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眼裏閃過一絲慌亂,自己這算不算是自投羅網。
她的手輕輕的拂過閨女的小臉,冰冷的感覺叫她的心縮了一縮。好半天,她才咬牙看着林雨桐,“夫人,您要我爲您做什麽?”
“做什麽都願意?”林雨桐問道。
紅娘又把孩子往懷裏緊了緊,“我願意。隻求夫人能饒過我的孩子。叫他們平安長大……”
林雨桐擡眼看紅娘,“起來吧!”
林雨桐又打量紅娘,不得不說,這個女人是個聰明的女人。甚至不光是聰明,還堅韌。在那樣的境況下,她的選擇可能是最正确的。她委身與三郎,給她們母女掙了一個喘息的機會。然後能在三郎頹勢的時候,果斷的走開。之後又能順利的墜在送三個姑娘回來的馬車後面,一路到了京城。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一個孕婦帶着三歲的孩子,何其艱難。
但是她辦到了。很多人可能都不齒紅娘,可世上的女人要都像紅娘一般聰明理性,她們的命運或許就不同的。
她留下這個女人,一方面是嫌棄殷家麻煩,叫給紅娘處理正好。另一方面,也是看準了三郎的弱點。
紅娘的出現,給了林雨桐一點解決北方之事的靈感。不管怎樣,戰争,總是要死人的。如果能不戰而勝呢?
未嘗不存在這個可能!
林雨桐心裏隻是有個粗略的想法,但是還不成熟。很多東西,都得跟四爺商量,靠四爺完善執行。
她慢慢的收回思緒,看着站在下面戰戰兢兢的女人,“你想多了。我沒想着要你幹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你隻做好一件事,叫這一夥子人少惹麻煩就行了。”
紅娘愕然的擡頭,“夫人,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林雨桐一點都不掩飾對殷家其他人的厭惡,“我會給你們安排一所宅子,每月也有米糧菜蔬供應,其他的我就不管了。至于你擔心的,因爲反賊家眷而被牽連的事,就是多慮了。你現在是反賊的家眷,可等殷三郎投降了,你不就不是了嗎?一般對于主動投降的……朝廷還會給個爵位來安撫。衣食無憂還是不用愁的……”
紅娘嘴角抿了一下,“民婦聽夫人的安排。”
一方面,她确實沒有第二種選擇。另一方,以自己對殷三郎的了解,他不是什麽好人,但做壞人吧,良心又沒丢掉。算是一個好人裏面的壞人,壞人裏面的好人。而他本身,最大的本事不是蠱惑人心,而是識時務。如果,能給他一個爵位,不管大小,她想,他都會馬帶着人投降的,連考慮都不用。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看來,不光是自己了解殷三郎,這位夫人更了解這個殷三郎啊。
林雨桐将陳宏叫來,吩咐了一聲。
第二天,在離殷家兩條街的一條胡同裏,紅娘正式落戶了。
胡同最裏面,是一個不大的四合院,屋舍都是青磚大瓦,正房帶廂房,還帶着兩個小跨院。
裏面的基本生活用品都有,住進來就能開火了。
轉天,又有三個姑娘被送了過來。這就是自己的小姑子了。
殷杏拉着一張臉,進了一間廂房,就把門甩上了。緊跟着,就聽見裏面的罵聲:“是死人啊,都不知道燒炕。屋裏這麽涼,這是要凍死我嗎?”
殷桃有些惶恐的看了紅娘一眼,“紅……不,不是。是三嫂。三嫂,杏兒就是脾氣不好,沒壞心。竈膛裏有木炭嗎?我給她攏點木炭點上。”
紅娘一把拉住殷桃,“如今京城裏買不到什麽炭,連柴火都沒有,能省就省吧。如今就咱們幾個女人,都住上房吧,在一個炕上住,擠一擠,還暖和。”
反正,都是不受待見的。有那點炭火,自然不能委屈自家閨女。誰不嫌棄,誰就跟着她住。太太平平的相處也就是了。再說了,她正兒八經的小姑子是殷娥,隔着房的堂妹憑什麽給嫂子臉色看。才不慣她的毛病呢。
殷娥是大房的姑娘,而殷桃和殷杏是三房的姑娘。
紅娘知道殷桃好性子,綿軟到了半點脾氣都沒有,就趕緊道:“你幫我去看看小丫,我給你們燒點熱湯。”
殷桃到了新地方,隻能無奈的看了殷杏的廂房一眼,轉身去了正房。
殷娥坐在屋裏的炕上,跟小丫面對面的玩丢石子。殷桃坐過去,才發現炕熱乎乎的,一點都不冷,炕頭還有一個土竈,竈上的壺裏還冒着熱氣。這屋裏其實沒那麽冷。
她想叫殷杏過來,就被殷娥一把抓住了。
“别叫她。”殷娥抿了抿嘴,“你沒看見紅……三嫂,還有……四嫂都不喜歡她嗎?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說着,就低聲道:“剛才路過胡同口,那裏坐着個要飯的,你看見了沒?”
