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船遠遠的漂過來,看着十分駭人。
林雨桐向前垮了兩步,指着飄過來的小船:“将船勾過來,上船救人。”失火了之後,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跳水。所以,上遊馬上會有人飄下來。
文采在一邊見林雨桐還要往水邊走,就一把拉住:“殿下!您是統禦全局的,不是來親身冒險的。您不能總這麽身先士卒!”
林雨桐回頭看了文采一眼:“你這個建議不錯。但作爲臣屬,最正确的做法是不管我有沒有往前的意願,你都該死命的拉住我,并且高喊着,叫人知道我願意跟他們同進退的‘決心’才對!”
文采一愣,總覺得這話帶着幾分諷刺。
林雨桐卻不管他,轉身吩咐馮源,“你帶一隊不會水的,繼續朝下遊走。組織沿岸的百姓,凡是順水漂下來的,不管生死,咱們都要。凡是活的,哪怕有一口氣在,賞金子百兩,凡是死的,不論男女老幼,賞白銀十兩。”
馮源一愣,這懸賞還真是……隻要能救上來,怕是都恨不能想盡辦法醫治吧。這是最好的救人的辦法了。财帛動人心啊!
“是!”馮源應了一聲,就招呼人馬,轉眼,馬蹄聲就遠了。
林雨桐看向姜中:“你會水嗎?”
姜中點頭:“會的!我知道怎麽做,殿下。我帶着會水的,駕船從這裏下去撈人。”說完,招呼人就走。
林雨桐轉臉看向黑玫:“你帶着你的人,将梅南村的人也召喚出來,能下水的就下水救人,不能下水的,負責在岸上幫忙。女人們将家裏都弄暖和了,熱水也燒起來,等着安置人。另外,叫裏正打發村裏人,去請這十裏八村的大夫郎中。叫他們放心大膽的治,過後不追究任何責任,凡是今晚參與救人的,都有重賞。打着公主府的牌子行事,去吧!”
黑玫應了一聲‘領命’,就帶着人飛也似得朝村裏跑去。
等村裏響起了鳴鑼聲,那火船已經更近了。眼前的場景,卻也更加的觸目驚心。男人們跳船了,女人在船上又哭又叫,養尊處優的他們,這會子早就亂了,哪裏還有半點理智。
林雨桐能聽見姜中的聲音,他在大喊着:“跳啊!都往下跳啊!他媽的這會子了,哭個球!”
是啊!在船上等着,就是死路一條。趁現在還有勁,跳下來就好!前面沿岸已經派人打撈了,到處都是想救人發财的人。跳下來,活下來的幾率有六七成的。
林雨桐的手揪在一起,對姜中喊:“你告訴他們,我帶人救他們了。隻要跳下來就有活路!”
姜中帶着人不敢靠大船太近,隻能遠遠的跟着,一邊搜救,一邊靠着軍中糙漢的大嗓門吆喝着。
“跳下來就沒事了。”
“雲隐公主調集了人馬等着救人呢。”
事實上,林雨桐在岸上,也确實看見姜中帶人已經撈上來好幾個了。
船順着水,一直的往下遊漂。梅南村的裏正,也已經組織了人,征用了村裏所有的船,跟着一路往下遊走。對沿岸的百姓來說,這河裏漂着的,不是人,都是金銀。逮着了,就發财了。
河邊驟然就喧鬧起來。林雨桐看着回來的黑玫,叮囑道:“叫咱們的人看着點,尤其是對女眷,但凡起了不該有的龌龊心思,有一點不規矩的,殺無赦!将這話喊出去,就說是我說的。不光殺無赦,還連坐!嚴懲不貸!”
黑玫心裏一凜,鄭重的應了。
林雨桐四下裏看看,見船已經飄遠了。她這才轉身往回走,翻身就上馬。
“殿下……”文采跟過來,“咱們現在去哪?追着船往下遊走嗎?”
