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不大, 四合院其實隻有一進, 後面是倒座房。不過是倒座房被改成了二進, 作爲閨閣小姐的閨房,就安排在這裏。整個院子除了那個老仆, 再沒見到第二個人。
弘曆看着這姑娘不沾陽春水的手, 心裏的疑惑更深了。一個隻有老仆的人家,怎麽可能把女兒養的這麽精緻。
他狀似無意的問:“帶我過來,不會唐突了家裏的長輩和你的姐妹吧?”
“不會!”這姑娘說話跟蚊子哼哼似得,“家裏隻有我跟我爹,我爹回來的晚,不會唐突了誰。”
“那真是辛苦你了。”弘曆說話特别大方, “改天送你兩個婢女來,這麽一個佳人莫被家事糟踐了。”
“哪……哪有……”這姑娘臉紅的像是要滴血,“家裏的事有雇來的婆子做, 我不管家事的……”
“千金小姐身邊哪裏能沒個丫頭呢?”弘曆嘴上應着,心裏卻想,原來還有雇傭傭人這一說, 難道這姑娘真就隻是最普通的邂逅。
他扭臉給了吳書來一個眼色,這才對這姑娘道:“你家有沒有後門,我這仆從得給我買件衣服來替換……”
得叫吳書來打聽打聽這家人的根底。
吳書來覺得自己跟吃了黃連似得, 要打聽咱們一道走啊, 真覺得這姑娘沒問題回頭再找來不就完了。這是幹嘛, 耗在這裏不走了。
弘曆聽着外面的雨聲, 是真的不想走了。都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他沒偷别人的老婆,卻偷的是好人家的女兒,心裏的那種興奮感跟寵幸别的女人是不一樣的。
姑娘看了吳書來一眼,低聲道:“沒有後門,隻有一個狗洞。”
吳書來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已經怒了。果然是小門小戶家的姑娘,當着自己的面竟然說了這樣的話。他心裏哼了一聲,自己要是以後再在主子爺面前提你一句說你一句好話,小爺就是狗娘養的。
弘曆卻覺得有趣的很,在宮裏可是見不到這麽沒心眼又不會說話的姑娘。
吳書來看主子正在興頭上,就轉身出去了,在後牆根下果然就找到了一個狗洞。看着周圍光溜溜的樣子,不難看出,這裏經常被人使用。想來這姑娘怕是常不常的從這裏溜出去的吧。他鑽出去,去後街一家小酒館坐了。因爲下雨,酒館裏沒什麽生意。老闆娘坐在門口看雨,瞧見客人很熱情的招待,“淋雨了,喝壺酒最是驅寒……”
大夏天的我驅什麽寒嘛?
但還是道:“來一壺。”
一壺酒,一疊茴香豆,坐着跟老闆娘侃上了。
這壺酒喝完,事情也打聽的差不多了,起身去成衣鋪子給自家主子買了衣裳,又包好鑽回去。他氣的咬牙切齒,身家清白又能怎樣?今日的折辱雜家可是記住了。要是能叫你進宮,能叫主子爺記住你,算吳爺我白混了。
好容易到了所謂的閨房外,剛要打招呼進去,一聽裏面的聲音不對,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由的‘呸’了一聲,還好人家的姑娘呢,見了男人才多大功夫,就床上去了。窯子裏的姐兒都比她會拿喬。
弘曆起身看着累的沉沉的姑娘,卻覺得是難得的質樸。對男女之事,完全沒有刻意的雕琢,一切都是源于自然。自然對一個男子産生了好感,自然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做了隻有男人和女人才會做的事。
他的手放在她的臉上輕輕的流連了片刻,就轉身出來了。
吳書來将衣服遞過去,弘曆又退回去将衣服給換上,髒衣服順手就扔在地上。
狗洞他是不會鑽的,隻看吳書來。
吳書來隻得硬着頭皮往前走,将自家主子爺安排在拐角的暗影裏,然後将院子裏的樹晃悠的直響,就聽前面門房裏傳來聲音,“誰啊?”緊跟着‘吱呀’一聲,門響了,老仆提着燈籠走了出來,看見樹還在晃動,就走了過來。吳書來發出響動然後朝後院的狗洞跑去,老仆踉踉跄跄的追着,嘴裏含着抓賊啊。等兩人都過去了,弘曆才快步到了大門邊,打開門闩,直接就出去了。
他腳步匆匆,一點都沒發現對面的樹下坐着個‘醉漢’,‘醉漢’見人走了,利索的就站起來,朝湖邊方向跑去,轉眼就消失在黑夜裏。
弘曆跟吳書來彙合之後,還能聽見半條巷子都鬧起來了,都在鬧着抓賊。
這景象把弘曆逗的哈哈大笑,“抓賊?”采花賊嗎?
