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四爺顯得非常的焦躁, 整夜整夜的翻來覆去睡不着。;
“到底怎麽了?”這天晚上,林雨桐被他翻身攪和的睡不着, 幹脆翻身坐起來,“心裏有事别憋在心裏。”
四爺躺着沒動,過了許久這才幹脆将台燈給打開了,坐起來先拿被子給林雨桐裹好, 就往床頭上一靠道:“你不覺得你忘了點什麽。仔細想想。”
忘了什麽?能忘了什麽呢。
“什麽?”林雨桐沒睡醒, 腦子還有點迷糊,她這會子腦子裏一片迷蒙, “疫病……這個我想到了, 好像還有連帶着其他好些地方都起了霍亂,以陝西最爲嚴重, 但這應該是秋上的事。那個盧小|姐這次過來,我就已經在尋思這事了。沒忘!”說着, 她就揉了揉眼睛, 想往下躺。
“是啊!”四爺眯了眯眼睛, “九一八沒變, 這場水災疫情也沒變, 可我等到現在,有件事還是沒等到。”
“什麽事?”林雨桐腦子清醒了一些,也琢磨了開來,“我最近腦子裏都是疫病……”
“一二八!”四爺沒等林雨桐說完,就提醒的說了這三個字。
一二八?一月二十八日!
林雨桐愣了一下,沒錯!三二年一月二十八, 日本大舉進攻上海,一二八抗戰爆發。可如今都已經三月了。
她終于意識到哪裏出了問題了。
“有些事件因爲不知道的原因,發生了偏離。”她愣了一下才說道。
四爺點點頭,幹脆直接起身,披着衣服在屋裏轉着圈圈走:“□□因爲九一八下野,這個沒有變。最近我又一直注意着青島的動靜,還朝青島方面的報紙寄過相關文章。可是一直沒有任何消息。我記得先是攻占了青島之後……”
這話還沒說完,就猛地聽到一聲劇烈的爆炸聲,然後整個房子都跟着顫抖了起來。
四爺一下子撲過來,把林雨桐摁在身子下面,等不晃悠了,這才擡頭往上看,房子上還有灰塵往下掉。林雨桐聽着外面的動靜,第一個反應就是——狼來了!
她馬上明白了四爺的意思,事情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但是具體的日期,也許會發生某種偏離。這叫他們對于具體事件完全失去了掌握先機的優勢。
兩人之所以之前一直就沒有翻騰這段曆史,心裏也就是隐隐有這樣的猜測的。
如今其實算是證實了猜測而已。
林雨桐拿了衣服給四爺:“快換上!”
在屋裏麻利的換了衣服,槍炮聲越來越密集了起來。
四爺一邊換衣服,一邊道:“你聽!這是雙方交火了。”
不敢有絲毫的耽擱,兩人從家裏出來,就見外面都已經亂了起來,擁堵着朝外移動。看這個方向,應該是租界的方向。孩子哭,大人叫,夾雜在密集的槍炮聲中。
在這亂糟糟的人群裏,兩人能不走散就是萬幸。想快也快不了了。
等到了租界,回到孤兒院,這才發現,兩邊的房子裏住滿了孩子。
桂嫂擦着頭上的汗:“不都是孤兒,送進來的孩子多是五歲以下的。這戰火一起,誰也不知道會打到哪天。孩子太小,跟着到處逃命,八成都是活不下來的。大人沒辦法,好些都是說先把孩子寄養在這裏,有些還留下了錢。”
林雨桐點點頭:“收着吧。送來的就收着。糧食夠嗎?”
