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大雪紛飛, 寒意籠罩。而在南國的深市,才剛剛有了秋意。
深市郊外的車站門口, 從不知道哪裏的黑車上下來一個年輕人, 身影消瘦, 夜色裏看不清是什麽顔色的寬大的衛衣套在身上,下身是牛仔褲運動鞋, 頭上戴着棒球帽,帽檐壓的低低的, 背着個雙肩包, 像大多數年輕人一樣, 沒有絲毫紮眼的地方。隻看身形, 還真有些雌雄難辨。他等不到車進站就中途下了車, 也沒有誰會對這麽一個年輕人多看一眼。汽車跟火車不一樣,坐汽車, 尤其是長途汽車,中途某個岔路口上下車的現象多的很, 沒什麽值得關注的。他就這麽走了下來,然後熟悉的去馬路對面, 跟一些在這裏兜攬生意的出租車司機談起了價錢。偏僻的地方拉客, 出租車是不打表的, 人家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有時候順路還不止拉一個客人, 但爲了出行方便, 大部分人還是樂意多掏點錢。這年輕人跟大部分出門在外的人一樣, 跟出租車司機你來我往的爲三五塊的事掰扯了幾句,到底是各自讓步,年輕人上了車,出租車掉頭一轉彎,沖着市區而去。
夜色讓這座城市更顯得斑斓。
年輕人隔着車窗,看着外面絢爛的夜景,這座城市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再回來過了。
出租司機是個熱心人,見客人用陌生的眼神打量這座城市,就笑道:“現在可不比過去了,這城市是一天一個樣,隔上半個月不走一條道,就冒出來兩棟不認識的大廈來。小夥子,我跟你說,你說的這個公安家屬院,要不是我這樣的老司機,都不一定找的見,那一片快要拆遷了……那家屬院的人也不知道搬遷了沒有。”
已經搬了嗎?
他心裏蓦然的有些難受起來,這是唯一一個在心裏可以被稱爲家的地方。自己唯一的挂念也隻在這裏。
近了!近了!
小區外那家小賣鋪還在,此刻點點的餘光從店裏透出來,像是照亮了回家的路。過去這麽多年了,就是不知道開店老阿婆還在不在,她現在賣的冰棍不知道還是不是五毛錢一根。在小賣鋪門口車停了下來,年輕人把車錢付了,看着車從昏暗的路燈下一溜煙的開走,這才扭身看向身後的小鋪子。鋪子的門臉很小,門口放着一個冰櫃,小時候,所有的零用錢都貢獻給它了。莫名的,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笑意。
“要點什麽?”門簾子撩開了,佝偻着身子的老阿婆頭也不擡的從門簾裏走了出來。
年輕人好像吓了一跳,“不……不要……”這麽說着,見老阿婆似乎有些失望的轉身要回去,他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那就要一根老冰棍吧。”
老阿婆擺擺手,“現在沒有冰棍了,有小杯子的冰淇淋,吃不吃?”語氣有些可惜的樣子。
“吃吧!”年輕人有些失落,有些東西跟年齡一樣,随着歲月一起,消失了。
老阿婆遞了一個紙杯子過來,杯子裏是冒着涼氣的冰淇淋,上面搭着一根扁扁的小木棍,用來挖冰淇淋吃,“拿好。你這是找誰啊?你不是這一片住的吧,是租房還是找人,問我都行,這一片我熟。”老人一如既往的熱心腸。
已經認不出自己了嗎?以前自己可是這裏的常客,老阿婆隻要聽到腳步聲就知道是自己來了。他苦笑一聲,自己在如今這個鬼樣子,隻怕是親爹親媽都不好認的。
他胡亂的應了兩聲,拿着冰淇淋遞了五十塊錢過去,老阿婆接過來好像嫌棄錢有點大,找起來麻煩,嘟囔了兩聲,從櫃台下面抽出一個鞋盒子在裏面翻騰着找零錢,邊找還邊絮叨:“要找誰你先進院子裏去找,能找到就找,找不着回來問我也行。這裏快拆了,好些人家已經搬了,這老房子都租給一些打工的賺租金了……”
年輕人聽了一愣,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朝家屬院裏挪去。
