐覺得不對啊,“你媳婦沒去找你?”
“婷兒在家呢。”老五看林雨桐,“孩子小啊……”
林雨桐就說了,“幾天前你媳婦都不見了,孩子扔二哥家了。”
老五愣愣的,“找我去了?我們再省城東邊胡家村邊上的一個廢棄的豆腐坊落腳,你哪裏能找到她。她肯定是找我去了……”
能找到人就行,孩子不能沒人管。
四爺跟所長去說話了,“……是啥就是啥,我弟弟要是真做錯了,該怎麽罰就怎麽罰。但這裏面的來龍去脈……”
“肯定能查清。”這位都是老朋友了,自然知道事情咋處理。
老五暫時就拘留了。
林雨桐把老二送回家,給英子說:“明兒我開車去找找馬小婷,撇下孩子算咋回事?”
這才跟四爺和老三往縣城走。
老三氣的呀,“要是早幾年,我帶着人把這一幫子都給廢了。”
四爺就笑,看來還是長進了,知道一味的蠻幹,是要出事的。
把老三送到鋪子,鋪子裏面傳來搓麻将的聲音。林雨桐從半開着的門往裏看:“我三嫂這是忙着呢?”
老三皺眉:“這鋪子給她消遣吧。”
掙多少都是她自己的。是打牌也好,還是怎麽的也罷,都随她。
以前搓麻将純屬賭博,如今這兩年,麻将成了消遣了。沒事的都愛湊一塊打四圈。
不過這鋪子裏,如今還不算是太晚,也不開門做生意,就打上麻将了。
“勸她悠着點。小心人家派出所查賭博。”再進去贖人,就好看了。
老三擺擺手,點頭表示知道了,叫兩人跟緊回去歇着。
到家小老太睡了,清甯和清遠還在電視機跟前坐着呢,看新聞節目呢。
這是四爺要求的,至少拿出半個小時時間關注一下國際國内和身邊的新聞事件。
見爹媽回來了,擡頭叫了一聲又看去了。
等節目完了,清甯才過來問林雨桐:“那個叫人來的伯伯,是不是芳芳她爸。”
芳芳是對門宋大嬸家那個漂亮的孫女。
林雨桐‘嗯’了一聲,“咋了?”
她嘿嘿笑:“我記得我奶整天說,說芳芳的奶說我跟我姐長的醜,他們家的孩子好看。還說叫我們倆好好學,考試一定要考過那芳芳。過年回去我姐跟我說,芳芳現在還上一年級呢。”
啥意思?
上第四個一年級?
連續留級四年?
學校是幹啥吃的,叫孩子往上念一級能怎麽樣?
“我姐說,芳芳說再念一年一年級,要是還上不了二年級,就不上了。”清甯一副可惜的不得了的架勢,“你說那腦子是咋長的,咋就一年級都學不明白呢。”
很想不通的樣子。
林雨桐去廚房給四爺做飯,她跟進去小嘴嘚吧嘚吧,“還有我爸他那個小姨家那個閨女,不是比我姐大了七天嗎?整天見了我們就自成是我們的阿姨,妖精的很那姑娘,你知道吧?”
知道。
林雨桐把油倒到鍋裏,然後開始打蛋液,“她怎麽了?”
“她考四年級沒考上,三年級上第二遍了,然後過年的時候跟我姐說,她不念書了。這次開學就不去了。”清甯點了點腦袋這位置,“你說這些人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不上學幹嘛去?到了城裏連個車都不會坐,公交車牌都不認識。”
林雨桐默默她的腦袋:“看來以後放假,還是得叫你回去住一段時間。要不放暑假你去二伯家住上一個月。體會體會老家的生活是啥樣的?”
看看大部分過的日子,你就知道生活的差距有多大。
這個清甯不反對,“我回去住一個月,帶我姐來咱家住一個月。”
行啊!
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給四爺炒了一份什錦炒飯,一碗酸筍湯,結果這倆孩子對着爸爸的飯菜留口水。
清遠湊過去,“爸,我給你嘗嘗鹹淡……”
林雨桐就猜到會是這樣,又一人給端了一小份,吃了消磨了半個小時才去睡了。
第二天把倆孩子送學校,兩人開着車直接去了省城。
東邊的胡家村,打聽着就找到了。
廢棄的豆腐坊就是水渠的邊上,一眼就能找到。
土牆全都倒塌了。草房兩間,上面的草頂子是被翻新過的。推門進去,裏面倒也幹淨。隻是不像是這兩人住着人的。裏面是廢舊的木闆搭建起來的床鋪,兩床薄被褥疊的整整齊齊。泥爐子,兩幅碗筷。炕邊還放着一個包袱,裏面全都是老五的衣服。
但是馬小婷的衣服這裏面一件都沒有。
還有梳頭用的梳子鏡子之類關于女人的一切用品,這裏面都沒有。
那麽就是說,馬小婷确實回來過,但是卻帶着自己的東西走了。
林雨桐挑眉:“這情況有些不對啊。”
四爺點頭,皺眉出去,站在水渠上四處的看。遠遠看見有人趕着羊群過來,就等在一邊。見人靠近了才叫了一聲:“老哥!打聽點事。”
說着,從身上掏了一包煙直接扔過去。
對方一接,指了指豆腐坊:“你是打聽着豆腐坊的小兩口的事吧。”
四爺點頭:“老哥知道啊?”
