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7民國舊影54三合一

</strong>民國舊影(54)

“林院長!”袁野的聲音帶着幾分笑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說來說去, 你有一句證據嗎?你這是誣陷同志!”

“呵呵!”林雨桐這次真笑了:“我以爲你這樣的人不該還抱有這樣單純的幻想。順便反問一句, 我們需要證據嗎?間諜不同于别的犯罪,隻要懷疑你, 就足夠了。是!沒有證據, 不會輕易殺了你。但像是現在這樣,關着你,讓你在這裏過永無天日的日子, 難道不是最簡單的有效的辦法。你可以選擇永遠不說話,那麽, 我隻能說, 很遺憾, 你将在這裏過剩下的日子,也許三五年,也是七八年。等戰争結束了, 你又該去哪裏呢?回倭國?他們會信你嗎?留下來?一個疑似戰争期間間諜身份的人, 怎麽留下來?留下來又怎麽生活呢?别的不管斷定, 但是你會催眠, 這一點, 我卻是能判定的。在專業上,我是權威。而在忠誠度上,是我可信, 還是你可信呢?你怎麽會想着跟我将證據。要證據也容易, 先這麽關着你, 一天一碗清粥的維持着生活。你能撐多久, 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你對你的意志真的那麽自信嗎?其實,我不想在這裏跟你廢話,要不是看在方雲有孕了,我給沒有出聲的孩子的父親争取一個自首和坦白交代的機會,我早就催眠了。當然了,看在方雲的面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家對催眠都不熟悉,催眠之後得到的結果是否真實,這個沒有科學的一句,還是希望在你清醒的狀态下得到你的口供。要是你實在并不願意,催眠得到的答案也是可以作爲參考的。”

廖凱笑了笑,林雨桐之前就說過,她不會催眠,那麽如今,她這麽笃定的語氣,是在詐袁野吧。

但袁野卻一下子愣住了:“你說什麽?方雲懷孕了?”

應該是吧。她也沒摸脈象,但一看氣色就大略能估摸出來。

袁野卻冷笑一聲:“以爲用這個就能打動我……”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這是不打自招了。

廖凱和聞風對視一眼,審訊了這麽長的時間,這是唯一一句露了口風的話。

林雨桐笑了:“人心都不是鐵打的。總有叫人觸動的地方。你也一樣。你沒想象那麽不在乎!這話有沒有打動你,你心裏比我清楚。是!你不可能爲了一個女人和孩子妥協,但是你不得不承認,在那一瞬間,你動搖了。話說到了這份上,你覺得還有必要再這麽僵持下去嗎?”

袁野的手握成全拳頭:“我拒絕回答所有問題。還有你說的關押……想關着就關着吧。我無話可說。”

“你是覺得我們不會對你用特殊手段是吧?”林雨桐哼笑了一聲,語氣很輕,但威脅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了。

“1929年7月27日日内瓦第二公約《關于戰俘待遇的公約》……”袁野緊跟着張口,卻說着這麽一句話。

林雨桐‘呵’了一聲,“欺負我們沒見識是不是?戰俘?什麽是戰俘?戰俘是指在戰争各方中,敵對方被另外一方活捉,但并未處死的用以作爲戰争交換條件的人。而交戰人員包括參戰的軍人,志願部隊人員,遊擊隊員,民兵,及其他因戰争原因而遭受拘留的人員。也就是說,隻有戰場上才會出現戰俘一詞!而在後方抓到的應被稱爲間諜或特務,不在該條約的規定之内。另外,迄今爲止,我不記得華夏政府以任何形式加入了這個合約。謝謝!”

廖凱笑了笑,袁野雖然沒有招供,但是明顯已經退縮了,而且已經開始尋求自保了。他朝林雨桐點點頭,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叫她看。這也是談判的底線。

林雨桐挑眉看了一眼,聲音就和緩了下來,“當然了,你知道我們一貫的政策,誰也沒有殺人的喜好。隻要你願意配合,不在乎多一個人吃飯。”