老阿婆數好錢,一轉身不見年輕人的身影了,“錢也不要了,現在這年輕人……”抱怨了兩聲,她想起什麽似得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喂……瞧我這腦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雷家的兒子……哎呦!這可真是……耽擱大事了……”說着,也不顧店門還開着,朝前追去。
雷鴻聽見腳步聲早隐到暗處去了,他躲着,看着老阿婆像是沒頭的蒼蠅似得找了一通,隐隐約約的還能聽見她自言自語的聲音:“……做了孽了……老雷整天泡到酒罐裏……可憐他媳婦……以前是多體面的一個人……”
慢慢的聽不見了,雷鴻的心裏卻跟針紮一樣疼。
這被一個孤寡婆子同情的人,應該就是自己的母親。
一時之間,回家的腳步變得沉重了起來。一個人在暗影了站了半天,将身上裝樣子的煙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包裏的眼抽幹淨再也取不出來了,他才将煙盒往地上一扔,朝自己家所在的家屬樓看去。
家屬院裏幾棟五層樓大部分窗戶都已經黑了,他從暗影裏走了出來,站在最裏側的一棟單元樓前,擡頭看着三樓的窗戶,從這裏能看見家裏客廳的窗戶和自己房間的窗戶。此刻,客廳的燈已經熄滅了,隻有自己房間的燈還亮着。
自己不在家,房間應該沒人住才是。爲什麽亮着燈?是爸媽已經搬走了,租客住在這裏嗎?說不清此刻心裏是失落還是松了一口氣。他盡量放輕自己的腳步,一步一步沿着樓梯往上走。二樓的樓道裏的燈接觸還是不怎麽好,腳步不放重些他就不亮。這邊剛連着跺了幾下腳,燈馬上就亮了,他揚起嘴角,又找到了熟悉的回家的感覺。但緊跟着耳邊響起了咔嚓一聲的開門聲,叫他的笑意僵在了唇角。這一聲太熟悉了,他整個人都僵硬了一瞬,聽到樓上又腳步聲往下走,這才醒過神來,扭身就往樓下跑。
“鴻鴻……”熟悉的叫聲叫他腳步一頓,複又更快的想要逃離。
身後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夾雜着‘哎呦’一聲的呻|吟聲,他停下了腳步,不由自主的回過身去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眼淚毫無征兆的就這麽留了下來。
“媽……”這個稱呼在夢裏叫了千次萬次,可如今卻覺得重若千金。
這消瘦單薄走路好似有些不靈便的女人,就是曾經優雅如白天鵝的媽媽?
“兒子!”女人試探着又喊了一聲。
雷鴻羞愧的幾欲逃走,自己還是她的‘兒子’嗎?
不是了!
要說唯一愧對的,也隻有這個女人。
他想回頭,想過去攙扶她,但是腳就像是黏在了地上,一步也擡不起來。女人艱難的走過來,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叫了一聲:“兒子,是你吧?”
“不……”隻恨不能找一條地縫鑽進去,自己這幅樣子叫她看見,這個打擊該又多大,“不!”他堅定的搖搖頭,“不!不是的!你認錯了。我不是你兒子……”
“胡說!”這孩子的聲音是變了些,但感覺沒錯,“誰的腳步聲我都能認錯,隻有你的不會。二樓的燈是那樣的,你每次回家總是會跺三下,兩短一長,每次你一放學,我隻要聽到跺腳聲就會給你把門打開……”
記憶的匣子就這麽突如其來的打開了。淚水決堤而下。
“兒子,轉過來叫媽看看。”女人拽着他,“咱們回家,媽給你做好吃的。”
可我還有什麽臉面回家。
他掙紮着要抽回被拽着的胳膊,女人似乎是又痛苦的呻|吟了一聲。他條件發射的回過頭,“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昏黃的路燈下,女人終于看到這朝思暮想的孩子,而緊跟這她面色一變,這張臉……雷鴻趕緊将帽檐壓低,抽回扶住女人的手要走。女人一把拽住他,“兒……孩子……跟媽回家!”