林雨桐打馬就走:“不!往上遊去!去梅隴鎮看看。”她現在就算在這裏呆着,也無能爲力!
文采心裏一跳,莫名的就想起那個買饅頭的人,毋庸置疑,問題肯定是出在了梅隴鎮。
明空朝弟子擺擺手:“你帶着人,快速的離開!快!”
弟子有些猶豫:“那您呢?”
明空看着弟子的眼神就有些嚴厲:“我還有事沒有辦完,你隻管走,我心裏有數!”
那弟子這才一招手,轉眼,人就退了個幹淨。
明空苦笑一聲,将備用的火把點燃,放在顯眼的地方。
林雨桐一路跑回來,眼看就要進梅隴鎮了,視線就被遠處的火把吸引了過去。騎馬慢慢的靠近,就看到靠在樹上的黑衣人。
“殿下小心!”文采見林雨桐從馬上下來,急忙提醒了一句。
林雨桐輕笑一聲:“他把火把點的那麽亮,不就是引咱們過來嗎?是吧,大師!”最後一句,是對着黑衣人說的。
明空将臉上的黑布扯下來,看着林雨桐苦笑:“貧僧滿身罪孽,在這裏等着殿下是因爲有事要交代。”
林雨桐往前走了兩步,神色有些莫名:“你是來殺人的,我是來救人的。有什麽可交代的?”
明空歎了一聲:“之前我不知道殿下也來了。直到……下面的人說是在鎮上遇見了買了許多饅頭的人,卻往下遊去了……我心裏才大緻有點明白。”
林雨桐閉上眼睛,不想談甘氏在這件事上的安排,隻道:“你殺人殺的可是夠徹底的!一把火下去……”
“殿下!您到底是生氣沒辦法救人,還是沒有救到想救之人?”明空看了文采一眼,直言問道。
林雨桐一噎,這話可真刁鑽,好似自己就是爲了想救之人才來的。
不等林雨桐說話,猛地,就聽到一陣孩子的哭聲。林雨桐也不管明空,隻轉身循着哭聲找了過去。離這裏不足兩百米的地方,是一個廢棄的草棚子。孩子的哭聲就是從那裏傳過來的。
文采舉着火把跟在後面,到了跟前,他将火把往前一舉,借着火光,林雨桐這才看清楚草棚下面的情況。裏面男男女女,橫七豎八的躺着不少人,都是被迷暈的。但此刻都是活的。她急着奔過去,從文采的手裏拿過火把,一個個扒拉着看了一遍,皇後,文慧長公主一家,金守仁,林雨枝全都在。而那個哭着的孩子,是元哥兒。他此時被一件羊皮大襖裹着,躺在林雨枝的臂彎裏。可能是餓了,這才哭了起來。
林雨桐想到靖安侯在邊關的作用,想到京城還需要金成安來配合,如今再看看這些還活着的堅決不允許在此次事件中死去的人,她的心一下子就松了下來。
還好!還好!這次實在是僥幸了。
她将元哥兒抱起來,放在臂彎裏搖了搖,就吩咐文采:“去鎮上找人,先将這些人送回京城。”
文采朝明空看了一眼,這才轉身出去飛快的離開。
“你救人,不是奉命?”林雨桐将手指塞到元哥兒嘴裏,也不管手幹淨不幹淨,引了泉水給他喝了。這邊喂着孩子,嘴上卻沒閑着的朝明空問了一聲。想着,他要真是奉命行事,就不會在這裏等着自己。
明空看着林雨桐:“是啊!不知道我這算不算背叛了你娘。”
林雨桐挑眉道:“你這麽在意背叛我娘的事,爲什麽還要做?”
“我出身官宦之家……”明空沒有解釋,突然就說起了他的身世:“我的父親是你外公的遠房表弟。一表本就三千裏,更何況是遠房的。平時也不怎麽親近。來往就更不算多了。我能記住甘家,是因爲甘家送的年禮總是有些小孩子用的玩意,我很喜歡,所以,就記住了這個甘家。後來家裏獲罪,我那時候還小,才五歲,倒是僥幸沒有被殺。而是跟我娘我姐姐一起,被充入了教坊司。後來,我娘被當時的瑕王看中……”
“瑕王?”林雨桐皺眉,“就是沒登基以前的先帝?”
