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就是四菜一湯,兩人吃的也挺香。
林雨桐突然想起什麽似得,放下筷子對四爺道:“我這腦子,這兩天七事八事的,把要緊的事反而給忘了。”她就說起了張閣老在暗處幫着秦毅的事,“你說,這是什麽意思?要說張閣老真的對朝廷有二心,也不會奔着咱們使勁。他爲什麽要幫着秦毅将糧食順利從金陵調出來。而不是留給趙王?”
四爺給林雨桐盛了一碗湯遞過去,“你不說,我也要問秦毅的。隻是今兒沒顧得上,我也就說嘛,這是辦的怎麽會這麽順利,原來還真有這一茬事?”
林雨桐接過湯碗,就看着四爺。
四爺就笑:“你好好吃飯,邊吃邊說。”他說着,也拿起筷子,“我跟你說兩件事,你就能想通了。第一,趙漢山是趙王的人。第二,趙王跟關外的胡人勾結。”
說起胡人的時候,他微微有些不适應。但随即就自然了,好似那一瞬間的僵硬不存在似得。
林雨桐心裏笑了一下,就被四爺說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我就說嘛,趙王要糧食幹什麽?原來還真藏着私兵呢。要是他當初在京城起事成功了,這會子北地隻怕也都在他手裏攥着了。這釘子埋的還真深。難怪這事他做的這麽不隐秘,皇帝卻半點都沒制裁他,原來如此。這西北要真是在趙王手裏,當然比在外姓人手裏強。”
“而張閣老之所以将糧食給咱們,隻怕就是已經察覺了趙王跟胡人勾結的事。想要胡人配合,不付出點代價就不可能,要麽給偷摸的賣給對方糧食鹽鐵,要麽就是提前将某些城池割讓給對方。不管是哪種,都不是張閣老願意看到的。所以,他更願意将糧食給咱們,好歹救的是自己的百姓。”
四爺點點頭,“不過,你隻說對了一半。他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希望咱們兵強馬壯,有能力抗住胡人南侵。”
林雨桐眉頭一皺,“不管這人是不是愚忠,但至少他的心正。”
其實作爲當權者,都喜歡愚忠的人。今兒能對舊主忠心,明兒就能對新主子忠心。越是這樣的人,在曆史上越是被新的君主重用。
她也欽佩這樣的人,有自己的堅持。而能在這份堅持中,做到大局爲重,就殊爲不易了。
“我想給蔣夫人寫一份信。”林雨桐想着,就擡頭征詢四爺的意見,“你們男人家,一說話,就上升到大是大非的層面上。本來想着你給張閣老寫一份感謝信。但一想,他這樣的人,要是爺真給他寫了這樣的信,隻怕會适得其反。幹脆由我出面,跟蔣夫人寫一封信算了。”這樣的書信往來,想必總會有些益處。哪怕不是爲了公事,她也很喜歡蔣夫人。
四爺不由的看向林雨桐,“桐桐要是做女皇都比這個昏聩的皇帝老兒做的好。”
“去!”林雨桐撇了撇嘴,“爺以前不是說過,皇帝是天下最苦的差事嗎?”
四爺哈哈就笑:“但還是有句話,叫做當仁不讓。爺既然來了,難道不該有當仁不讓的氣魄。”
林雨桐哼了一聲,說到底,男人不管到什麽時候,對權力都是着迷的。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絕不是瞎話。
就連那些标榜清高的文人,若是能出仕,你再看看他們的作态。
“吃飯!吃飯。”四爺趕緊将饅頭給林雨桐遞過去,“再不把嘴占住,還不定怎麽編排爺呢。”
林雨桐從他手裏掰了半個下來,“我再吃半個就夠了。”
四爺就上下打量她,“你這段時間也瘦了不少,别節食。”
“我想吃烤玉米,晚上當宵夜吃。這會子少吃點沒事。”林雨桐用饅頭蘸着辣醬,吃的香甜。
“行,粗糧也不怕胖。”四爺自己将半個饅頭三兩口就吃了。
四爺晚上沒去前面,就靠在一邊看折子,偶爾擡頭看林雨桐折騰箱子裏的禮物。
其實都不是什麽貴重的,有的是四爺在河邊撿的白色的鵝卵石,有的是四爺閑着沒事的時候,用草編的螞蚱。還有一條草編的裙子,還挺好看的,不知道是什麽草,韌勁好,顔色又鮮亮。編成裙子和披肩,下雨都能穿出去。
她還以爲是四爺買的東西呢,原來都是一路上得閑了就給自己做的。
還有好些大大小小的木雕。雕的是自己做皇後時的樣子,還有自己穿着連衣裙的樣子。臉雖然不一樣,但那都是自己。這木雕放在一個帶着鎖的箱子裏。和這些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幅幅全家福的畫。孩子們的樣貌一個個躍然紙上,不管隔了多少年,都不曾忘卻。
