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這家的兒子狗子一天結婚的還有三蘭子的三女兒, 沒正經的名字,就叫三女。
金老頭面色都變了,問他妹子:“咋回事?”
這不對嘛!
哪有兒子結婚, 把閨女打扮的跟新娘子似的。
三蘭子喜氣盈盈:“雙喜盈門雙喜盈門。”
啥雙喜啊?
等接媳婦的騾車回來了,才發現,還有一輛空的騾車,騾子的頭上也綁着紅綢子,邊上站着一個手足無措,看年齡都過了四十的矮瘦漢子。
金老頭懂了, 這是再換親啊。
換親如今不算是稀罕事,兩家娶不起媳婦的這麽一湊,誰家都别要彩禮了,就這麽把閨女一換,就能成兩家人了。
林雨桐皺眉,問一邊來瞧熱鬧的坡頭村人:“這新媳婦的哥哥年紀也太大了吧。”
“哪裏是哥哥啊?”這人一臉的鄙夷, “你姑姑家這三女嫁的這人, 是轎子裏新媳婦的爹。”
啊?
這不是亂了套了嗎?
還有沒有人倫綱常了?
這以後的稱呼怎麽叫呢?三女管另一個新娘子叫啥?既是繼女又是娘家嫂子。那這三蘭子的兒子把妹子叫啥呢?既是親妹子又是丈母娘。
畜生都幹不出這沒人倫的事。
金大嬸在一邊聽着,拉了金老頭,喊了老三:“開車!回!”
丢不起這個人。
林雨桐坐到車上的時候, 看見三女面無表情的上了對方的騾車, 另一輛騾車的裏的新娘子, 長了一副好模樣, 也冷冰冰的就下來了。
一輛進了三蘭子家的門, 一輛載着三蘭子的閨女越行越遠了。
金大嬸再車上先罵三蘭子, 牲畜不如的東西,又罵那頭的爹,沒兒子就幹這缺德事,再娶還是沒兒子,喪了德行的癟犢子。
也是!用女兒給他換老婆,肯定是家裏先頭的老婆沒給他生下兒子。
李仙兒憋着嘴,抱着懷裏的孩子,怪聲怪氣的道:“您是有兒子,那是不知道沒兒子的苦。我這也是生下我們清豐了,心裏才安穩下了。那要是沒兒子的人家,還不定怎麽着急呢?”
清豐是老大家新生的那個兒子,作爲高中生的金滿城,很快就給兒子定下名字,就叫金清豐。
當然孩子叫什麽沒人有意見的。但是他麽的我們沒兒子怎麽了?我們招你惹了?跟你有個毛關系?
李仙兒一邊逗弄着懷裏的孩子,一邊拿話刺英子和林雨桐,“就算是掙下金山銀山,還不是便宜了外人。”
誰外人了?
是閨女是外人了?還是将來我外孫子是外人了?
好好的說話不行嗎?非得夾槍帶棒的。
何小婉怼了一句:“有兒子能咋?爲兒子愁死被兒子差點氣死的人還少了?”
這話算是戳到金大嬸的肺管子上了。這輩子要是有五個閨女,五個閨女都嫁出去,一人一天給她一把米,都夠她老兩口過活了。
可這兒子呢?好的是真好,不好的那也是真不好。但當爹媽的能把那不好的給扔了不?不能!那是親兒子。
李小仙白眼一翻:“甯被兒子氣死,也别因爲想要兒子給想死。”
反正是人家覺得生了兒子就比其他四個妯娌高了一等了。
盡管她家的兒子真沒誰稀罕,包括孩子的爺爺奶奶。
在老宅住着的時候,金大嬸差點沒被這孫子給吵死。兩個孫女都沒他能哭。夜哭郎一樣,白天睡晚上哭的。難帶的很。
用金大嬸的話說:母子一樣的東西,都不是省心的。
不是真不待見孫子,要不然就不會叫住老宅去了。實在是當媽的不是東西,這才叫當奶奶的連帶的對孫子都喜歡不起來。
爲了人家的事,回來自家差點吵起來。
回了家,林雨桐換了衣服就跟小老太說三蘭子家的事,“……怪不得事先沒說,隻怕也不是不知道丢人……”
說這話,換衣服洗漱。
清甯嘴上嘚吧嘚吧的吃着蛋羹,扭臉看一眼林雨桐再看一眼林雨桐,才叫了一聲:“媽!”