女人的行動不便利,上樓梯艱難的很。家裏還是老樣子,每一樣家具的擺設都跟當年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包括放在門口的拖鞋,都是當年自己在家時穿的。
坐在老舊的沙發上,他沒敢把帽子摘下來,仰起頭,就看見挂在電視背景牆上的全家福,他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暗沉着嗓子問了一句:“他呢?”
女人朝另一邊的牆上一指,“那兒呢!”
他轉臉朝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牆上挂着一張照片,照片下的供桌上放着貢品,“我爸他……”
“因公殉職了。”女人的聲音很淡漠。因公殉職這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值班的時候酒駕開車給開到溝裏去了,幹了一輩子了,到到頭了弄個因公殉職,算是個交代,好歹這個未亡人每年能有一部分撫恤金保證生活,分房的時候也有自己的一份罷了。“上個月的事……”
雷鴻站起身來,曾經以爲自己是恨他的,恨他到盼着他不得好死。可如今在記憶裏活生生的人就這麽被挂在了牆上,蓦然間心裏仿佛缺了一塊,頓頓的生疼。
我回來的晚了。
他頹然的跪在照片前,跪在這女人的腳下,“我回來的晚了!媽……媽……媽……我回來的晚了……”
一聲聲‘媽’叫的女人淚如雨下,她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孩子,像他小時候一樣想摸摸他的頭。可帽子一碰開,一頭棕色的卷發就這麽傾瀉而下。女人的手開始顫抖,緊跟着渾身也開始顫抖起來,但而後一切又都歸于平靜,“真漂亮……”她這麽贊道,“生你的時候我就盼着是個閨女,要是個姑娘該多漂亮。這樣……真好……”
話說的再平靜,也掩蓋不了聲音的顫抖。
她是疼的,心疼的。這得動多少刀子,才能變成如今這樣。
一千一萬句抱歉,悔恨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媽……我錯了……”真錯了,錯的離譜。
不管做了多少錯事,這都是自己的孩子。不管他變成設麽麽樣子,這一點都不會變。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遮住了屋内母子的竊竊私語。
等雨住天晴,鳥雀聲響起,雷鴻才一驚,面露難色,“媽……”他的語調不由的遲疑起來。她身上有傷,有早些年學跳舞練舞蹈的舊傷,也有這些年被醉酒的父親打出來的老傷,他該帶她去醫院好好檢查,然後去療養院療養的。這都是自己的責任。可現在呢?自己實在是該走了。
這一走,或許就再沒有回來的這一天。
“你還是要走?”女人臉上露出不舍,甚至有些慌亂和無措,但随即像是明白了什麽似得,隻遲疑了一瞬,最後又歸于堅定。孩子的這幅樣子,在到處是熟人的城市可怎麽生活。要想過正常人的日子,還是走的越遠越好,“……那就走吧。”狠狠心,她還是這樣說,“媽給你一個地址,是咱們新家的地址。說起來早該搬家了,我就怕你回來找不着家門,一直在這邊等着……”守在這裏,住着兒子曾經睡過的床,“不過,現在好了,這麽多年,我還是等到你回來了。家在哪裏你要記住了,不管到什麽時候,别忘了媽在家裏等你……”
