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
什麽機會?
富察氏能感覺到弘曆伸過來的手的顫抖,她的心裏咯噔一下,“爺,您要幹什麽?”
弘曆抿着嘴,将搭在富察氏脊背上的手迅速的收回來,接着轉了身過去,給了富察氏一個背影。這有些話自己知道就行,誰也不能說。
有些事,隻能爛在心裏,隻能做不能說。
因此隻是淡淡的,壓抑着跳動的心道:“要是有機會,還是把那孩子趕緊接過來吧。夏氏把那孩子養的,跟病了的雞仔似得,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富察氏嘴裏應着是,心裏卻想着他說的肯定不是這事。那能是什麽呢?
想着這兩天自家這位爺的行蹤,她的眉頭微微皺起。因爲夏氏母子的事,他拉了一大批人下水,這也沒什麽。隻要那兩個王府的人願意配合他,這就無所謂了。他要是能給得了對方想要的,你情我願的事,誰也不能說什麽。
手段嘛,無所謂高尚還是卑鄙,隻要好用就行。
這事她知道,不光知道,還覺得自家爺這次的反應還算是迅速,結果嘛,也算是叫人滿意。就算以後有人說出什麽來,這也無所謂。真真假假的,早已經分不清楚了。
處理完這事以後,自家爺又去哪兒了?
對了!去了十二爺的府上。
那裏她以前也常去的,畢竟十二福晉是她的親堂姐。她長在伯父家,自然跟這位堂姐是極爲親近的。可最近兩年,已經刻意的疏遠了起來。一方面是因爲皇上确實是不怎麽待見十二爺,另一方面,也是伯父的意思。哪怕是親生女兒,但到底是族裏更要緊些。自己如今好歹是四福晉,保自己自然就舍棄了另一個。就算伯父不這麽說,族裏的其他人恐怕也是這個意思。這是富察家在通過自己向皇上表明态度呢。
自家爺到底跟他那位十二叔是個什麽交情,自己心裏也有數。其實到了這份上早該避嫌了,這段時間瞧着也不像以前那麽親密了,怎麽好端端的,又去那邊府上了?
隻怕是有事!還是大事!
能是什麽事呢?
爲什麽從那邊府上出來就直接去了園子?去園子隻能是見了皇後!那這肯定是在十二爺那邊有什麽事要跟皇後說才過去的。要不然大晚上的進園子做什麽?又不是請安的時間。
可這到底是什麽事情他認爲是機會,偏偏又不能跟自己說呢?
富察氏的心跟貓爪子在撓似得,怎麽也安不下來。
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聽動靜,這位爺那呼吸聲也不像是睡着了。她幹脆靠起來,“爺有什麽話也不能跟我說嗎?”
“睡吧。”弘曆眼睛睜的大大的,也覺得自己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心裏跟有一股子邪火在燒一樣,明知道一個不好會玩火自焚,但那股子執念就是壓不下去。
富察氏哪裏真敢睡,他越是不說,她心裏就越是不安穩。
夫妻裏在黑暗裏沉默了很久,富察氏才低聲道:“沒出閣以前,養育伯父膝下,伯父曾因與八爺走的親近還受過先帝的斥責,甚至與降職留用。那時候伯父已經是上書房大臣了。這個您知道吧。”
弘曆沒言語,耳朵卻豎起來聽着。
富察氏見他沒言語,但也沒出聲打斷自己,就繼續道:“我曾聽伯父說起皇阿瑪,說那時候的四爺隻用了兩個字,就是忍和穩。忍得住不露野心,穩的住心,哪怕是輸了,也能保全自身。說他是在穩中求勝的。”
弘曆的心慢慢的平和起來,在用心思量富察氏的話。
她這話不管是她自己想的,或者真是馬齊說的,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這話,很有幾分道理。
皇阿瑪用這樣的手段,那麽在他的心裏,什麽樣的儲君才是夠的上他心裏的标準呢?自然是越是像他的人才越是符合标準。
可緊跟着,他又搖搖頭,不管自己夠不夠标準,自打皇後生了三個嫡子之後,他自己的可能性已經小的近乎于零了。這跟皇阿瑪當時的情況又是不一樣的。皇阿瑪露頭的時候,是先太子二伯已經被廢的情況下的。在沒有嫡子在前面擋路的情況下,剩下的皇子機會是均等的。阿瑪就算是有野心也不爲過。
可如今呢?三個嫡子在那裏立着呢。雖然年紀小,但瞧着都康健且聰明。
而皇阿瑪本身瞧着,反倒像是越活越年輕了,跟三伯五叔年紀上不差什麽,但愣是瞧着比十三叔十四叔都年輕。這可是長壽之相啊!
