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能叫老三知道。要知道他的運道那麽好, 下回還敢幹這事。
金老二跑去吓金老三:“……老四啥也沒有,靠着自己混了一口公家飯吃, 容易嗎?如今還啥也不是呢,就是個給人跑腿的, 人家也就是看中桐的本事, 願意多給兩分面子。可這面子全叫用在你這狗屁倒竈的事上了。外面你那些兄弟要緊,家裏你親弟弟就不要緊。要是老四把差事丢了,那時間長了,跟桐能匹配不?我跟你說,你要是把老四的家這麽折騰的散了, 你自己看着辦。”
金老三到底不敢犟嘴,蹲在邊上沉默了良久才道:“真再不去了。這棉花弄來,咱家從裏到外都能換一遍了。”
“少折騰,我們都不要你的。”金老二說他,“跟小婉好好過日子去。别的事少操心。賣了棉花錢别揮霍, 留着。後天跟我出門, 有正事。”
何小婉松了一口氣,這麽說就是棉花能見光了。她急着問:“要是人家問怎麽說?”
“就說五十塊錢兩個人去農場可勁的摘。”金老二這麽說。
何小婉大腿一拍,這可太劃算了。這麽算下來,一晚上其實是能賺二三十呢。那些職工也是傻的, 自己摘了自己賣不就完了, 幹啥叫人家掙這錢。
她覺得這錢能掙, 第二天就找了她娘家人, 她媽跟她妹子, 要是再搭上金怪,一共四個人,湊一百塊錢來,轉手回來過幾天就能把本錢給人家還了。
真當拿錢是好賺的?
林雨桐不去,英子到底忍不住誘惑,跟老二連同金老頭和老五去了。
好家夥,後秋的夜裏,都已經有點凍手了。這摘棉花跟别的活還不一樣,不能帶手套。前半夜是露水打的褲腿都是濕的,後半夜是霜下來了,渾身都哆嗦。這也不是什麽體力活,主要比的是耐力,彎着腰弓着背的,幹也幹不熱。凍的哆哆嗦嗦的一晚上下來,四個人去了倆自行車,回來的時候是走着的,推着自行車走,車後面帶着三大包,車後座兩邊綁着,車座上面橫放着。車子的橫梁上還綁着倆的麻袋。
每輛車子的量都肯定不止是兩三百斤。
這一百塊錢可花的太值當了。
這玩意就不賣了,自家留着,近幾年内都不缺棉花了。
金大嬸給倆孩子,大褥子小褥子,薄被子厚被子,做了一床又一床,反正林雨桐覺得十歲以前不用給自家閨女弄被褥了。她奶奶連她們上學午睡用的被褥都準備出來了。
金老二去找林家成,爲了那拖拉機的事,這事英子跟着一塊去了。林雨桐和四爺也一塊去了縣城,不過是去找鳳蘭去了。上次沒跟自己說,幫了自己那麽大一忙,這事不管怎麽着,都得去謝一聲。
鳳蘭擺手,“跟我見外是吧?”
也是!跟林雨桐和四爺,在鳳蘭看來,都是熟人。一個巷子裏長大的,穿開裆褲的樣子都見過的這種關系,用得着嗎?
請了鳳蘭專門去了縣招待所吃飯,那裏不是誰都能進去的。一般都是領導應酬的地方。吃了飯,四爺去了縣|委大院有事。留下鳳蘭跟林雨桐壓馬路。
“……聽說你還有個妹子?”鳳蘭問了一句。
妹子?
是說鄧春花那女人生的那個吧。
林雨桐點頭,“算是有。怎麽了?”