明空點點頭:“沒錯,就是先帝!”
林雨桐有點明悟了,以明空這長相,他娘和他姐姐,姿容一定不俗。被貴人看中,也在情理之中的。
明空卻慘然一笑:“我娘爲了能叫我們姐弟活下去,就委身給了瑕王。我們姐弟也能在王府的角落裏,有一個容身的黑屋子。這樣的日子過了兩三年,偶爾的一次機會,我聽到幾個醉酒的小厮說話,才知道我父親的罪責是怎麽來的?那不過是瑕王看上了我娘的美貌,才叫人誣陷我父親罷了。我當時驚怒交加,瘋了似得去找我娘,卻聽見瑕王叫我娘去陪幾個軍中的将領。去替他拉攏人脈。那時候,我□□歲大小,已經朦胧的知道了一些事情。自然知道我娘當時的處境有多難。幾年的時間,再美的美人也膩了。于是,他就将她賜給任何一個對我娘的美色垂涎的人。當然了,這裏面包括很多人,宗室裏這些看起來道貌岸然的王爺,哪個欺負過我娘,我躲在外面,鑽在角落裏,都記得清清楚楚。我想告訴我娘我聽到的真相,但我害怕了,害怕我娘根本就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她心裏覺得對不住我爹,但爲了我們,她還是忍着屈辱活下來了。要是再告訴她,她是紅顔禍水,她是害的夫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是害的兒女深陷泥潭的元兇,她會撐不住的。我死死的瞞着我娘,我想,死了人終歸是死了,至少我娘還活着,活着就好!其他的有什麽要緊。我以爲我會瞞很多年,可沒想到,半年不到的時間,我娘就染上了髒病……可就是這樣,我娘受的難也沒結束。主子看不上不幹淨的女人,可那些仆從,就跟盯上了腐肉的蒼蠅,嗡嗡嗡的直往上撲。我當時有九歲大吧!我覺得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我得救我娘出去。我姐姐都十三歲了,看到我娘的樣子,我就像是看到了我姐姐的明天。我要去找我姐姐商量,商量一下逃跑的事。報仇根本就不敢想,隻想着趕緊逃走。可等我想辦法找到我姐姐的時候,她已經是個死人了。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隻是因爲長的太好了,被文慧公主的長子誇贊了一句,就被文慧公主斥爲狐媚子。當時的瑕王妃,也就是永康帝的生母先太後,随即就下令将我姐姐杖斃了。幾十闆子下去,活生生的人就變的血肉模糊了。我娘知道消息一口氣沒上來,也跟着去了。我從狗洞裏爬出去,扮成乞丐在王府後門晃悠,看着我娘和姐姐的屍體被拉出來,仍在亂葬崗子上。那天……下着雨,我一個人,用手刨坑,将我娘跟我姐姐就那麽埋了。連席子都沒有就那麽下葬了,但總比喂野狗強。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要報仇。我每天在京城裏乞讨,卻聽着各種消息。知道瑕王的次子拜了師傅,一聽那師傅的名字,我才恍惚記起,這甘家是我家的遠親。我想接近甘家,卻不敢貿然上門,總在後門徘徊,就遇到了偷溜出來的你娘。你娘将我帶到了她爹面前……可我的容貌出衆,常來甘家的自然有瑕王府的下人,我不能在甘家呆着。就被送到了雲霞寺出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的緣故,讓你外公對瑕王有了成見。他教導瑕王的兒子,但卻不是瑕王陣營的人。甘家的事,我總覺得多少跟我有些關系。我對不住你娘。這皇家,對于我跟你娘來說,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甘家人死了,你娘找到了我。我們倆商量的都是報仇的事。剛好,那段時間,寺裏救了一個人,那個人昏迷的時候說了許多胡話,叫我知道了原來還有前朝的勢力在。這對于我跟你娘這種急着想要複仇的人,那就是曙光……”
“所以,我娘當初抛下我,說是有許多無奈,最根本的原因,其實就是爲了跟你一切南下,去借助前朝的勢力,複仇!”林雨桐看着明空,輕輕将不哭的元哥兒放在林雨枝懷裏,才道:“我娘當時就沒想着帶我走,因爲她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根本就不容她有任何弱點。而我恰恰就是她的弱點。對不對?”