“嗳!”林雨桐應着就摸她腦袋上的小黃毛,“叫個媽你猶豫半天,看啥呢?”
虛歲三歲,實際上兩歲的孩子,說話說的利索的很。
“怕你吃她的蛋羹。”小老太解釋了一句,“這丫頭可比你精明,也比你潑辣。”
一條巷子住着六戶人家,三個小姑娘的年紀都一樣。自家這邊的清平和清甯,還有劉成家抱養來的劉燕兒。
有了親生的,這邊也不是對那姑娘不好,大多數時間,這姑娘是被放在劉成媽那邊的。偶爾回來,忍冬抱着她家的閨女,就把這個放到小老太這邊,或是放到蔡姥姥那邊。說是叫孩子一塊玩,其實就是照看不過來。
那劉燕兒生的月份大,比這倆大半歲。瞧着就不一樣,好吃的好玩的,就愛往自己懷裏扒拉。清平不是太愛計較的性子,人家吃了就吃了,從來不争搶。可清甯不,轉着圈的都要把自家的東西弄回來。找個東西往遠處一扔,引得劉燕兒跑去撿了。她就把東西扒拉過來,該是清平的給清平,該是她自己的還得是她自己的。
小老太就說:“這丫頭,以後可了不得。分的可清楚。她自己不要願意給出去的她從來不計較,但是從她手裏搶東西,那沒門。裏外分的可清了。清平怎麽都行,但是那燕兒就不行。”
對蛋羹這丫頭有執念,林雨桐不想給她吃太多,畢竟一直就胖嘛。蛋羹這東西,一天一個雞蛋的量就行了。可有時候看不住,小老太就愛喂。
林雨桐就看小老太:“這是第幾個?”
小老太瞪林雨桐:“真每天隻給吃一個。分了兩回蒸的。孩子不識數,你還看出來多少?别管!我心裏有數着呢。”
林雨桐不過是提醒一下而已。小老太比較靠譜。尤其是對女孩子的教養,更靠譜。不會叫孩子受她當年受過的罪,但對孩子的外形也不會全然都不在乎。隻看她如今都保養的有模有樣就知道了。
四爺半晌回來看她閨女,見林雨桐在還吓了一跳:“又跟三姑家吵起來了,飯都沒吃就回來了?”
林雨桐跟他把事說了,“以後這三姑家跟那大姨家,我這輩子都不去了。”
什麽玩意?
不去就不去。估計是金大嬸也不想去了。
等蘋果樹的花骨朵長到欲開不開的時候,到了考試的那個星期了。
周五晚上,兩口子就去了縣城,又不是沒地方住。順便又拜訪了一下局裏的領導。一聽是自考,懂的不懂的,都說林雨桐上進,有前途。
看在那麽多禮的面子上,說恭維的話都是應該的。況且那邊養豬場養雞場,年節大家的福利,年終的獎金,都是這林雨桐懂事的弄來的。不知道省了多大的心。
局長還說了:“以後要備考的時候,隻管過來請假,我親自批。如今咱們需要的就是有知識的人才……”
調子唱的很高。
現在兩人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的修橋鋪路,關系網越搭越遠,越維系越緊密。比之之前出來辦事省心的多了。有時候一個電話,一點小事就處理了。
從這裏出來,又特意去了縣政府家屬院,去拜訪已經升職爲常務副縣的明光。
明光給錢翠翠找了個好對象,就在縣政府事務局上班,小夥子樸實的很。正籌備婚禮呢,林雨桐和四爺來的時候,正碰上兩人從裏面出來。
錢翠翠還小聲跟林雨桐道:“說不定你們家這位得往上升一升了。”
拜訪就是禮節性的拜訪,并不求什麽。
明光聽到兩人要自考,确實也訝異了一瞬,“這條路你們說不定還真走對了。”
但這想要學習,還要達到大學的标準,又有幾個人真能做到了。好處都能看的到,但能堅持下來的,隻怕是寥寥無幾。
确實是明光想的那樣,考場上沒幾個人。
四爺那邊是個什麽情況,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她這邊,她一個人一個教室。還配備了倆監考老師。
