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觀音殿的事,就是一種變相的借|種生子。
借|種生子,在民間一直就有。唯一的區别就是作爲當事人的女人事先知情還是不知情。
這樣的事情,林雨桐聽過很多。有些人家的媳婦,成親幾年生不出孩子。家裏的婆婆長輩自然會幹預。尤其是家裏子嗣稀薄的人家,就更是如此。他們有時候并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問題,但女人生不出娃兒,總得想辦法。其實,找認識的人,親近的人苟合,這樣的事情很少有人會幹。畢竟,這容易引起糾紛。而且,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他們往往會選擇野合。在固定的日子裏,去固定的地方,由婆婆或是家裏親近的女性長輩,帶着小媳婦半夜三更的出去。外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然後将小媳婦往那地方一推。早就有一些愛占便宜的男人或是光棍,守在這裏。按照規矩,誰也不能說話,誰也不需要知道對方是誰,辦完事了,小媳婦出來,跟着長輩回家。連着去上好幾晚上,就等着看能不能懷上。要是懷不上,還得繼續。
有些地方罵人的話,說是你就是你娘在野地裏撿的。意思說的就是這個。
這樣的事,不管女人心裏怎麽排斥,但至少都是知情的。
可寺廟幹的這缺德事,跟迷|奸有什麽區别。
這事是叫林雨桐氣憤,但還不至于叫她覺得無措。她真正覺得害怕的是,當一個上位者看到不對的,不應該發生的,甚至是犯罪的事,不是想着阻止它,不是想着怎麽解決了這個毒瘤,而是想着去利用它,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對于林芳華,林雨桐不僅不喜歡,甚至是厭惡痛恨。她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叫她死的悄無聲息,還叫人查不出異樣。
她從來不是一個善心的人。殺那該死的人什麽時候手也不曾軟過。
懲惡揚善,從來隻覺得快意,卻不會覺得污穢。
但甘氏……甘氏對寺裏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應該早就知道。但她隐忍不發,看着他們繼續害人而不加以阻止,甚至去利用他們……
林雨桐怕自己有一天也因爲權力變成這樣。
她手裏拿着一串三喜打聽來的名單,沉默了。
這是最近的十天在觀音殿求子的人的名單,而真正用秘法的就有七十五位。
裏面有一位,是個四十七歲的婦人。剛成親,丈夫就去了戰場。結果戰死了。這婦人将丈夫的遺腹子生下,艱難的養大,供孩子念書,等兒子考上進士,成了親了。老婦人也苦盡甘來了。唯一不足的是,兒媳婦一直沒有身孕。她不敢将兒媳婦逼的狠了,就偷偷的到寺裏求子。也不知道是誤會的還是如何,老婦人以爲這秘法也能代替,結果就進去了。可回去之後,應該就明白發生了什麽。這張紙上記錄着,老婦人絕食而死。死于兩天之前。
還有多少女人即便活着,也活在愧疚裏,夜夜擔驚受怕,就怕哪一天事情給敗露了。這種心裏的愧疚與煎熬,比殺了她們還來的殘忍。
林雨桐拿着這幾張紙,隻覺得比千金還重!都是一個個無辜的被折辱的生命。
她憑什麽視而不見!
想算計林芳華,借以算計太子。可以!通往權力中心的道路,從來都不會溫情脈脈。
但是非得在知道了觀音殿的肮髒之後,還選用這樣的方法嗎?
迷暈了林芳華,随便找個男人這事都能成。不就是叫林芳華懷個孩子嗎?
