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一隻胳膊抱着掌珠,騰出另一隻手拿了帕子,給孩子擦口水。掌珠一邊扭頭掙紮,一邊伸手要拽四爺手裏的帕子。
孩子到了四個月大,口水就多了起來。除了拇指,其他的四根手指也能并攏了,能簡單的抓一些東西了。所以,隻要抱着她,她總是伸着手,抓一切能被她抓住的東西。這伺候的丫頭嬷嬷,頭上一點首飾都不能戴了,就怕就被抓住,再不小心傷着她。頭發也都梳着的光溜溜的。熊孩子揪頭發,一揪到手裏,就不撒手。林雨桐晚上睡覺,都把頭發梳成大辮子,就怕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揪住頭發往嘴裏塞。
四爺也是一樣,前面的腦門不剃了梳辮子,其實看着還是挺别扭的。
但是誰叫要自己帶孩子呢?又不能把頭發給剪了。
她這會子終于揪住他爹手裏的帕子了,拽着不放手,對着四爺尖叫着喊,四爺一撒手,她就嘎嘎嘎的笑。
也不知道傻樂什麽呢。
林雨桐一拍手,她就朝林雨桐看了過來,然後伸着手要娘抱。林雨桐這邊剛抱穩了,她小身子又是一扭,看着四爺又伸手,嘴上啊啊啊的叫。在爹媽之間換來換去,折騰的人連話都說不成。
“咱們掌珠的性子就是活泛。”四爺吧唧一聲親在掌珠的小下巴上,被糊了一嘴他閨女剛流下的口水。
明顯就是皮實加鬧騰,也就是親爹說這是活泛。
林雨桐一半的注意力在孩子身上,一半的心思琢磨了琢磨四爺說的聯姻的事。但到底沒琢磨明白她也懶得費勁,見屋裏下人都下去了,她才低聲問:“怎麽突然想起聯姻了?”
四爺就笑:“方長青身上有爵位,康暢就得有點另外的依仗。”
方長青有爵位那是因爲人家有從龍之功,跟康暢有依仗又是什麽關系?
四爺見林雨桐皺着眉頭,就解釋道:“康暢身份上本就輸了方長青一籌,不給點砝碼,以後他憑什麽牽制方長青?”
林雨桐這才恍然。這不是不信任誰,而是權力太容易叫人膨脹,沒有約束的權力,是危險的。盡管知道四爺這麽安排的背後可能并不簡單,但有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
“行,過幾天,我打發人将那姑娘接進來瞧瞧。”林雨桐先是應了,才轉頭道,“要是實在看不上,或是不合适,就得另想辦法了。”
“我心裏有數。”四爺笑了一聲。
看來這是已經打發人查過了。
等林雨桐見到這個康家的姑娘,才知道四爺爲什麽說他心裏有數了。
據說這姑娘八歲以前寄養在庵堂裏,不是家裏不重視,而是因爲太重視了。不知道聽了誰的話,說是這姑娘命了多災多難,隻有在庵堂裏才能躲避。就這麽着,将孩子寄養過去了。
林雨桐十分懷疑,這是庵堂裏想要訛詐香火供奉,想出來的損主意。
不過,到底康家重視,幾乎三兩天就打發人看一趟,庵堂裏自然不會苛責。不僅不會苛責,還沒人敢管。就養成了一副野性子。整天在山上淘氣,也沒人能轄制。今年也都十八了,因爲太潑辣,家裏又舍不得委屈她。說的親不少,但能叫這姑娘滿意的還真是沒有。甚至還揍了兩個來相看的小夥子,這名聲就徹底的糟了。這次跟着哥哥進京,就是想找個外地的冤大頭不知道根底的,好把人好歹嫁出去。
林雨桐沒想到,四爺倒是叫林家來當這個‘冤大頭’。
這姑娘也長了一張娃娃臉,見林雨桐瞧她,就抿着嘴笑,一點沒有拘謹。
“坐吧!”林雨桐指了指邊上的椅子,“大雪天叫你來一趟,路上冷的很吧。”說着,就叫蘇嬷嬷把在開水裏泡過的橘子拿給她吃。
她倒是一點也不客氣,邊剝桔子邊道:“我正在家裏呆的悶呢。能出來透透氣,求之不得。娘娘要是以後還想找人說話,您隻管打發人找我。甭管是下雨還是下雪,就是下刀子,我也樂意。”
林雨桐就笑了,這姑娘看着耿直沒心眼,可這心裏卻門清。知道康暢在四爺面前根基還淺薄,所以,就知道跟自己打好關系的重要性。因此,别管是不是真在家裏待不住,這态度卻是對的。
林家需要一個聰明能拿得起事的内當家。
想到這裏,她心裏滿意了兩分,就笑道:“那感情好。”随即轉了話題,“你在家裏都做什麽消遣。這次怎麽你跟着進京了?你嫂子呢?”