看着主子笑的開懷,吳書來朝後看了一眼,那個不會說話的姑娘啊,小爺就饒恕你了。過了今晚,要是主子沒忘了你還罷了,要是真忘了你,我也不計較你叫我鑽狗洞的事了。如今鬧成這樣,都知道是鬧賊了。想來她爹回來很快就會發現自家的姑娘被……不管這姑娘怎麽說,隻怕都會被歸咎爲被賊人給糟蹋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瞞是瞞不住的。她的糟心日子在後頭呢。
弘曆邊走變笑,問吳書來,“這姑娘的身世打聽了?”
當然打聽了。
“沒什麽問題。”吳書來拍胸脯保證,“都是從跟前的老住戶那裏打聽的。出不了錯。秀才家的小姐,不經世事,喜歡聽花娘唱個曲談的個琴,還小的時候這些老街坊可都見過……”
弘曆這才點頭,“那就好!”
吳書來還想着主子再要往深了問,就得想辦法岔開話題了。不管是不是惦記這姑娘,出來有差事帶個姑娘回京城,萬歲爺不說什麽,熹嫔娘娘就得把自己活剝了。卻沒想到主子那真是提起褲子就不認人,連這姑娘姓甚名誰都沒問,就這麽走了。
他又扭頭看了一眼,這姑娘還真是夠傻的。吃了這次虧,下輩子記得,什麽都能信,千萬别信男人的這張嘴。
弘曆是不是真忘了這個春風一度的姑娘,這個真心不知道。隻知道他是真沒時間去管什麽姑娘不姑娘了。因爲濟南巡撫方舟親自找了。此刻一身便服就坐在客棧的大廳裏,見到弘曆趕緊起身,直接就跪下請安,“……您貴腳踏賤地,怎能委屈您在這裏住着,府衙都收拾好了,臣是特意請您的……”
不由分說,直接把弘曆給接過去了。
住到人家眼皮子底下,還查個屁。連着好幾天,除了吃喝玩樂,還是吃喝玩樂,一點正事也沒幹成。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晚上弘曆睡不着,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吳書來就在床下邊打地鋪,見主子睡不着幹脆就坐起來,“要不咱們還是先走吧。”隻說是回京城,然後去了什麽地方就不是方舟能知道的了。
這辦法不是沒想過,可是卻也未必就行得通。方舟的人不跟着自己送出山東的地界才叫奇怪。
正說話,外面傳來腳步聲,緊跟着是敲門聲,“四阿哥歇下了嗎?奴婢奉命給四阿哥送宵夜來了。”
弘曆給了吳書來一個眼神,吳書來這才起身去了外間。
門被打開,一個含笑的女人站在門口,吳書來認識她,他是方舟的一個小妾,聽說極得方舟的喜愛。這會子親自過來,叫人覺得不倫不類的。
這女人卻像是絲毫都沒有察覺一般,隻笑道,“阿哥爺海量,我們家老爺卻醉了。醉了念叨的還是阿哥爺,叫奴婢記着給送宵夜。這是廚下做的,極幹淨。您放心用吧。”
說着,将托盤整個的塞給吳書來,還在吳書來的手上捏了兩把。
吳書來:“……”我一個閹人,你家老爺醉了我也代替不了他啊。這個騷|娘們。心裏這麽想着,手卻将托盤上的蓋着的防止灰塵落入碗碟的白布給掀開了,這一掀開,他整個人就跟被針紮了屁股一樣,迅速的跳回去然後快速把門給關上了闩好。
“爺!”回身他低聲叫了一句。聽聲音跟做賊似得。
弘曆出來也愣了一下,就見托盤上的四個碟子一個大碗裏,放的不是什麽宵夜,而是賬本。
“這是?”弘曆的手伸過去拿起一冊帳翻看,隻看了幾頁就合上了,又将其他的幾本翻了翻,“收起來!咱們這次出來的差事了了……”
了了?