她沒有找甘氏,她不知道面對面該說些什麽。
也許四爺是對的,甘氏如今,不隻是一個母親。她還是一個觊觎着江山天下的女人。
她要是隻恨着永康帝,永康帝早死了。可她沒讓他死,這可不是一個隻知道仇恨的女人幹出來的事。甚至于,她的心理,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變化。對那個男人的仇恨,跟江山比起來,在她的心裏早就不值一提。
雪紛紛揚揚的飄了下來。後山的梅林裏,露出亭子的一角。亭子的四周,站着不少宮人。
甘氏跟明空相對而坐,一邊的小泥爐燒的正旺,茶壺裏的水咕嘟嘟的将茶蓋頂了起來,發出輕微的聲響。
甘氏這才收回心神:“我就是想叫你去幫我勸勸,這孩子脾氣太擰。”
明空伸手将茶壺從火爐上端下來,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燙。“我看,那并不是擰……”
“不是擰是什麽?”甘氏臉上帶着疲憊:“難道你也認爲我做錯了?”
“你的痛苦你知道,不能因爲别人對你的痛苦視而不見,你就對别人的痛苦也視而不見。”明空端起茶壺,給甘氏斟了一杯,“是你的心境變了。”
甘氏嘴角動了動,眼裏不由的流露出一份厲色:“我變了?我怎麽變了?”
“什麽對你最重要?”明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女兒?仇恨?亦或者,是權力?”
“當然是女兒!”甘氏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不是爲了她,我何苦在王府受苦這麽多年?要不是爲了她,我何苦如此汲汲營營。還不是害怕有一天,她沒有依仗,被人欺負……”
明空挑眉:“那這不是就簡單了嗎?你直接去問她,問她想怎麽辦?按着她的心思辦了,不就行了。”
“不行!”甘氏的眼裏透出一種堅決來,“她的心性,不用說,我也知道她會怎麽辦。”
也就是不會因爲這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女兒而做出妥協了。
明空就笑:“最重要可不是這個重要法。”
“你說的那是溺愛。”甘氏十分堅持,“什麽都按照她的心意,無條件的滿足她的要求,那是溺愛。真正爲她好,就是要将她身上的這些那些錯的,不合時宜的東西都給扳過來。”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明空歎了一聲,“你一方面不放手叫她接觸這麽肮髒事,一方面你又覺得她的心性需要曆練。這曆練的,可不就是這背後的污糟嗎?這自相矛盾的,你不覺得别扭嗎?叫我說,你放手讓她去做些事,說不定,她給你的是驚喜呢。”
甘氏抿着嘴,就不說話了。好長時間,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聽說皇家是有暗衛的。你說這暗衛,皇上會交給皇子嗎?”
不會!除非這個皇子根本沒有上位的可能。
明空就頗有深意的看着甘氏:“所以,我才說,你的心性變了。”
甘氏其實也被自己說出來的話吓了一跳,她擡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不!不!剛才我是迷糊了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的表情有些慌亂,“桐桐是我的親閨女,她對于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什麽都不能替代的!”
明空看着甘氏又歎了一聲,“你得天天對鏡子說一遍這話了,要不然,我真怕,有一天你變的不再是你。”
甘氏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剛才,我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将我生生的劈成了兩半。你說的對,權力是毒|藥,它能将人變得面目全非。”
說着,她就站起來,“幸虧你提醒了我。要不然,我可能真的會越走越偏,最後什麽都沒了,就落下一個孤家寡人……”
明空看着甘氏越走越遠,心裏閃過一絲複雜。慢慢的将已經變涼的茶水喝了,隻覺得冷的徹骨!
林雨桐對于甘氏的到來,有些意外。
“聽說你這兩天沒好好吃飯。”甘氏坐在林雨桐的身邊,看着才兩天時間,似乎一下子就變的憔悴的人,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瞧瞧,是真瘦了。”
林雨桐沒有說話,笑了笑,叫三喜上茶。
甘氏擺擺手:“都下去吧。本宮跟你們主子有話要說。”
三喜等人就看向林雨桐。林雨桐微微點頭,幾人才魚貫而出。
甘氏沉默了半晌,才問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林雨桐就擡頭看向甘氏,然後将一直放在手邊的幾頁紙,給甘氏遞了過去。就再也不說話了。
甘氏皺眉将幾頁紙都看了,才看向林雨桐:“她們是無辜,但不意味着就沒有她們自身的責任。這裏面是有許多值得同情的人,但是……”她的手指向幾個名字,“看看她們,連着來了三天。你說,她們是知情還是不知情。這世上沒有傻子,明明知情還來了。爲什麽?因爲這裏對她們來說,是一個解除她們現階段痛苦的好地方。能生個孩子,她們的痛苦才能結束。所以,這問題的根子不在寺廟。你就關了這個,明天換個山頭,蓋兩間小廟,依舊會香火鼎盛的。而我能做的是——開啓民智。将來……開辦女學,叫她們也少些愚昧。如此……你看可行?”