真要是這樣?
真要是這樣,自己連最後那一丁點的渺茫的希望都沒有了。
他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明明不該是這樣的。自從被皇祖父帶進宮撫養,他就知道他跟别人是不一樣的。怎麽個不一樣法,他是懵懂的。直到先帝駕崩,而坐上龍椅的是自己的阿瑪,那一刻他好似懂了。他是皇瑪法親自選定的人。
不光他自己這麽想,很多人都這麽想。
可是後來呢?後來發現皇阿瑪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憑什麽呢?
自己哪裏不能叫皇阿瑪滿意了?
就因爲一些想法跟皇阿瑪不一樣?可皇阿瑪跟皇祖父的想法就一樣了?如今不是一樣挺好的。
他想過改變,想過迎合,想過順着皇阿瑪的思路走。
可即便這樣,又如何呢?
先帝時期的奪嫡之争,皇阿瑪不會再叫重演的。有嫡子的情況下,不會考慮到自己的。
除非……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隻轉頭對富察氏道:“睡吧。你想多了……”
想多了嗎?
并沒有吧。
富察氏深吸一口氣,到底躺下了,隻是在閉上眼睛之前又說了一句好似無關緊要的話,她說:“白蓮教這事,也不知道是誰去辦的?辦的可真不錯,說是将根子拔了也不爲過吧……”
誰去辦的?
弘曆知道,那是皇後去辦的。那段時間進宮請安,根本就沒見過皇後的面。等再見到皇後的時候,朝廷已經撒下大網到處抓捕白蓮教賊首了。
那這就不用猜了,常進出宮闱的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不光說明萬歲爺對皇後的信任,更說明皇後的手段的确了得。
福晉說這個,其實是想告誡自己,哪怕沒有皇阿瑪,有這樣的皇後,難保不是下一個孝莊太後。
他的心思一點一點沉澱下來,回了一句,“知道了。”然後就緩緩的閉上眼睛。
富察氏也不知道他到底聽進去沒有,翻個身合眼就睡着了。
關于這個話題,夫妻倆都沒有再提起過。富察氏将夏氏帶回來的那個孩子交給親信的嬷嬷先照看,對外隻說是富察格格生的,連生辰八字一并都改了。
這個倒是沒幾個人懷疑的。
誰家小老婆懷孕也不會鬧的人盡皆知的。都是等生下來了,要辦洗三辦滿月抓周了,主家發了請柬了,那外人才知道。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誰管人家這個。
就是女人家的八卦心重,也不會刻意去打聽人家後院的隐私。家家都有不能對外說的事,比如通房丫頭生的孩子,往往記在主子名下的,這樣的事可也不少。
隻要治家治的嚴,不會有什麽風聲的。
高氏爲了這個倒是想跟弘曆鬧的,可最近這位爺身上的氣壓有點低,她也不敢冒頭。
倒是富察氏,趁機彈壓了高氏叫她閉門思過,這邊又叫了魏氏,“你是個聰明的。你最好永遠的聰明下去。”
魏氏低着頭,瞧着還沒怎麽長成的樣子,整個人跟紙片一樣風一吹就倒。她此刻跪着,從動作到語氣都恭敬的很,“福晉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麽做。”
說着話一頓,低聲道:“奴婢恍惚聽見吳公公跟爺說什麽就約在今晚,西江樓還是什麽地方,再具體的就不知道了……”
今晚?西江樓?