鳳蘭嘿嘿笑:“……在我們醫院當臨時工嘛……”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三層的老舊住院樓,“清洗床單被褥,幫着擡扶一些行動不便的病人……結果她一看見髒東西就吐,沒兩天就走人了……你說這醫院伺候病人,她這樣肯定不行。大小便失禁的多了,清洗的活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幹的時間長了,找找人,說不得就混到後勤正式工了,可惜她忍不了,結果跟她一塊進來的一個小夥子,人家現在轉正了,就安排在後勤了……工資也沒見少拿……”
那姑娘叫什麽來着,林雨桐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叫林玉玲。
“我可聽說了,她原本想接他爸的班的,她爸沒讓,好像叫你們那個最小的兄弟退學先去下面的郵電所當臨時工了……”鳳蘭又這麽說。
林雨桐心道:隻怕是郭生那邊打算接班的事叫那邊着急了,做女兒的鬧了半天沒接成,被安排了一個臨時工。真正接班的還是那個最小的叫林玉珑。
那孩子多大?十五還是十六,初中畢業沒有都兩說。
兩人絮絮叨叨的相互交換消息,她說這個,林雨桐跟她說點家裏的事。誰家又怎麽怎麽着了,誰家的兒子跟誰家的閨女成了。反正就是這麽點瑣碎事。
臨走的時候,鳳蘭把一件格子外套拿出來,“給小琴帶回去,上回托人捎話,要借這件衣裳,你順手給捎回去。”
蘇小琴要相親,這才跟鳳蘭借衣服穿。
林雨桐應了,又問鳳蘭:“有事千萬也别跟我客氣,能用到的地方盡管說。”
鳳蘭拉了林雨桐去一邊,見周圍沒人路過,才小聲道:“我們主任家的兒子正月裏結婚。你那邊能不能給留一扇子豬肉……你知道的,醫院明年要派人去學習,兩年的時間,機會難得。要是學出來,我以後就沒啥可擔心的……”
“我給你留出一頭豬來……”林雨桐拍她,“這是正事,我不問你你還不好意思說了?成了!啥也别管,也别提錢,我給你留着,用的時候你叫人捎話,我叫人提前殺了,給你送過去……”
鳳蘭喜的抱着林雨桐直跳:“真姐們!”
完了跟四爺一起,和英子金老二老三彙合,準備回家。金老三還念叨:“其實林叔這人不錯。”
爲啥說不錯呢。
因爲如今開的這個半舊的拖拉機,是一分錢都沒掏,給開回來的。意思是先開着,拿這玩意先賺着錢,等将來你要是買的起了就買,還是不想買隻要東西在,給人家送回來就行。
跟白得的一樣。
這東西算是公家的資産,但因爲報了報廢,這玩意就在空地上扔着呢。
想來林家成也是動了大人情了。
林雨桐心卻提着,人家付出了,總得期盼點回報吧。
結果四爺這邊一開始規劃着建飼料廠,對外招工的消息一放出去,還真有人上門了。
同一天,幾乎是同一時間點,就是吃中午飯的時間。家門口前後來了一對父子和一對母女。
那個在門口問是金家嗎?後面那對母女就從自行車上下來了。
林雨桐在裏面給孩子喂奶,金大嬸出去了,還沒看那對母女,隻看這對父子,父親不高,不到一米七的小個子老頭,後面跟着的小夥子足有一米八的身高,長的高這不稀罕,金家這些都不算低。關鍵是這張臉吧,跟桐像的很。
“是親家吧?”金大嬸隻能這麽稱呼,“這肯定是生子,跟他姐可真像。”
說着,就熱情的招待人家進門,又喊:“英子——桐——生子跟他爸來了——”
林雨桐瞟見門口站着人,餘光看見那年輕的姑娘是再老太太喪禮上跟着林大娘來過的人,不是林家大房的林玉葉,那隻能是林家二房的林玉玲了。
