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盼盼從鄭王懷裏露出頭,愕然的看着一身船夫裝扮的人,“你?怎麽會是你?”
鄭王複雜的看了一眼盼盼:“你認識他?”
盼盼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是!他是……我和姐姐認識的朋友,是個唱戲的……”
“朋友?”冬青哈哈一笑,“難得到了這個時候了,盼盼姑娘還認我這個朋友。”
鄭王看着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你也是王家的人?”
“到底是王爺,這點把戲,自是騙不過您的。”冬青呵呵一笑,深深的看了盼盼一眼,“盼盼姑娘,你今晚這樣,主上可是要不高興的。”
盼盼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猛地像是想起什麽似得,突然道:“上次你離開,說是去金陵看我姐姐了……之後,我姐姐就去了京城……你到底跟我姐姐說了什麽?”
冬青嘴角微微一抿,沉默了良久才道:“你不需要知道,隻知道這一切都是主上的安排就是。”
“你混蛋!”盼盼等着冬青,“你故意接近我們姐妹,你知不知道……”姐姐她心裏喜歡你。
她的嘴唇顫抖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冬青似乎理虧似得,不敢看盼盼的眼睛,隻扭頭,避開火把的光線,才道:“我……也是爲她好!她現在很好……”不管過程怎麽,結果終歸是盼兒得救了。
盼盼頹然的靠在鄭王的身上,眼裏閃過絕望與黯然。
鄭王卻一路再不曾說話。隻看着船隻劃向更黑的黑夜。
在一處蘆葦遮掩處的簡易碼頭,船隻靠岸了。岸上,數十的火把亮着,站在燈火闌珊處的不是子玉先生又是何人。
“王爺,有美同遊,即便夜裏,風景依然如故吧。”子玉先生笑着拱手,眼睛裏帶着幾絲嘲諷和戲谑。
鄭王的神色數變,“你們倒是好手段,連本王的親衛也被你們掌控了。”
要不然子玉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子玉先生哈哈一笑:“沒辦法,誰叫王爺獨愛盼盼姑娘呢。那麽多美貌的歌姬舞姬,都被您賞賜給了下屬。您還真是小看了女人,一個女人的力量,有時候就是這麽可怕,可怕到了讓男人奮不顧身的地步。”
盼盼的臉色一變,渾身都泛起了冷意。
“都說是紅顔禍水,這話一點也不假。”子玉先生看着盼盼的眼神帶着幾分厭惡,“不管這個紅顔本身是善是惡,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總會直接或是緊接的毀了摯愛她的男人。王爺的親衛,在下最初,也是一籌莫展。可是誰叫王爺多情了半輩子,卻突然癡情起來了。弱水三千獨取一瓢,是您親手将我們的人送到您親信的床榻上。這又怪得了誰呢?連盼盼的親姐姐都不能例外……”
盼盼借着火光,看着鄭王的側臉,就見他飒然一笑:“是本王馭下無能,跟女人無關。”說着,攥着盼盼的手就緊了緊。
“王爺!”盼盼的眼淚滾滾的往下落,卻偏偏将頭一偏,不敢朝他看一眼。
子玉先生呵呵一笑,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咱們還是去裏面談。江風太大!”
碼頭上倒是有兩間木闆房,此刻,門敞着,裏面擺着酒菜。
“王爺請坐。”子玉先生微微一笑,“今兒在萬春園,飯還都沒吃呢。咱們繼續。”說着,就指着後面的冬青,“進來吧,多一個人熱鬧。”
鄭王就冷笑一聲。
子玉先生也不難爲情,“知道王爺身手了得,沒人跟着,在下這心裏還真是不踏實。”
四個人,一人一面。四四方方的桌子,就再也坐不下其他人了。
“王爺,印鑒呢?”子玉先生斟酒遞了過去,“隻要您交出印鑒,咱們送你去海外。海上别的不多,海島是盡有的。到時候,王爺就也能給盼盼姑娘在海外重修一個萬春園啊。”
鄭王将酒接過來,哈哈一笑:“印鑒?什麽印鑒?你要以爲憑着印鑒就能調動西南,那可就太蠢了。”
“印鑒不行,但是再加上我這一張臉呢。誰不知道我是您的心腹,能代表您的意思。要是身後再跟上您的幾個親衛,就更不會有人懷疑了。”子玉先生說着,就看向鄭王,慢慢的道:“要不然,不管是您,還是您的盼盼,可就要遭罪了。您舍得您的盼盼被外面那些粗漢糟踐……”
鄭王猛地将酒杯往地上一摔,“卑鄙!”
