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唬了一跳,看來病的真的不輕啊。她趕緊過去,一把扶住他,攙扶着到榻上去。
林雨楊又倒了茶遞過去,林如海喝了兩口,這才緩過來。
剛才不覺得,如今才反應過來,自己再怎麽病弱,也是一個成年的男人,可剛才這大閨女一把就扶住了自己,帶着自己走都不費勁。這身體,可不是一般的康健。林家子嗣艱難,而且都頗爲羸弱,能有兩個健康的孩子,他覺得自己就是走了,也有臉見林家的列祖列宗了。
“你們坐。”林如海靠在迎枕上,吩咐道。
林雨桐和林雨楊落了坐,看着林如海,等着他說話。
林如海滿意的點頭,雖然是長在外面,但是規矩還是不錯的。
“當年的事,是爲父糊塗。叫你們跟着你們的姨娘,在外面受了這麽些年的苦。你們這些年的經曆,我也都知道了。爲父慚愧……”林如海說了這幾句話,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林雨桐歎了口氣,站起來,去給他撫後背:“不急着說話,有什麽以後慢慢說。身體要緊。”
林如海苦笑一聲:“爲父隻怕時間不多了。”聲音很輕,但透着一股子沉重。
林雨桐對着林如海,也就是一個陌生人。說起感情,她還真是沒有。不過她瞥了一眼弟弟,見他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就知道這孩子心裏還是有些放不下的。
自來都是姐弟倆相依爲命,在他的生活裏,從來就沒有一個男性的長輩來引導他。如今,終于有親爹了。爹還是一個讓讀書人頗爲敬仰的探花郎。想必弟弟心裏是歡喜的。
可如今,剛認回來的爹,又要沒了。雖然有了大筆的錢财,但那又有什麽用呢。
姐姐就說過,她愛錢,但錢遠不是生活的全部。
他想,他現在理解這些話的意思了。
林雨桐心裏閃過一絲念頭,也不知道空間裏的泉水對林如海的病症有沒有效果。後世的紅學家對林如海的死,做過許多的猜測。但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林雨桐還是打算試試,哪怕隻爲了弟弟呢。何況有林如海在,即便他緻仕不再爲官,家裏也算有個長輩。好過自己爲保住這點家财費心籌謀。
她安撫的道:“您隻管安心靜養,剩下的事,就交給我處理了。弟弟小時候的身體也不好,如今不也被我調理好了。這兩年連着涼都沒有過。”
林如海聽這話的語氣,看來這是不打算離開了。不由的大喜:“孩子,這就是家。爲父隻有你們三個孩子。不舍得再叫你們流落在外了。當年的事……太太已經走了。人死如燈滅,我也不想追究了。如今,家裏的大小事情,隻交給你來打理,可好。”
林雨桐點點頭:“先不說這些。隻您這身體……從今兒開始,您的飲食起居,全都交給我處理。别人不可再沾手。我誰也不信。”
林如海一愣,眼裏閃過震驚之色:“你是懷疑……爲父的身體是……”
“都說您是因爲喪子喪妻,沒有了求生的,身體才敗落了。可您在官場這麽些年,這點承受能力還沒有嗎。”林雨桐嘴角挑起幾分冷意,“這世上,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況且,您還有一個年幼的女兒寄居京城。您問問您,是因爲太太走了,讓您痛不欲生想殉情呢,還是因爲先病了,越來越沒有心力。要說您因爲太太,這可就有些牽強的厲害。太太都去了幾年了,您如今才想起殉情。不是笑話嗎。”
沒見到林如海之前,林雨桐就知道他絕不可能是一個兒女情長的人。要真是對賈敏情根深種,哪裏會有姨娘,又哪裏會有她跟弟弟。所以,林如海的死,什麽可能都有,唯一不可能就是所謂的‘心灰意冷’。
林如海頓時就愣住了。他科舉出身,寒窗苦讀,爲的不過是振興門楣,實現抱負。爲了一個女子而頹廢,絕對不是他。
這些個話,是誰傳出去的。真是豈有此理。
自己的身子不好,他時常也不過是傷懷林家這一脈,絕了傳承罷了。怎麽就成了殉情了呢。
而且林家人向來少有康健長壽之人,他對自己的身體,也就沒往别處想。
自己也算是官場老油子了,又是巡鹽禦史這樣要緊的官職。對别人的算計怎能不小心應對。身邊不是心腹中的心腹,自然是不會用的。他知道有人算計,可他自信沒有人能算計成功。這也就是他從來沒往别處想的緣故。