吳書來愕然,“您說這是方舟和山東總兵肖航的賬本?”
弘曆點點頭,“去找那個送賬本過來的人,叫他帶你出府,快速離開山東……”
吳書來正容:“是!”
才出了院子,就見站在院子外面的女人,“阿哥有請。”
這女人媚笑了一下,這才扭腰擺臀的走了過來,在吳書來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嘻嘻笑着朝房裏去。
如果說那個雨夜邂逅的姑娘如同是青澀的杏子,那麽這個女人就如同成熟後飽滿多汁的水蜜桃。那個姑娘叫男人好奇但卻隻想去咬一口試試口味,而這個女人的甜蜜隔着幾丈遠都能聞見,恨不能叫人撲過去馬上咬一口,吃到肚裏才肯罷手。
這個女人在府裏極有地位,她說什麽下面的人就配合什麽。所以,原本以爲是龍潭虎穴,就這麽輕而易舉的給出來了。
府外就是兩匹快馬,賬冊吳書來綁在身上,弘曆上馬還不忘拉了這女人一把,“跟我走!回去你就死定了。”
女人掙紮了幾下,弘曆卻把人摟得更緊。
用巡撫的牌子出了城,又走了幾十裏,才算停下去。
弘曆的手放在這女人纖細柔軟的腰肢上,“告訴爺,爲什麽幫爺?”
這姑娘在馬上轉了身,跟弘曆面對面的坐着,吐氣如蘭,雙手挂在弘曆的脖子上,“四阿哥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你是她們的人?”弘曆的手松了,這樣的女人招惹不起。
這女人卻直接用手抓住了他的胯下,“爺的身體可比心要忠誠。”她摟着弘曆的脖子整個身體都起來了,雙腿一曲,就纏在弘曆的腰上。
弘曆不由的伸出手摸在他的大腿上,光滑如錦緞絲綢,是從來沒有過的好觸感。再往深裏摸,才發現這女人裙子裏面竟是什麽也沒穿。
這女人嘻嘻一笑“這麽穿涼快……”然後左扭右扭的動的歡實。弘曆哪裏受得了這個,幹柴烈火驚的馬兒都小跑了起來,馬上的颠簸卻叫兩人覺得更刺激,信馬由缰走了半晚上,天快亮的時候,才都歇下來。
這女人掙脫弘曆的手,“爺,這次可是我幫了你,再到京城,您不會就不認識我了吧?”
不等弘曆說話,她嘴裏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後面就有一匹極爲神俊的白馬跑了過來,這女人翻身上馬,回頭看了一眼弘曆,順着岔路口飛奔而去。
弘曆怔怔的看着,心噗通噗通的跳,這麽多女人,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叫他這麽動心。
吳書來白眼一翻,您每次都這麽說。
心裏想這麽怼一句,但到底隻道:“她說她會去京城……”
這句話叫弘曆的臉上有些諱莫如深。
吳書來小心提醒,“爺,這可不是好事。”
但也未必就是壞事。
弘曆的眸光有些發沉,“你沒發現,他們這是死命的也要往咱們身上貼嗎?之前躲開她們,這不是又找來了。”他指了指吳書來身上的賬本,“這次還送了這麽大的人情,你說咱們要是還不上套,他們能不能善罷甘休?”