考完了兩人還找林雨桐聊,這兩人雖然是高中的老師,但說實話,文化程度也就高中,然後這兩年上過短期的函授,算是混了一個大專的文憑。對兩人來說,他們就絕對沒有考場中這個考生的英語水平。
問的也不過是這自考難考不難考的話。
林雨桐把放在外面窗台上的大學英語遞過去給他們,“學懂了就行。”
這對沒有英語基礎的人來說,無異于是癡人說夢。
隻翻了兩頁就打了退堂鼓了。
考試隻考這一天,考四門。
晚上才有空跟四爺交流,他那邊也是一個人一個考場,而據他從監考老師那裏得來的消息,這次報考的也隻有五個人而已。
因着都是公共課程,這次考試相對來說比較輕松。
兩人沒再縣城多呆,第二天就回了。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哪怕是金老二兩口子就住在邊上,心裏也不安穩。
等到果園的桃子已經冒了一點紅尖尖了,自考的成績單寄到了單位了。
魏國,就是那個農學院畢業的站長,把信封遞給林雨桐:“就是每過也沒關系。我在農學院還有老師,回頭找些資料給你……”
話沒說話,林雨桐将信封拆開了,英語滿分,其餘都在九十五往上。
魏國瞄了一眼就詫異的看林雨桐:“你的英語水平這麽高?”
“記性好而已。”沒錯!這幾門考的差不多就是記憶力。記性好确實是個優勢。
魏國笑了一下,“那這樣,你還真說不定能讀研呢。要不我聯系幾個老師問問。”
“現在還不着急。”主要是不相信你的辦事能力。“全部考完誰知道是幾年之後了?現在說未免太輕狂。”
小老太就很高興,做了好吃的。晚上英子拿了剛鹵出來的豬耳朵切了涼拌了,給哥倆下酒。
金老二很高興,又有些傷感:“當初要是叫你上學,叫老大早早回來去學校教個書都好了……”
太平三村有十個組,第九組雖然屬于三村的,但又叫魯莊,全是從山東遷過來的新戶。離三村大家住的地方離的有點遠,得有五裏地之外呢。這人團結,堅決不叫打散,自成一組。如此倒是沒人跟他們沖突了,他們也抱團了。但有一點不方便,就是孩子上學遠了。大些的孩子還罷了,走着來走着去的,大人不用擔心。但是小些的,誰能放心?孩子得上學,就得有學校,但是一組才四五十戶的人家,孩子就那麽幾個。怎麽弄學校?
最後村上還是弄了個分校,隻安排一個老師過去。沒工資,掙的是工分。
金滿城當時在上高二,金老二的意思呢,就是先别上了,反正他那成績也就那樣,主要是乖巧不惹事,老師比較喜歡而已,就算畢業了能怎麽辦?他都去村上說了,又去找了九組的人,上上下下的都說通了,叫老大去。當個小學老師。教一到三年級的孩子,總共也就十幾個。挺好的吧。結果人家死活不願意,覺得那邊遠,走着去累的很。住在那邊又不會自己做飯。這個苦難那個困難的擺了一堆。結果叫劉家也就是隔壁住着的劉保的大哥給去了。劉保都招贅出去了,劉保的大哥當年都快三十了還是老光棍。家裏的成分不好,娶不上媳婦,但卻是早些年的初中生,基礎紮實的很。人家就去了,住了過去。結果在那邊找了個媳婦,以學校當家,徹底的給安頓下來了。去年人家那小學校被縣教育局給特批了。劉保的哥成了校長了,也轉正了,還分配了倆任課教師過去。人家現在一個月也拿三十多塊錢的工資呢。
人的命運就是這樣,也許看似一個不怎麽起眼的決定,很可能就會改變人的一生。
就像是金老大,就像是被人頂替的金老二。
喝了兩杯酒,就有點多愁善感。
但對于老四還能有這麽一個機會,金老二是真高興,瞧着一邊玩的清平直笑:“就是千難萬難,也要叫我閨女念書。這當農民的滋味……不好受。”
看天吃飯說的就是農民。
去年一場連陰雨,種棉花的沒收成。後半年就算是白幹了。吃不起飯的還照樣是吃不起飯。
今年春上又是幹旱,一直就沒下雨。能灌溉倒是能,但是灌溉不要花錢嗎?