“您之前不是說趁着糧價合适,叫多買些糧食嗎?”桂嫂有些慶幸,“您給的錢,大部分都換成糧食了。都是玉米面,足夠吃了。”
不管是什麽,有的吃就行。
“那就好。”林雨桐裏裏外外看看,見大看護小的,雖哭哭鬧鬧,但這裏好歹是安全的。如今這樣的年代,能活着就是萬幸,至于過的好不好,心理有沒有收到傷害,暫時都顧不得了。甯爲太平犬,不爲亂世人就是這個道理。孩子的哭聲叫她心緒不甯,也不在孤兒院多呆,就朝外看了看道,“這裏你忙吧。我沒什麽不放心的。有些事我得親自去,這幾天就不過來了。”
從樓下轉下來,四爺已經跟憨崽找了幾十個壯勞力,都是憨崽和桂嫂熟悉的工人,有這些人守着幫襯,這裏就更不用操心了。四爺叫了憨崽叮囑,“機靈點,要是情況不對,将把孩子都送進地下室。”
絮絮叨叨半天,兩人見沒什麽要交代的了,這才轉身往外走。天上的飛機從頭頂上飛過,遠遠看着,那炮彈就從飛機上掉落下來,那個方向應該是鬧市區。
這一路往前趕,直到陣地的外圍,看着傷兵一個個的往下擡,四爺才道:“你就在這裏吧,不能再往前了。我去想辦法弄紗布,藥品。”
“好!”林雨桐也不矯情,目送四爺離開。現在醫院的所有東西都被征調。但是還有許多商人手裏有東西。多找點藥品,就多救活點人。
等四爺匆匆離開了,林雨桐轉到角落,将白色的大褂往身上一穿,取了個急救箱出來,就開始忙了。
這種時候,誰也不會問誰是誰。見有大夫離陣地近,受了輕傷就最近便的林雨桐這裏處理之後,又重新返回戰場。受了重傷的,隻在這裏做最基本的急救之後,再往後方運。
有時候子彈就像是貼着臉頰在飛,炮彈就落在身邊不遠處,炸的人耳朵聽不清楚就不說了,很多時候,站都站立不穩。
晚上的時候,四爺帶着幾個明顯是工人樣子的人過來,送了紗布還有有限的藥品,“護校我也聯系了,有幾個學生馬上就過來。叫她們幫着處理輕傷,你過來吃點東西。”
林雨桐接過四爺塞過來的窩窩頭,她其實是聽不太清他說話,但他的意思她大概明白。在外面,她也沒辦法問這些藥品都是哪裏弄來的,隻比劃了一下,叫他自己小心。
這樣沒日沒夜的日子,過了整整三天,林雨桐站着都能睡着,從來都沒有這麽疲憊過。離林雨桐的救護所最近的,是愛仁醫院的救護所。這幾天下來,他們也都發現,凡是從林雨桐這裏送過來的傷号,傷的再重,也沒有一例死亡的。
于是慢慢的,送過來的重傷号越來越多,幾乎不見什麽輕傷号。如此一來,連個替換她喘口氣的人都沒有了。
隻能在暫時雙方熄火的時候,抓緊時間靠在一邊休息。
這天短暫的平靜時候,林雨桐又被密集的槍炮聲驚醒。這次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穿着褲裝的女人,她脖子上挂着相機,手裏拿着筆和本子,不用說也知道,這是記者。能來到陣地上做陣地記者,林雨桐佩服她的勇氣。但是卻一點都不想接受她的采訪。
“林大夫。”她跟着林雨桐身後,“我一來陣地,就聽說了您的大名。您是哪家醫院的大夫?我看您用的是銀針,您是中醫大夫嗎?我叫徐麗華,是中央通訊社的記者……”
“如果你不妨礙我救人,我會更感謝你。”林雨桐見她舉起手裏的相機,就皺眉從口袋裏拿出口罩,直接給戴在臉上。
“啪……”一聲,徐麗華看着帶着口罩把臉藏的嚴實的女人,她自己都愣住了,還真沒見過這麽不想出名的人。她打量了林雨桐一眼,這才無奈的聳聳肩膀,“好吧,我尊重您的意願。您這中醫……”
“中醫怎麽了?”林雨桐手裏不停,語氣帶着幾分嘲諷:“前年政府中央衛生委員會提出‘根本提倡西藥,推翻中醫中藥決議案’,你們不也大力鼓吹嗎?徐小姐有何高見?禁止我行醫?”
