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閉着眼想了許多,他把這一刻當做生命中最後的一天,想到從前的鮮衣怒馬,想到一朝入獄的冤屈,想到這些年輾轉天下尋找少主無果的無能爲力,想到眼前的苟活,心頭隻剩無限的無奈和悲涼。
也好,如果這輩子他的掙紮和不屈隻能停留在這裏,那就這樣結束吧,就當是他了事應該付出代價。
沒想到這輩子唯一一次做壞事,就了索命之關,看來這人呐,就是不能有愧。
裴胧月當然不知他在想什麽,既然他聽話的站到門外,她也不能食言,于是便開始給老頭治病。
不知爲何,她總有種感覺,這個年輕人一定是從哪裏落魄而成這樣的,他雖然身有殘疾,但卻可以信任,就憑他依舊純澈的眼眸,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給老頭也蒙了布條,确定兩人都看不清她的動作之後,裴胧月打開了空間,拿出注射器先給老頭先注射了一針麻藥。
哮喘并無根治之法,但病發卻與四周的環境息息相關,就他們所處的這個破屋子,以這底下稻草發黴的情況來看,估計老頭已經許久不曾起床了。
他起不了床,四面又都是發黴的環境,稻草也潮濕得不行,加上攤上一個殘疾兒子,連沐浴都做不到,可想而知這鍾環境之内,滋生的病菌有多少。
一個連面對粉塵都容易哮喘的人,長期處在這樣病菌無處不在的環境中,肯定很容易誘發急症,裴胧月讓年輕人燒熱水的目的,也是爲了給他的周圍消消毒。
但很明顯,這裏實在太簡陋了,莫說燒水,隻怕連做個飯都沒辦法做到。
空間裏有消毒水,還有無菌室,雖然不能替老頭替換身上的髒衣裳,但趕走細菌也夠了,加之此時年輕人聽話的站在門外,裴胧月幹脆取了消毒噴霧,對着四周一陣清理。
四小消了毒之後,裴胧月又給老頭吃了顆治療哮喘的藥,之後怕他其他地方感染,還給他做了周身檢查。
這一檢查,直接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看這老頭其貌不揚的樣子,沒想到他的身上竟然存在這麽多的舊傷,他的前胸後背沒一塊好肉,都布滿傷口就算了,好幾處還留下很深的疤痕,可見受傷時的情況有多危急。
最讓人提心的是,他的雙腿竟然都廢了,難怪一直窩在這個稻草堆上,因爲他根本無法起身,而他被廢的方式更是殘忍,竟是被人生生挑斷了腳筋才廢的。
究竟什麽樣的仇怨,能把一個好好的人折磨成這樣?
光是看着,裴胧月都已經不忍直視,再看看老頭蒼白的面色,潦倒的生活,若非心中有堅強的意志,隻怕這種情況之下早就活不下去了,他竟然還頑強的活着。
不知是出于同情,敬佩還是探究,她忍着惡心,又給老頭處理了一下渾身的瘡褥,常年隻能躺着使他廢了的雙腳因爲血脈不通,已經産生了膿瘡,瞧着恐怖又可憐。
裴胧月實在沒辦法在這惡臭連連的稻草上完成實驗,隻好從空間中取出一個簡易的擔架床,将老頭放在擔架上,這才得以給那些長了褥瘡的地方上藥。
一番忙碌下來,等她撤了空間,道了句:“好了”之後,早已熱汗淋漓。
這個老頭雖然是個病人,但體格在那兒擺着,還是很有重量的,裴隆月誠心救治,又是上藥又是包紮,頗花費一番功夫。
所以等年輕人進了房門,看到她竟然将自己的父親安置得如此妥當之後,猝不及防的,他猛然就紅了眼眶。
“謝,謝謝你……”
已經很久沒有人向他們發出這樣大的善意了,生活的殘酷讓他們無暇顧及自尊,他已經記不得父親這般體面,是在什麽時候了。
爲了多讨些飯食,這幾年每日早出晚歸,要走很多的路才能要到一點殘羹剩飯,通常人們對他的恐怖模樣避之不及,不打不罵就不錯了,而他又這樣缺胳膊少腿,滿足他們父子的生存已是困哪,哪還有精力給父親收拾?
如今這般,雖然屋子依舊是破爛不堪的,可綁在老頭身上的白色紗布,和淡淡藥香無不說明了裴胧月對待病人的用心,這個大男人看到這樣,竟然嗚嗚的哭出聲來。
裴胧月吓了一跳:“你,你哭啥啊!”
“對不起,姑娘,是在下冒犯你在先,不知你是活菩薩下凡,在下實在慚愧。”
“沒,沒關系,隻要你日後改邪歸正,今日之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
“真的嗎?姑娘的再造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倘若日後姑娘有需要用得到我楊林的地方,在下萬死不辭。”
說完,他自個兒面色一僵,突然有些沮喪的摸摸頭:“是我不自量力了,看姑娘的出身就知是出自大戶人家,我一個平頭乞丐,哪能幫得上姑娘的忙呢。”
裴胧月微微一笑:“不會啊,隻要你好好活着,别放棄,我相信你總有一日會出人頭地的,到時候再來幫我的忙,我等着。”
年輕人眼前一亮:“姑娘當真相信,我還有出人頭地的一日?”
“當然。”
短短的兩個字,其中的肯定和鼓勵就像春日裏的甘霖,年輕人這科幹枯的樹枝猶如枯木逢春,一下就煥發出活力來。
“我一定努力,姑娘就等着那一日的到來吧!”
裴胧月肯定的點了點頭。
對于她來說,這種事所謂相不相信,隻要能讓眼前的人迷途知返,帶給他活下去的勇氣,比任何的鼓勵都要來得重要。
殘疾人怎麽了?殘疾就該放棄自我,堕落下去嗎?隻要不放棄,身殘志堅,活着都是希望,說不定這個人還真能幹出一番事業呢。
裴胧月深知莫欺少年窮的道理,她從不看輕任何人,由此,也赢得了别人的尊重。
聊了這麽一會兒,慕容瑾已經帶着人将這裏圍了起來。
長風在外頭喊。
“大膽狂徒,還不将我家小姐交出來!”
裴胧月一喜,下意識的看向年輕人,就怕他剛承諾的事轉眼就忘了,又拿自己的性命做威脅,要求外頭的人那些人放他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