約了什麽人呢?會不會跟那晚談的事情有關呢?
西江樓不在内城,卻是外城一處很有名的酒樓。它還有個别稱就八兩八,就是最低消費不到八兩八這裏就不接待。
八兩八可不是個小數目,夠小康之家過活小半年的了。
富察氏帶着圍帽,早早的就來了,找了一間臨街的雅間,帶着人進去了。這還得幸虧如今在外面抛頭露面的女人越來越多了,要不然這待在外面還是挺紮眼的。
窗戶開着,秋夜的寒風順着窗戶灌了進來,她卻沒有縮回去的打算,緊緊的盯着樓下進進出出酒樓的人。
等了大半個時辰,叫的菜都涼了,樓下才出現熟悉的身影。
不光是自家爺來了,還來了好幾個,她差不多就見過,一個是弘旺,一個弘晸,還有一個是弘暾。
富察氏的心一下子就落下來,原來是約了這幾個出來聚聚啊。她失笑,果然是想多了。弘旺雖是八爺的兒子,但卻得萬歲爺喜歡和信任,也是該請的。弘晸是九爺家的,弘暾是十三爺家的。這看他們身後的人,就該打好關系的。
自家爺能放下架子跟這些人攀交情,這是好事。
等人都上了樓,富察氏幹脆就不做了,叫伺候的去疏通一下,畢竟自家爺在樓上呢,叫認出來怪不好意思的,“還是從後門走吧。”
說是後門,其實不是偏僻的隻走下人的後門。這是爲了專門給不方便的客人準備的。這不算稀奇事。有的酒樓裏還有暗室,尤其是那些妓館,反正就是盡量的滿足客人對隐私的要求。
從雅間裏出去,不用下樓梯,直接走到二樓走廊的盡頭,那裏有一間南北不通透的房子,門口挂着雜物房的牌子,其實裏面有樓梯,從樓梯下去,就從專門準備的後門離開了。後門正對着一條背陰的巷子,不寬,足夠過一頂轎子。
富察氏由丫頭攙扶着從樓梯上往下走,剛到轉角處,迎面碰到一個一身黑衣同樣也帶着圍帽的女人。兩人錯身而過,一個朝上一個朝下,就這麽分開了。
到了後門,富察氏的心卻止不住跳的更厲害了起來。
剛才那個女人,從她身邊過去的那個女人,看不清楚容貌,自己應該也沒見過才對。自己認識的都是足夠有身份的人,出門肯定不會不帶人的。這個女人就沒帶!可是就是這麽一個女人從她身邊過的時候,叫她有一種熟悉感。這種熟悉感不知道從哪裏來,直到此刻,聞見潮濕的空氣裏帶着泥土的腥氣,她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是味道!
那女人身上的味道,她曾經聞到過。
正是在審林平的案子的時候,在那位宋氏的身上聞到過。
宋氏是什麽人?
那麽這個女人也就是什麽樣的人。
這種巧合不算什麽,頂多算是碰到了一個疑似白蓮教賊首的女人。可偏就這麽巧,自家爺在這酒樓裏。說起來跟着女人也不過是前後腳。
真的隻是巧合嗎?
想起之前自家爺的手段,難保這一次邀請來的弘旺等人不是特意找來的擋箭牌。
“福晉,走嗎?”丫頭在耳邊低聲問道。
富察氏轉身就回了轎子上,“走。”
雲姑看着富察氏走遠的背影,遞了銀子過去小聲問道:“知道那位夫人是什麽人嗎?”
小夥計哪裏知道?