想起這些狗屁倒竈的事,就叫人覺得可笑。一個政府機構的決議案,輕率成這個樣子。
徐麗華被噎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林雨桐根本就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轉身就去忙其他的傷員了。
這就是一段小插曲,沒兩天林雨桐就給忘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最後的結果好似并沒有改變。蔣提出一方面要與之交涉,另一方面要積極備戰。這種交涉肯定是會有結果的,因爲日本也不過是想把國際視線從東北轉到上海而已。聽說雙方已經在談判之中,又有英美等國作爲第三方出面幹涉,暫時算是停戰了。
林雨桐和四爺回家的時候,自家這小院子的情況還算是好的,除了最外面的租賃出去的鋪子,受了一些損傷之外,房子大部分都是沒有受損的。隻是進了家門,才發現家裏的東西已經丢的差不多了。小到鍋碗瓢盆,大到家具被褥,都不見了。肯定是有人乘機給偷了!這世上,什麽樣的人都有,趁着國難發财的不在少數。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發财之道,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發家辦法。
丢了就丢了!兩人也沒正經的統計丢了什麽,丢了多少。畢竟,這些東西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真正要緊的東西林雨桐絕對不會在家裏放着。
兩人什麽話也沒說,累的實在是撐不住了,隻關起門吃了一頓,就躺在床上睡了。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要不是覺得餓了,肯定是醒不了的。
林雨桐起身,自己給自己的耳朵紮了幾針,才覺得好了一些,聽人說話不用那麽吃力。她順手遞了吃的給身邊躺着的四爺,“先吃點。”
四爺看了一眼,倒是接過去了,卻沒急着吃,而是道:“先給我一杯水。”聲音沙啞極了。
林雨桐又遞了水過去,看着他起身喝了,心就跟着放下了。往床頭上一靠,這才問他:“這次的藥品消耗了不少,你從哪弄的?”
“幫會。”四爺簡單說了兩個字,“隻他們手裏有現成的,還不在政府的征調範圍之内。”
可想從這些人手裏掏出肉,又豈是容易的。
林雨桐一邊聽着,一邊躺下去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睜大着眼睛看着屋頂,眼神帶着幾分迷茫。
四爺伸手拍她:“你做了所有你能做的。這就足夠了。咱們不是救世主!也當不了救世主!”曆史有它的軌迹,它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書寫的,也不是一個人能改變的。“如今,大格局已經成了……”
不光是國内的格局,還有世界的格局。就是上帝,也不能振臂一揮,就将所有災厄化于無形。
林雨桐‘嗯’了一聲,“我知道……”她猛地坐起身,“你那些設計……以後有什麽要計算的,交給我,咱們倆一起,能快些。”
“好!”四爺剛應了一聲,就聽見外面響起敲門聲。
這個時間誰來了?
四爺披着衣服下樓去開門,林雨桐在樓上趕緊換衣服,隐約聽見外面是憨崽的聲音,他在問四爺,聲音裏有些焦急,有些擔心和埋怨:“……你們去哪了?要是萬一出個什麽意外……”他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證這兩人的安全。這在這最亂的時期,他竟是将兩人給跟丢了。
“進來說話。”四爺把人讓進屋裏。林雨桐正從樓梯上下來,她轉移話題的問憨崽:“孤兒院如今怎樣?”
憨崽一看林雨桐,就愣了一下。這才一個月,怎麽瘦成這樣了?“沒事!孤兒院都挺好的,也沒有孩子受傷……隻是太太這……”顯得不太好!