怕是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兜着。”弘曆哼笑一聲,既然不知死活的貼上來了,那就看誰比誰更高明。
要叫吳書來爲這次主子爺出門做個總結,那麽他隻會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兩次豔遇。
然後……沒有然後了。
什麽都沒遇到。兩次豔遇一次是抛棄了别人一次是被别人抛棄了。
就是這麽悲催。
以至于一路上這位的興緻都不高,沒進什麽花樓妓坊找消遣,回京的速度不知道比出京的速度高了多少倍。
大夏天的趕路也是受罪,曬脫一層皮都不止。
沒回宮,直接就去了園子。
四爺看着黑了不知道幾個色度的弘曆,眼裏半點波動都沒有。掃了一眼放在一邊的賬冊,“事查清楚了。可銀子呢?”
你跑回來了?然後打草驚蛇叫人家把那點貪污來的銀子全都轉移了。
這要是真轉移了,還能從他們的嘴裏逼迫的問出來。可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順手牽羊了呢?
弘曆頭上的汗馬上就下來了,額頭貼着地面,“這次實在是驚險,兒子差事沒辦好,請皇阿瑪責罰。”
責罰?
四爺将賬本拿過去随意的掃了幾眼,“損失了多少你賠多少,罰就不罰了……”
那還不如罰了呢。
林雨桐挺着孕肚,深深覺得四爺這是對弘曆以及鈕钴祿氏的奢侈給出的懲罰。
該!
就該這麽狠狠的罰。
宮裏的賬本董小宛沒給林雨桐看,怕她費神,可林雨桐是學什麽出身的,那點賬目一眼就能瞅明白。再加上管了宮裏那麽些年了,哪裏該支出?支出大概的數目心裏都是有數的。可最近這幾個月的帳,光是永壽宮一個宮裏的開支,就占了接近一半。
這哪裏是奢侈,這簡直就奢侈的令人發指。
自己和四爺也就是一日三餐,一餐四菜一湯,兩葷兩素,量都不大,頓頓不許剩飯。好家夥,她倒是成了沒王的蜂了,徹底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現在好了,兒子欠下巨款,還是非還不可的。她這當娘的老底子不掏幹淨都不算完。
不過到底是有些可惜,“那些貪官的銀子,全都給收回國庫的。”
爺能叫煮熟的鴨子飛了?
“少操點閑心。”四爺摁住她躺在,掀開裙子就要給換尿褲,“叫人看着呢。銀子跑不了。回來叫給你,放在私庫裏你看着調用吧。”
這個好!這個聽起來氣稍微能順一些。
想到鈕钴祿氏幾乎是被氣的變形的臉,她就不由的抱着肚子笑。
能不笑罵?
一百二十三萬兩呢。
一個光頭阿哥,從哪找那麽多的銀子過來。
安家銀子二十三萬兩,沒搬出宮,這錢還在,可這才是個零頭,還有一百萬的欠債,這可怎麽還?
“萬歲爺怎麽能這樣?”鈕钴祿氏整個臉都綠了,看着眼前的弘曆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是怎能辦事的?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既然沒辦好,回來就好好的跟你阿瑪請罪。要不是把你阿瑪氣着了,他至于叫親兒子還債嗎?快去,跪在禦書房門口,叫你皇阿瑪看看你的決心。”
這都什麽主意?
真那麽做了,自己這臉還朝哪擱?
“額娘隻說有沒有積蓄吧。”弘曆看着自家額娘手腕上四五對金燦燦的桌子,頭上的金簪子個個都鑲着寶石,光是這身行頭,一萬兩都打不住。
鈕钴祿氏看了桂嬷嬷一眼,“拿五萬兩銀票出來。”
五萬兩是不少了,但跟一百萬的數額比起來,都不夠看。
弘曆氣的夠嗆,輕笑了一聲轉身就出去了,就不信了,這麽點銀子還能難爲死自己。可算是知道什麽是親娘了,親娘就是看着作難半點都不作爲。
回到書房,好一頓脾氣發出來,差點将書房給砸了。
吳書來是一件一件小心的收了,這些玩意拿去銀行還能抵押出銀子呢,“爺,您别急啊,奴才這些年跟着您也攢了不少……”說着就将寶貝硯台放下,掏了個匣子出來遞過去,“這是奴才的心意,您千萬收着……”
弘曆想說爺還輪不到一個奴才可憐,可緊跟着瞧見那大大小小面額的銀票,多少有點動容,“這是多少?”