他掂了掂手裏的銀子,不打磕巴的就接道:“是來找相公的。這樣的事……三天兩頭的都能碰上一遭,算不得稀奇事。男人家嘛,出門找樂子總得找個好點的借口嘛。說是會友了談生意的,這不……家裏的母老虎都給招來了……這位夫人還算是有涵養的,不吵不鬧……前兩天來了個厲害的,差點沒把酒樓給砸了……”
雲姑聽的不耐煩,擺擺手不叫他往下說了,“找個雅間吧。清淨點的。銀子好說!”
小二哥又接過足有十兩重的金裸子,嘿嘿一笑,“您放心,絕對安靜。”
說着,就子啊前面帶路,将人帶到樓頂平台上建起來的一處亭子裏。亭子不大,四周沒有遮擋物,如今雖說有些冷吧,但絕對不怕有人偷聽。
雲姑比較滿意,點點頭,“你去吧。這裏不用你伺候了。”
小二哥幹脆利索的轉身離開了。
雲姑在上面靜坐了一刻鍾,才有個身形矮小的人從那道門進來。
“你怎麽才來?”雲姑起身,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
這人沒有回答她的話,卻反問道:“怎麽上這裏來了?城外的寺廟庵堂,或是密林小道,哪裏不能見面,非得找這樣的地方?如今風聲正緊,你怎麽這麽莽撞?”
我哪裏不知道這個道理。
隻是弘曆不肯上套罷了。
弘曆當然不肯去那些偏僻的地方。這些人行事向來沒有底線,誰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比如一言不合,将自己綁了換他們的人怎麽辦?有沒有這種可能?絕對有的。
這不論做什麽事情,安全都是第一要的。
不過在這酒樓裏,人來人往的,她真的敢來嗎?
捧着弘暾遞過來的酒,弘曆皺着眉頭喝了,“我說兄弟,可不能再可着一個人灌了。真不成啦!”
弘晸就起哄,“你是有喜事,不灌你灌誰?來來來!再給添酒。”
“喜得貴子嘛!”弘旺跟着起哄,“該喝該喝!”
弘曆連着喝了兩杯,吳書來就遞了一杯茶過來,“主子,解解酒。”
說着,就将茶杯遞過去,主仆倆手一碰,茶杯瞬間傾倒,全都倒向弘曆這邊,袍子濕了一大片。
“你這奴才!”弘曆抖了抖袍子上的水,斥道:“越來越不得用了。”
吳書來扇了自己倆嘴巴子,“是奴才的錯。都是奴才的錯……如今天涼了,可不敢這麽着……您好歹過去先換了……”
弘曆好像是醉的不輕,吳書來一邊對幾個阿哥爺緻歉一邊半拖着他主子出門去了。
弘旺眯了眯眼睛,弘晸轉着手裏的杯子,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意思——有鬼!
弘暾看看這個,瞧瞧那個,然後眼睛一閉,渾身跟癱了一樣朝桌子底下滑去。就見他身邊的小太監跟死了爹娘一樣,眼淚馬上就下來了,哭嚎的叫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家主子怎麽着了。
弘晸白眼翻的眼珠子都快飛出去了,無奈的道:“行了行了!帶你們主子回去吧。”畢竟都醉成這德行了是吧。
都說這小子老實,老實個屁,剛才還勸酒勸的起勁,這會子說醉就醉了。
這是也瞅着不對勁,這是要開溜啊!
不過這作風嘛,跟十三叔那是一點也不像。
瞧着幾個奴才将人這麽七手八腳的吆喝着擡出去了,弘晸看弘旺,壓低了聲音,“咱哥倆怎麽辦?”也撤了?
弘旺皺着眉:“今兒你怎麽也來了?”