明空嘴角動了動,沉吟了半晌,才點點頭:“對!我當時就在碼頭上……”
“那麽林芳華就沒有算計我娘的可能!”林雨桐深吸一口氣,“那麽,我娘跟着當時的恒親王回京,到底是她故意的,還是無奈的選擇。”
明空搖搖頭,倒是客觀的說道:“說不好!隻能說是順勢而爲吧。如果當時的恒親王沒有動心思,你娘也不會想着回京。隻是……偏巧了,恒親王跟中邪了一般,要帶你娘走。而後來的事情,完全出乎我跟你娘的預料。”
這是指永康帝簡直就是個變态的事不在他們倆意料的範圍之内。
明空的臉上露出幾分難言的苦澀:“你娘心裏本就有恨,這些年的恨積攢在一起……她跟我不一樣。我這些年吃齋念佛,心裏的戾氣多少能化解一些。想起來的時候也恨,但是沒有那麽大的執念了。不過,你也别因爲你的事,怪你娘。任何一件事,成因都不止單一的。你娘當年離開林家也是一樣,若是林長亘又一點好,若是林家那母女沒有咄咄相逼,她不會不顧一切的選擇離開。而且,你得回過頭看。當年,你娘也隻有十六歲。十六歲,其實還是個孩子。很多地方還有不成熟的。她也不是自來就這麽會算計。一個被父母疼寵長大的嬌嬌女,在她之前的人生裏,隻有陽光燦爛。可突然一天,父母哥嫂一切親人,都死了!死的那麽慘烈!當時,我就躲在角落裏,看着你娘給你外公外婆舅舅收屍。你根本無法體會那種抱着親人的頭顱找屍身的心情。一般人見到那樣的場景,會瘋了的!易地而處,你會做什麽選擇呢?你娘唯一能做的,就是叫林家不敢輕易的害你。後來的這些年,随着年齡的增長,人慢慢的也成熟了起來。對當年的選擇,她也不是不後悔!尤其是對你,又是想念,又是愧疚。人都年輕過,年輕的時候,誰都會犯錯,你娘就曾跟我說過,對你的安排,是她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
林雨桐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明空的話她聽到心裏了,這話也不能說有錯。于是,她果斷的轉移話題,指了指還在昏迷的文慧長公主:“照你剛才那麽說,她也是你的仇人。你的姐姐因爲她的一句話而被活活打死。”
明空看着文慧大長公主,“是啊!不殺伯仁,伯仁卻她而死。當年,她的長子也不過十四歲,天之驕子的少年,看見一個婢女美貌,又是在他舅舅的府上,随意的調笑了一句,根本就沒往心上去。誰知道會因爲一句話而害死人呢。”說着,他指了指角落裏的中年男子,“他就是當年那個少年,因爲這事,給了他很大的沖擊。後來聽說靖安侯回去打了他一頓,躺在床上半年沒起來。前些日子,我在大慈恩寺的供奉牌位的地方,看到了一個不起眼的牌位,那個牌位是給我姐姐的。而這個一直默默的供奉香火的,就是他。如今,滿京城誰不知道這位靖安侯世子是個古闆的人。他娶了一房妻子,沒有子女,也沒有納妾。隻過繼了一個兒子。爲人不喜多言,不管對男人還是女人,他知道了什麽叫做言多必失。據說,從那次被打之後,這麽多年了,他滴酒不沾!”