袁野坐在那裏久久都沒有說話,在林雨桐以爲他會繼續硬抗下去的時候,就見他仰起頭,“好吧!你比我想象的要難纏的多。”露了口風就是承認了自己的問題。一旦承認了,那麽,等待自己的一定不是很美妙的事。“我是個醫生,醫生尊重生命,不管是别人的還是自己的。”自己不可能像是那些武士道一樣自殺以謝罪。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一點的。“我見過戰俘營裏的戰俘……我希望能争取到戰俘的待遇……之後,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戰俘的待遇?戰俘營的人如今都在經受勞動改造,聽說還要成立工農學校,專門組織這些倭國的戰俘。有些已經加入了反戰聯盟。更有些有望發展成爲d員。更有一些,已經開始參加到工作中來了。甚至,倭國戰俘的待遇,不管是住宿條件還是夥食标準,都高于大多數人。反正比林雨桐和四爺高。他還真是對政策了解,給他自己尋找了這麽一條道理。但是他跟别的戰俘又是不一樣的。光是催眠這一點就叫人有些忌憚。這是個危險的人物。更何況,他還想在以後過正常人的生活,這就更難了。。

林雨桐沒有直接拒絕他,而是道:“先不要想着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麽,得先想想,能告訴我們一些什麽。你得證明你的價值,我們才能根據你的價值給你相應的待遇。戰俘也未必就是好的歸宿,我想你有你的用處。隻要對我們有幫助,我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人。”

袁野又不說話了,開始長時間的沉默。他似乎在掂量什麽,又似乎是害怕什麽。林雨桐也不催促,就這麽靜靜的等着。

眼睛看不見的袁野,雙眼顯得有些迷茫,整個人都頹然了。足足有十多分鍾之後,他才深吸一口氣道:“……是的!我不是華夏人。我是倭國人,我叫原野三郎。而真正的袁野,是我在醫科大學的同學。許多東西,我都是跟他學的。還有對他的了解,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的朋友……每一個我覺得我都比他還熟悉。大學畢業那年,我被征召入伍,因爲對華夏文化的了解,被特征進入特高課。原本打算回國的袁野,也被特高課逮捕,進行秘密的關押。而我在特高課的包裝下,成了他。”

“他的家人?”林雨桐心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原野點點頭:“他的家人都出了各種意外,認識他的家人不是死了就是糊塗了。”

爲了掩護這個身份,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

聞風皺眉:“繼續說下去。”

原野歎了一聲:“小林院長應該知道一個人。”

“誰?”林雨桐轉過身,平淡的問了一句。

“歐陽一一或者說是曲桂芳。”袁野吐出了這麽兩個名字,林雨桐腦子裏一下子閃過了一個妖娆妩媚的女人,她最後去了哪裏,自己還真不知道。于是‘哦’了一聲,“知道!在京城的時候,交過手。”

“交過手?”袁野呵呵一笑,“特高課早年培養的王牌間諜被你策反了,逃到了香江,差一點點就叫她逃到美國。即便被逮捕,也沒有透露林大夫的相關信息……”

“你催眠了她,從她那裏知道了許多情報。”林雨桐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如此。”

袁野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警惕性非常高,催眠她我費了不少心思。”

“目的呢?”林雨桐看向袁野,“派你來目的是什麽呢?”

“長期潛伏,搜集情報。”袁野搖頭,“其實并沒有什麽具體的任務給我。藥廠和兵工廠的事情,是我從方雲那裏知道的。我将這個情報傳遞了回去,但我沒想到,會另外派了三個人來執行具體的任務。而我隻是配合!”就是這麽一個配合的任務,将自己給搭了進去。“在我的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任何人都可以犧牲。”

這是解釋爲什麽他會在阻止方雲之後帶着方雲去外面說話,還要故意叫别人聽見。這不是自私,而是他的重要性要比那‘母子三人’更大。也想說他現在的用處比被人都大,這是在争取活下去的機會吧。

原野并沒有因爲招供換取活下的機會而生出任何歉疚和不好意思,這叫林雨桐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了。硬的時候是真硬,軟的時候又變的比别人都軟,不用問他就竹筒倒豆子。呵呵!有點意思了!先前的尋求戰俘的待遇,還是如今利索的招供,真的隻是爲了活下去嗎?那麽活下去之後呢?

林雨桐拿過聞風的筆,在本子上寫了兩個字——詐降!