弘晸恨不能仰天長歎,要知道會出事這不是就不來了嗎?有錢難買早知道啊。他也是一肚子委屈呢,“你說弘曆找來了,說是有有點事找我阿瑪不好說,跟我這裏打聽打聽。我以爲是生意上的事,結果就應下來了,結果到了外面一瞧,你跟弘暾都在呢。我自己還懵着呢。”
弘旺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卻擺手打發弘晸,“你先回去吧。這事你别摻和了。”
“那你呢?”弘晸提醒弘旺,“那位好歹是皇阿哥,就是出了什麽事,萬歲爺那也會手下留情。你這……皇上雖然也确實是看重,但到底八伯他……”話不用說的那麽清楚,想來弘旺也能明白。
弘旺接受他的好意,“知道了,你快走吧。我這身上還有差事呢。”親衛營幹的就是拱衛皇宮安全的差事,這邊弘曆鬼鬼祟祟的,他不能碰上了就撂開手不管了,真出了事,他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至于說怕得罪誰,怕誰怪罪,他不是沒想過,而是不在乎。
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弘晸下樓以後,還朝樓上看了看,快馬加鞭,得趕緊回去跟自家阿瑪說一聲。
弘曆被吳書來扶到隔壁的雅間,這才趕緊将身上的衣服給脫了,“人到了?”
吳書來遞了一套新的過去,“是!人來了。”
“誰來給你遞話的?”弘曆一邊穿衣服一邊問道。
“一個不打眼的小厮,追過去的時候已經不見人影了。”吳書來給自家主子扣扣子的手都有點抖,“爺……那三位阿哥可都是眼明心亮的。”
怕什麽?
“昨兒已經跟皇額娘報備過了。”弘曆的聲音聽起來沉穩的多,“叫他們過來,不是爲了糊弄上面,而是爲了一會兒要見的人不起疑心罷了。别哭喪着臉,你主子做事心裏有數。不會連累你的腦袋搬家的。”
吳書來給弘曆整理好衣服,然後摸了摸脖子,“爺心裏有數就行。奴才跟着主子,不管到什麽份上,奴才都跟着主子。”
弘曆踢了吳書來一腳,“行了,帶路吧。”
吳書來沉下心思,既然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他的膽子就正了。出了門也不鬼祟了,擡手叫了小夥計,“找個清淨的地方,我們家爺要醒醒酒。”
小夥計在吳書來的暗示下,到底将人帶到了天台上,“東面有位客人,要不兩位客官在西邊歇着?”
吳書來扔了銀裸子過去将人打發了,他隻守在樓梯口不叫人上去。弘曆徑直朝亭子走去。
果然,一個女人的身影坐在亭子中央,起身敷衍的行了禮。
弘曆往石凳上一坐,開口道:“雲姑?爺這麽叫總沒錯吧。”
雲姑笑了一下,“又見面了。”
弘曆拿着扇子有節奏的拍打在石桌上,“三番兩次的要找爺,爲了什麽?總不會又說什麽麻姑是爺的生母的事了吧。”
這個話題叫雲姑不好接話,沉默了半晌才道:“這裏面确實有我們不對的地方。但是,我說過的話不止這一條,其他的四阿哥就都忘了?”
“還真是給忘了。”弘曆的聲音裏帶着幾分不耐煩,“爺就算不得寵,也不是每天都閑着的,更不是誰的話都會牢記的。”
雲姑輕笑一聲,“别的話四阿哥許是會往,就隻我說的那句話,你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忘的。”
“哦?”弘曆呵呵一笑,“那倒是得要你提醒提醒了。”
雲姑将聲音壓的很低,緩慢的吐出四個字:“代天擇主!”
弘曆拍打的動作頓了一下,“你到底想說什麽?”
雲姑又是一聲輕笑,“四阿哥何必跟我裝糊塗呢?我說的什麽,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我不清楚。”弘曆幹脆起身,“要隻是這些老生常談的話,咱們就沒有必要再談了。”
雲姑看着弘曆真的轉身就要走,跟着起身直言道:“我要說的是——我們要是能幫四阿哥取而代之呢?”
弘曆的眼睛一眯,瞬間就轉身過來,指着雲姑低聲呵斥了一聲,“你大膽!”
“大膽?”雲姑往前走了兩步,“難道四阿哥不大膽?不大膽就不會來跟我這樣一個賊頭子在這裏秘密見面了。”
弘曆深吸一口氣,“你可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自然知道。”雲姑又上前兩步,跟弘曆挨得更近了,“這位雍正的手段太硬了些,這樣的人在位,我們這些人就都沒有活路了。既然不給我們活路,我們又何必給他活路?”