林雨桐看向甘氏的眼神,就真的不一樣了。自己看到的是無辜的生命。而在她的眼裏,生命固然無辜,可她更看重的是裏面折射出來的社會問題。
甘氏見林雨桐不說話,就有些無奈:“這樣的事情,我能阻止一例,可我如今不能阻止千例百例。還是那句話,這裏面固然有無辜之人,但這沒有她們自身的原因嗎?每天來求子的上百人,可鑽進套子裏的畢竟是少數。可見,大部分人心裏還是清明的,還是有理智的。所以,她們是成年人,她們得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林雨桐就不說話了。好似這也不是沒道理的。看見小偷偷東西,不出聲隻圍觀的人多了去了。你能說這些人都是壞人嗎?東西遺失了,小偷固然可恨,但失主就沒有責任了?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你這不光看着小偷偷東西不喊不叫,回頭還将小偷爲自己偷東西,好像也不對。
林雨桐無法跟甘氏說道理,因爲兩人的着眼點根本就不一樣。
這個道理掰扯不明白。說到底,林雨桐懼怕的是權力帶給人的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
“我知道了……”林雨桐隻說了這麽一句,随即就将那幾頁紙團起來,往一邊的炭盆裏一扔,直到火苗竄起來,都燒成了灰燼,才收回了視線。
甘氏的眼裏就有些笑意,看着林雨桐淡淡的道:“那你猜,林芳華知不知道那裏面的貓膩呢?你又知不知道,她這兩天,天天會去觀音殿。每次去,還會叫皇後在殿外等着……”
林雨桐的瞳孔猛的一縮,林芳華怎麽會不知道?她是個婦人,身體有沒有變化,她自己感覺不到嗎?
事實上,林芳華那天回去,就已經感覺到了。
回了房間,脫下身上的衣服,身上是沒有什麽指印印記,但是下身的感覺,還有氣味,她馬上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看着腿上和亵褲上沾上的東西,林芳華終于知道之前她總覺得不對的地方是什麽了。
跟皇上在一起,不管□□怎麽酣暢,都沒見過這些男人身上流下的髒東西。
她之前,還以爲是人跟人不一樣,這男人跟男人也該是不一樣的。因此,将這些疑惑就刻意的給忽略了。而如今,她再也沒辦法哄騙自己了。
到底是皇上的身體情況不對,還是怎樣,她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但看着皇後和甘氏的樣子,她就想,要是皇上真有毛病,這兩人也不會翻臉了。
她想不明白這裏面的事情,但正因爲想不明白,心裏才越是覺得害怕。生下孩子,才是保全自身的唯一途徑。
因此,她每天都會觀音殿。然後靜靜的跪坐在屏風裏的蒲團上。跟着,會跟第一天一樣,進來一個身材修長,眉清目秀的和尚,十七八歲的年紀,看到自己嘴角總是帶着幾分羞澀的笑意。然後他會在一邊點上一炷香,看着青煙袅袅升起,她馬上就覺得昏沉了起來。再之後,她就不知道了。但回來之後,身上确實還是被動過了。
第三次去,她給指甲裏放上了醒腦的藥。當那小和尚扭身去點香的時候,将藥抹在了鼻子下面。這一次,她的頭腦還是昏沉,但還不至于沒有知覺。她感覺身子正一點點的下降,眼前黑蒙蒙一片。緊接着,好似到了一個溫暖的地方,身上有些燥熱。光線很昏暗,她感覺到一雙手伸過來,強忍着才沒有尖叫出聲。那手将她的裙子一一褪去,粗粝的手撫摸在肌膚上,讓她不由的呻|吟出聲。