開春追肥要花錢,灌溉要花錢。這些東西還就不能湊活,人哄地一季,地哄人一年。半點都摻不得假。
等到麥子熟了且看着吧,要是天好還罷了,要是天不好,這日子又怎麽往後半季的混。
金老二家的日子是真過的不錯了。英子這邊有那小飯館,一個月說真的,累是累點,但賺的不少。多的四五十,少的二三十都能賺來。頂一個工人的工資了。
而金老二呢,去年沒種糧食,倒是種了一季西瓜。西瓜叫四爺全都推銷給各個單位了,當福利給發下去了,還是他們自己派人到地頭拉的。可比種莊稼劃算。今年過年的時候,去林家碰上了林玉健,他聽說英子種西瓜,還說呢。種吧,隻管種,像是水果這些,到了熟的時候就打個電話給我,你種多少我這邊要多少。
林家老二金玉康今年也跟着種西瓜了,金老二就沒打算找林玉健了。
“有我呢。”四爺是這麽承諾的,“種多少給你銷多少。”
這話跟金老頭說了,他當然是願意的。但是老五不樂意,結婚了,跟着爹媽住,卻想自己當家做主。他聽他媳婦說呢,種芝麻,香油可貴了。
犟的不行,非得種芝麻。
可芝麻的産量才多少?香油是貴,但種出來的芝麻能磨多少香油?
金大嬸氣的不行,“把地分了,各種各的。”
四畝八分地,分成了兩份,老兩口一份,老五兩口子一份。
這麽一折騰,西瓜是種不成了。金老頭幹脆種了甜瓜,這瓜産量不大,但勝在熟的早。
金老大倒是跟着老二種了西瓜,可金老二舍得本錢啊,按照四爺說的,現是育苗,再是蓋了塑料膜,這成熟期自然就會不一樣。金老大不,隻在地上就那麽種。老二說了他兩回,老大來了一句:“那薄膜不要錢啊?叫用叫用,我還不知道要用……”
老二就再不說了。
四爺沒看兩天熱鬧,他自己那邊也出熱鬧了。
怎麽了呢?
飼料廠那邊的工程不是要完工了嗎?建築隊也要撤走了。但是要走了要走了,卻被南街那邊的平安二村的人給攔住了。
一來就來了成百的小夥子,拿着鐵鍬鋤頭,一副不肯罷休的架勢。
建築隊來找四爺了,趕緊的吧,再不去就出人命了。
林雨桐跟着去了,人山人海的啊。二村來找茬,三村的人自發的就都站出來了,想幹嘛?找茬來的?
裏面以金老三爲首,站在建築隊的大卡車的車頭上,“……今兒誰敢動一下試試……看我金怪的名頭是不是白來的……”
主要這是老四負責的頭一件事,最後鬧出亂子了,這不是折子了嗎?
四爺過去才叫老三下來,指了對方一個年級稍微長一些的,“過了一個人說話,總得叫我知道出了啥事吧?”
能是啥事?
“這些建築隊的最不是東西。勾搭人家媳婦,鬧的人家要離婚,你說這事咋整?”
是這事啊!
建築隊這些人,在這裏沒啥消遣,有時候得閑了也在街上轉悠轉悠。買點東西或是找點順口的吃食。
有時候衣裳破了,也找人縫補縫補。他們有工資,工資還不低,花上這五分一毛的,不當事。
有那小媳婦呢,就出來掙這錢。這麽一來二去的,就跟外面的男人好上了。
這不稀奇,這樣的事啥時候都有。家裏的日子過的艱難,突然發現日子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她不得撲騰嗎?