林雨桐笑了笑:“我沒事,養養就好。”
憨崽甕聲甕氣的跟四爺道:“這次我就住過來了,說什麽我都都不走了。桂嫂那邊有幫手,我還是跟過來跑腿吧。”好似害怕四爺和林雨桐不答應一般,“我就住樓梯間,住樓梯間挺好的。”
四爺和林雨桐還沒說話,門又被敲響了。
憨崽趕緊道,“就這麽定了。”說完,就搶着往外跑:“我去開門,先生。”
林雨桐見客人來了,就伸手給四爺将衣服上的扣子給扣住,就聽見憨崽在門口高聲通報:“先生,是陳先生來了。”
“快請。”四爺将袖子卷起來,就走了兩步往前迎了迎。
陳向東一進來就伸手點着四爺道:“你們可真是吓了我一跳。辦下這麽大的事情,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打發人去租界瞧你們,才知道你們在租界辦起了孤兒院,收了幾百個孩子。實在是叫人佩服!”
四爺謙虛了兩聲,就請他去客廳坐,林雨桐和憨崽沒打擾他們交談,從客廳出來,去了廚房燒水泡茶。
客廳的沙發被偷了,四爺随便找了兩把椅子:“随便坐吧。這家裏還沒收拾。實在是失禮了。”
陳向東四下了一看,這日子過的也太不講究了。又想起那幾百個孩子一天更燒錢似得,又不由的不佩服。再想起自家的決定,到底有些慚愧。他跟着歎了一聲,這才道:“尹兄,我這次過來,就是問問你有沒有想過去香港。然後定居香港也行,從香港轉道去美國也行。如今國内這局勢你也看見了,聽說上海馬上就要撤軍,一旦沒有咱們自己的軍隊駐守,你說……這樣的地方敢住嗎?住着能不擔驚受怕嗎?”
“這麽說,陳家是打算舉家去美國了。”四爺聽出了對方的意思,就看了陳向東一眼,問道。
陳向東奇怪的看向四爺:“這不是正常的嗎?不光是我們陳家,很多人家都已經往外走了。咱們都是有家有業的人,到了哪裏不是一樣的過日子?黃金這東西,全世界通用。有這東西,還有瑞士銀行的本票,天下之大,哪裏去不得?你這雖然……但是以你的本事,在美國生活是很容易的。我也知道故土難離,要是心裏真就舍得,那是騙人的鬼話。可是再不舍得……有什麽辦法呢,誰叫咱們趕上這個亂世了。”
四爺擺擺手:“我回來,就沒有再出去的打算……”
進來送茶聽了個尾巴的憨崽心裏松了一口氣,将茶放下,就退了出去。
到了廚房就跟林雨桐将聽到的話說了,“……說到底,人是越有錢越惜命。都往外跑,可都跑了,這個國家豈不是要完了?”
陳向東聽了四爺的答複,好似也不意外,沉默了良久才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我最近會盡快的處理家裏的産業,等到了美國……我會再跟你聯系。以後有什麽需要的,也可以給我去信。咱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你肯定是我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說着,就有些傷感了。
四爺笑了笑,沒有什麽傷春悲秋的心思。隻抓住重點,又跟他說起紡織廠的事,“……邁克估計能将恒昌吃下。紡織和印染兩家合成一家,更有競争力。”
陳向東點點頭:“他是美國人,這買賣應該還能幹的下去。如此也好!價錢方面好說。隻要能全盤接收廠子裏工人,價格低點也無所謂。要不然這些工人可能隻能到日本人的廠子裏去讨飯了。”
四爺一口就應了下來。
誰知這邊才說了日本人的紡紗廠,隔了兩天,這些在日本紡紗廠的工人,大約四萬多人,開始了大罷工。
局勢驟然又緊張了起來。這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妥當,緊跟着,消息傳來——哈爾濱失守,東北三省徹底淪陷。
四爺埋頭在紙堆裏,圖紙堆了一大摞。林雨桐輔佐計算,同時又不停的寫文章,什麽防空預演,尤其是學校,醫院,居住區等等,這些方面都有提及。但是也許是怕刺激百姓緊張的神經,這些文章統統都沒有被采納發表。而她自己對記憶中以後的事情到底會不會發生,什麽時候發生,又完全拿不準了。因此,她真是急的有些上火。
一周之後,沒等到文章刊登警醒世人和當局,卻等到了日軍公然違反國際公法,用達姆彈向上海發動攻擊,并且對大學進行狂轟濫炸。
“達姆彈,彈頭尖端沒有包覆,鉛心□□在外,子彈一旦射入人體,鉛心就會迅速的擴張或破裂,因此,所造成的創傷面極大。100米距離上遭到達姆彈的直接命中,頭部位置死亡率是百分之百。四肢中彈死亡率是百分之二十,剩下的全部截肢。左胸,隻要在心髒附近,也是百分百的死亡率,右胸河腹部的死亡率都在百分之七十。”四爺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額頭,“我也在想,是不是能從彈頭開始改良。簡單便捷,殺傷力也不小。”
林雨桐對這個完全都不懂。但若是能以牙還牙,爲什麽不呢?