那男人‘咦’了一聲,應該是發現了異樣。他的臉湊過來,她這才看清楚這個男人,他的身子光着,特别的精壯。隻是光着的腦袋,證明他是個出家人。見他眼裏有些遲疑,有些疑惑,想要退縮,林芳華一把摁住他的手,就那麽看着他。
這男人馬上明白什麽意思了,也不要什麽前戲,直接就闖了進去。這次的時間比前兩次都長,上來的時候那小和尚都急了。
林芳華本來還擔心皇後看出端倪,結果出來的時候,皇後還在一邊念經,半點也沒有覺察出時間的不對來。
甘氏跟林雨桐說着,就笑了起來:“這些個細枝末節的事情,你就不要花費精力了。這次完了之後,會有人清理觀音殿,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這世上,可憐可悲的人很多,你要每一個都去關注那真得累死。隻要大的方向上不出問題,剩下的就不是你的問題。出了這樣的事,還在京畿地界上,首先該問罪的,就是京城府尹……”
這個道理林雨桐比甘氏明白,誰都能有責任,就是坐在上面的人不能有責任。
林雨桐不跟甘氏糾纏這個問題,馬上轉移話題道:“林芳華有孕,别人不知道是假的,但是皇上知道。林芳華自己是做不到這麽缜密的,很容易就會聯想到您身上,您就不怕……”
“怕什麽?”甘氏眼裏閃過一絲不屑,“怕他會揭穿我,還是怕他會不認?”
都不會!
永康帝比甘氏更想除掉太子。
林雨桐點點頭:“我會注意太子。”
甘氏這才笑了,“我知道你悲天憫人,可你也該适可而止。有時候,這不是底線,而是愚蠢。”
林雨桐不接受她的觀點,但也不再去跟她頂嘴,隻道:“您帶的酸梅還有沒有,我這裏的吃完了。”
這就是跳過這個話題,揭過這一頁,暫時将問題擱置,不談論了。就叫它這麽過去吧的意思。
甘氏舒心的笑了:“還有!一會叫人給你送過來。”
晚上的時候,四爺才回來。
林雨桐拉着他給他暖暖,四爺出門對外的說法,是跟幾個舉子在山裏閑逛了,其實查什麽去了,誰也不知道。
直到躺下了,林雨桐才問四爺:“你去查的,可是太子那邊那條線?”
“嗯!”四爺道:“當年的端親王也是做了兩手準備的。這一片藏兵估計得有二三萬。如今,太子正跟這些人聯絡。他這次來大慈恩寺,主要就是爲了這個。”
“那這大慈恩寺還能信嗎?”林雨桐一下子就坐起來,“在這地方藏兵,要說這寺裏完全是不知情的,這根本就說不過去。”
那要是如此,甘氏在這寺裏算計林芳華的事,太子應該很快也會知道。到時候太子不僅不會露頭,還會順利的林芳華給拿下。這就不好玩了。
四爺按住林雨桐:“别動,這屋裏可沒地龍。小心着涼了!”說着,他才細說起這山裏的事,“當年給山裏藏兵,是端親王做的,但那時候,端親王監國,重大的事情是找先帝報備過的。就拿這藏兵來說,端親王打的就是拱衛京城的幌子,從布局上,這完全沒有問題。端親王更是提議這部分人馬可歸到禦林軍統轄。皇上就更沒有顧慮了。隻是具體操辦的時候,端親王多番拖延,從來不曾将這部分人馬入檔,直到先帝駕崩,他自己也遭難,這部分的人手都在端親王的親信手裏攥着。而大慈恩寺,一直以爲奉的是先帝的密令。況且,先一代的方丈,在年初的時候,突然圓寂了。而如今這位方丈,卻是郭毅安排進來的。郭毅如今在暗衛營,根本就指揮不了這個方丈。他沒有郭毅的命令,什麽都不會說的。”
林雨桐突然反應過來,“你之前說叫我看一場大戲,難道是早就知道宸貴妃的打算?知道林芳華和觀音殿的事?”