廖凱和聞風對視一眼,朝林雨桐點點頭。他們都沒有說話,隻靜靜的聽着對方怎麽說。

袁野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閃過笑意,盡管這笑轉瞬即逝,但三個人确實看見了,就聽他道:“林院長猜測的不錯,很多消息都是我從方雲那裏知道的。女人在某些時候……”說着,他意味不明的又笑了笑,“女人在有些時候,基本是不帶腦子,也沒有任何防備心理的。基本不用費工夫,就能從她那裏知道一切想知道的事情。哪怕是最隐秘的。我試過她,她連跟前夫之間x生活的細節都肯爲我描述,想來沒有什麽比這些更隐秘,更不能告訴人。所以,我判斷從她那裏知道的東西都是真實的,但同時也是有限的。想要得到更多的情報,方雲那裏卻不行。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從林院長你身上入手,但是很遺憾,你的警惕性叫人欽佩。身上幾乎是帶着雷達,能準确的掃描出人身上的善惡來。想催眠你這樣的人,基本是做不到的。我有了這個認識,就不敢輕易的在你身上嘗試。就連你的丈夫,我也不敢接近。隻有保持距離,才是最安全的。”

林雨桐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隻靜默着不說話,聽他往下怎麽說。

袁野這話一說話,渾身都透着一股子随性和放松:“你們一定好奇,我的消息是怎麽送出去的。其實也簡單——郵局!我沒有寄過任何東西,方雲也沒有寄過任何東西出去。但是,我接觸的病人不少,叫他們用他們自己的名義發替我發信件出去,這不難。而郵局,又不是你們的地盤。裏面的人員到運輸,都是你們當局政府的。一個不起眼的學生,寄出去一封再平常不過的家信,誰會懷疑呢?信是寄到西按的,到了西按再發報回去。因此,他們就派了三個人來。這母子三個不是真正的母子,而那個女人是真正的華夏人。她的兒子需要醫治,因此她爲特高課賣命。我以前短暫的接觸過這個女人。至于那兩個少年,我也不知道他們的底細。恕我無可奉告。”

郵局這一條絕對不是唯一的聯絡途徑。甚至他是不是通過這個途徑向外傳遞消息的都無法确定。首先,郵局他們無法查證。尤其是在兩黨合作的大前提下,貿然的對當局設立的郵局動手,是要破壞大局。第二,郵局進出的人員太多,範圍太大。将袁野的病人去郵局的人統計出來,也該有幾百上千人,這怎麽确定誰是幫忙寄信的人?更何況對方可能實在他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之下去的。那麽,信件的内容就更無從得知。

他的來曆,他的目的,這些其實不是最要緊的信息。關鍵是這個聯絡的網絡。但是在這一點上,袁野看似招供的非常利索,答案也非常合理,但卻是最無用的一條。

他是用這樣的方法将重要的心思隐藏起來了。

說到底,他是害怕林雨桐給他催眠。

可林雨桐拿他沒辦法的就是她根本就不會催眠。

假裝相信他——林雨桐在這紙上寫了這麽一句話。

淩晨四點的時候,這場審訊停止了。林雨桐跟着廖凱和聞風兩個人的身後走了出去。

“這個人比想象的要狡詐。”廖凱皺眉,“對這個人的安排,還得彙報之後才能等首長的指示。”

林雨桐點頭,“沒幫上什麽忙。”

“哪裏?”廖凱看了一眼聞風,兩人就笑:“咱們今兒才算是見識了。實在太精彩了。要不是您,還不定得打發多少人來問,然後的結果大概都是一個結論——此人沒有問題。”

林雨桐跟着笑:“即便這樣,你們也得謹慎,有時候言語的暗示,其作用也是不小的。審訊人員得足夠的警惕才行。”

說着話,廖凱就打發聞風帶着人,将林雨桐送回去。

回到窯洞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沒聽到孩子的哭聲林雨桐松一口氣,卧室的燈還亮着,她掀簾子進去,四爺坐在被窩裏披着衣服寫寫算算的,也是一晚上沒睡。

“快上來!”四爺将被窩給拉開,“進來捂一捂。”

林雨桐三兩下的将衣服脫了,先貼着他暖着,才探頭去看孩子,又将審訊的事情說了一遍,“……我估摸着,原野這個人還得留着。隻要盯住他,就能抓住把柄。隻是……方雲就慘了。”

方雲被叫進安泰老先生的辦公室的時候,還有點懵。她一直不覺得袁野會出多大的事,隻是被牽連而已,能有什麽事。

林雨桐昨晚隻睡了兩個多小時,今兒一早,一到醫院,廖凱又上門了,直接找了安泰老先生,同時也叫了林雨桐,要跟方雲談話。

方雲進來朝林雨桐笑了笑,林雨桐卻沒笑,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安泰老先生隻是聽了個大概,這會子臉色也實在是好看不去來。