這次之後,就算是暫時停戰了。發生的時間有了變化,但是結果并沒有變,還是以簽訂了淞滬停戰協定爲結局。
日子好似一下子又回到了這場戰争之前的時候。林雨桐每天早上照常出去買菜,然後回來做飯。菜會換着花樣買,但是報紙卻是唯一不變的。最近這段時間,局勢一天一變,僞滿洲國建立了,蔣又複出了,什麽蔣主軍,汪主政,每天都走馬燈似得。
這天她又一早就出去,身後跟着憨崽。如今世面上的菜蔬很少,豆芽豆腐就算是好菜。以前幾分錢的事,現在兩毛錢都不夠使的。剛想着要去找個肉攤子,不管什麽肉買幾斤回去,一轉彎,就覺得身後影子一閃,又不見了。
有人跟着自己?
她不動聲色,繼續走自己的,買了兩斤五花肉,就結束這次采購,轉身往回走。在要轉彎的時候,她故意送松了手裏的籃子。憨崽驚叫一聲,急着彎腰去搶,豆腐掉在地上可不糟蹋了。林雨桐微微低頭,像是看着籃子一時沒反應過來,但是卻用眼角的視線朝一邊看去,這次果然看見一個藍衣黃褲的人跟着猛地停下來,然後生硬的轉折,坐在街道邊上的一個修鞋的攤子上,一副要修鞋的樣子。可他的衣裳鞋襪都是嶄新的!
她不知道這人是誰,也敢保證之前絕對沒見過。一個陌生人跟着自己,還不想叫自己發現,這就有點意思了。在大街上不能露出破綻,她收斂心神,見憨崽接住籃子了,菜也沒掉出去,就笑道:“剛才手抽筋了,沒拿穩。”
憨崽一手提着籃子,一手将肉往出提了提:“您得多吃點肉。這是身體太虛,還沒養回來。回頭我跟您買幾隻老鴿子去,天天一隻鴿子炖着,保準半個月就能養回來。”
兩人說說笑笑的,就往家走。
“今兒包餃子,你來剁肉餡。”一進門,林雨桐就将門給關嚴實了。然後打發憨崽去廚房忙活,這才道:“我去換了衣服馬上下來和面。”
“力氣活我來。”憨崽應了一聲,提着肉就進了廚房。緊跟着裏面就響起剁肉聲。
林雨桐見院子裏都是這剁肉聲,這才急忙去了書房,一進去就見四爺将桌上的東西都收起來了,一個人靠在椅子背上不知道在想寫什麽,就愣了一下,問道:“這怎麽了?”
“今兒你出門後,家裏來人了。”四爺招手叫林雨桐到跟前,拉着身邊的凳子叫她坐了。這才皺眉繼續道:“說是要租咱們家的鋪子。”
“老楊頭不租了?”林雨桐不解,“他可是提前交了半年的房錢的。”
“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了。”四爺看了林雨桐一眼,“是老楊頭領着一個二十多歲的人進來的,說是他遠房侄子。如今就是要轉租給他這個侄子。可我看這個年輕人不管是走路還是坐姿,還都帶着點軍人的影子。”
軍人?