年少醉酒的一次失言,最後的結果成了他一輩子的魔障。林雨桐有些知道明空的意思了。以靖安侯世子的身份,因爲一個婢女的死自責至此,可見其心性。她有想起四爺當初打探來的靖安侯府的消息,知道這個長子向來跟文慧大長公主這個母親不親近。估計根子也在這裏。
明空輕笑一聲:“大長公主這個年紀的人了,還能活幾天。又經曆了這麽一樁事,受了驚吓。之後……靖安侯會責怪她臨陣脫逃,而她的長子這些年也從不跟她親近。到了這個年紀了,失去恩愛的丈夫,赢不回兒子的心。叫她活着要比死了更痛苦。再加上……宗室的罹難,沒有她這個大長公主的促成,怎麽會這麽輕易的南遷呢。她的心到死都不會安甯的!”
林雨桐朝明空行了一禮:“你不是一個純粹的和尚,但是我在你的身上,還是看到了寬恕。在知道了我在下遊的時候,你選擇了放火燒船,比起真刀真槍的殺戮,如今這樣,死的人應該是最少的。宗室五歲之後,都要求學會遊水。我想這一點,你也是知道的。你在逼着他們跳水自救!你沒有背叛我娘,你執行了她的命令。你對得起甘家當年的援手之恩。”
明空朝林雨桐一笑,心裏仿佛一下就放下了一般:“永康帝的棺椁上我叫人澆了桐油,你即便叫人搶救也來不及了。”
林雨桐明顯了愣了一下:“活人我都救不過來,我管死人幹什麽?”
明空愣了一下,這次是真笑了:“這話才對!活人都救不過來,救死人做什麽。”他笑着笑着,容色就正了起來,“殿下,幫着你娘害死永康帝,看着金家的江山搖搖欲墜,我的大仇算是已經報了。從此,殺人的勾當我不會再做了。而今,除了你懷裏的孩子,船上所有的五歲一下的孩子,我都叫人帶走了。你了解你娘的性格,宗室的結局,不會好到哪裏。這些孩子無辜,我帶他們出家了。如此,才算是真的救了他們一命。一些風評好的女人,我也救了,就河對面。剩下的人,您相救就救,不想救就随他們去吧。雖說少不了有冤枉的,但宗室糜爛,不該死的事少數。”
林雨桐這才朝明空行了一禮:“大師慢走!”
這和尚不是個純粹的好人,也不是個純粹的壞人。能救下孩子婦人,能在最後關頭以大局爲重,寬恕了仇人,做到這一點,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她不能也不該要求太多。
明空轉身,擡腳就走:“别瞞着你娘,原話告訴她。她不會真的責難我的。”
林雨桐趕緊問道:“那您知道了虛去哪了嗎?”
明空的腳步頓了一下,“等文采回來你就知道了。”
怎麽跟文采扯上關系了?
可等文采嘴角挂着血,押着了虛過來的時候,林雨桐才明白了。了虛之前隻怕早就被明空擒獲了。他将了虛放出來,爲的就是替自己試探一次文采。
如今,見文采沒幫着了虛逃走,而是真的将了虛帶過來了。她還真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才好。視線在兩人身上一轉,才朝文采擺擺手,叫他放開了虛。
“咱們沒怎麽正面接觸過吧。”林雨桐看着了虛,問道。
了虛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如今整個人都有些脫力。這樣的人是怎麽叫文采受了傷的。這是林雨桐暫時看不明白的事。
文采松開了虛,了虛十分幹脆,直接往地上一坐:“殿下請恕貧道不恭之罪,實在是累的很了!”