方雲看着三人的樣子,手腳一下子就發涼,她往對面一坐,“安院長,有什麽事嗎?是老袁他……”

林雨桐起身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叫她暖着手,順手握了她的手腕确認了一下,然後朝安泰和廖凱微微點頭,希望兩人看見孕婦的份上,措辭盡量婉轉一些。

方雲兩手握着杯子,緊了松,松了再緊,好半天才道:“沒關系,說吧!血裏火裏我都趟過來了,還有什麽是我受不了的。”

林雨桐先開口:“不管發生什麽,我希望你冷靜。你懷孕了,一個來月了。”

方雲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後收回握住杯子的手放在肚子上,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孩子還真是來的不是時候……”她搓了一把臉,“老袁到底怎麽了?”

廖凱心裏一歎,他都不知道要怎麽将話說出去了。尤其是面對這些經曆過戰火洗禮革命鬥志依舊不減的老大姐。他沉吟半晌,深吸一口氣才道:“袁野,真名原野三郎……”

“什麽?”方雲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她的眼神慌亂,求助的看向林雨桐,“小林啊,我這兩天休息的不好,耳鳴還有點幻聽……”

林雨桐看着她:“方大姐!冷靜的聽下去。就像你說的,血裏火裏你都趟過來了,還怕什麽?”

方雲雙手撐着桌子站起來,血色在一瞬間褪盡了。她起身,身子晃了晃,半天才穩住,然後頭上的汗一滴一滴的掉在桌子上,一會兒工夫一頭的頭發都被打濕了,“原野三郎……原野三郎……倭國人!怎麽會是倭國人呢?”

嘴裏喃喃的一個勁的嘀咕,緊接着附身就‘嘔’的一聲,吐了!

林雨桐知道,這不是孕期的妊娠反應。是真的惡心的不行!她走過去拍着她的脊背,“大姐!大姐!别這樣,你也是受害者。這不是你的錯。”

“怎麽不是我的錯?怎麽會不是我的錯?”方雲深吸一口氣,然後一把抓住林雨桐的手,“小林!小林……你告訴我,絕對沒有弄錯,對吧?”

林雨桐看向廖凱,然後扶着方雲坐下,“方大姐,聽這位保衛處的同志将話說完。”

廖凱強忍着不忍,繼續道:“原野三郎,畢業于東京醫科大學,倭國特高課特訓特務。受命以袁野的身份搜集情報,之前一直在津市活動。後借着言安需要技術人員的機會,順利的進入了言安。此人除了醫術卓越,還有個特長——催眠。”然後看向林雨桐。林雨桐又低聲将催眠究竟是什麽,跟方雲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廖凱在方雲搖搖欲墜的情況下,還是堅持将話繼續說下去,“他已經招供,對安院長……尤其是方大姐,都進行過催眠。從中套取了不少情報……”

方雲閉上眼睛,掩住這一波一波沖來的痛苦,“這都是他親口說的?”

廖凱點頭:“是!是他親口說的。”

方雲呵呵幹笑,那些恩愛,那些甜蜜,都是假的?以前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恨袁野!也恨她自己。她強壓下心裏那股子叫人無法呼吸的疼痛,睜開眼睛,看向廖凱:“組織找我談話,是要停止我的工作,給我處分,還是需要我做什麽?”

“組織相信方雲同志的d性。”廖凱忙道:“事實上,是我們有些工作,需要方大姐配合。”

方雲将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下來的眼淚擦幹淨:“我是老d員了。需要做什麽,隻管布置任務。”

廖凱扭過臉,調整了表情才道:“方大姐,袁野還是原來的袁院長,隻是他病了,眼睛也看不見了。你是她的妻子……”

方雲愣了半晌,好半天才道:“是要用他做餌料釣魚嗎?”

廖凱點點頭:“這個餌料得交給大姐保管,得時刻注意着有沒有被餌料吸引過來的魚,這個任務,大姐你能勝任嗎?”

方雲良久沒有說話:“能!我能勝任!保證……完成任務!”