冷酷到自認爲無堅不摧的心,到底是軟了,第一次去反思,這麽些年所作所爲是否值得。
“過兩天……”雷鴻的聲音透着股子堅決,“過兩天……就有人安排您去體檢治療,都是我安排好的,您什麽都不用管。”說着從包裏拿出一張卡,“這是在瑞士銀行開的戶頭,裏面的錢您拿着,别舍不得。我不缺錢……”
女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收起來,“媽替你存着……”孩子成了如今這樣子,以後還不知道怎麽着。要是遇上個能陪着到老的人是運氣,要是遇不到,又不可能有孩子,這孩子以後老了怎麽辦?沒有什麽東西比錢更實在。
雷鴻嘴角動動,蹲在女人跟前,頭埋在她的懷裏久久沒有言語。
女人反而釋然了,“去吧!媽沒事,出門别記挂……”
雷鴻鼻子酸澀,仰起頭将眼淚逼回去,然後猛的站起來轉身就走,擰開門,邁出門檻的一瞬間,他頓住了,他沒勇氣回頭,他知道,隻要這一回頭,恐怕今兒就狠不下心走了。
“記得家在哪。記得回來。”女人的聲音哽咽,但并不勉強,好像兒子還記挂着她,就已經叫她分外的滿足了。
雷鴻悶悶的應了一聲,快步離開。他不敢回頭,他知道,身後一直有道視線追随着自己。
在晨曦中離開這座城市,他的眸色漸漸的暗沉了起來。
包裏的電話震動起來,他接起電話,沒有出聲。
“怎麽不說話,昨晚一直打你的電話也不接。你現在人在哪裏?”電話裏以前聽起來叫人覺得溫暖的聲音,如今聽着卻覺得分外的刺耳。很久以前,他将他當做父親,當做長輩,當做人生的導師,他尊敬他,愛戴他,他也一直說拿自己當他的親生兒子。哪怕出了那樣的事,兩人的關系變了,他也從來不懷疑這份關心。可是那話是怎麽說的,假的終歸是假的,再怎麽也真不了。媽媽對自己,從來是不奢求回報的,而他呢?
自己因爲這份感情付出的太多了。而他,又給過自己什麽呢?
他的嘴角翹起,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怎麽了?你不是說要我自首嗎?我現在要辦點私事,祭奠一下我父親,之後……就去自首。”
那邊明顯頓了一下,接着是一聲長長的歎息聲,“你父親?他……節哀吧。”
她又笑了笑,祭奠父親嗎?一句托詞罷了。還是不去他老人家的墳前去氣他了。這輩子兩人的父子緣分盡了,但願來世别遇上吧。她收斂心神,對着電話淡淡的‘嗯’了一聲,等着那邊說話。
“阿紅啊!先别急着去……”對方的聲音聽着有些疲憊,“昨晚我一夜沒睡,總覺得對不住你。要真把你陷進去,我這剩下的半輩子都會活在悔恨裏。真的!你在我心裏,真的不是無所謂的人,要說起親人,除了你……也沒别人了……”
雷鴻的心随着他的話晃悠了幾下,随即又堅定了起來,“那如今……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你先回來吧。”鄧坤靠在床頭,仰着頭看着天花闆,“先回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等着而我的電話……”
那就是事情有了變化,以後還有用的着自己的地方。
雷鴻笑着應了,他說話就是這麽理所當然。等挂了電話,她眼裏才閃過一絲冷意。隻有自己心甘情願的付出,從來沒有人能強迫自己去付出什麽。而如今自己好像不是那麽心甘情願了呢。
正想着呢,就聽出租車司機問道:“先生,咱們現在去哪?”