林雨桐也不居高臨下的看人,幹脆蹲下:“不用這麽講究,我最佩服的就是有本事的人,你在我眼裏,就是個有本事的人。”能在暗地裏将勢力發展成這樣,這個人就不簡單。何況他一手醫術确實是不俗,這樣的人才還真是難得。
了虛詫異的看了一眼林雨桐:“殿下你在我眼裏,卻一直也沒怎麽往心裏去。要不然,我也不會吃這麽大的虧!連文采,你都這麽快籠絡過去了。比起宸貴妃,你也不遑多讓。”
“姑且當你這是誇獎。”林雨桐搓了搓臉,“我今兒可真是驚心動魄。我也真是累了,咱們也不廢話。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你不能殺了我。”了虛十分笃定,“要不然,那些宗室的王爺們,即便你救上來,也活不了。”
“你給他們下毒,想脅迫他們聽你的?”林雨桐咧嘴一笑:“我救他們了,但誰說我一定要他們活了?隻要暫時不死,剩下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了虛先是一愣,繼而就有些了然。道理确實是這麽個道理。救人是救給天下人看的。而這些人暫時不死,卻正可以說明此事的事情跟宸貴妃沒有關系,他們就是活證人,證明宗室罹難是前朝餘孽的陰謀。他呵呵一下,“我一直以爲,宸貴妃是要趕盡殺絕的。沒想到,她早猜到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會怎麽逼迫這些人。所以,才有了你和明空這個賊子的這次行動。你們一個負責救被我下了毒的人,一個負責将我的人趕盡殺絕。還真是手段毒辣!”他看着林雨桐,“不過,殿下你的處境似乎也不好。你的母親這次可是将你也算計在内了。她讓你救人,就知道救上來的人會起到什麽作用……”
“你也不用挑撥。”林雨桐站起身,活動了活動有些僵硬的腿,“你這點伎倆在我這裏沒用了。你是自己自裁呢,還是……”
了虛卻猛地站起來:“殿下,其實咱們還是有許多事情能聊的。這江山怎麽才能到你的丈夫,你的兒子手裏?您真的不感興趣?我們還是有合作的基礎的。”
“你再教我怎麽對抗我的母親?”林雨桐恥笑一聲,“聽起來很有吸引力,但其實都是狗屁!人之所以吃虧,就是因爲心裏的貪欲。那些王爺要是一早不聽你胡說八道,而是阻止人馬立馬反抗,也不會演變成這樣。說到底,他們從頭到尾,都是死在一個‘貪’字上。我會重蹈覆轍嗎?”
了虛的眼睛眯了眯,“那就對不住了,公主殿下!軟的不行,咱們隻得來硬的。”說着,就看了文采一眼,“看你的了。”
就見文采擡手将嘴角的血迹一擦,瞬間就站直了,哪裏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林雨桐将視線落在文采的身上,手心裏卻已經攥住了武器。文采朝前走了一步,緊貼着了虛站着,好似要攙扶對方一下。然後,隻在一眨眼間,文采動了,他的胳膊擡起來,猛地向前一捅,就見了虛痛苦的呻|吟了一聲,似乎不可置信一眼的扭臉看着文采,“你……你……你……畜生……”
文采的手一松,了虛的身子就往下倒了下去。
“爲什麽?”了虛強撐着,問了一句。
文采淡淡的道:“你不是給我密信說,不管用什麽辦法,都得留在雲隐公主身邊嗎?如今,我做到了。”
了虛嘴角就翹起:“好好好……”他虛弱的喘着氣,擡手指着文采,眼裏的憤恨好似随時都能化爲一柄利刃将文采給淩遲了。
文采就那麽看着,動也不動。慢慢的,了虛的手臂無力的垂了下去。
“殿下!”文采跪在林雨桐面前,“我剛才去鎮子上,半路上碰上了了虛。他想跟我一起,趁您不備,将你拿下做人質。我忌憚他的毒|術,隻能佯裝答應……”
林雨桐卻沒管他說什麽,隻蹲下身,将手搭在了虛的手腕上把脈,然後她眉頭微微皺起,擡手就将手裏的匕首插在了了虛的心髒上,“你的匕首紮在他的後背,看似傷到了要害,可是……巧了!它就剛好插|在了心肺之間那麽一點點縫隙上。這個位置可不好找,不能不說他的運氣真好。你說呢?”她一把将匕首抽出來,用帶血的匕首挑起文采的下巴,“不過現在是真的死了!我補了這一刀,保證他再也活不了了。文采啊!你别告訴我,你那一刀,真的隻是巧合?”