優渥的物質條件,男人一個月三四十塊錢的工資,就足以叫有些女人放棄家庭,放棄孩子,背叛丈夫,承受千人所指萬人唾罵。
可這裏面誰錯誰對呢?
說到底,還是窮鬧的。
這事不歸四爺管的。這該是建築隊的事。
金老三就鑽到二村那一面,找了熟人撺掇:“在這裏鬧事算怎麽回事?我們是不會看着在我們的地界上叫你們傷人的。要找茬,上别處去啊……”
結果人家也偷聲說了,“不找茬,也不傷人。人家是公家人,我們咋敢傷人?你也跟你家老四說一聲,叫建築隊出點血,這事就了了……”
出點血,不是真流血,就是叫建築隊出錢。
金老三不屑的冷笑,都是一群癟犢子。人家睡了你老婆,你就該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跟他們幹。誰慫誰孫子。
他媽的鬧了半天就是爲了要錢的。這他娘的跟叫你媳婦出來賣有什麽不一樣的。
冷笑着去跟老四說,卻見老四從建築隊的隊長手裏接了一大摞子錢,遞給對方。
至于建築隊這些到底跟幾個媳婦不清不楚的,牽扯到誰誰誰,四爺連問都沒問,隻接就說了,拿錢這事就算是了了。
這邊利索的給了錢,那邊利索的接了錢。就見人群裏一個小夥子猛地蹲在低頭,手裏攥着錢抱着腦袋,嗚嗚的就哭。然後一個巴掌一個巴掌的往他自己的臉上甩。
林雨桐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哪個男人身上能沒點血性,但這生生被貧困給折斷了脊梁。
回去後,老三就又蹲在兩家的門口了,請進去之後,這位開口就說:“我還是想去南邊。”
金老二沒說話,掏出煙一口一口的吸着。
四爺看了老三一眼,其實他并不贊成老三出去,他并不是一個老成的人,慣愛在踩着底線辦事。一個不小心,隻怕就會濕了鞋了。這樣性子的人,就得擱在眼皮底下看着。
老二又何嘗不是這樣的顧慮。要不然他頭一次去鵬城之後,他就不會那麽急着将人給找回來了。
兩人都不怎麽願意,但這話該怎麽說呢。
林雨桐提了一句:“我三嫂怕是有了。你這時候走,誰照顧她?”
啊?
金老三愣了一下,“何小婉有了?”
“你帶着我三嫂明兒去縣醫院找鳳蘭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林雨桐當然是不會看錯。何小婉确實是懷孕了。
這懷孕,到生産,再因爲孩子小,一個人照看不過來,三拖兩不拖的,金老三想走也走不成了。
話題到這裏就打住了,金老三也不提了,反倒是急匆匆的回了家。
等到桃兒熟了,清甯能抱着熟透的桃兒砸吧着吸桃汁了,何小婉的肚子都已經顯懷了。
她坐在一邊吃清甯吃剩的,清甯吃桃兒,隻咬桃尖尖,咬破了吸桃汁吃,覺得吸不出來了,就扔一邊不吃了。小老太覺得孩子浪費,四爺卻隻笑嘻嘻的看,金大嬸還說我家孩子咋這麽聰明呢。
這一點跟清平又不一樣。清平從不主動說要個這要個那,就是帶着去趕集,也從不主動伸手要東西。這就被大人蓋上一個戳——懂事!