“誰不知道?”這人一笑,帶着幾分猥瑣之氣,“那小夥子是個傻的,那媳婦卻長的俊。你說帶着這麽一個漂亮媳婦出來,還不把人給看住了,整天就知道沒黑沒白的幹!我跟你們說,我們這裏,每年都有放蜂人。一到花開的時候,就準點來了。他最早就在這豆腐坊住的。這哪一年又來碰見小媳婦的,咱也記不住了。反正是沒多久兩人就鼓搗到一塊去了。”
他說着,就指了指周圍的地,“這都是咱村上的。如今也就是農閑,等到農忙了,這裏最熱鬧,進進出出的,晚上也有澆地的。這豆腐坊裏啥動靜咱聽不見啊?那放蜂的年年來,來了走,走了來。來了就跟小媳婦……你知道的……前幾天我還見小媳婦帶着包袱,上了養蜂人的車了。不用問,肯定是朝秦嶺南邊去了。那邊春來早,花都開了……”
跟着一個養蜂的,跑了!
老五是不管錢的,這幾年掙的錢可都在馬小婷身上呢。
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老五要出事了才跑的,反正這個時間吧,可是湊的夠巧的。
放羊的就說:“裏面的東西收拾收拾帶走吧。今年要翻修水渠,這破房子村上要拆的。”
把東西拾掇了,塞到後備箱。
回去直奔鎮上,老大家兩口子老三家兩口子都回來了,在老二這邊坐着呢。商量老五這事咋辦。
林雨桐和四爺回來沒瞞着,把事情說了。
然後八個大人就都看炕上的倆孩子,這可咋整?
金滿城就說:“早看馬小婷不是啥好東西。”又指了指坐着咿咿呀呀玩着的清雨,“也不知道是不是咱金家的種。”
這還真是說不來的事呢。
但一個大男人先說出這話,叫人覺得不上台面的很。
何小婉一拍大腿:“老五可不能真進去了,要不然這倆孩子咋弄?”
是啊!
倆孩子咋弄?
閨女大點,不到四歲,好歹好養活了。可這小的不到一歲的年紀,誰有這功夫養孩子啊?
英子給自家的孩子都是找了個老太太幫着帶的,如今卻去撫養這個?
還是那句話,誰知道這孩子是不是金家的種。
商量來商量去的,孩子還是隻能放在老二這邊。
回去之後,林雨桐買了十袋奶粉托人給捎回去。算是減輕了一點老二和英子那邊的負擔。
金老二呢,是找馬小婷的娘家,隻要有消息,得給我們家言語一聲。
馬小婷娘家簡直都不敢相信:“我們家小婷跟人家跑了?”
那你們以爲呢?
我的天啊!
那邊娘家弟妹嫂子就沒有不嫌棄丢人的。
真的!誰家的閨女幹出這事,娘家都沒臉見人。
這事有李仙兒那大嘴巴知道,轉眼就宣揚的大家都知道。馬小婷的村裏也都知道,隻不過當事人比如馬小婷的娘家,反倒是最後才知道的。
臊也臊死了。
派出所那些在一起聊天,嘀嘀咕咕的都說這事呢。老五隐隐約約的,一天聽一點的,終于後知後覺的知道,這些人說的是他。
是他自己的媳婦跟着人家跑了。
整個人跟瘋了一樣暴躁的很,晚上用頭撞牆,撞的頭皮血流,失血過多暈過去了。幸虧早飯真早,發現了給送醫院了,搶救及時命保住了,不過嚴重的腦震蕩,得在醫院裏住一頓時間了。
醫院最害怕這種有自虐自殺傾向的人,病房也有專門這種恍惚帶着護欄的病房。防止一個想不開就從窗戶給跳下去。
出了這事了,人家派出所給四爺打了電話又給林雨桐打電話,意思就是很抱歉,出了這個意外。不過壞事邊好事,這激烈的差點要了命的行爲,把關在一邊的那些鋼鐵廠的找茬的那一夥子給吓壞了。
這些人就是混,沒想着會整出人命。
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其實老五沒偷多少,偷出去也真就是廢料。他們就是聽老五跟人家說他大哥是工人,他二哥家是開飯館的,他三個家是做服裝生意的,他四哥還是當官的,想着家裏的條件好,坑了這傻蛋訛一筆錢的。沒想要把人往死的弄。
那這事就簡單了。
老五沒啥責任,出院就能回家了。
真是阿彌陀佛啊。
小老太在家裏念了一聲佛,“真要進去了,可是要坑死你姐了。”
出來了就不吭了?
