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劃着船槳,不敢回頭看。隻能遠遠的聽見那些人喊‘抓活的’。
她的心猶如鼓擂。
王爺,就走遠了嗎?
王爺,盼盼要撐不住了!
王爺,快點走!
她心裏一遍一遍念叨着,但渾身的力氣還是一點一點在消失。可對方的喊聲卻慢慢的近了。她慢慢的坐下來,摸出袖子裏的匕首。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能落到這些男人手裏,不能!
“鄭王爺,您還能往哪裏跑?”不遠處的船上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那船頭上的火把的光,似乎都能照過來。
盼盼沒有動,她不敢回頭。
“下水,過去請王爺過來一趟。”身後的船上又傳來聲音。
緊跟着就是有人下水的聲音。
盼盼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王爺,盼盼先走了……”說着,就一臉決然的将匕首往胸口猛地一送,瞬間湧來的疼痛,叫她想起小時候,嬷嬷們用針在身上紮,然後将她泡在鹽水裏的感覺,就是這樣,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
但是她還不能倒,不能就這麽倒了。她得撐着,多撐一刻,就能多給王爺争取一點時間。
她的眼前花了,她覺得船在搖晃,不過也不确定,她不知道這是自己坐不穩了,還是那些追來的人已經要上船了。
船猛地一晃,她險些掉下去。這是有人上來了吧。
猛地,一雙濕漉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她想推開,可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盼盼!”鄭王看着低垂着頭的盼盼輕聲喊。他是将對方潛下水的人都殺了,才上來的。在對方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就得趕緊想辦法離開。
盼盼以爲自己幻聽了,她勉強的擡起頭,然後眼淚就下來了:“王爺……”
你怎麽能回來呢?賤妾不值得!
鄭王這才看見盼盼胸口的匕首,“你……你……你怎麽這麽傻!”
盼盼使出渾身的力氣,一把将鄭王推下水,“快走!”你能回來,我這一輩子就覺得值得了。
鄭王猝不及防之下,跌落在水裏,剛要冒頭,就見箭簇從蘆葦叢裏射出來。追着自己的兩條船上的人瞬間就都被射殺。
這是誰的人,他根本就來不及思考。滿腦子,都是胸口插着匕首的盼盼。
他翻身上了船,見盼盼趴在船舷上,等他顫抖着手将人扶起來,盼盼卻早已經沒有氣息。
“盼盼……”鄭王覺得那匕首不光是刺在了盼盼的胸口,要像是刺在了他的胸口一般,一股子鋪天蓋地的痛苦席卷而來,“盼盼……你……你怎麽不等等我……”
他小心的将她臉上的發絲拂開,把人緊緊的抱在懷裏,直覺得從裏到外,都是冷的。心再也沒有一點熱乎氣了。
“鄭王爺。”蘆葦蕩裏劃出一條船來,船上的人帶着個大鬥笠,“很抱歉,我們來晚了。請您節哀順變!”
鄭王這才擡起頭,看着來人:“你們是殷四郎派來的人?”
黑七這才摘了鬥笠:“黑七見過鄭王爺。”
鄭王的眼神在黑七的臉上一轉,就點點頭:“聽過,很有傳奇性的人物了。”
“請王爺跟在下回京城。”黑七看了一眼躺在鄭王懷裏的姑娘,“我們會好好的安葬這位姑娘的。”
“安葬?”鄭王似乎才第一次意識到盼盼已經死亡一樣,“不!底下太冷了。盼盼說,她最怕黑!”
黑七嘴角抿了抿:“王爺,逝者已逝,活着的人還得往前看。春城還有很多人等着王爺呢。”
“等着我?”鄭王搖搖頭,“是啊!很多人等着本王呢。可是他們除了本王還有很多親人,誰離了本王都能過的好好的。兒子們盯着爵位,女兒們盯着嫁妝。女人盯着本王,看本王什麽時候能叫她們生個兒子,好有依靠。呵呵……本王對他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但是盼盼不一樣。對于盼盼來說,本王是不可替代的,是她唯一擁有過的。如果,連我都不是他的,她還有什麽?”