說這孩子,這麽小都這麽懂事。不亂花錢等等的。
這跟本性有關,但跟家庭教育也肯定有關。蔡姥姥簡樸,孩子不浪費的時候她肯定就誇孩子,浪費的時候回訓孩子。然後孩子就知道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壞的。
清甯則不一樣。小老太有身家啊,本身就不是奉行節儉的性子,她也無須節儉。所以對孩子,可就是可着勁的,隻要不是過分的奢侈,一點口腹之欲而已,随她!隻要說想要的,老太太覺得能弄來的,從來沒拒絕過。
更何況是四爺,即便孩子醜,那也是親的。到了集市上,不用孩子說要,就就指着這個問她家閨女要不要,指着那個又問要不要。隻要說要,那就買。
所以比起清平,就顯得清甯有那麽一點不懂事。
宋大嬸就說:“清甯要跟着清平學學……”本來就不好看,還大手大腳的,将來更嫁不出去。
金大嬸心裏罵了一聲:放你娘的屁!
嘴上卻道:“我們清平是知道他爸媽掙錢不容易,我們清甯跟清平不一樣,他爸媽有錢叫我們花……”
宋大嬸的大兒子娶了以前的女知青,女知青返城的時候還算有良心,也沒自己跑了不顧丈夫。人家爸爸當時恢複工作了,給兩口子在縣城安頓了個家,也都安排了工作。既照顧了閨女,又考慮到女婿要照顧爹媽。因此上,宋大嬸以前最愛在金大嬸面前炫耀他有能幹的兒子。
如今金大嬸可不都給還回去了,你兒子能幹,我兒子不能幹嗎?我兒子隻比你家兒子更能幹。有錢叫我孫女霍霍,你管得着嗎?
說完又疼惜的摸清平的頭,有點不得意蔡姥姥管孩子。
憑啥就得叫我孫女啥啥啥的都省着。姑娘家怎麽了?怎麽就非得顧着爹媽顧弟妹,顧着丈夫顧孩子。這不得跟自己這一輩子是一樣樣的。自己活的夠憋屈了,幹啥叫孫女還得重複這日子。我孫女就得給清甯似的,打小就過好日子。
一想到這裏,金大嬸瞬間就有了決定,叫了金老二,“清平給我抱來,我自己管的過來。英子那邊不是忙嗎?叫她姥姥幫着摘摘菜,也給英子搭把手。”
抱着清平就是不撒手,瞪着老二,你要是敢把孩子要回去你就給我等着。
也不是不行啊。主要是老兩口跟老五分着呢。再說了,老五就是再犯渾,對清平肯定不會差了,英子咋對他的,他心裏沒數?
英子連多想都沒多想,婆婆看着跟姥姥看着,差别不大。
他們不多想,但是蔡姥姥肯定多想了。孩子姓金,到底是人家的孩子。肯定是孩子奶奶覺得帶的不好了,才把孩子接去了。
這話還不能跟英子說,說了這就是挑事。回頭跟小老太說了。
小老太眼睛閃了閃,卻隻說她多心了,“人家那邊疼孩子是真的。你給英子搭把手才好呢,你也不想想,她這當婆婆的要是過來給英子幫忙,肯定在這邊吃飯。英子的公爹不得跟着。這慢慢的,是不是就得跟着老二兩口子過了?老二兩口子肯定樂意,可這不是夾着老五家呢嗎?住着老宅就得贍養父母,這是規矩。這麽着老五得說啥?說老二是故意要臭了他……”
這麽說好像也對。
蔡姥姥歎了一聲:“你說這誰家的日子好過?”
誰家都有煩難的地方呢。
等蔡姥姥走了,小老太才搖頭。教養孩子各有各的道理。勤儉持家,顧家孝順,這都是優點。看英子就知道了。甯肯吃虧,也絕對不占便宜。對公婆妯娌實心實意的,任勞任怨吃苦耐勞。
這樣的媳婦簡直就是典範。
可是典範是典範了,她自己呢?顧了這個顧那個,啥時候能顧的到她了?