推着車子的女人不用問,都知道是誰了。
她假裝沒看見,因爲确實沒有正眼看過去。而是抱着孩子直接進了西屋。
金老頭正給郭爹倒茶,英子已經先一步進去了,把孩子交給婆婆,自己過去倒茶倒水。
林雨桐進去的時候,生子起身,紅着臉叫了一聲:“二姐。”然後又坐下去了。低着頭隻不言語。
郭爹親昵的給清平和清甯一人塞了兩塊錢,“……沒見過孩子,算是給孩子的見面禮。”
人家重視自家孩子,金大嬸就高興,臉上笑的跟朵花似的,“不用……你看,叫親家破費了……”
郭爹就開始說話,“我就稀罕孩子,我家那閨女是我們兩口子撿回來的,生子是我們跟人家要來的。郭家又是從外地遷過來的,在這邊沒有個三親六故的,所以我是一點都不反對生子跟本家有交往。這些年,年年帶着生子去他姑姑家……以前生子小,是不好帶他認旁人,就怕人家覺得我們要給人家添麻煩,幫着養孩子啥的。如今這不是大了嗎?要看就能娶媳婦了。我就說,不妨礙啥了,出來跟親人都見見,認認門。到底是血親,骨血是親的。我這人看的看……”
很會說話的樣子,又顯得很明理。
林雨桐看着一直低着頭,臉紅紅的嘴角隻是動了動卻不言語的生子,再看看郭爹。林雨桐覺得,可能之前的傳言有誤。
這生子看上去倒是個有些木讷的人。至少跟那林玉奇比起來,木讷的多。那位過來都不見外,這位見兩個親姐姐,還有一個是雙胞胎姐姐,結果表現出來的木讷和不善言辭,絕對不是僞裝的。
倒是這個郭爹,很有些能言善道的意思。
也是,從外地遷來的人,沒有三親六故,連個孩子都沒有,這樣的人卻能成爲新莊的村長,你說他要是沒點能耐,腦子不活道,那肯定也玩不轉。别小看一個村子,村子雖小,但裏面的道道一點也不少。太平三村這麽點地方,爲了村長的位子,那真是三十六計都用上了。以此類推,那新莊是由各地的人組成的,這個村長隻能更難當。但這郭爹一當就是好些年,這道行絕對不淺。
要是生子是個善于鑽營的人,林雨桐肯定不喜。以前不認,現在有好處了就認,什麽玩意?
可這要是背後推動的人一直是這郭爹,林雨桐反而生不出惡感了。
爲啥?
誰都知道養孩子要養的親,就要跟原來的血親都斷了關系。
可這位反其道而行之,爲什麽?不就是真的疼生子這個抱養來的兒子,一切都以生子爲重。跟孩子的親姑姑來往,是怕孩子孤單,有啥事孩子沒有個幫襯的人。就包括那接班的事,隻要能叫孩子接班,就算認了親爸也沒關系。
郭爹敢這麽做,應該也是出于對生子本性的了解。知道這孩子撒出去,也不是那忘恩負義的,跑不了。
林雨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郭爹倒是坐的住,話從嘴裏接連蹦出來,“……我早就說要帶着他過來認認門……可生子是死活不答應……說這麽大年紀又到了結婚的年紀了,去了也是平白給你們添負擔,我都說了,我說我這輩子就算過的不容易,但是給兒子結婚成家的錢還有。人這一輩子這麽長,我更他媽年紀本來就大,能陪他幾年……能陪着走到最後的,艱難的時候願意伸把手的,還不是親手足嘛。我說着有啥啊,什麽厚臉皮不厚臉皮的?親的就是親的……”
林雨桐能說啥?親不親的不知道啊,但這養父帶着養子認血親的,确實是少見。你說人家抱養的都不怕,你們這親的反倒是不認了?
看着羞窘的有點無地自容的生子,英子把壞了的清平塞過去,“叫你舅舅抱會子。”
小夥子手足無措,抱着孩子跟懷裏揣着炸彈。
英子就說:“這孩子胖,有點沉手。”
小夥子吭哧了半天,才說了四個字:“福氣……不胖!”