黑七愕然又不解的看向鄭王,“您這是……”
鄭王一笑,伸手從脖子上拿下一個玉佩,順手叫朝黑七扔了過去,“拿着這個,去找本王的長子。他知道該怎麽辦。本王隻有一個要求,就是保住本王的家眷,叫他們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黑七一把接住了玉佩,他把長子推出來,不就是爲了叫他的長子立功,從而保住這一脈嗎?他擡起頭,“那您……”
話還沒說完,就見鄭王猛地拔下那姑娘胸口的匕首,迅速的朝他自己的胸口插了進去。
“鄭王爺……”黑七趕緊擺手,叫船夫快劃過去,要過去瞧瞧。
鄭王忍着疼痛,将盼盼抱在懷裏,然後就這麽相擁着慢慢的躺進船艙裏。
黑七過去的時候,人眼看就不行了。
鄭王看着黑七:“求……求你……求你點事……以後……本王……不進……不進皇陵……衣冠冢就行……本王跟盼盼……一起……葬在蒼山之上……生同寝死同椁……”
黑七看着奄奄一息的鄭王,良久才歎了一聲,終是點了點頭。
鄭王的手輕輕的撫在盼盼的臉上,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等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了。
鄭王的長子,率部歸降,西南一統。
四爺将黑七上的折子給林雨桐看,就算是上面寫的不詳細,但也夠叫林雨桐吃驚了。
“這鄭王……就這麽死了?”林雨桐不可思議的看向四爺。都說愛新覺羅家出情種,說是皇太極和順治都是因爲一個女人才死的。可林雨桐知道不是,那不知道是被多少人杜撰出來的故事。而現在,鄭王就這麽死了,是真的爲了一個女人而死了。
怎麽反而叫林雨桐覺得不那麽真實呢?
以前都說是項羽打仗都要帶着虞姬,一時一刻也舍不得丢下她。林雨桐覺得這個藝術加工有點過了。但現在又碰上這麽一個鄭王,她還真就有些相信那些傳說了。
“這是真愛了?”林雨桐拿着折子問四爺。
四爺瞪她:“這是不負責任。”他輕哼一聲,“大明的皇家怎麽教導出這麽一個混賬來?”
林雨桐歎了一聲:“不過,估計鄭王要流傳千古了。”
凡是流傳着的愛情故事,都是斷章取義而來的。在男女主角的愛情故事裏,從來沒有别人的戲份。
“你說,咱倆在這唯美的愛情故事裏,擔當的是什麽角色?”林雨桐要有興緻的道,“不會是反派吧?”
“胡說八道!”四爺哼笑一聲:“反派有人了。輪不到咱們。”
緊跟着,四爺還真就把這個反派給敲定了。
王家的事情,交給刑部去辦了。抄沒家産,成年男丁估計都活不成了。
王平遙那老家夥在官差進門的時候,吞金自殺了。
王家就這麽消散了。
而果不其然,坊間慢慢的流傳開了鄭王和愛姬盼盼之間生死不渝的愛情故事。
林雨桐歪在榻上,看着以兩人爲原型的話本。四爺在一邊卻道:“凡是流傳着的都是悲劇。兩人要真是活着,卻又未必能貼心貼肺。别覺得這樣就是真愛了,這世上相守白頭的夫妻哪個不是真愛?”說着,就把臉湊過去,壓低聲音道:“爺跟你過了幾輩子了,你倒看别人的故事找感動去了。你看看爺,爺對你不是真愛?别瞎找了!”
林雨桐被他攪和的無奈,就笑道:“鄭王哪裏能跟爺比?爺根本就不會叫我落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四爺一下子就朗聲笑了起來。
這一聲笑可了不得了,将正睡着的掌珠一下子給吵醒了。馬上就周歲了,小丫頭不光是會走了,還會叫人了。
不過沒睡飽的小人兒起床氣也不小,這孩子,蹭一下從床裏面坐起來,控訴的看着四爺,“爹爹……”
一聲就把四爺給叫軟了,“爹爹不對!吵到我們大公主了。”說着,就伸出手,将掌珠抱起來,繼續搖着,“睡吧,睡吧。爹爹哄你,好不好?”
掌珠眨巴着眼睛看向一邊靠在軟枕上就是不搭理她的林雨桐,叫了一聲:“娘……”一聲三轉,撒嬌技能滿點。
她現在可沉手了,林雨桐不伸手抱她,隻道:“叫你爹爹抱着,你爹爹抱着穩當。”
掌珠的嘴又癟了癟,想哭不哭的半天,看着炕桌上的茶杯,突然小表情一收,手一拍:“奶糕糕……奶糕糕……”
人不大,飯量不小。就不能叫她看見碗碟,一看見,就吵着要吃的。一天吃八頓,都好像塞不飽一樣。
四爺就叫人:“端半碗酥酪來。”
林雨桐小聲道:“喂兩口,叫她嘴裏嘗點味兒就行了。”
四爺笑道:“下面的人精着呢。”
話音才落,就見蘇嬷嬷端着比茶杯還小一号的碗過來了,這樣的碗說是半碗,其實也就大人一口的量。
掌珠現在還沒有大小多少的概念,隻聞見味了,就開始砸吧嘴。口水直往下流。
林雨桐拿着帕子,起身湊過去,給這丫頭擦口水,誰知一靠近,這奶味一沖,心裏一股子惡心之氣就翻江倒海的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