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坐在帳篷裏,邊上是一堆篝火。
“爺,這風邪乎的很。”李劍将銅壺裏的熱水,給四爺倒了一杯遞過去,“隻怕您晚上睡的也不安穩吧。”
四爺接過來,微微笑了笑,也沒解釋。睡不安穩,倒也不是因爲帳篷。以前陪聖駕出行,一住就是好幾個月的時候也有。隻不過是身邊一空,突然覺得不習慣了。
如今這條件,自然是不能跟當皇子的時候比,但比起逃荒路上,可就舒服了太多了。可在逃荒路上,兩人換着休息,自己不也睡的安穩嗎。
說到底,不過是身邊少了一個人而已。
入口的水,是融化了的外面的雪水。不幹淨,不衛生,但是這也是無奈的之法了。
他裹着大氅,抿了一小口,視線就又回到了手邊的書信上。
她能鎮壓下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這些他一點都不意外。隻是沒想到,她竟然降服了黑七。有這個人在,京城乃至更多的地界,信息網就基本算是暢通了。
此刻的京城,才算是真的屬于他們的京城。
正想着呢,帳篷的簾子被撩了起來,一股子冷風鑽了進來。緊跟着,是鐵頭壯碩的身體。
“爺。”鐵頭叫了一聲,就蹲到火堆邊上烤火,四爺親自倒了熱水遞給他。
“怎麽樣了?”四爺問道。
鐵頭嘿嘿一笑,“那兩人自然是恨不能打起來。”
四爺點點頭。這次,他帶了人,但平叛,卻隻用西山大營的名義。消息雖然是半封鎖的,但依照殷三郎的習慣,估計也不會打聽的很仔細。他現在還不能将自己給露出來。
“爺,這孫易和高立,可不是好掌握的。”鐵頭甕聲甕氣的道,“倒是那個叫張豐的,有點意思。”
“你想如何?”四爺扭頭看向鐵頭。
“那兩個隻想着搶功勞,還沒打呢,就開始爲了誰打頭陣,怎麽分配東西吵了起來。以屬下看,真不用留着他們了。”鐵頭喝着水,“他們在,這西山大營可不好整合。”
四爺轉着手裏的杯子,“那就叫兩人陣亡吧。”
鐵頭點點頭,半點都不意外。轉頭又問四爺,“那殷家的人……要是俘虜了,要怎麽處置?”
“俘虜?”四爺搖搖頭,“不用俘虜,放他們走。”
“爺!”鐵頭蹭一下站起來,“那個什麽狗屁的白衣公子,很有些門道。蠱惑的人都信他。這個時候不除掉……”
四爺擺擺手,叫他稍安勿躁,“你覺得,這個殷三郎好對付,還是隔着大江的朝廷好對付?”
鐵頭一愣,“自然是殷三郎了……”
“那不就對了。”四爺漫不經心的道:“這樣的人成不了事,不會成爲威脅,但是卻有一個别人沒有的好處。隻要他在,朝廷的頭号敵人就是他。咱們現在躲在他後面,以平叛的明目繼續壯大自己,這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在戰場上,你小心點,千萬别叫殷三郎死了。不僅不能叫他死了,還得将他往咱們指定的位置上趕……”
想占領什麽地方,就趕着三郎去什麽地方。隻要他在,自己出兵,才名正言順,師出有名啊。
鐵頭呵呵呵的就笑,“爺就是爺,我怎麽沒想到這個辦法呢?”
………………
此刻,三郎焦躁的在屋裏走來走去,劣質的煤炭點起來的炭火,有點嗆人。
“陛下,該歇着了。”一個身材曼妙的少女,在三郎身邊輕聲道。
三郎扭頭,看向少女明媚的眼眸,“雙兒,你先去歇着吧。”
“陛下還沒休息,雙兒豈敢?”雙兒含笑看着三郎,滿是情誼。
三郎拉着雙兒的手,和她并排坐在榻上。這姑娘是一個茶館老闆的閨女。小戶人家出身,唯一叫三郎滿意的,反倒是一雙沒有纏足的腳。這姑娘以前因爲大腳自卑,可偏偏三郎見過範氏的小腳,幾乎惡心的吐出來。所以,她現在不光看姑娘好不好看,還得看着姑娘是不是一雙大腳。登基了,少不得要選後宮吧。縣城就這麽大的地方,遴選的女兒家有幾個出色的?隻有這姑娘算是入眼。雖然長着一張網紅臉。
他希望她善解人意,想起鹿鼎記上的雙兒,就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這姑娘今年十六,還不滿十八歲。他也沒急着收房,就這麽當丫頭一般的在身邊先留着。
這邊兩人還沒說完話,門就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個少婦,二十多歲的樣子。
“陛下。”她對着他行禮,姿勢有點奇怪。
三郎心裏一歎,這女人如今是他唯一有男女關系的女人。她叫紅娘,是個寡婦,男人出門買糧食的時候,被人打死了。剩下她帶這個三歲的閨女,沒着沒落的。三郎路過的時候,就看了一眼,覺得合眼緣就帶回來了。别的都好,就是醋性大。見不得他跟任何女人親近。
“你怎麽來了?”三郎微微皺眉,“先回去歇着吧,一會我就回去。”
紅娘瞟了雙兒一眼,才對三郎道:“陛下,我有了。”
三郎一懵,“怎麽就有了?”