林雨桐就明顯感覺到郭爹的表情很滿意,是覺得生子這話說的合适吧。
說了一會子話,郭爹才又有幾分不好意思的看林雨桐:“……這回來……”
話還沒說完呢,就聽見生子叫了一聲:“爸——”然後就起身,紅着臉,“那個……二姐……沒啥,就是順道來認認門……以後來看你跟大姐……我跟我爸今兒先回了……”
說着把孩子就塞給英子,然後拉着郭爹就起身,“爸,不是去我姐家還有事嗎?趕緊走吧……”
這個他姐是說養姐,他養父母撿回來的女兒,也嫁到了太平鎮上,就在東街,跟金家其實不遠,住的跟林雨桐新蓋的宅子其實更近便。
看着郭爹一言難盡的被生子給拉扯着出去了,林雨桐和英子還都沒反應過來。
等人走了,英子才說:“怕是爲了招工的事。”
招工的條件現在都要求高工畢業。生子這條件說實話,就是走正規途徑,也能招進去。可國人辦事不都是如此,總覺得蹊徑好走。
姐妹倆追出去,就見生子把他爸抱起來放在車子的橫梁上,然後騎上車子邊走邊跟林雨桐和英子揮手……
林雨桐:“……”這親生弟弟的出場和離場,都挺讓人意外的。但看的出來,他跟他養父母的感情很深厚。就算是認親,想法跟自己和英子認林家一樣,親可以認,但卻不想跟對方有太多的牽絆。比如這求人辦事、金錢往來等等,都秉持着謹慎的态度。甯肯不占便宜,也不願意貼的太近。
回頭正要跟英子說話,就見英子一臉的一言難盡。
跟着英子的視線看過去,就見那對母女還沒走,在一邊停着朝這邊看。
林玉玲尴尬的笑了笑:“大姐……二姐……”
林雨桐拉住要說話的英子,搭話道:“這是要去誰家?找不見地方?”
這話問的怎麽回答?
想說就找你都說不出口了。反問一句怎麽不進來叫人怎麽答?
林玉玲到底隻是個十八歲的姑娘,臉一紅就笑了一下,“是啊,找錯地方了,看見大姐二姐出來打一聲招呼。”
身後的鄧春花伸手捅了捅自家閨女的腰眼,林玉玲伸手往後一拍,跟逃似的,“那什麽……大姐二姐忙着吧……我先回了……”
等自行車掉頭了,跟在後面的鄧春花面無表情的跟着她閨女坐上自行車了,英子才道:“那就不叫你進來喝水了,路上慢着點……”
等人走了,林雨桐就笑。
英子歎了一聲,問林雨桐:“你猜這事那人知道不知道?”
那人特指林家成。叫爸爸不甘心,叫名字不合适,那人就算是特指。
林雨桐估摸着,林家成是不知道的。這飼養廠不管将來怎麽樣,以現在很多人看來,不就是做豬食的。從林家成把林玉玲安排進醫院就看的出來,她還是更傾向于事業單位的。
到底是更有保障。
至于鄧春花那女人,誰知道是怎麽想的。
飼養場取名簡單,就叫平安飼養場。從籌劃到建設到招工,都是四爺負責。
林雨桐跟他把郭生的事說了,要是他去應招,招進去也無所謂。要是不去,暫時就算了。招工也不是一茬的事。
四爺還問老五:“你想去飼養場不?”
老五是初中都沒畢業,但這飼養場裏肯定也分什麽工種,有那下苦力的,倒是能放寬點條件。
結果老五還沒說話呢,金老頭就給攔了,“老五不去!你端那個飯碗不容易,隻要你那飯碗端穩了,你這些兄弟就要不了飯。你吃肉,他們總能跟着喝口湯。要是因爲這點事把你的飯碗砸了,那可就把一家子的依靠給砸了。這事不能幹。老五腦子不靈光,在哪裏幹活不是幹活,種地就挺好的,不去。”
老五都不叫給安排,那李仙兒打發金滿城來,想安排她的弟弟妹妹就更沒可能了。
金滿城這人知道自己的能耐,他不直接找四爺,而是找了他媽,拿了幾個豬油包子送來:“仙兒蒸的,蒸出來還沒吃呢,她就叫我給爸媽送來了。你們沒吃,我就吃不下去,趕緊嘗嘗……”
金大嬸吃得下去才怪,處處把你媳婦擺在前面,鬧心不鬧心?