“高速路口放我下來。”雷鴻看着來往的車流,回了一句。
高速路上,往京市去的長途車多的很,随便找一輛順眼的,方便隐秘坐着也會舒服點的車爬上去搭個順風車,一路就能到地方,也不怕什麽人檢查。
“往京市來了?”老六挑眉,叮囑電話那頭,“盯住了……”
挂了電話又撓頭,不知道這是鄧坤召喚的,還是對方私自跑來的,但不得不說這家夥是膽大。
這麽想着,他拿起電話又給林博打了個電話,“……反正小心沒大錯,别叫桐桐出門了,家裏的保镖要是不夠,你言語一聲……”
于是林雨桐的日子更難過起來了,有時候想跟四爺單獨吃個飯,也不行。
“你老實聽話,這樣的人最危險。”林博十分堅持,不管林雨桐怎麽歪纏,都沒用。
四爺就真跟林家招贅的女婿一樣,下班就按時回來在這邊吃飯,見林雨桐确實在家裏悶的慌,就安撫道:“……你放心,我已經打發人去接雷鴻的母親去了,這邊的療養院條件不錯……”所以,你稍微等等再出門也沒什麽危險的。
給身邊留人質這套,他幹的可熟了。
朱珠聽了就斜了林博一眼,心道:本來就是小白兔,跟這女婿一比,這真是比小白兔還小白兔。瞧瞧人家,打蛇打七寸,就算對方真的來了,有什麽害怕的?他的七寸咱在手裏攥着呢。
林博狠狠的瞪了四爺一眼,再三确認是四爺的人接了雷鴻的母親,這邊才敢放林雨桐出門。
林雨桐能去哪?一是公司,二是《山河情》劇組。
這兩個地方可不是陌生人輕易能靠近的,公司進出的明星多,安保自然就是一流的水準。而劇組如今還在基地訓練,按時軍事基地,誰瘋了跑到這地界去撒野。
事實上林雨桐連着在外面跑了好幾天,一點事都沒有。
可既然知道紅姐來了京市,卻遲遲不肯露面,這家夥到底是去哪了?
“老董說跟那邊再聯系,人家已經不接茬了。”林博在電話裏跟老六抱怨,“他不動,咱們也不知道人家在幹什麽,我整晚都睡不着覺……”家裏到處都安裝着報警系統。開玩笑,家裏不帶保姆住着三個人可兩個肚子裏都帶着崽呢,誰知道到底是揣着幾個,真出事可能真不隻是三五條命吧,“那家夥你叫人盯着……沒跟丢吧?”有點不信任的樣子。
老六白眼一翻,“放你的一百二十個心去!”
之所以敢這麽斬釘截鐵的回答,是因爲根據這兩天下面的人報上來的情況,雷鴻這家夥的目标好像并不是林雨桐或者是其他什麽人,而是一個他都沒想到的人物——平遠!
鄧坤跟平遠相交莫逆,可以說是過命的交情,生死兄弟。一個人肯替,另一個人去頂罪坐牢,如果這樣的關系都不牢靠,還有什麽樣的關系是牢靠的關系。所以,對于雷鴻一到京城就把目标定位平遠,叫他怎麽想都想不通。
這雷鴻一直可都是鄧坤的一張王牌,指哪打哪,從來沒有出過差錯。而鄧坤又是給誰出頭呢?自然是平遠。所以間接的,平遠就是雷鴻的終極大BOSS 。可看如今這樣子,好像又不是這一碼事,這是要起内讧的節奏啊。
“繼續盯着吧。”老六吩咐下去,“不關咱們的事就别插手。”
那邊應了一聲‘是’,就将地那話收起來,但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着搖晃着杯子中紅酒的女人。
這酒店裏是有這樣一些被稱爲‘公主’的女人,而眼前的這個叫阿紅的女人,是這幾天新來的。到這裏工作是不要什麽身份證的,隻要年輕漂亮肯豁出去,就能留下來。這女人一進來,媽媽桑就看上了,她也就正式的成了這家酒店的一位陪客人出台的‘公主’。
阿紅在這裏是極爲顯眼的,一般的客人她根本就不上眼,誰想請她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媽媽桑這兩天看阿紅有些不順眼了,這女人除了撐個門面,一點錢都不給她賺,也不知道來這裏做什麽的,“釣凱子來這裏可不成。”走過她身邊,還不忘擠兌她一聲。
