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扶起十三,“都是皇上願意給你這個機會罷了。跟我沒什麽關系。”就算自己想要謀劃,但也得皇上願意啊。
皇上願意替自己做好人,自己還真能面無異色的接受嗎?
他還沒這麽無恥。
可如今這麽說,十三就隻覺得四哥真是厚道。“四哥,弟弟心裏有數。”
頓時就将四爺的話給堵住了。
“先坐吧。”四爺叫十三爺坐下,才道:“皇上的意思是叫十四暫且接管了你手裏的差事。”
十三肯定樂意。蓋房子的監工跟九門提督比起來,什麽都不是。
他點點頭,“這樣也好。那邊也是剛開始,好交接的很。”
四爺就笑道:“隆科多畢竟在九門提督上幹過,三兩個死忠總還是有的。你要提防着這些人給你使絆子。狗急跳牆了,什麽事幹不出來?”
十三受教的點點頭,這些年的經曆,叫他比同齡人更沉穩了些。
四爺也沒有留他,“想必你那邊也忙得很,趕緊去吧。”
十三苦笑一聲,以前自己落魄,真是無人上門。如今自己出頭了,隻怕門檻都快被踩破了。但還不能不去應酬。
于是站起身來,想了想又小聲道:“皇上知道我跟四哥的關系,但還是将京城交到弟弟手裏,這裏面的意思,四哥還是得好好想想。”真要是到了那一天,盡快的掌控局勢,才是最要緊的。
四爺嘴角抿了一下,“去吧。”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十三才離開,十四就揮着馬鞭,直接闖進了園子。
四爺一個厲眼過去,十四就将馬鞭往一邊的蘇培盛手裏一扔,“四哥,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四爺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盞,頭都不擡了。
“他老十三成了貝子,我還是一個光頭的阿哥。”十四爺氣道:“他成了九門提督,我倒成了一個修房子的跑腿的。四哥,到底誰跟你才是一個額娘肚子裏出來的?”
四爺皺眉,“有事說事。你不是要老十三手裏的差事嗎?現在給了你了,你又不願意了。總不能又看上九門提督吧?這爺可沒那能耐,都是十三得了皇上的青眼了。你來跟我叫委屈有什麽用呢?”
皇上一向都是爵位大派送,獨獨這次沒有,意思還不明顯嗎?十四也不着皇上待見。
十四頓時就面色難堪了起來,“誰稀罕?爺自己去求皇上。就不信皇上還能看着我餓死。”
說完,一把從蘇培盛的手裏搶了鞭子,就出了門。
四爺連理都沒理。老十四也就嘴硬,他要真敢去找皇上,他還高看兩眼呢。
十四出了圓明園,貼身的人就問:“爺,咱們去園子?”
說的是暢春園。
去個p!沒眼色的狗奴才。
“回去!”十四翻身上馬,打馬就走。
他還真就沒種到皇上跟前鬧騰。上次借着皇上心情好,他話裏話外的跟皇上說了自己的日子艱難。皇上當時什麽都沒說,轉臉就叫内務府給自己的府裏送每天的供應。多少糧食,多少油,多少果品,多少菜蔬,多少肉類。真是臉被大的拍拍的響。
不知道當時有多少人暗地裏看了笑話。
他現在哪裏還敢幹這樣的事,爹不疼娘不愛的,還能指望這個哥哥怎樣?
十四的心裏多少有點頹然。
“主子,回府嗎?”跟着的太監又問道。
十四氣的又瞪了一眼,“以前怎麽沒發現你是個蠢的?回府?回什麽府?”他哼了一聲,“去十三貝子的府邸賀喜去。”他将貝子兩個字咬得特别重,跟着的人就都縮了脖子,都明白了主子的心情爲什麽不好。
十三爺的府門大開,門口就像是集市,好不熱鬧。
十四心道,老十三如今也算是抖起來了。
他揚起笑臉,就往府裏而去。
而此時的四爺,面前坐着弘晖。
就見弘晖的眼圈還是紅的,“……兒子看着似乎是不妥當。每日裏的進食少的可憐。午睡也常心悸驚醒。隻怕……”弘晖按了按胸口的位置,“隻怕病在這裏。”
四爺的手都開始抖了,“你确定嗎?”
“阿瑪,兒子習武。也熟悉經絡。診斷不了病症,但是人的筋脈是不是順暢,兒子還是知道的。”弘晖看着四爺,“兒子每次去都會給皇瑪法按摩手臂,所以,皇瑪法的身體,真的不是看上去那般……康健。”
“你大膽!”四爺臉都白了。皇上的身體有問題是叫他心驚,但是聽到弘晖明知道皇上的身體有問題,還敢給皇上按摩,吓的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萬一皇上有個……你脫得了嫌疑嗎?”