“給你爺送去。”金大嬸不想吃,又不好駁了大兒子的臉面,就推給金老爺子。金老爺子才不管是誰給的吃的呢?有了就吃呗。
金滿城就讪讪的:“老四忙着呢?不在家?”
金大嬸就明白是啥意思了:“又是你媳婦叫你來的?”
“沒有!”金滿城趕緊道:“仙兒那妹子跟兄弟,能幹的很。人家縣城好些單位招工都叫他們去呢,是我說,這邊有廠子要招工,叫他們過去幫幫老四……”
“老四不要幫,縣城多好,叫去吧。”金大嬸面無表情,“你以後也少攬事,這多耽擱人家的前程。是吧?趕緊跟你老丈人家說,這邊招工都招滿了,他們那麽能耐的大神,老四那小廟留不住。”
金滿城笑着:“媽……你看……我都跟人家說了……”
“說了你就兜着……”金大嬸拿着小掃把把炕掃的呼啦呼啦的,“你跟我說幹啥?這事媽要是有辦法,媽幫你兜着,媽這不是沒辦法嗎?”
金滿城低聲道:“媽,您跟老四和桐說說,他們聽你的。”
金大嬸拿着小掃把順手就打在金滿城的脊背上:“你就知道拿你媽當槍使……趕緊跟我滾,拿着你的包子給我滾……用不到你媽的時候十天半夜的不見你來一回,想不起給你媽送一口吃的……用到你媽的時候想起我是你媽了……滾滾滾!趕緊滾!”
金滿城一邊往邊上躲了一下,不敢再提,隻低聲道:“媽,給我點棉花,明年仙兒一定會給金家添一個男孫的,您總得叫孩子有鋪的蓋的有棉衣裳穿吧……”
“男孫怎麽了?多長了點東西就了不起了。”金大嬸最嫌棄别人說她稀罕孫女的事,“我就稀罕孫女我還跟你說,你少在那裏嚼咕,你們愛生啥生啥去,我欠你的還是該你的?你的孩子沒穿沒蓋那是你兩口子的事……我沒有多餘的!”
金滿城朝炕上那一大摞大小被子看過去。
金大嬸拿着手裏的小掃把一把扔過去:“滾!趕緊給我滾!少打主意……”
直到老大走了,金大嬸才抹眼淚,哭了一氣,想起來就又氣,跟桃花娘念叨:“……有啥稀罕的?我跟你說,這看崽兒得先看老母,老母不懂事,生下的就算懂事也有限。我有啥稀罕的?”
這也是實在話。
爲啥金大嬸對倆孫女好呢?前提條件是英子和林雨桐啥事做的叫人沒挑揀的地方。别看爲李仙兒付出的代價大,但掄起喜歡,金大嬸最喜歡的還是英子,其次才是林雨桐。
不是林雨桐不好,是金大嬸覺得跟老四的媳婦相處有距離感。
對英子則不然,英子憨厚,吃虧也不愛嘴上跟人計較。這婆媳倆的性子算是互補的。金大嬸脾氣上來嚷上幾句,英子也一笑之後該怎麽還怎麽。
稀罕孫女是真的,但因爲跟兩個媳婦對脾氣從而偏疼一下孩子的因素也在。
這事上難得的金老頭和金大嬸特别有堅持,死活都不松口。求上門來的人,根本就沒見林雨桐和四爺,就被老兩口給擋回去了。
天慢慢冷了,剛開始不久的工程,又停工了。得到明年開春才能繼續開工。
四爺閑下來了,林雨桐也不忙了,養豬場就那樣,進入了正規,需要林雨桐親自參與的真心沒有多少。
兩人這天沒事了,四爺借了一輛吉普,幹啥去?