這才一個來月吧。
紅娘眼圈頓時就紅了,“陛下這是什麽意思?”
作爲一個出去花天酒地慣了的公子哥,最怕的就是女人說我有了。
但凡有這樣的,趕緊帶去醫院,然後開一張足夠在一線城市買一套房子的營養費,才能算是解脫。他覺得在這種事上,他一直都是很小心的。
所以,他一時間根本就沒有接受一個女人爲他生孩子的準備。
而且,要命的是,要打仗了。
戰争,從來都是一半一半的機會。赢面占一半,輸面占一半。
當然了,這話是他拿出來糊弄人的。以現在的能力,也隻有自己的親衛一百人是帶着武器的。這還是繳獲了縣衙的巡捕房才有的。其他的人,都是雜牌軍。武器大多數都是農具。打狗棍有,鋤頭鐵鍁也有。那砍柴的刀就算是了不得的武器了。
這可有真沒辦法呢。這些下面的人小富即安。盤踞在這裏有吃有喝的貓冬,才不管以後的事呢。等吃完了,消耗空了,大不了再去找合适的地方搶一筆就是了。然後繼續這個模式。
他知道這樣算是短見,但是沒辦法,現在他說服不了他們。
如今,朝廷的大軍壓過來了。這些混蛋唯一想到的就是往西北方向逃跑。半點想要反抗一把的意思也沒有。還一個個的能講出許多大道理來。
所以,他現在一方面想着,怎麽能調動這些人打一仗,哪怕打不赢,也要拖住朝廷的腳步,好給他赢得充足的時間。另一方面,他得做完全的準備,準備順利的逃跑。自己這樣的,落在朝廷的手裏,就是一個死。所以,帶上女人本身就很麻煩,而帶上一個懷孕的女人就更麻煩。在加上這個女人還有一個三歲的女兒。
拖家帶口的,怎麽辦?
“紅娘啊……”三郎的話在嘴裏轉了轉,才接着道:“以後咱們還有機會要孩子。你肚子裏的這個,還是不能要。”
“爲……爲什麽?”紅娘愕然的看着三郎,“怎麽就不能要?”
三郎嘴角動了動,卻說不出冷酷的話來。
雙兒看了紅娘一眼,才認真的道:“你這不是逼迫陛下嗎?這個孩子……你丈夫死了也就一個多月,你跟陛下的時間也就剛好一個來月。前後差了幾天而已。這個孩子算誰的?要是陛下認下來,文武百官怎麽看?怎麽面對天下人。紅姐啊,你本來就不是幹淨的身子,丈夫剛死你就又……聽陛下的吧。”
紅娘的手不停地顫抖了起來。是覺得自己不守婦道嗎?
可丈夫死了,家裏沒有下鍋的米,閨女餓的直哭,也沒錢給孩子他爹買棺材安葬。那種情況下,别說是跟一個男人睡,就是叫她做再低賤的事,隻要能給孩子換一口吃的,叫孩子活下去,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其實,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她從沒多想過。這會子,雙兒的話卻給了她一擊。
她抿了抿嘴角,眼裏閃過一絲堅定的神色,“陛下,這個孩子我要生下來。”不管是誰的,她都要将他當做是前夫的遺腹子。繼承他的香火。
她慢慢的跪下,“陛下,謝謝您給我們母女一個安身的地方,叫我們活了下來。雙兒姑娘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我這就帶着孩子離開。”
三郎起身扶住紅娘,“我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快打仗了……你這樣不方便……”
紅娘眼睛閃了閃,“我體諒您的難處,我不跟着走了。現在混在城裏那些老弱婦孺裏,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活下去……”
三郎眉頭皺了皺,“你是真心要走?”
紅娘點點頭,“我帶着孩子,身子又……”
三郎一咬牙,将身上的一個荷包遞過去,“拿着這個,離開昌雲縣,找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隻要别人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就能好好的活下去……等将來……”
紅娘嘴角一抿,這一荷包的金葉子,可比男人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