四爺拍了一下林雨桐:“你當爺是神仙啊!”他說着,就輕笑,“我注意到這次估計要出貓膩,是因爲明空的出現。”
林雨桐這才恍然,自己在問他知道不知道這個和尚的時候,四爺一點都不意外,原來如此。
“明空來了,他身邊的人跟石中玉有過接觸,這裏面的事能簡單嗎?”四爺又拍了一個林雨桐,“要知道唱的什麽戲,我早就跟你說了。至于叫你猜謎嗎?”
其實那時候他也不知道。隻是吊自己胃口罷了。
林雨桐這才縮回去。四爺就朝林雨桐看過去:“我發現你對這一類事情總是比較敏感。”
林雨桐‘嗯’了一聲,閉上眼睛沒有說話。上大學的時候,宿舍裏的一個女孩晚上回來的晚了,從學校的建築工地邊過,被工地上的工人給欺負了。之後,怎麽做都沒辦法擺脫這個陰影。男朋友并沒有跟她分手,畢業的當天就拉着她去領了結婚證。但婚後,孩子都生了,抑郁症卻沒好。撇下兩歲的兒子,從十五樓跳了下去,就那麽死了。那個姑娘就睡在她的上鋪,特别好的一個姑娘,愛笑,性子軟軟的。這件事,給林雨桐留下的印象,就是殘酷。能将人折磨的發瘋,都未必挺的過來。她覺得,這樣的強|奸犯,比殺人犯還可惡。
那些屬于林雨桐真實經曆的,很多都像是淡忘了一般,很少被想起。尤其是那高興的,快樂的事,似乎早已經離她遠去。可那些悲傷的,痛苦的,卻像是刻在骨子裏,總是想忘也忘不了。
四爺看林雨桐的神色,也不逼問,轉移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你猜林芳華這個女人接下來會怎麽辦?”
林雨桐打了個哈欠:“她可不蠢。光去觀音殿可不行,還得想辦法叫皇上在她那邊歇一晚才行。要不然,将來懷孕了,這月份日子就都不上了。”隻是這事,沒有甘氏在暗處幫着配合,就憑她也請不到永康帝。
這事還真叫林雨桐說着了。甘氏此刻将手裏的書往邊上一放,問何嬷嬷道:“怎麽樣?皇上過去了嗎?”
何嬷嬷臉上露出幾分鄙夷來:“皇上也有些日子沒過去了,哪裏經得住……叫人問山下的了虛道長了,了虛按着主子的意思說了。皇上聽了虛說無事,早早的就過去了。”
甘氏這才閉上眼睛:“給表哥傳話吧。這段時間,觀音殿叫他看着,别作孽了!等到過完年,确定林芳華懷上了,就徹底将那些淫|僧都除了吧。再留下去,那丫頭真跟我翻臉了。”
“姑娘是心善。”何嬷嬷歎了一聲。
甘氏哼笑一聲:“嬷嬷,你是越來越不會說話了。”那丫頭心善,那誰的心惡呢?就差指名道姓的罵到臉上了。
何嬷嬷尴尬的笑了笑,慢慢的退了出去。
從寺裏回到京城的時候,真的是要過年了。京城裏的到處都充滿年味。
府裏盡管隻有兩個主子,但這過年該準備的東西一樣都不能少。這些都不用林雨桐操心,自有下面的人将這些辦的妥妥當當的。
大年三十的年宴,因爲有了去祈福這一碼事,所以,永康帝舉辦的好似心安理得。并沒有因爲先帝和端親王的死忌而有所改變。去年時候的事,更像是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整個大殿笑語嫣嫣,氣氛極爲熱烈。