“五萬一千三百二十五兩。”吳書來小心的說了這麽一句。
有零有整的!
可這也比額娘給的多。
弘曆的臉緊跟着就又青兩人,吳書來吓的噗通一聲就跪下了,他沒跟去見熹嫔,真不知道熹嫔給的還沒他多。要不然打死也不敢拿出這麽些個給主子用啊。
“你起來吧。”弘曆的語氣緩和了起來,“你是個好奴才,爺記着了。”
吳書來被這一會陰一會陽的搞不清楚狀況,也不敢随意說話給出主意了。
主仆倆正說話,富察氏來了,“這是我的壓箱銀子,十萬兩都拿去吧。其他東西倒不是不舍得給爺,隻是現在鬧出又賣媳婦的嫁妝又用媳婦的嫁妝銀子的事,傳到萬歲爺的耳朵裏,還以爲爺是故意的,故意叫人看看萬歲爺是怎麽逼迫親兒子的。所以,這事得緩緩,從其他地方,不拘是哪裏先倒來一抿子來,等這個風頭過來,再慢慢的把我手裏的嫁妝往出倒,也就不打眼了。說起來最多說我經營不善,還能如何。要不然,先用我的嫁妝單子,去銀行抵押……”
不行!嫁妝單子不能抵押,除非把嫁妝搬去。
弘曆搖搖頭,這辦法行不通。
我當然知道行不通。行得通我就不會是這個說辭。
富察氏攪動着手裏的帕子,“其實我那些莊子和店鋪的地契也是能拿去抵押的。隻是莊子上都種了那個番薯,這東西種出來朝廷收購說是要做種子推廣的,朝廷把定錢都給了,如今作物都是朝廷的,我就怕押到銀行,人家那邊覺得糾紛多,不答應。這裏面還牽扯到三爺管的事,倒時候再叫人看了笑話……”
弘曆點點頭,“你想的很周全。”
“至于那些店鋪……”富察氏小心的看了弘曆一眼,“那東西都是出嫁時伯父送的。你知道我阿瑪一直察哈爾,在京城的産業也不多。隻有一兩處的鋪子,可我有幾個兄弟,這東西不管怎麽着是到不了我手裏的。我伯父在京城的時間長,我又長在伯父身邊,嫁的又是爺,所以伯父做主給了我五間鋪子。這鋪子我伯母是不知道的……”
言下之意,一旦抵押,是要核實信息的,消息難免走漏,這要再牽扯到馬齊府上,還不是一樣的丢人。
富察氏的眼淚都出來了,“咱們還是成親的日子太短,要不然也能給我點時間叫我把這些俗物處理處理……莊子種的東西不敢朝廷這些事牽扯,鋪子跟别人私底下置換了也省的别的麻煩……”
“快别哭了。這不是你的錯。”弘曆伸手拍富察氏,“驕傲你跟着爺受委屈了是真的。”
好說歹說的将富察氏給勸走了,又多了十萬倆銀子。
又在書房等了半天,沒等到任何一個主動送銀子的人。爺把人活成這樣了嗎?
可不把人活成那樣了。
林雨桐看着前來請安的弘晝,如是想到。
這小子平時來的不少,這段時間還是林雨桐第一次宣召叫人進來見面,其他時候都在外面磕個頭就打發了。他這會子坐的離林雨桐有點遠,“皇額娘……這個……不像是雙胞胎啊……”
四爺瞪他,“還說?”
懷上了還不叫人說。
肯定不是雙胎嘛!懷孿生子的婦人他見過,肚子沒這麽誇張。
“咱能提前生嗎?”弘晝覺得自己提出了一個比較有建設性的建議。
四爺直接無視了,小屁孩懂個屁,“有事說事,沒事滾蛋。”你皇額娘還等着換尿褲呢。
弘晝從林雨桐的肚子上收回視線,“那什麽……皇阿瑪,這不是夏收了嗎?兒子想幫餘糧家收幾天麥子,在外面住幾天,等忙完了就回來行嗎?”