誰知道這姑娘抿嘴一笑:“嫂子有身孕了,不易長途颠簸。我就跟着哥哥來了,幫着哥哥打點内宅之事。平時在家裏,也不得清閑。我們這一支人丁單薄,家父又過世的早。所以,家裏不少事情都得張羅。”
那就是早早的就主持中饋了。康家也是大族,康暢偏偏還是家主,這裏面的人際關系就不是容易處理的。
而這一點,也正是林家所欠缺的。
林雨桐就在心裏點點頭。
兩人說了半天的話,她才賞了不少東西,叫人又給先送出宮去。
而四爺在前面跟康暢說話,作陪的還有被莫名其妙宣進宮的林大郎。
四爺問的都是康家的瑣事,康暢的父親前幾年去世了,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麽早早的就成了康家的家主。又問他家裏祖母高壽,母親身體是否康健,家裏的弟弟學業如何了。
康暢一邊回答着,一邊思量着,四爺這是什麽意思。
而林大郎更莫名其妙了,叫進來什麽也不跟自己說,就叫自己這麽聽着。
等蘇嬷嬷進來,笑着道:“娘娘叫來告訴皇上一聲,康家的姑娘已經送出宮了。要是萬歲爺沒什麽急事,就叫康大人提前回吧。算是放半天的假了。”
四爺就知道,林雨桐這是看上人了。
他馬上笑着對康暢擺擺手道:“那你就先回吧,今兒放你半日。”說着,就對林大郎道,“替朕送康大人出宮吧。”
林大郎隻能站起來。
而懵着的兩人一出來,對視一眼,好似才都有點明白了。
康暢對着林大郎笑的有點瘆人和蛋疼,“世子爺,請!”
林大郎微微有些囧,這康大人看起來挺興奮,但興奮裏帶着牙疼的表情是什麽意思,這還是看上自己還是沒看上自己啊?不過還是拱手,“康大人請!”
康暢能不興奮嗎?妹妹都十八了,還沒出嫁。自己是無所謂了,可再不嫁人,族裏的族老都有意見了。這次本來就是爲了找個合适的親事的,沒想到攀上了承恩公府。關鍵是這林家也不算是粗鄙,現在不算,以前也不算啊。至少比殷家強。林大郎的祖父是秀才,這好歹算的上是耕讀之家吧。發家之前,算是家事清白,之後就更是顯貴非常了。這親事當然是他們高攀了。妹妹能嫁出去他就該燒高香了,沒想到還有這奇遇,他自是興奮的。
但這心裏多少又有點舍不得,不管别人怎麽說,自己看自己的妹子是哪哪都好,便宜了别人,他心裏還是有點不得勁的。
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到了宮門口,就見停着一輛馬車,康暢剛要跟林大郎作别,誰隻康家姑娘一把掀開簾子,從馬車上一蹦就下來了。不光是跳下來了,還沖着他招手,大聲喊着‘哥’。
康暢當時的面色就變了,趕緊向林大郎看去。
林大郎卻隻看着,眼裏卻帶了笑意。
康暢心裏啧啧稱奇,嘴上卻道:“這就是家妹,平時不這樣……”
“哥!說什麽呢?快點走吧。你不是說帶我去吃羊蹄子嗎?倒是快點,凍死了!”這姑娘的嗓子特别亮堂。
林大郎手握成拳頭,忍笑咳嗽了一聲,這位康大人的臉都變了顔色了。
康暢能不尴尬嗎?你裝一會子矜持不行啊?姑娘家家的吃什麽羊蹄子,真是慣得你!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不光林大郎笑,宮門口的侍衛都忍俊不禁。
“家妹慣壞了,見笑見笑。”康暢隻得拱手,“是在下好這一口。”
林大郎笑道:“妹妹嘛,本來就是被疼的。家妹以前還好,後來大了,性子也跳脫的……”
說到一半,林大郎才一時倒自己說了什麽,馬上住口。
康暢心說,您到底是親大哥,說起皇後來了。就自家妹妹那樣的,能叫這位國舅爺一眼瞧中,連皇後都敢念叨了。膽肥啊!
兩人都讪讪的,一個裝作什麽也沒說,一個一副什麽也沒聽到的樣子,一本正經的彼此作别。
不大功夫,林雨桐就知道宮門口的事了,“看來大哥是看上了。這真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就不一樣了。瞧瞧,轉臉就把我賣了。”
康家跟林家要聯姻的事才放出一點風聲,京城就炸鍋了。盯着林家的人家多了,這會子怎麽叫這麽康家得了先機了。
看來,皇上并不反對跟高門世家聯姻嘛。
所以,各家發往家裏的信件,無不是一片太平。不僅一片太平,還多了許多的暢想,有謀求出仕的,有謀求聯姻的,有謀求在海上貿易中占一席之地的,每個人都對未來的前景十分看好。
而他們不知道,在他們背後,在他們喧鬧起來,看不清局勢的時候,南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早已經暗潮洶湧,一股子滔天的洪流正在醞釀。
四爺看着外面的飄着的雪,輕聲道:“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