林雨桐面色一變,蹭一下就站起了:“我知道了……我知道這人是幹什麽的。”
“幹什麽的 ?”四爺看着林雨桐的樣子倒是奇怪了。
林雨桐沒直接回答,而是将今兒在外面碰到的事情跟四爺說了:“今兒我出去買菜,發現有人跟着我。”她說着就朝外看了一眼,聲音更低了下來,“跟着我的那個人,他穿着藍衣黃褲。”
藍衣黃褲?
四爺挑眉:“你是說藍衣社。”
藍衣社,是一個組織的前身。而這個組織,可謂大名鼎鼎,那就是所謂的軍事委員會統計調查局,簡稱軍統。
按着時間算,這個藍衣社也該是剛成立才是。怎麽就被他們給盯上了?
這個機構,隻有兩個目标,一個是拉攏目标,一個被列爲除掉的目标。而林雨桐和四爺一點都不想成爲他們的目标中的任何一個。
他們的宗旨也抗日,但同時也**。
如果是因爲在陣地上對傷員的救助被他們注意到了,那麽他們就是想拉攏,甚至想着吸收成爲他們的成員。
如果是因爲跟桂嫂和宋凱文過從甚密而被關注,那麽他們很可能就是已經懷疑自家有通共嫌疑。那麽,就很有可能被列爲被除掉的目标。
更關鍵的是,如今被他們這麽盯着,哪裏還敢在書房做什麽設計研究?誰知道暗處有多少眼睛這麽盯着呢。
廚房裏傳來剁肉的聲音,林雨桐起身,“我還是跟憨崽說一聲的好。叫他跟桂嫂提一句,暫時不要跟宋凱文碰面。”
四爺點點頭:“先把書房的東西都收起來,放上一些洋文的書籍。”
林雨桐仔細的收了,這才去廚房,叫憨崽一邊剁肉,她在邊上一邊将事情說了,“……你提醒桂嫂,千萬謹慎。”
憨崽應了,這才将刀給放下。
林雨桐的聲音猛地就高起來:“咱們吃餃子呢,也叫孩子們吃頓肉,你拿五塊錢,直接去市場買成肉,再給孤兒院送去。叫他們别舍不得,都做給孩子們吃。還有……如今的魚也不貴,一天買點,炖湯給孩子們喝,養身體。”
憨崽朝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就響亮的應了一聲。這才轉身出去了。
這一出去就是一天,直到晚上的時候才回來給林雨桐複命,“桂嫂說她知道了。另外,剛得到消息,說是這兩天,确實又有不少同志被捕了。”
看來是藍衣社做的。
就是不知道跟着自家是因爲什麽緣故。
四爺沒跟憨崽說這些,隻擺手:“你去歇着吧。也跑了一天了。”
等憨崽下去,四爺才拉着林雨桐悄悄的從書房出來,上了二樓。上去之後也不開燈,隻撩開窗簾往外看,鋪子背面的牆,離書房的窗戶不足三米的距離。如今這牆上,有一點光線漏了出來。像是牆上有個銅錢大小的洞似得。白天不注意是看不到的,可等晚上燈一亮,就一目了然了。而這個洞,之前絕對是沒有的。住進來的時候,這鋪子是四爺帶着人改了門,加固了牆的。而前幾天鋪子受損,再修整的時候,四爺也特别注意過。之前沒有,今兒一換人就有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如果從這個洞裏朝外看,應該能觀察到書房的動靜。要是像是以往那樣,書房的燈亮上半晚上,可不就叫人覺得奇怪了嗎?
四爺擡手看看表,整八點了。他起身,又悄悄的下去,将書房的燈給關了。等四爺再上來,林雨桐才将樓上的燈給打開。
如今天慢慢的暖和了,也不好總是關着窗子。
如此一來,兩人的生活驟然變的不方便起來。
樓下的鋪子裏,有人隔一段時間,就從牆上那個洞裏往外看一眼,然後用筆在筆記本上記下,“八點剛過,書房燈滅了,二樓燈亮了。八點半,戲匣子開了,是中央通訊社……”
十點鍾,林雨桐和四爺将燈關了,站在窗戶邊往下看。那個洞口的光好似被遮住了一瞬,黑了一下,然後又露出光線,随後就又黑了,這次隔了二十來分鍾也沒有再亮,應該是也歇下來。
兩人這才躺下。林雨桐怎麽也想不通:“怎麽就盯上了?”