什麽給餘糧家收麥子?麥子早就收完了好嗎?
四爺瞪了這小子一眼,“想去就去吧,要是敢偷懶不幹活,仔細你的皮。”
弘晝歡天喜地的跑了,出了門打死不說在裏面了皇後,隻說是他皇阿瑪召見了,。有人問皇後怎麽樣?
不知道啊!你問我我問誰去?
那無辜樣能騙倒一大票。
等着小子走了,林雨桐就又笑,她的臉有些浮腫了,笑起來的模樣有些怪,“他額娘昨兒才告病,說是太醫說了,容易過人,申請不見人了。今兒弘晝就颠了……這是怕弘曆上門借錢吧?”
肯定是了!這母子倆都是一個德行。遇上點事那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按說弘晝這小子是真賺錢了,自己給自己封了一個銀行的編外人員,來回的折騰給銀行拉業務,他從裏面拿提成,賺的可是不老少了。别說是五萬,就是十萬,這小子也拿的出來。了就是不願意拿出來給弘曆填窟窿,你能怎麽辦?
倒是弘時老實,弘曆借了弘時就真給了。要十萬,給了八萬,是他府裏能出的極限。
董鄂氏來的時候嗓子都哭啞了,林雨桐沒見人,隻叫董小宛在外面陪着。
“……皇額娘,您給評評理,家裏就剩那麽點銀子了,都拿出去了,我們不過日子了?”董鄂氏委屈的什麽似得,“别的不說,這宗室這麽大,哪天沒點應酬開支,這都拿走了,過幾天幾位太妃幾位福晉過壽,府裏連個中規中矩的壽禮也拿不出來。”
這就有點誇張了。這壽禮未必就要動現銀嘛。
打發走哭哭啼啼的董鄂氏,林雨桐逮住機會就跟四爺告狀,“弘時就是做事欠考慮,這借銀子出去的事,肯定是沒跟他媳婦商量……”
于是四爺叫了進院子,見面就罵:“……連家裏那點事都處理不明白,缺心眼啊。”老子叫弘曆還銀子,什麽意思還不明白嗎?就是要教訓弘曆一下。人家都躲了,就是弘晝都知道躲了,就你傻愣愣的人家說借你就給。你是幫他,但也是跟你老子唱反調呢。如今對這孩子越是寬和,這小子就越發的懶的用腦子。“……連媳婦都擺弄不明白,找你皇額娘告狀來了,你是怎麽處理的?”說着說着,突然反應過來,覺得這麽說好像有點不對。桐桐的意思是叫自己教訓弘時,教兒子學會尊重媳婦。可自己這麽一說,好像是嫌棄兒子管教不好媳婦。這再說的這熊孩子回去教訓一下媳婦可就糟了。他輕咳一聲,話音一轉,“啊?……啊!這都是誰的錯?”問了一聲,弘時就想到董鄂氏這個動不動就哭唧唧的女人,自己都煩,更何況是懷孕的皇額娘,剛想說是她的,結果就聽皇阿瑪道:“我看這都是你的錯!”
弘時一下子就跪的筆直,擡頭朝他阿瑪看去。
四爺有一瞬的不自在,這個生硬的轉折,幾輩子都沒有過。作爲一個說話都有幾分藝術技巧的人來說,這麽說話簡直就是污點,但還是面不改色的說了下去,“那府裏是你一個人的府裏嗎?你是跟你媳婦兩個人的!你一個人就做決定了,連吱一聲都沒有。這還有理了?”