林雨桐跟四爺坐在太子的斜對面,相互舉起酒杯緻意。
金雲順将酒杯裏的酒一口悶了,心裏才覺得稍微好受點。父親去了整整一年了,平日裏不敢想,隻是今日,坐在這個地方,恰好就是父親當時碰死的地方。身後就能碰到父親當日撞死的禦階。那上面的屬于父親的血,早已經被洗淨了。可此刻他才發現,他心頭的血其實一直都不停的往外流着,一年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停歇。
皇上叫送來一道涼拌的蓮藕,他趕緊收斂心神,起來謝恩。再一擡頭,就看見林雨桐眼前的桌上,一水的鮮菜。
這親疏遠近,就是這麽明顯。
皇後注意到太子的眼神,就朝甘氏看了一眼。這肯定是甘泉私下叫人安排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甘氏不理她,隻叫人将桌上的一道紅燒魚唇給林雨桐端過去。
林芳華撇嘴,有些不屑。
不大功夫,就有人端着一盆熱菜上來,四爺一下子就捂住林雨桐的眼睛,“别看!”
林雨桐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嘔吐聲。她有些着急,“是什麽東西?”
“猴腦。”四爺輕聲回了一句,但沒放開蓋住林雨桐眼睛的手。林雨桐一聽就不掙紮了。這玩意太殘忍,誰想出來的?缺了大德了。
四爺卻朝太子那邊看了一眼,不由的想起端親王死的時候,據說,端親王那頭上流出來的血鋪滿了整個大殿。這道大菜,隻怕是這位殿下的手筆。
他是看出了皇上身體不佳且心裏有鬼,才這麽故意吓唬皇上的吧。
可要是這樣,也未免太幼稚了。
甘氏的臉色變了,但好歹還強壓蝦心裏的不适。皇後那個角度,剛好被一個布菜的丫頭擋住了視線,根本看不見。甘氏眼神一閃,這個遮擋的可真是巧妙。
永康帝的面色有些不好,不知道是因爲這菜色的原因,還是因爲被林芳華給吐到了身上。
皇後真沒看見盆裏的東西,隻扭頭看向一邊吐的一塌糊塗的林芳華,想起在寺裏求子的事了,不由的脫口而出,“李才人這是有喜了?”
大殿裏瞬間就靜了下來!
皇上的手一頓,他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但林芳華卻知道,自從回來後,小日子确實是沒來過。如今,已經推遲了十天了。她覺得應該是有了。
這一打岔,再加上端盆的太監早将上面的蓋子又蓋回去了。林芳華也沒那麽難受了。想到這在大殿上,當着這麽多人,要是爆出有孕……她的臉上馬上就露出幾分羞澀的笑來。
皇後心裏咬牙,但這嫔妃有孕,還真歸她這個皇後管,“叫李太醫來。”這吩咐一邊的張嬷嬷道。
永康帝深深的看了一眼林芳華,眼裏閃過一絲陰霾,但臉上的笑意,卻慢慢的綻開了,“要是真有孕了,朕重重有賞!”