文采的面色微微的變了:“殿下的醫術才真是出神入化。這一點,在下真的沒有想到。”
“怎麽?”林雨桐哼笑一聲:“還真是演得好!如此,既能叫他順利的假死脫身,又能叫你取得我的信任,不能不說,謀劃的真好。”
文采直直的跪下去。對着林雨桐就磕頭:“殿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這一刀……再加上今晚上他在冰水裏泡了不短的時間,又穿着濕棉衣……他這麽大的歲數了,元氣傷了,活不了多久了。他确實是想叫我對殿下動手的,但是我沒有。我已經背叛了……但實在不想叫他就這麽死在我的手裏。不管怎麽說,因爲他,我才能長大……”
林雨桐沒有多說話,隻伸出手,手心裏多了一粒藥丸:“吃下它!”這前朝的餘孽肯定還有漏網之魚,要想一網打盡,那麽,文采還得用。她現在無從判别文采的話的真假,所以,就得捏住文采的命脈。盡管這手段未必光明。
文采看了林雨桐一眼,将藥丸塞在嘴裏就吃了。林雨桐注意到,文采是将藥丸咬碎了,一點點的往下咽的。她的眼裏馬上就多了幾分玩味:“怎麽?分析出這藥的成分了嗎?”文采肯定也是懂醫理的。看他的動作,就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别費勁了,你跟了虛的關系非同一般,知道他的醫術厲害,我能拿普通的藥糊弄你嗎?給你吃的都是寶貝,裏面的藥材都已經絕迹了,吃一顆少一顆了。我還心疼着呢。但願你能發揮的價值,比我給你吃的藥的價值大。”
文采的心就瘋狂的跳了起來,這位殿下年齡明明不大,爲什麽在他面前總是又一種無所遁形之感。
馬蹄聲傳了過來,林雨桐停下腳步正想着誰來了。就見一人一馬到了近前,從馬上下來的人正是黑玫。
“怎麽了?”林雨桐面色一變,“出什麽事了嗎?”
黑玫趕緊道:“殿下,瑜親王,甯親王都找到了,兩位王爺如今的情形不好,說是中了前朝餘孽的算計。聽說我們是殿下派的人,就急着要見您。另外,村裏的大夫醫術實在不怎麽樣,怕是得回京城請太醫。兩位王爺還有其他好幾位宗室郡王,那症狀像是中|毒了。”
還當什麽事呢?就這個!誰有功夫搭理?救上來就行了!
林雨桐嘴角抿了抿,叫黑玫去傳話:“你告訴他們,就說呆在城外實在是危險,先叫鄉民們想辦法将人往京城送。送到了京城就付賬。不管是牛車驢車闆車獨輪車,隻要能将人送回去,怎麽都行。先緊着活的!”說着,就指着一邊的草棚子,“你順便去鎮上組織人手,将這些人先期送往京城。”
黑玫應了一聲,這才低聲道:“馮将軍那裏傳來消息,陛下的棺椁燒沒了。”她有些喪氣,今晚救多少人功勞都白瞎了。叫皇上死無葬身之地,這罪過可就大了!
林雨桐拍了拍黑玫的胳膊:“去吧!沒事,有我呢。”
黑玫剛走,溫雲山又從宛平派了人找了過來。“殿下,老帥的急信!”
林雨桐面色一變,應該是斥候有些消息。她打開信紙,就着火把一看,頓時面色就變了:“五萬人馬,已經入關,距離京城隻有兩天的路程了……”她閉了閉眼睛,心裏反倒穩了下來,“走!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