林雨桐看着愛不釋手,親自将這些東西收了。然後就過去坐在四爺身邊,抱住他的腰,也不說話。
四爺一手拿着折子,一手将她頭上的簪子拔了,伸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
本來有點傷感的,被他像是安撫小狗一樣的安撫了一遍,那點酸澀就瞬間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以後,别爲了不相幹的影響心情。爺要不是爲了叫你過的好,過的自在随心的,這麽拼命做什麽。咱們不本末倒置,好不好?”四爺輕聲道。
林雨桐應了一聲,然後仰着頭看着他,“爺,我上輩子一定是積德了。”
“那咱們就繼續積德。”四爺笑,“相信冥冥中總有天定的。”
這一晚上,林雨桐做夢都在吃糖,砸吧了一晚上的嘴。
結果第二天,四爺的耳垂又紅又腫。
林雨桐吓了一跳,“這是怎麽了?床上有蟲子?”她趕緊拉着他下床,“别在床上待着了,今兒我把床再收拾一下。”
四爺有些哭笑不得,剛要說話,蘇嬷嬷就進來了。
當着下人的面,這話也沒法說了。
就聽着林雨桐還在叮囑丫頭,要撒上什麽藥,被子要怎麽烘了一下。
“這雨下的,想曬被子都不能了。”她說着,就過來看四爺的耳朵,“這是什麽蟲子咬的?我怎麽瞧着這麽怪呢?”
四爺睨了她一眼,趴在她耳邊輕聲道:“你這是得有多想要爺啊?”
林雨桐一愣,一下子就想起來。她指着自己,無聲的問:“是我?”
“你以爲呢?”四爺就噗嗤一聲笑出來,“你說說你……”
林雨桐也不由的笑起來。他們都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上輩子老了以後的事了。兩人想起年輕的時候在東北插隊的事了,就又跑到靠山屯想體驗一把。晚上,睡在農家院裏,可是半夜帳子裏進了蚊子。林雨桐覺得癢,就使勁撓,可這人睡的迷糊了,也不管撓的是誰。所以,她癢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四爺的大腿被抓的都是血印子。四爺是怕她做噩夢不敢驚着她,就那麽忍着。撓癢癢撓到别人的身上,她也算是第一人。
昨晚上又不知道怎麽了,将四爺的耳垂給嘬紅腫了。
“這可怎麽見人”林雨桐小聲說着,就趕緊叫人拿了藥膏來,給四爺抹上。
結果,第二天,見到四爺都看他的耳朵。
一個個的都跟着四爺感歎,現在這蚊蟲老厲害了。
四爺面上應着,心裏道:我家那才是大蚊子。
方長青進來,手裏拿着兩道折子,“一道是劉叔權對于官員認命的建議,一道是李季善呈上來的治理方略的。”他說着,就神色複雜的将兩道折子放在了四爺的面前。
四爺就笑:“怎麽?長青,現在服了吧。”
方長青點點頭,“真是服了。”
四爺昨天才給了兩人差事,今兒這折子就呈上來了。這樣的大事,沒有一兩個月都整理不出來的東西,這兩人一晚上的時間就拿出來了。這是爲什麽?隻能說明,這兩人都是聰明人。都知道四爺回京後要幹什麽事。因此,提前都考慮到了。隻要四爺問,他們就會拿出對應的策略來。這樣的本事,他怎能不服?
昨兒四爺的安排,他心裏還略微的不舒服了一下,今兒算是真服了。自己現在,還真沒有這份能耐。
“這兩人都是人精,你還得修煉。”四爺安慰了方長青一聲,“畢竟你還年輕,到了他們這個年紀,隻怕能青出于藍也不一定。”
方長青心道,我可比您大。這樣的人精,您都把人家看的透透的,自己再長進,又能如何了?他笑了一聲,“您先看着,等修改完了,屬下再把折子給發下去,叫他們改改。”
四爺卻擺擺手,“我先不看。”他将兩封折子交換一下,“讓劉叔權去批李季善的折子,再讓李季善去批劉叔權的折子。之後你再收上來吧。”那時候,基本就不用做大的調整了。
方長青愕然,四爺這一手,還真是玩的漂亮。叫兩個不對付的人相互找對方的漏洞。找漏洞,就是補漏洞的過程。
他一直自問不是笨人,可夾在一堆人精中間,還真是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