這話叫弘曆不舒服極了。他說的那位是自己的阿瑪,不管自己心裏怎麽想,總之聽到别人這麽說他的時候,他心裏就是湧出一股子莫名的不舒服來。
壓下脾氣,冷冷的看向雲姑,“你們不是叫着嚷着要推翻滿清嗎?要真是皇阿瑪遭遇了不測……我怎麽敢保證,你們下一個針對的不是我?”
雲姑半點也不在乎弘曆的冷眼,“這個想法我們不是沒想過。這也沒什麽好隐瞞的,我們的人手行刺或許能成,但至于說取而代之……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别說現在了,就是再給我們二十年五十年的時候,也都是無能爲力的。就是咱們之間的合作,也都是暫時的。過河拆橋邪魔殺驢的事,我見的多了。也準備好了……等到四阿哥上位的那一天找我們清算的準備。這麽說,你該信我幾分了吧?”
“你的話我信。”弘曆重新走到亭子裏,安然的坐下,“隻是你們的能力,我卻不怎麽信了。我不信在朝廷的大肆追捕下,你們還有那麽多的人手可供調用。”
“這就不是阿哥爺需要操心的事了。”雲姑的眼裏帶着幾分光彩,“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成則,我希望能将我們的人都放出來,十年内不再追剿白蓮教。敗了也就敗了,跟阿哥爺并不相幹。這樣,您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嗎?”
弘曆的眉頭皺了皺,這雲姑的話叫他突然意識到,這事情隻怕并不那麽簡單。白蓮教不可能還有過多的人手來執行這樣的任務。雲姑要是還有藏身的地方,是不會冒險到這陌生的客棧來跟自己談這要命的事的。可她偏偏來了,還真想幹一票大的。
她的依仗除了白蓮教,還有誰呢?
他腦子轉的飛快,嘴上卻應付着,“這麽說,是從頭至尾都沒有要我插手的地方,對嗎?”
雲姑露出幾分得意之色,“當然!這麽說,四阿哥該沒什麽顧慮了吧。我們求的一直都不是當下,而是以後。希望以後還有更多的合作的機會。”
不是說,已經做好了被清算的準備了嗎?又有什麽可合作的?
弘曆這麽想着,就搖搖頭,“這事我不答應。你最好也不要輕舉妄動。”
雲姑愕然了一瞬,好似怎麽也沒想到弘曆會拒絕,幾乎是脫口認出的問了一句,“爲什麽?”
爲什麽?
“因爲你不夠坦誠。”弘曆再度用扇子瞧着石桌的桌面,“在你沒把底牌亮出來之前,我怎麽能信你?至少得叫本阿哥知道,想跟本阿哥爺合作的到底是誰。”
雲姑眼睛一眯,“我以爲這跟四阿哥是沒有關系的。我們怎麽做到的這是我們的事……”
“你錯了!”弘曆嘴角帶上了幾分不屑,“對方憑什麽跟你合作?你能給他們什麽呢?他們要的東西你給的起嗎?說到底,他們是沖着誰來的,你還沒弄明白嗎?”
雲姑咬住嘴唇,沒錯!他說的都對,“但這不是阿哥爺該關心的。我跟他們合作的起,自然就付的起代價……”
弘曆兩手一攤,“那就是沒什麽可談的了。”說着,就起身,“下次找正主來,你——不行!”