阿紅也不惱,眼睛隻盯着門外。平遠的司機沒什麽愛好,唯一的愛好就是隔一天都要來這裏消遣一二,有時候找小姐在這裏開放過夜,有時候隻叫人陪着喝杯酒就走,完全看心情。這家夥就是自己的目标。
四十多歲的男人,也算是萬花叢中過了,可見了阿紅這樣的尤物,心裏也不由的動了一動。他掏了一疊子錢直接塞給媽媽桑,“她……今晚我要了……”
阿紅一身緊緻的紅色旗袍,胸口镂空的擠着白白的肉幾乎要噴薄而出,高開叉一直到大腿根部,走動間筆直修長的腿就這麽越入人的視線,“媽媽今晚我不舒服,要走了,抱歉的很……”
說着,一個飛眼過去,這男人幾乎渾身都發軟了。
媽媽桑這這一行做熟了的,哪裏不知道這是在拿捏,馬上将錢往出推。
這男人也是常客,也不要這錢,隻對着女人殷勤的道:“我送這位小姐……”
“那怎麽好意思?”阿紅斜了這男人一眼。男人趕緊跟在後面往出走,“是我的榮幸。”
車是豪車,她像是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直言道:“原來是大老闆……今兒見識了豪車,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識見識豪宅……”
聲音低壓迷人,人坐在副駕駛座上,手搭在大腿上一上一下的摩挲着,挑|逗的意味十足。
男人一隻眼睛看着路開車,一隻眼睛被女人吸引的挪不開視線,喉結一滾一滾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想往這邊來。想也不想的就道:“豪宅有什麽?也就是多了幾間房的屋子而已……”
女人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撲過去,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胸脯在他的胳膊上來回的蹭,“真的要帶我回家嗎?”十分急切的樣子。
“這有什麽……”剛這麽說了,想了想又覺得做不到,但在外面看一看哄哄女人還是行的,這樣的尤物從自己眼前過了沒嘗一口實在是有些可惜,“不過家裏有母老虎……”
“我知道!”女人纖細修長的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這我還不懂,從外面看看我也知足……”
于是,車子順利的進入一片别墅區,左拐右拐,在一棟特别大的别墅前停了下來,“看吧……”就是這裏了。
男人還沒有炫耀完,隻覺得脖子一疼,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雷鴻恥笑一聲,将礙事的挪開,剛坐上副駕駛室,車庫的門就打開了。她開着車順利了進入車庫,從車庫的電梯裏直接上了二層。
“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剛從電梯裏出來,就碰上要下樓的端着托盤的保姆。
雷鴻臉色一紅,“是陳先生叫我來二樓見平先生的。”
保姆上下打量她,眼裏閃過一絲鄙夷。家裏偶爾會來一些女人,小明星,小模特,都是差不多的身份。男人嘛,尤其是獨身的有錢的男人,身邊從來不缺漂亮的女人。
她朝書房指了指,“門開着呢,進去吧。”
女人臉一紅,低着頭婀娜多姿的去了。
平遠正對着電腦看資料,門又被推開了。他頭也不擡,不耐煩的道:“不是說了不吃嗎?怎麽又來了?”