結果第二天憨崽去給孤兒院送菜的時候,給林雨桐帶了消息回來,“防疫的事情,在咱們底下組織的積極應對下,很好的控制住了。隻要服用過藥的人,沒有受到感染。受到感染的人,咱們的藥也起到了很好的緩解效果。疫情因爲幹預的早,并沒有大規模的蔓延。這事自然被傳到了上面。而抓捕的咱們的同志中,估計是有人露了口風,知道藥方是從上海傳回去的……但是很快的能查到您這裏,也是咱們沒有想到的事。按說這麽多的大夫,怎麽就一下子關注到您了。不過如今沒有動手,是不是因爲您隻是他們觀察的對象之一。隻要以後謹慎一些,應該是能避過去的。”
林雨桐和四爺對視一眼,心知不是這麽一碼事。一定是在陣地上救人的手段叫他們将自己和那個藥方子聯系了起來。之所以沒動手,一方面是沒有确切的證據證明那方子确實跟自己有關,另一方面,也是因爲自己此次在陣地上救的人都是國|民黨自己的軍人。
憨崽道:“宋叔叫我問問,要不要再派人來保護……”
四爺打斷他的話,“不用人保護,越是保護越是明顯。就這樣吧。咱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林雨桐還真就是這麽貫徹的。聽蝲蝲蛄叫,還不種莊稼了?
陳家要走,說什麽都得去送送的。林雨桐親自去了陳家,見了李琉璃,這個剛接觸起來的朋友,其實性情不錯。就這麽快又要分開了。
“怎麽樣?都收拾好了嗎?”林雨桐笑着問道。
李琉璃搖頭:“收拾不好。總覺得不管怎麽收拾,都像是沒收拾完。檢查了一遍又一遍,我公爹說了一句話,我才知道到底是什麽沒收拾。”
“什麽?”林雨桐接過她遞過來的茶,問了一句。
“心!”李琉璃歎了一聲,“就是心,不管帶走多少東西,這裏的一草一木,就是這呼吸的空氣,也叫人惦念,心裏放不下,就老覺得把什麽落下了。不是東西落下了,是把心落下了。你說着國外再好,那也不是咱的家。人離鄉賤……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這話說的叫人心裏特别不是滋味。
“以後再回來就是了。”林雨桐看了看,“家還是你的家,國還是你的國,就隻當是出遠門了。”
李琉璃咬牙切齒的:“這幫子強盜,弄的人有家不能回,都是該千刀萬剮的。”說着,想起什麽似得,“你們真的不跟着我們走?”
林雨桐笑笑,轉移話題道:“隻你們走,還是那位上官飛霞的二太太也跟着而走。”
“國外都是一夫一妻,她跟着像是什麽樣子。”李琉璃低聲道,“我父親和哥哥如今已經在美國了。也幫着陳家在美國置辦産業,他們怎麽好意思說要帶走那位。最後還是我求情,說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将他們母子安置在香港吧。家裏人也答應了。”
原來如此。
林雨桐剛要說話,就見陳家的管家急匆匆的進來,對李琉璃低聲道:“少奶奶,一位叫徐麗華的記者來訪。”
徐麗華?
林雨桐想起那個戰地記者。當時就是她關注過自己,如今自己又被藍衣社盯住了,而此時她偏偏又來了陳家,聽陳管家的樣子,似乎并不認識她。那麽這個徐麗華這次過來到底是因爲陳家呢,還是因爲自己?
她有些拿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另:這一部分,大家别提什麽要求。你們想的,我都設想過。但因爲各種原因,那麽寫絕對不行。我的頭發大把的往下掉啊!個中情由,相信——你們懂的!</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