看着弘曆消失的背影,雲姑咬牙,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枯坐了半晌才起身,悄悄起身,下樓去了。
弘旺隐在後門對着的巷子口,見到黑衣女人離開,才招手叫了人過來,“盯着去,别打草驚蛇。”
弘曆回到包間,不見那三人,也沒奇怪,越發覺得之前跟皇後報備一聲是正确的。一個個的都精明的厲害,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聞見味了。
吳書來有些惶恐,“主子爺,要不要去……”
“不用!”弘曆扭身就往出走,“去結賬吧。”
弘旺是看着弘曆帶着人離開,才從轎子裏下來,換了馬就直接奔着園子去了。
到園子的時候,爺已經深了,林雨桐還沒歇着,幫四爺處理一些不怎麽着急的折子。弘旺一進來她就直接叫進來了,又交給遞了驅寒的茶過去,“别急,慢慢說。你媳婦也有身子了,别晚上還總是往外跑,叫她跟着懸心。”
弘旺一邊應着,一邊将茶給灌進去了,放下茶盞,才将今晚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說了,“……也不知道四阿哥想幹什麽,但侄兒就是覺得蹊跷……知道不合規矩,但還是來了……”
“都說疏不間親。”林雨桐放下手裏的筆,“你能這樣就很好。”凡是不考慮利弊,隻從良心出發。八爺那樣一個人,卻生了一個滿心都是赤誠的兒子,不得不說是造化弄人了。
弘旺低下頭,“侄兒從來沒有覺得跟皇阿瑪和皇額娘疏遠過。在侄兒心裏,您和皇阿瑪是比阿瑪還要親的人。”
林雨桐笑了,“好!我皇額娘說錯了。”接了她頓了一下,“你不是叫人盯着那個女人嗎?想知道那個女人去哪了嗎?”
弘旺點點頭,“叫人跟着呢,明兒就能有消息。”如今身在園子裏,有消息也傳遞不進來的。
林雨桐擺擺手,“不用等到明天,我現在就告訴你。那個女人叫雲姑,此刻哪裏也沒去,徑直去了你十二叔的府上。”
十二叔?
“去幹嘛?”這裏有十二叔什麽事嗎?
十二也想知道這個答案,皺眉看着站在眼前的女人,“我不覺得這裏面還有我的事。”
雲姑深吸了一口氣,“十二爺,您可不是個天真的人。該懂得一日爲賊,終身爲賊的道理。身上隻要髒了,就再也洗不幹淨了。您想上岸,也得問同船的人答應不答應。”
十二眯了眯眼睛,“這是威脅吧?”
“您這麽想也行。”雲姑雙手撐着桌子,身子前傾,聲音壓的很低,“要想下船也容易,東西交出來……”
“東西?”十二不屑的一笑,“什麽東西?”
“咱們都不要裝傻充愣了,什麽東西我想十二爺一定很明白。”她說着就從懷裏掏出一個玉佩仍在桌子上,“這東西您可别說不認識。”
十二隻瞄了一眼,“是它啊!前段時間不知道怎麽就找不見了,爲了這還把好幾個貼身伺候的打了一頓,沒想到在你這裏。”他似笑非笑的瞧過去,“那你能先解釋給爺聽,這玩意是怎麽到了你手裏的嗎?”
雲姑面色不變,“别繞圈子了。之前就是說好的,别想過河拆橋。今兒要不把那圖紙交出來,隻怕會叫十二爺很難看的……”
“這是要在爺府上殺人放火了?”十二哈哈一笑,“到底是女人,見識到底是有限。爺是誰?也是先帝的皇阿哥!就是再落魄,那也是皇阿瑪的兒子。在爺這裏紮刺,該說你什麽呢?不知道天高地厚還是不知死活?”
雲姑瞳孔一縮,語氣就軟下來了,“您何必如此呢?離了我們,您手裏的圖紙也隻是圖紙而已。”
“圖紙給你們可以。”十二好似也退了一步,“但我想知道,要圖紙的到底是誰?不是爺小看你們,你們還沒這份眼光……”
雲姑的臉色又難看了一分,“非得知道嗎?”
“非得知道。”十二半點都不退,“爺得知道跟爺合作的到底是誰。”
都是一樣的話,叫雲姑有些難堪,思量了半天才到:“明天子時,豐臣酒館見。”
豐臣酒館?
十二知道,那是一家倭國人開的小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