去縣城看房。
如今都是單位分房,買賣房屋的少,但不等于說沒辦法弄到房子。
比如畜牧局,有兩棟自己的職工家屬樓。都是三層的小樓,格局吧,就是兩室一廳的模式。有一點好,那就是住在這裏有暖氣,冬天不必受冷。
林雨桐這樣的,應該是屬于有突出貢獻的,就算是分一套房子,别人也說不出什麽。況且招工的時候,四爺給了好些個打了招呼的領導一個面子。人情施舍出去了,自然就得收回來。
别看自家的閨女醜,可再醜那也是親閨女。冬天屋裏冷的确實是叫人受不了,想把房子弄下來,叫金大嬸帶着孩子來城裏住算了。
去了畜牧局,後勤直接就把鑰匙給了。
房子沒什麽課挑揀的,一梯三戶的房子分在了一樓中間那一戶,南北并不通透。朝南的方向冬天肯定是太陽鋪滿屋,暖和的很。但到了夏天,沒有空調的情況下,比蒸籠好不上多少。所以,這房子帶着明顯的季節性,能蹭一季的暖氣。
家具之類的都沒有,如今想買現成的家具那基本是做夢,隻能去舊貨市場找了一圈,勉強湊夠了可以住人的家夥。隻要帶着被褥就能過來入住了。
至于自己和四爺,晚上騎車過來都行。關鍵是得叫孩子不受罪。
新宅子那邊怎麽也得到開春才能住的,先在這邊暖暖活活的過一冬再說。
可回去一說,金大嬸是死活都不答應,就不過去住,“家裏我撂不開手。”
林雨桐看着孩子被裹的嚴嚴實實的,臉上還有兩紅坨坨,特鄉村的感覺。心裏老不得勁了,跟她講道理,“就過去住三月,等暖和了咱就回來,我們還在這裏上班呢,不能在那邊長住……”
“那也不去。”好像這件事沒經過她的允許就老不高興了,“人家的孩子沒暖氣都行,就咱們家的不行,你們也都是沒暖氣的屋子長大的,怎麽了?比起旁人差啥了?”
舍不得家裏,又舍不得叫把孩子給抱走,開始有點胡攪蠻纏。
“那時候不是沒那條件,現在有了嗎?”林雨桐就笑:“您帶着倆孩子都去,要不我爸也跟去。我爺那邊不是有我大姑嗎?我們跟我二哥他們晚上換着住過去還不行?”
就不行!
“瞎折騰。”她這麽說。
在平安鎮她能橫八尺順一丈,可一出這地方,說到底,她自己膽怯了。一膽怯,就不習慣,就拘束。
四爺也不勸了,“房子不能空着,要不叫那邊我奶住過去。”
是說齊老太。
對頭!林雨桐怎麽就沒想到呢?原來四爺在這裏等着呢。原來就說好的,要照顧小老太的,這不是現成的借口。要不是先叫金大嬸住,這邊還真不好開口安頓小老太。
金大嬸嘴角動了動,到底點點頭,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小老太沒什麽不願意的。她是在外面見過大世面的人,說叫她住,她就去住。
林雨桐跟她說笑:“不怕人說?”
“怕誰說?說啥?”小老太腦袋揚起來,“那是我孫女單位的房子,分給我孫女的。又不是她兒子的,她不樂意,不樂意也是白瞎!我就去住,還高高興興的去住。”
“一個人行不行啊?”林雨桐反倒是有些擔心了,“孩子去不了,我們估計也就一星期去上一兩次。”
“行!”小老太低聲道:“得空了把東西挖出來,我沒你那麽笨,人該享受的時候就要知道享受。我去了就沒人照看了?傻!找個做一天三頓飯的,一月給兩塊錢,順手收拾收拾衛生,你看有沒有人幹?”
“不怕人說你資本家?”林雨桐意外的很,小老太的對時局的敏銳程度可真是不低,這就感覺到如今跟前兩年不一樣了。
“去去去!”小老太嫌棄林雨桐逗她,“當年我見識的事情多了,那死鬼男人也算是個人物,回來跟我這個那個的也說個不聽,你奶奶真不是那啥也不懂的小老太……”
林雨桐反被她逗的不行,第二天東西一拾掇,樹根底下挖出一箱子東西,四爺也沒看,用床單包了就給塞車上,直接去了縣城。
等給小老太都安頓好了,也差不多天快黑了。
小老太直接叫住四爺:“那箱東西,抱回去。”
要不是四爺對那東西沒有半點觊觎之心,小老太肯定是不會這麽利索的給的。
但四爺能要嗎?