弘時覺得自己笨,但卻不屬于笨的不可救藥那種。皇阿瑪說的話分開他都聽的明白,可合在一起他是真心沒懂。
什麽叫做這府裏不是你一個人的,是你跟你媳婦兩個人的。
同理可得:這天下也不是皇阿瑪你一個人的,是您跟您媳婦皇後兩個人。
這麽推論站的住腳嗎?絕對站的住。
先生教導的是:夫爲妻綱。
夫爲妻綱是什麽意思呢?就是我說了算,她上一邊去。我說什麽她聽什麽,不得有任何意見。
皇阿瑪,您上書房畢業了嗎?
三綱五常都不記得不理解了,這傳出去是要出大事的。
四爺被這笨蛋盯的渾身都不自在,他指着就罵,“說的就是你這樣的。挨罵的時候先說我錯了,挨打的時候甭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說,記住沒?”
“記住……記住了……”吧?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四爺都被這蠢樣給氣笑了,“行了行了,回去知道怎麽跟你媳婦說嗎?”
“說……說我錯了……”弘時咕哝了一聲。
這個蠢蛋啊!
四爺擡腳就踹,“好好想想,該怎麽說。”
弘時起身朝後退了兩步,到了四爺絕對擡腳踹不到的地方。
這個倒是記得準。
四爺氣的用手指點他,這絕對不可能是自己的兒子,自己絕對生不出這樣的蠢兒子來,“再教你一個乖,永遠别聽别人嘴裏說的是什麽,隻看别人想叫你怎麽做,這個懂了吧?”
這回是真的懂了!
您這麽說我不早明白了嗎?
“兒子回去就告訴董鄂氏,再敢打攪皇額娘叫送她去廟裏,永遠别回來了。”弘時這麽一說,四爺的表情就緩和了,輕哼了一聲擺擺手,家他退下了。
弘時出了門就嘟囔,不就是想叫我教訓我媳婦又怕皇額娘知道了生氣嗎?說的那麽動聽,颠來倒去的目的就是叫我回去教訓我媳婦,隻要我媳婦不去打攪您媳婦,别說教訓了,就是人腦袋打成狗腦袋,您都不帶搭理的。是這意思吧。
好似這麽說有點虧心。皇阿瑪不是那個一個人。
一路走一路琢磨,心裏倒是有所悟了。别管嘴上怎麽說的,隻看對方想叫自己怎麽做,隻想着對方的最終目的是什麽。小到家事,大到國事,道理其實都是一模一樣的。
弘曆借錢,皇阿瑪就算知道了,也隻能說兄友弟恭是應該的。可問起皇阿瑪的真實心意,真的事叫自己對弘曆在這方面有兄弟愛嗎?顯然不是!有些話不适合說,但卻要自己去琢磨裏面的意思。
還有推廣作物的事,很多地方官員嘴上說配合,一定配合,這麽利國利民的事怎麽能不配合呢?可是實際上呢?哪裏有那麽順利?他們爲什麽不配合?到底是觸及了他們什麽利益呢?這得好好的想象。
第二天弘時就上了折子,說應該獎賞那些推廣番薯玉米有功的大臣,還說了應該将推廣的成績跟官員考評挂鈎。
四爺拿着折子的時候就比較欣慰了。不光學會用手裏的胡蘿蔔,還學會用大棒了。
這些人不配合,一是給不了他們足夠的好處,二是自己手裏的權力對他們沒有足夠的威懾力。隻要自己能給他們好處,又有足夠的權限影響他們的升遷,那他們還有什麽理由不配合,還怎麽敢不配合?
四爺直接寫了兩個字——準了。
然後才又問弘時,“還明白了什麽?”
弘時抿着嘴,“還明白了……權力有時候不需要誰來賦予,如果可以,權力也是能争取和創造出來的……”
隻要敢和幹這兩樣東西而已。
你倒是進步快的很!
四爺将折子扔回去,附帶了一個字——滾!
回來就學給林雨桐聽,林雨桐斜眼看四爺,“不得不說是你的種!這隻要輕輕一點撥,他就什麽都想明白了。這種悟性可不是什麽人都有的……”
四爺就有些得意,伸手摸在林雨桐的肚子上,“這可都是爺的種呢……你說會開出什麽花結出什麽果呢?”
這個啊?我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