盼盼的眼睑始終低垂着,這一下将她吓的站了起來,渾身都抖的不能自抑。
子玉先生就看向盼盼:“你想想被那些男人……再想想你的弟弟……所以,你最好還是勸勸王爺。”說着,就伸手捏住盼盼的下巴,“忘了府裏是怎麽教導你們的?你真的要試一試家法……”
“不!”盼盼猛地睜開眼睛,眼裏滿是惶恐,“不!”她的胸口起伏一定,手扶着桌子幾乎站立不住。
鄭王要伸手扶她,她的手猛地往回一縮,深吸兩口氣。
“盼盼!”鄭王語氣盡量平和,“你别怕,有本王在,不會讓你有事。”
子玉先生搖頭:“王爺自身難保,癡心還是不改……”
“先生!”盼盼叫了一聲,噗通一下就對着子玉先生跪了下去,“先生,我錯了。我再也不敢,我這就勸王爺……您千萬手下留情,我真不敢了……”
鄭王的臉色頓時就青了:“你站起來,本王的女人不會這麽卑賤!”
子玉先生哈哈一笑:“她本就是個卑賤的人,不會因爲王爺而又任何改變。她不敢背叛,現在叫她伺候王爺,她願意。以後叫她委身在任何一個男人的身下,她都會願意。這就是她們的使命,王爺……”說着,他就附身,捏着盼盼的下巴,“叫你伺候别人,你願意不願意?”
“放開她!”鄭王一下子站起身來。
冬青卻用刀直接架在鄭王的脖子上,“您最好别動。”
盼盼擡頭,看了一眼鄭王脖子上的刀,看着他脖子上有一絲血迹湧了出來,她的雙手攥成了拳頭,牙齒咬的咯咯直響,才道:“願意!我願意!”
鄭王眼裏布滿了陰霾,就那麽一錯不錯的盯着盼盼的臉,“你就這麽怕死?本王待你的情份,你竟是一點也沒往心底去!”
盼盼咬着嘴唇,滿嘴都是血腥的味道:“都說□□無情,戲子無義,王爺期盼能在我這樣的人身上看到什麽情誼呢?”說着,就朝冬青一笑,“你說是吧,戲子!”
冬青的嘴角動了動,到底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盼盼扭頭,看着子玉先生:“主上叫奴做什麽,奴就做什麽,不敢有絲毫違背。”
子玉先生這才松了手,“還算知趣!你這張臉,還有大用。據說皇上年輕英俊,宮中也隻有農家女出身的皇後,總會有你的機會的。誰叫你長了一張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的臉呢?你放心,不是英雄,還真配不上你這樣的美人。”
盼盼點點頭:“是,奴聽命。”
“起來吧。”子玉先生淡淡的吩咐,然後緩緩的坐直了身子,看着鄭王,“你看見了吧。王爺,你所謂的鍾情,不過是一句笑話。親信的背叛就算了,連女人都無法收服,王爺,不悲哀嗎?”
鄭王隻死死的盯着盼盼,眼裏幽暗,仿佛掉下去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盼盼站起來,顫顫巍巍的拿過酒壺,低聲道:“先生,還是讓奴,勸勸王爺。”
子玉先生擺擺手,“也罷!也罷!誰叫咱們王爺就吃這一套呢。”
盼盼沒看鄭王,而是先拿過一個酒杯,倒了酒進去,她的手顫抖着,酒杯都端不穩。小拇指上戴着的指甲套蘸到了酒杯裏,都沒有察覺。
她端着杯子,先敬向子玉先生:“先生,這一杯是奴賠罪的。請您在王爺的面前,給奴最後這一點顔面。”
子玉先生看着盼盼戰戰兢兢的,手都抖成一團了,就一笑,接了過來,毫不猶豫的就喝了進去,“好酒!從美人的酒杯裏倒出的酒就是香。”
盼盼緊緊的盯着子玉先生的喉嚨,直到那喉結一滾,咽了下去,她的肩膀才松了下來。
她笑了一下,接過酒杯,又倒了一杯酒,那個指甲套又不小心點在了酒裏,就見她顫抖着端起來,遞向冬青:“咱們自幼相識,時隔多年,能碰見你,我們姐妹歡喜不已。冬青哥哥,姐姐自小喜歡的人就是你。隻想着有朝一日……能跟你相厮相守。能跟你重逢,姐姐歡喜歡壞了。隻是……你們注定這輩子有緣無分……”
冬青手裏的刀,瞬間就掉落了下來:“你說什麽?”
盼盼看了一眼掉落的匕首,才道:“如今說什麽都晚了。這杯酒冬青哥哥喝了吧。隻爲咱們這……命運。”
冬青顫抖着手,看着盼盼的眼睛,像是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不由自主的将酒杯接過來,仰頭将酒喝了。酒入肚腹,化作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