殷桃搖搖頭,“杏兒一路叫罵,我隻顧着她了,哪裏有空瞧外面。要飯的怎麽了?”
殷娥的眼神閃了閃,然後就搖搖頭,“沒……沒怎麽了?就是看着可憐罷了。”說完就低着頭,又小聲問,“你說,我娘還有我兩個姐姐,是不是還活着?”
梅氏和梅芳梅香嗎?殷桃想起一路上見到的那些女人的下場,不由的白了臉。
殷娥也想到了什麽,不由的小聲嘟囔道:“爲什麽……爲什麽……她不死,我娘和姐姐卻……”
“誰沒死?”殷桃問殷娥道。
殷娥趕緊搖頭,“沒……沒誰!你聽茬了……”
殷桃眼裏閃過一絲疑惑,聽差了嗎?
而此刻,林雨桐卻收到了四爺的信,還有一盆開的正好的梅花。
再過兩天,他就回來了,這叫林雨桐心裏不由的歡喜起來。這些日子做什麽都覺得沒精神,就跟身體斷電了似得,沒有動力。
她這邊正高興,程峰卻進來,小聲道:“夫人,黑七來了。”
“叫他進來吧。”林雨桐收起桌上的東西,想着又是哪裏出了什麽大事。
黑七進來,十分的規矩,眼睛不敢亂瞟,隻恭敬的垂手站着,“夫人安好。”
林雨桐輕輕的‘嗯’了一聲,“怎麽了?哪裏又出事了?”
黑七趕緊搖頭,輕聲禀報,“倒是沒有什麽大事。隻是發現了一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來禀報夫人一聲……”
“你說。”林雨桐指了指凳子,叫他坐下。能鄭重其事的過來,總歸不是小事。
“花枝巷裏有一家ji館,□□芳園,小的聽說,有一個□□、情的姑娘,在打聽四爺的事……”黑七說着,就停頓了下來。
林雨桐一愣,這是什麽意思?四爺又不是去那裏的人。她不解的看向黑七,“打聽了嗎?這春、情到底是什麽人?”
黑七就一愣,“不管什麽人,隻要夫人不喜歡,小的替您做了她。”
林雨桐滿頭黑線,忙道:“你将爺想成什麽人了?爺從不去那些髒地方。你馬上打聽清楚這個人是什麽來路,我怕是别人埋下的釘子。”
黑七心道,這夫人也是夠傻的,這世上哪裏有不吃腥的貓呢?不過自己的本分做到了,将來要用自己的時候,主子能想起自己也就行了。如今主子怎麽吩咐,他自然就怎麽做了。
看着黑七出去,林雨桐有些煩躁。不是因爲不相信四爺,而是嫌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麻煩。她實在是害怕,這個淪落ji館的女人,是殷家的人。
幾輩子都沒這麽多糟心事。四爺還是四爺的時候,盡管妯娌多,但是都是有教養的人。那時候可是皇家的宗室,能不大嗎?但那真心不覺得有多難過。
上輩子,也都是自家的家長裏短的小事,真說起麻煩,那真算不上。關鍵是相處的時間長了,不管是跟印家,還是跟林家,都有了感情的。當心理接納了,那麽所有的麻煩都不再是麻煩。她真不覺得自己碰上過多極品的人。就是印臻的奇葩親媽,也就折騰了那麽幾次,平時見都不見,能有多糟心。
可現在不一樣啊。你說分宗了,但是誰不知道血緣親近。這要真是殷家的女人淪落到那種地方,這名聲怎麽辦?
真沒人在自己和四爺背後指指點點的?
還不定将來史書上怎麽記載呢?
黑七回來的很快,見了林雨桐帶着幾分尴尬,“主子……”
林雨桐心裏不祥的預感越發的重了,“說吧!這世道,什麽事都可能有。”
黑子嘴角動了動,好半天才低聲道:“那個春情,才賣到ji館的時間不長。是四爺接手京城以後,放進來的第一批災民。聽說也是姓殷的,但具體叫什麽,時間短,小的也沒細打聽。隻知道,她是被她親娘偷偷賣了的。賣了五兩銀子。”
林雨桐眼前直冒金星,氣的:“那姑娘……多大歲數?”
“十六七歲的樣子。”黑七的頭垂的更低,“但也可能賣了她的人不是親娘……”
“這話怎麽說?”林雨桐扭頭問道。
黑七就低聲道:“據說,那姑娘的親娘年歲不小了……這年齡對不上!”六十歲的人能給十六歲的人當祖母!
可林雨桐的腦子卻嗡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