廖凱看着這樣的方雲,都不知道怎麽繼續往下說了。

倒是方雲雙眼雖然無神,但還是快速的道:“醫院的辦公室不能繼續住了,這裏的人員進出頻繁且雜亂,他這樣的人不能放在這樣一個誰都能接觸到的環境裏。我希望有一個小院子,能盡量圈定他的活動範圍。另外,我需要組織給我派個可靠的幫手,不引人懷疑的也就是保姆了。”

林雨桐看向方雲,心裏一歎。她腦子能這麽清晰,未嘗不是知道袁野還能活下去。人的感情都是複雜的。畢竟是真的愛過,這一瞬間由愛變成恨了,那些往事就都忘了嗎?她不懷疑方雲的原則性,就是替她難受。但感情跟理智血淋淋的剝離,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廖凱點點頭:“這些細節,會有人安排的。”說着,就看向林雨桐,“林院長,請扶方大姐出去吧。我跟安院長還有些話要說。”

林雨桐應了一聲,朝安泰老爺子點點頭,這才起身去扶方雲。方雲幾乎是整個人都壓了過來,林雨桐明顯能感覺到,她的雙腿都是軟的。

出了門有護士急忙過來搭把手,“方政|委這是怎麽了?”

林雨桐還沒說話,方雲就白着一張臉道:“是我家老袁出事了……突然病了,眼睛看不見了……”

“啊!”這護士忙看向林雨桐,“林院長也治不好?”

林雨桐沒有說話,方雲擺擺手,“你去忙吧。我沒事……就是猛地一聽,有點受不住……”

到了屋裏,守着安安的一個護士也被林雨桐打發了。

方雲将門關上,這才靠着牆一點一點的溜的坐到了地上,牆上的土沾的她整個後背都是。她用手捂住臉,壓抑的哭聲一下子就溢了出來。林雨桐抱起安安,“方大姐……”她想說孩子還在呢,想說别當着孩子的面這樣,可看着坐在地上縮成一團的人,實在說不出來。再不哭出來,非得憋瘋了不可。

“小林啊……”方雲的聲音悠悠的,像是從天邊飄過來,透着一股子不真實,“小林,我這是做夢……做了個噩夢吧。我這幾天擔心老袁,吃不好順不好,是不是胡思亂想的夢魇住了,這會子還沒醒呢。”

林雨桐歎了一聲:“是啊!我也希望是夢一場。”

方雲‘呵呵’了幾聲,不知道是哭了還是笑了,“你說,人真的能那麽做戲,那些以前的好,都是假的。都是他做戲……或是幹脆連做戲都沒有……人怎麽能這麽卑鄙?”

林雨桐抱着安安掂了掂,盡量不叫孩子看見他母親的狼狽。

方雲從地上站起來,好半天才道:“小林,晚上叫錢妮過來幫我照看一會子安安,我想你陪我去見見袁野。有些話我想先去問問他。”

明知道結果,你這又何必呢?

但林雨桐什麽也沒說,晚上還是陪着方雲去了。

廖凱似乎早就料到方雲會有這個請求,一直在門口等着。這次林雨桐隻站在窯洞門口,沒有跟着方雲進去。

方雲進去的時候,原野正躺在炕上。窯洞裏有一盞燈,是她進去之前,有人先放進去的。一個失明的人,要不要燈都是一樣的。她接着燈光看着躺在炕上的草堆上的人,這才幾天沒見,身上的衣服就已經髒的見不得人了。眼鏡放在桌子上,不帶眼睛的他叫她看着有點陌生。胡子也長的亂糟糟的,早該剃了。

“是你來了嗎?”原野起身,朝門口的方向看着,“就算是看不見,隻要鼻子聞着,也知道是你來了。”

方雲有一瞬間的恍惚,緊跟着就驚醒了起來:“又有這些話來侵蝕誤導我,你真是會算計女人的心。”