弘晖低了頭,“兒子見皇瑪法他……可憐。”
可憐?
四爺有點想笑,又覺得可悲。
在面對皇上和弘晖的時候,他先是爲弘晖擔心了。這不好,這實在算不得給孩子做了一個好榜樣。
但皇上的病已經那樣了。太醫若有辦法能不治嗎?至今身體越發清減,可見是并沒有好轉的迹象。此時弘晖在龍體上動手動腳,風險是很大的。
弘晖哪裏不知道四爺的意思。他看着自家阿瑪有些歉意的臉,心裏就有些明白。阿瑪這是因爲先顧着自己,而對皇上有了歉疚之心。
“其實……隻要不生氣,不受刺激,皇瑪法的身體,應該暫時無事。”弘晖小聲的道。
而四爺腦子裏全是往日裏見到的皇上病時的情形。每一次,都捂着胸口,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這心悸的毛病,還真是說不好。有些人生下來就有這毛病,可也能活到七老八十。有些人可能就因爲多走了幾步路,而直接就閉氣的。皇上以前騎射都不在話下,這毛病大概是這兩年新添的。
“阿瑪,我還是想去陪皇瑪法住。”弘晖低聲道。
四爺嘴唇動了動,終是點了點頭。孩子有赤子之心,他該欣慰的。
從這天起,弘晖基本就住到了暢春園。而四爺也好似将手裏的事情都放了,隔三差五的去給皇上請安。皇上要有空,他就去坐坐,陪着說說閑話。要是沒空,他就在外面磕個頭就回來。
即便林雨桐再怎麽遲鈍,也覺察出這事有點不對。
十爺就跟九爺道:“老四這是打算做什麽?當起了孝子?”
九爺搖搖頭,“說不準。誰知道又是在謀劃什麽?”
大多數人還是把四爺的這種行爲,當作是一種作秀的手段。
而此時的八爺,面前坐着一個人,一個以前他熱切歡迎,此刻卻一點也不想牽扯的人,隆科多。
“八爺也覺得奴才無用?”隆科多的臉上帶着幾分痞氣十足的笑意。
八爺搖搖頭,“舅舅這是說的什麽話?咱們也都不是外人,說這話,傷感情。”
隆科多臉上的笑意卻更加的燦爛了,“奴才都淪落至此了,八爺還肯叫一聲舅舅。那奴才這次可就沒白來。”他的聲音低下來,“八爺是不是也覺得四爺是當起了孝子是沽名釣譽?”
八爺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四哥爲人純孝……”
隆科多恥笑一聲,“就咱們兩人,暗室中說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必遮遮掩掩。”
八爺垂下眼睑,心道,難怪老四願意舍棄隆科多,這人的嘴确實不怎麽讨人喜歡。有些事,心裏能想,但打死,嘴上都不能說。
他微笑以對,就是沒有說什麽不妥的話。
隆科多呵呵一笑,“都說八爺是君子,看來是真的。口裏不出惡言,也算難得。”他跟着聲音就更低了些,“四爺當孝子,隻怕不是那麽簡單的。皇上的身體可已經不大妙了!”
八爺面色一變,蹭了一下就站了起來,“舅舅這話,是什麽意思?”
隆科多又哈哈一笑,“今天奴才的話有些多了,還請八爺見諒。許是喝多了,說了些醉話。八爺見諒,奴才這就告辭了。”
八爺看着隆科多潇灑的離開,心裏瞬間就翻滾開了。
皇上的身體不好了?
這……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但隆科多是怎麽知道的?這會不會是陷阱?
八爺排除了是陷阱的可能。因爲隆科多被四爺一下子給掀翻了。之所以沒有踩死,是因爲還顧忌着皇上對于佟家的維護。
隆科多不是一個本分的人,想要出人頭地,就得另外找主子。所以他找到了根本看不到希望,卻又同樣不甘心的自己。
如此想來,這番話八成是真的。
至于消息的來源,那就更多了。佟家出過一個太後,一個皇後,一個貴妃。這後宮之中,有佟家的舊人一點也不奇怪。從順治朝算起,距今都多少年了。很多人的根底都沒辦法查了,但誰知道那些人的徒子徒孫,現在都在什麽位置上當差。知道這個消息,也不是不能。
皇阿瑪真的不行了嗎?
八爺的心先是一疼,畢竟那是他的親阿瑪。那個人,一直就是自己仰望而無法靠近和企及的。他敬愛他,也畏懼他。甚至心理還恨着他。
他以爲,知道這個消息自己會快意。
可誰知道,這份傷心和痛苦會來的這麽劇烈。
但随之而來的,卻是一種取而代之的野望。這野望,如同燎原的大火,在心底肆意的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