林芳華心驚肉跳,爲什麽自己一說有孕,皇上的眼神馬上就陰冷了。自己明明跟他同房了。難道皇上自己也知道這其中的不妥當。她越想叫越覺得心慌,越是心慌,就越是害怕。慢慢的,連臉上強撐起的那點笑意,也維持不住了。
甘氏一直就那麽坐着,偶爾用帕子壓了壓嘴角,好似剛才那點不适還沒有完全退下去一般。
就在大殿裏的人一邊偷偷打量太子的臉色,一邊對着永康帝恭喜的時候,太醫來了。
有孕的時日尚淺,李太醫心裏有了七分準。這要是往常,必會說的模棱兩可。可如今,滿大殿的人都說皇上會心想事成的。那自己怎麽能唱反調呢?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張太醫揚起笑臉,“李才人這是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
林雨桐和四爺對視一眼,就朝上面看去,就見永康帝的面色僵硬了一瞬,緊跟着,就大笑起來,“借各位愛卿的吉言!隻盼着能順利誕下皇兒,朕也有顔面去見列祖列宗了。”
這話說的……衆人不由的朝太子看去。太子臉上的笑意不曾間斷,但到底還是露出了端倪。這個變化,應該在他的預料之外。他此刻想起林雨桐的提醒,與其盯着一個公主的肚子,不如盯着宮妃的肚子。這話真叫她說着了。
永康帝吩咐李才人去後殿休息,又馬上冊封李才人爲妃。雖然沒有給封号,但也是妃位了。
永康二年,就在這麽一種奇怪的氛圍中來到了。
林芳華以爲皇上私下會爲難她,但是這次她猜錯了,皇上不僅沒爲難她,還處處給予了她優容。這沒叫她安心,心裏反而更提起來了。
永康帝面對甘氏,臉色十分難看,“這是你做的?”
甘氏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觀音殿的傳聞,您知道吧?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林芳華一心求子,給撞了進去了。牛不吃草,我還能強摁頭?”
永康帝拳頭都握起來了,可手擡起來,身體卻跟着打晃。
甘氏扶着他坐下,“你冷靜一下,咱們明天再談。”
說着,竟是直接去了外間,睡在了榻上。永康帝一個睡在床上,氣的直喘粗氣。
甘氏眼裏的冷光一閃,慢慢的就閉上了眼睛。
夜裏,好似有些冷。甘氏起身拉了拉被子,可被子就好好的蓋在身上,沒有蹬開。她一下子坐起來,才發現屋裏确實冷的很。
她皺眉,裹着被子剛要叫人,就聽見一聲凄厲的叫聲:“鬼……鬼……有鬼啊……”
甘氏吓了一跳,這個聲音是皇上的。她馬上從榻上跳下去,朝裏面跑去。
就見那鏡子上,正在慢慢消失的血紅色的字迹,上面寫着,“老二,快來!”
要是沒有看錯,那是先帝的字迹!
永康帝縮在床上,對着鏡子,伸手顫抖的指着,然後對甘氏道:“你看見了嗎?看見了嗎?父皇來了!父皇他……來了!”
甘氏這麽一閃神的功夫,那血紅的字迹就不見了。她剛走過去坐在床沿上,外面就響起腳步聲,緊跟着,來福和何嬷嬷才闖了進來。
甘氏朝兩人擺手:“沒事!剛才我做了個噩夢,驚擾聖駕了。”
可看起來吓着的明明就是縮成一團的皇上啊!
“将燈都挑起來。”甘氏吩咐來福,“将禦書房裏裏外外,前後殿,東西偏殿,都給我細細的查一遍。但也别驚動外面的人,隻說是我的玉佩丢了,要查!”
來福馬上就知道,剛才沒聽錯,确實是皇上叫了一聲。這是真出事了。
等來福出去了,屋裏的燈都亮了起來,永康帝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剛才看見了嗎?”他又指向那邊碩大的銅鏡。
甘氏朝鏡子看去,隻道:“将鏡子收起來吧。這以前是先帝病重之後才安置的,如今用着,不合時宜了。”
這個回答,比直接說看見了還叫人覺得害怕。
“先帝的批閱過的折子,你也看過。那字迹,你應該認識吧。”永康帝看着甘氏的眼睛,又問道。
甘氏嘴角抿了抿,“黑燈瞎火的,許是看錯了。”
這話的意思還是看見了,并且認出來了。
永康帝頭上的汗馬上就下來,冷汗順着額頭往下流。屋裏重新暖和了起來,這冷熱一激,甘氏都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而大年初一一睜眼,林雨桐就接到了一個消息,說是宮裏鬧鬼了!
這還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你來我往的交鋒這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