孟大蠶喜歡那樣的媳婦,但覺得不希望她自己的孫女成了那樣的人。
英子是個實誠人,老兩口願意帶孩子,她顧上給兩人坐針線,錢卻不少給,五塊八塊的給老人。老五還是老習慣,接了婚了,偶爾過來吃頓好的,也不給錢,英子不計較。有時候借上三毛五毛的,也就順手給了。
因此上,清平在老宅呆的挺好的。
老兩口就不說了,疼到骨頭裏了。金老頭不是會做席面嗎?紅白喜事,人家都愛請他。不給錢的,給的都是一條毛巾一瓶酒兩包煙。但金老頭每次都跟人家提前說好,“熟肉我要留上二三兩,家裏有孫女……”
跟廚子計較這個就是犯蠢。你不答應人家也一樣能貪污。
誰家都樂呵呵的說好。于是每次金老頭回來都會帶煙盒大小的一塊熟肉回來。老兩口又舍不得吃,變着花樣的做給孫女做。大部分時候還送清甯一半。金老頭坐在邊上,看着清甯吃完了,才溜達着走回去。
金大嬸跟對門宋大嬸還彪上了。宋家那大兒媳婦娘家在省城,人家給了不要的舊衣裳,看起來也時髦的很。那大兒媳婦不要,就都送回來給老家了。有小孩的衣服,洗洗就叫她家芳芳穿。白白淨淨的漂亮小姑娘,穿着城裏人的衣裳,人家都誇。金大嬸就覺得,有啥了不起?兒子們孝順的錢,拿着就去了縣城,找一樣的買。一買還買雙份。你家穿舊的,我家就給孩子穿新的,怎麽的吧?
宋大嬸在家裏氣的跳腳的罵:“指着她孫女給她送終呢。”
其實清甯不缺好衣裳穿,不過是如今的童裝,那布料真不敢恭維。小老太是嫌棄那料子孩子穿着不舒服,所以才不叫穿的。孩子奶奶送來了,她每回都可高興的接了,但回頭在家裏玩的時候,從來不叫上身。但在外面卻也替金大嬸宣揚名聲,又給孩子買什麽了等等的話。
反正在平安三村,金大嬸屬于有争議性的人物。有人說那是個好婆婆,幫着媳婦帶孫女,還搭錢給孩子買這買那,叫孫女吃的好穿的好。又有人說,好啥啊?最是勢利眼,見哪個兒子有出息就溜須哪個,沒看見那大兒媳婦一個人帶孩子,聽說那親孫子從生下來,那當奶奶的連抱都沒抱過。那可是孫子——男孫!
金大嬸聽說了,就罵一聲放屁!我自己的兒子,還用的着溜須?腦子被門夾了。
有人幫着帶孩子,對于要忙碌的寶爸寶媽來說,真的是福氣。
林雨桐忙着背書呢,真的!如今這考試中間就間隔三個月,說忙碌是真忙碌。
四爺去了飼料廠辦公室背書,正做筆記呢,辦公室門被敲響了。
“進來。”他擡起頭,等着人進來。
結果進來的是小舅子郭生。
當初錄用了他,但卻從來沒有在私下的場合說過話。
郭生進來,紅着臉沉默了半天,好似不知道在這樣的場合該叫什麽似的,鼓足了半天的勇氣才道:“……姐夫……”
四爺應了一聲,指了指邊上的椅子,“坐下說。”
郭生有些拘謹,“就是……下個月初九我結婚……想請你跟二姐過去吃杯喜酒……我爸本來要親自上門報喜的……我說我天天來上班就不用他跑了……回頭我去對面飯館跟大姐和大姐夫說一聲……”
四爺當然是應下來,“我跟你二姐說。家就在對面,有空家裏去坐坐。吃不慣食堂,就去家裏吃。”
客氣的讓了讓。
郭生笑了笑,也不點頭說好還是不好,結果從兜裏掏了一個東西出來放在四爺的辦公桌上,“給清甯的……”
說着,就轉身出去了。
四爺拿起來一看,是個雕刻的并不怎麽精緻的猴子。清甯屬猴,用的木料是桃木的。桃木辟邪,孩子帶着都說百邪不侵。
應該是親自雕的,用了心思了。
回去給清甯挂上了,才跟桐桐說這事。
林雨桐點頭,拿了黃曆,“是下個月初九吧。”在上面标記上,省的事多給忘了。
“是下月初九。”郭生的爹此刻站在林家成面前,肯定的道。
郭生不知道,他爹又跑去給他親爸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