老五這邊是病沒好利索呢,半夜從醫院消失了。都知道是去找馬小婷去了,可誰也沒料到,一走就是兩個月。
回來的時候瘦的皮包骨頭了,精神還有些恍惚。
老三上去就是一巴掌:“離了那個女人你就活不了了是不是?孩子不要,家也不要!當了幾年的活王八,你還惦記她啥!”
老五被打的一個踉跄,“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她說好的不跟着那男人走的……她說過的……她說跟我過日子不跟那人走的……她肯定不是自願走的……她肯定是等着我去找她救她的……”
這話聽的人一愣一愣的,這老五是早知道馬小婷跟别人有染啊。
這得多愛這女人,才把這一壺給喝了。不聲不響誰也沒告訴!
老三又是一巴掌拍過去:“你是豬腦子!都有了外心了,你還把錢都給她!蠢成這樣,人家憑啥跟着你!”
老五嗚嗚的哭:“有錢了她就不走了!”
跟這傻子就說不明白。
“可人家還是走了,是不是?”李仙兒說他,“你當初發現不對,就該把人帶回來。要是準備過,就在家好好過日子,一輩子别叫她出村子。這麽多人盯着呢,她能上哪去?你傻不愣登還把人往外帶,不是給人家睡你老婆提供方便呢嗎?這一年一年的斷不了,可不就出事了?人家放蜂的,不缺錢,雖然到處跑的辛苦,但确實是有錢的很呢。你整天就知道幹活,髒兮兮的一撿破爛的,回來就臭烘烘的,誰待見你?”
何小婉拍了李仙兒一把,擠眉弄眼,這個時候說這個幹嘛?往人家心口捅刀子呢?
她擋了李仙兒的話,說老五:“你要是還想着她,你就好好的幹,把家裏的日子過富裕了。好好的養着孩子,她還能永遠不回來?她娘家在這裏,她的孩子在這裏,她能走多遠。以她那性子,身上的錢就不會往出拿,不管是對誰。她隻要有錢,隻要知道家在哪,總會回來的。到那個時候,你再看!咱上下兩層的小洋樓蓋着,孩子養着供養上學,一個個的都體體面面的。你看她是願意好好的在家過日子,還是跟着那不要臉的東西到處跑的去放蜂。聽三嫂一句話,好好幹!不光是城裏能撿破臉,這各村也能收破爛。閑了去收破爛,忙了就去張羅那幾畝地。日子一樣能過好。還有那麽多零碎的活,掙錢的道兒多了,隻要肯下苦功夫是不是?”說着,就從身上掏出五十塊錢來,“給!拿着!家裏一分錢都沒有,也不是個事。你拿着,把孩子接回去,叫馬小婷看看,咱老五也是頂呱呱的漢子。”
說着,就給英子使眼色。
英子拿了一百遞過去,“孩子還是跟着親爹親媽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草窩。孩子沒媽管,再沒爸管,這可不行。”
李仙兒給了二十,林雨桐給了一百,“孩子小,養的要精心。我買的奶粉夠孩子吃到過了周歲。等過了周歲,迷糊糊雞蛋羹就能加着吃了,好養活。”
老五擦着眼淚,錢都收起來了,手牽着閨女,懷裏抱着兒子,低着頭,出了門。
盡管再不是東西,可這一刻,看的人鼻子都發酸。
主要是孩子,都不大,家裏吃的沒多少了,一分錢更是沒有。孩子最愛鬧個小毛病,吃的不消化了,着涼了,稍微不小心,就病。一個從前啥也不管隻知道悶頭苦幹的漢子,如今帶着倆奶娃娃,這日子想想都發愁。
老二坐在一邊抽煙,從始至終一言都沒發。
老三坐過去:“行了,二哥!走到現在隻怨他蠢,還能怨誰?”
“就是覺得對不住爸媽。”老二揉着額頭,“行了,一人一個造化。”說着,又說英子:“把清平和清安小時候不穿的衣服都收拾出來,給那邊送去。”
說到底,沒一個能狠得下看着不管的。
出來何小婉就說李仙兒:“說他那些幹啥去。哄的他趕緊把孩子接走了事。要不然坑誰?坑完了二姐,我估摸着沒辦法了還得坑咱們。三兩句話哄回去拉倒。錢給了,剩下的日子他自己看着過去吧。咱就是給他當哥嫂的,又不是爹媽。就憑他幹的那些事,咱們算是仁至義盡了。還想怎麽樣?”
李仙兒哼了一聲:“坑我?他坑的着嗎?我可不跟你二姐一樣好性子。真敢把孩子給我送來,你看我敢不敢關在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