“您那院子,估計盯着的人不少……”都是齊老太那邊人家原配的幾個兒子盯着呢,孩子們都到了結婚的年齡了,那半拉子院子想要的人多了,“誰要您就給誰去。這東西我幫您埋在新宅子那邊的薔薇樹底下,什麽時候想要什麽了,叫桐給您取……”
小老太叫自己拿東西,但鑰匙卻沒給。這鎖可不是一般的鎖,砸一下試試?鑰匙肯定在桐桐身上呢。
這話一出,果然小老太的表情好看多了,又深深的看了孫女一眼,帶有幾分深意。
林雨桐沒打算動小老太的東西,錢給她留了兩百,“您隻管花,沒錢了我拿金條去換去。”
“滾犢子去!”小老太滿意這樣的屋子,四下看看就擺手打發林雨桐:“行了,去吧。我這裏不用操心。這輩子我都是一個人過的,也把自己的日子過的舒舒服服的。”
等再去的時候,小老太已經找了一個四十來歲的嬸子幫忙了,一日三餐負責做,抽空過來打掃衛生替小老太洗衣服,一個月兩塊五毛錢。
臨走的時候,林雨桐又找到女人住的地方,就在家屬院的門房。男人是再車間出了事故的工人,後來殘疾了不能幹活了,找了關系安排到這裏看門,一個月也才十來塊錢。順手幫着小老太幹活,那點錢夠一個月的菜錢了。見林雨桐進來她很尴尬,有些不好意思。林雨桐又給加了工資,“我每月再給你添十塊,你别告訴我奶。爲啥呢?我奶年紀大了,你常去些,有些什麽發燒感冒不舒服的,你直接給我電話……”她又留了養豬場現在新安裝的電話,“麻煩你了。”
哪裏有這麽好的差事去。
忙不疊的應了。
林雨桐這才跟四爺回家。
回家幹嘛呢?
四爺第二天叫了金家父子幾個幫忙,給幾個屋子裏砌了壁爐。這煙囪得重新做吧。金大嬸就罵:“你們就是作……”
但不得不說這玩意就是暖和。
至于說柴火,這個現在真不怎麽缺了。燒炕用的是玉米稭稈棉花稭稈,但壁爐真不能用這個。用啥呢?砍下來的樹劈了做硬柴。
以前不叫砍樹,樹都是生産隊的嘛。如今分産到戶了,那田間地頭的樹大部分人都不願意要。這玩意長的高高壯壯的,可他擋太陽啊。擋住了莊稼的太陽,這樹附近的這一片收成就不好。都算計的精着呢。有些樹成才了,這砍了将來蓋房子還能用。但像是有些樹,比如槐樹,比如構樹,這些都是一印一片,長不高,個個都跟胳膊粗細,長的曲哩拐彎的,還一上面疙瘩節點。能幹啥啊?整個一廢材。
這東西不少,年年發出來年年長,有些人把自留地邊上的這類都砍了,堆在路邊。開着拖拉機,金老三一天時間撿了兩車回來。
火一升起來,金大嬸不說話了。确實是暖和了嘛。
孩子脫了大衣服,手腳能踢騰開了。就是再屋裏洗澡都沒問題了。
金大嬸啧啧嘴,“你們小時候哪有這待遇?倒是到了她們這一代,就是不一樣了……”
林雨桐心說,爲什麽别人來了都愛抱這兩個孩子呢?至少孩子身上幹幹淨淨沒異味。你再抱抱别的孩子試試,尿濕的褲子晾幹了再穿,天天如此,哪裏會沒有味道?
都說沒事沒事,孩子的尿濕藥引子。可能幹淨誰愛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