可這大閨女一現身,就扔了這麽一個大雷過來。
這孩子究竟是懷疑誰。
如果,自己在府裏被人下了黑手,那麽,隻能是府裏的人幹的。在府裏根深蒂固,能将手伸到自己身邊的,除了林家的人,就是太太的心腹陪嫁了。
那些陪嫁,說到底也是賈家的人。而賈家跟江南的甄家,是老親了。
如今,太太已經不在了。又沒有留下兒子,唯一的女兒又在賈家。他們動手,确實少了幾分顧忌。
而且,也絕對是有動機的。畢竟,自己的一些作爲,可能動了甄家的利益。
一時間,他腦子裏想了許多。
門外傳來腳步聲,緊跟着傳來林管家的聲音:“老爺,院子已經收拾好了。”
林如海收回心神,揚聲道:“進來吧。”
林管家見大小主子都嚴肅着一張臉,頓時說話都有些結巴:“老……老爺……那個……”他手朝外指了指,“給大姑娘和大爺的院子收拾好了。”
林如海點點頭,看了姐弟倆一眼,眼裏閃過慈和的神色:“你們先跟着林管家安置。”然後才對林管家道:“今兒開始,内宅的事都歸大姑娘管。外院有事,就禀報你們大爺。若是不能決斷,再來問我。”
林管家應了下來,擡頭一看,倆小主子連眼角都沒擡一下。
林如海見此,滿意的點點頭:“我這院子裏的一切,都由大姑娘掌管。大姑娘怎麽說,你們就怎麽辦。”
林管家這下就真的驚住了。
林雨桐将枕頭給林如海放平,“既然父親說要聽我安排,就聽我的吧,現在您什麽都不要管,先歇着,養養神。”
林如海順勢就躺下,閉上眼睛,他是真的累了。強撐了這半天,确實是撐不下去了。
林雨桐見林如海歇下了,就對林管家道:“這屋裏伺候的人,絕對要親信才成。”
林管家瞬間就明白了什麽,他瞪大眼睛,道:“您放心,今兒老爺這裏,就讓我的兩個兒子換着守。”
“您的孫兒今年多大了。”林雨桐問了一聲不相幹的話。
“一個十歲,一個八歲。”林管家不知道這位大姑娘想幹什麽,如實道。
“讓你們家的兩小子跟着楊哥兒身邊當個書童吧。一樣的讀書識字,将來放出去,也能爲官做宰。”林雨桐承諾道。
林雨楊看着林管家,點點頭。表示姐姐的許諾,他是認可的。
林管家馬上明白了,小主子給這恩典,就是要他們忠心耿耿的。能如此行事,就表示主子身邊已經很不幹淨了。他跪下身:“老奴發誓,絕不敢背叛。”
“起來吧!”林雨桐扶起林管家:“你别多想,你的忠心,父親是知道的。”
林如海聽到這裏,就徹底的放了心。懂得恩威并施,就沒什麽可操心的了。
林雨桐馬上走馬上任,“用屏風将床榻跟外面隔起來。屋裏不點香,每天通風一刻鍾。也可以擺上一些果子來熏屋子。鮮花就不用了。誰也不知道什麽花是無害的。”
林管家心裏一禀,趕緊應下來。
“另外,打發親信的人,去别的地方找名醫來。不管多大的代價,都得把人請來。這整個江南,如今可都是甄家的天下。這以往的大夫,還是别用了。”林雨桐邊往廚房走邊吩咐,“另外,父親若是有公文來往,喜歡看的書之類的東西,你都封存好。到時候讓大夫看看,紙張上有沒有被人動手腳。”
林管家整個人都僵住了。這姑娘這腦子,怎麽長的。怎麽會想到這些個地方呢。他頓時冷汗都下來了。
林雨桐心中一歎,要是這樣,林如海還是保不住命,那就隻能是他命裏注定了。
想到這府裏賈家的人還不少,林雨桐反倒不敢放自家弟弟一個人住了。她幹脆吩咐道:“在院子再收拾兩間房出來,我跟楊哥兒不守着,不能安心。這院子以後,除了咱們幾人,不許任何人靠近。”
等林如海有了起色以後,她要先一步将這府裏整治幹淨才行。
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一點也不如鄉下自在。
林雨楊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做官也是這般危險的。他覺得姐姐給自己的世界,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院子裏的廚娘丫頭,都叫打發了。
林雨桐要親自料理三口人的飯菜。這對于她來說,不是難事。
所以,當林如海一覺醒來,看到的就是剛認回來的親閨女做的飯菜。
吃過多少山珍海味,從沒有什麽滋味比現在的四菜一湯,兩葷兩素更美味。
林雨桐這次下了血本了,取用的都是那泉心的水。希望效果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