雷鴻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心裏冷笑。她将手裏的包包放在一個合适的位置,然後按下按鈕。這才小心的走過去,輕輕的喊了一聲:“平先生……”
聲音裏透着蝕骨的妩媚。
平遠一愣,馬上擡起頭,緊跟着就皺眉:“怎麽進來的?誰帶你來的。”
女人好像是被吓了一跳,有些手足無措,“我不知道……就說叫我來,隻要叫先生高興,叫先生放松就好……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要不然我走吧……”說着,轉身就走。可不巧這一轉身旗袍的後擺就被椅子給挂住了,這一拉扯,半片子旗袍就被扯了下來,纖細的腰肢,豐滿挺翹的屁|股,修長筆直的雙腿就這麽進入了平遠的視線,尤其是挂在身上的那紅色透明的丁字褲。他的眼裏閃過一絲興味,身上猛地就有了反應。
而另一邊鄧坤卻收到了一個視頻邀請,是雷鴻發過去的,他點開一看,臉上的血色瞬間就褪了幹淨。他的手攥成拳頭,牙齒咬的咯吱直想,心裏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不要’,可是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那個在自己的眼裏幾乎是完美的男人,像是沒有理智的野獸,站起身褪了身上的衣服就撲了過去,男人和女人的軀體纏繞着就這麽清晰的通過屏幕進入了自己的視線,雷鴻的臉正對着鏡頭,臉上露出似是癡迷又似是痛苦的表情來。但他知道,她的眼裏盡是嘲諷。她想說的是,看!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人。他跟你根本就不是一類人!他喜歡的事女人,是我這樣的女人。我這樣的女人能讓他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
女人嬌|喘,男人馳騁。
這樣的畫面,鄧坤吐了。
她怎麽可以這樣?
他怎麽可以這樣?
一個是自己愛着的人,一個是愛着自己的人。
“美嗎?”女人低聲附在男人的耳邊問道。
“美!”男人的手憐惜的在女人身上流連。
“舒服嗎?”女人似在誘惑,又似在确認的問了一聲。
“舒服!”男人真心的喟歎,“哪裏找來你這個勾人的妖精?”
女人咯咯的笑起來,很是歡快的樣子,“以後還要嗎?”
“要!”男人的語氣堅定,擡手捏着女人的下巴,“從此以後就是我的女人,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想要的一切?”女人有些不相信的佛開男人的手,“男人的話從來都是不能信的。”
“哈哈哈……”嬌俏的模樣逗的平遠朗聲大笑,“我不是毛頭小子,說出去的話從來沒有不作數的。”
女人的手輕輕撫着男人的脊背,“既然作數,那我可就說了。”
“說吧。”平遠身子一挺,女人的雙腿又纏在他的腰上,他不由的大動了起來,喘息也有些不勻稱。不就是錢的事嗎?這女人值個好價錢!
女人的嘴唇貼着男人的耳鬓,“我想讓你把我心愛的人還給我。”
平遠一頓,隻覺得更刺激了,“你是誰家的媳婦?”下屬的女人嗎?這倒是别有情調。
“鄧坤!”女人報了一個名字,然後朝鏡頭惡劣的笑,“我是鄧坤的女人……”
平遠喘着粗氣停下來,“你說你是誰的女人?”
“鄧坤!”女人重複了一遍,“你的兄弟……”說着,見這男人不動了,她倒是動了兩下,“怎麽?兄弟的女人不碰了?”
箭在弦上能停下來嗎?
平遠仿佛收了刺激一般的沖刺起來,“胡說,我兄弟從來沒有女人……”好似不承認這身下的女人就跟最親的兄弟無關一樣。
女人咯咯咯的嬌笑,“沒錯,你的兄弟是沒有女人……”她盯着鏡頭一字一頓的道:“因爲他壓根就不喜歡女人,他愛的隻有男人,你就是他深愛的人……”
“不!”鄧坤在鏡頭的另一頭幾乎要瘋掉了。一輩子不敢叫他知道就怕被他看不起。如今就這麽赤|裸|裸的攤開來了。多年的情誼掀開這層遮羞布,馬上變的醜陋猙獰了起來。這還叫自己怎麽面對他。
而平遠一洩如注,有些驚疑不定,“你說什麽?”
“我說……”她的聲音拉的長長的,“我說,你的兄弟想上的人一直是你……”她指了指手提包上安裝的攝像頭,“他這會子說不定正對着你的身體……”
後面的話她沒說完,但這也把平遠惡心的夠嗆,彎下腰,猛的就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