“方雲。”原野沒有下炕,而是順勢靠在牆上,“方雲,我就知道會這樣。隻是因爲身份變了,在你眼裏,在你的心裏,所有的東西就都變了,是不是?我所做的所有,就都成了居心叵測,是不是?我也是人!沒錯,我是你們的敵人。但我也是身負自身使命的人。華夏有句古話,叫做各爲其主。立場不同而已。我是你的敵人,我就是壞人嗎?凡是都是相對的。在你看來,我十惡不赦,所有的倭國人都十惡不赦。但在我的同胞眼裏,我卻是英雄。夫妻……什麽是夫妻?其實我也說不好,你不是我的第一個女人,卻是我的第一個妻子。所以,什麽是夫妻我解釋不了。我們倆的情況太特殊了。但我知道,在你的眼裏,夫妻就是必須堅定的站在同一立場上,不離不棄,對不對?我之前跟你的立場是不同的,但你扪心自問,我真的就一點都沒用過感情嗎?如今,我落到這個田地,是我技不如人。成王敗寇,這沒什麽要說的。對你,我很抱歉!我以爲我是個硬的下心腸的人,可是在他們告訴我你有孕的時候,我覺得我堅硬的殼在這一瞬間竟然軟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意味着我抛棄了我所有的信念,我害怕了。不是怕死,是怕因爲有我這樣一個父親,連累了肚子裏的孩子。因爲你有我這樣一個丈夫,在以後的歲月裏,會有受不盡的牽連。我知道我接下來會面臨什麽樣的命運,他們不信我,他們希望能從我身上得到點别的。當然,我說‘他們’是不準确的,實際上,應該說是‘你們’,你們希望能從我身上得到點别的,對不對?但不管你們怎麽打算的,我心裏松了一口氣。這是不是說,我還得和你生活下去。是不是還每天能在你的身邊,等着孩子的出生呢?方雲,那些家國信念,我一點都不在乎了。如果真有人還來找我,你們想抓就抓吧。這對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還能活着,哪怕是以你不怎麽舒服的身份,但至少我們還是夫妻。這次,不管我是主動還是被動,我都是跟你站在同一立場上的。所以,我們還會是夫妻……”

林雨桐聽着,無奈的一歎,這個人還真是會說話。一句句的往人心裏最軟的地方碰觸。但這些都是方雲都必須經曆的。如果這點話就叫她方寸大亂,那還真是得換個辦法了。說明她并不适合這個人物。

正想着,方雲從裏面跑出來,一口氣跑出兩裏地去,才氣喘籲籲的蹲下來,“我知道……我知道……小林你不用說我也知道……這話都是假的……他了解我……他知道什麽話能打動我……”

林雨桐扶起她:“要不先這麽拖着,然後你們離婚,再派了有經驗的同志完成這個任務?”

“不!”方雲的臉色鄭重了起來,“我造成的損失,必須由我找回來了。他不是有信心掌控我嗎?不是有信心用感情牽制我嗎?不是到現在還不肯甘心,還在負隅頑抗嗎?呵呵!我就叫他知道,像我這樣的女人不是想騙就騙的!不是想掌控我嗎?我叫他掌控!不是想牽制我嗎?我叫他牽制!同一個地方我還能摔倒兩次不成?咱們走着瞧!”

林雨桐:“……”被背叛和欺騙的女人一般都惹不得!方雲這是要?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有點吓人了。

随後幾天,方雲跟打了雞血一樣,先是找人幫忙要在醫院附近安家,就在林雨桐如今住的院子對面的土崖下面挖了窯洞,又建了挺高的土牆将院子圍起來。别人問起來,她就笑着跟人家說,“老袁以後也沒辦法上班了,不好占着辦公室當家。”

等院子都建起來了,她将安安往寶育院一送。在林雨桐還沒注意的時候,她已經将原野給接到院子裏住了。據說還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結巴在她不在的時候照看原野。

因爲原野住在這裏,林雨桐隻覺得家附近明哨暗哨都快将這一片塞滿了。

白元跟四爺說,警衛班現在都覺得輕松的不行,至少安全上沒有什麽大問題了。

那可未必。

“把眼睛都睜大些。”四爺朝外看看,“到了這份上,比的就是耐心。誰的耐心先耗幹淨,誰先放松了警惕,誰就輸了。”

而此刻方雲跟林雨桐,兩人站在院子門口,方雲的臉色有些沉重,問林雨桐道:“我肚子裏這個孩子……我不想要……”

這還真在林雨桐的意料之中:“真要是不想要,我給你處理。”

“我沒辦法……我沒辦法生下他,更沒辦法像是愛安安一樣愛他,隻要一想到這孩子身上有一半是仇人的血脈,我就沒辦法将他當成我的孩子。我知道孩子無辜,可是……我就是沒辦法。連我這個親生母親都沒辦法接受,那麽其他人呢?誰能毫無戒心的接受他?說我狹隘也好,說我狠心也好,這個孩子我就是沒辦法接受……他到這世上來,也不過是受罪罷了……與其這樣,還不如我幹脆一些……狠心一些……”方雲拉住林雨桐,“幫我……幫我處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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