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幾天裏,裴胧月用自己的醫術給十裏八鄉的百姓免費義診,雖然折損了些藥材錢,但也收獲了不少人的善意,周大哥家的竈上從來不缺蔬菜瓜果,都是義診的百姓們爲了感激她而給他們送的。
慕容瑾則日日泡在校場,與幾位領軍人一同商讨天下戰局,偶爾裴胧月也會參與其中,給點意見。他們已經就即将可能到來的戰事盡力做了最精密的部署。
裴胧月漸漸融入了這裏的生活,若非情報一天天的送來,形勢一天比一天緊張,她幾乎都要以爲,這段時間和慕容瑾的生活是隐居在這裏,他們已經是一對平凡夫妻了。
在這期間,她也在無意中知道了慕容瑾與龍家的淵源,還有有關他身份的重大密辛。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午後,裴胧月給最後一個病人看了診,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門外猛然闖進一個人,慌張的叫道:“大夫,這裏有大夫嗎?快,快幫我父親看看,他得了急症,快要不行了!”
一聽說“快要不行”這四個字,裴胧月連人都沒看清,就不敢耽擱的匆匆抓起藥箱,帶上明月随此人往外走。
他們一路疾行到另一個村莊才停下,這人看着确實非常緊急的樣子,連歇腳都不耽擱的帶着他們一路東拐西拐,好像真發生了什麽人命關天的事一樣。
這裏不比京城,沒有那麽多的危險,四下也都是慕容瑾手底下的将士,因此裴胧月也沒有過多提防。
哪知這個人竟然帶着她進入一個死胡同,直到前方沒路了之後,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似乎遇上了騙子。
裴胧月強穩着心神問出聲:“壯士,這兒當真有病人嗎?”
“别說話,否則!”
惡狠狠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裴胧月猛然噤聲,就感覺後腰突然被這人用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着。
“壯士……”
“閉嘴,跟我走,不然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我可不保證有人能給你收屍!”
這種情況下,裴胧月隻能照做。
頂在她身後的東西一定是某一樣武器,而這個人居然不怕明月喊人,就說明四下一定有他的同夥,或者明月也被他控制了,這可不是好事。
此刻他們處在死胡同中,前後根本無人相救,識相的還是莫要輕舉妄動爲好,萬一惹了這個人喪心病狂下狠手,就太得不償失了。
裴胧月盡量穩着心神,聽這個人的指揮往他控制的方向走去。
也許是第一次做劫匪,這個人居然有些緊張,拿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但他不能退縮,他的父親是真等着他救命,好不容易成功挾持了個大夫過來,他得趕緊把握機會。
也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裴胧月以爲的死胡同,在他這兒,被他輕輕一踹,那堵不可逾越的城牆竟然就那麽倒了下去,看得裴胧月直接一驚,莫非,這個人是天生的大力士?
不及多想,這個人男人就推搡着她跨過這堵殘牆壁往裏走去,裴胧月這才看清這是個什麽地方。
眼前的房子哪稱得上“房子”啊,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爲過,四下都是黑漆漆的泥巴牆,隻用幾根柱子支撐着當房梁,屋子裏簡陋得一眼就能看清,根本連個能用的東西都沒有。
唯一稱得上得用的東西,大概隻有擺在正中間這個斷了一隻腿的桌子了,也不知這家的主人是從哪兒撿來的,上頭的漆都掉完了,稍微過得去些的人家隻怕都看不上這種破爛,卻是這間屋子唯一的家具。
一進門,這個挾持了他的男人就立刻換了一副面貌,一把跑到一個黑漆漆的地方難過道:“爹,您醒醒。大夫,大夫來看您了,您很快就能好起來,您起來看看我呀!”
裴胧月這才看清,那光線昏暗的地方似乎用稻草壘着一個“床”“床”裏躺着一個沒了人樣的老者,他的身邊,還有半個破碗,裏頭似乎煎了些許草藥,空氣中散發着淡淡的藥味。
原來真有人命懸一線,可他要讓人看診,直說便是,何苦用這種辦法将她擄來?
裴胧月将目光轉向這個劫持了自己的“惡人”,這才明白,他家爲何有兩個男丁,還這麽窮了。
這個人除了方才自己無意間撞見的力大無窮之外,渾身上下都透露着邋遢,他的頭發亂糟糟的披在臉上,身上穿着破破爛爛的衣裳,一隻胳膊正在搖晃老人,另一隻卻隻剩個袖子空蕩蕩的飄在外頭。
這個人……竟然是個殘疾人?
裴胧月再一看,才知這個人不僅沒了一隻胳膊,另一側的腿也不大靈活,那條腿不知出了什麽事,似乎無法彎曲,即便是跪着,也隻能直直的挺在那兒。
雖然他年紀看着不大,但殘廢到這個份上,隻怕生活都無法自理。
而躺在床上的那位,就更糟糕了,昏暗的光線下隻能看到他面如土色,半死不活,要不是不時傳來的幾聲咳嗽證明他還活着,誰會想到這兒居然還有活人。
“爹,您醒醒啊,爹!”沒能叫醒人,年輕人有些着急,一隻手不停的晃動“床”上的人,生怕他出什麽意外。
裴胧月大着膽子湊近,被回過神來的他猛然揪住衣領拖到跟前。
他故作兇煞的說:“你,快看看我爹怎麽了!如果我爹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一定拉着你爲他陪葬!”
裴胧月差點被這稻草叢裏潮悶的臭氣熏得暈過去,好不容易緩口氣,就見躺在上頭的這個老頭突然急促的呼吸起來,凸着兩眼向瀕臨死亡的魚兒一樣,不停的在空中揮舞着雙手。
不好,這人是哮喘發作的症狀,如果這種情況不及時醫治,極有可能一口氣上不來就心肌梗塞而亡了,而且看他這模樣近日應該是水米未進的,嘴唇幹的都能撕下一層皮來。
年輕人見他發病,慌張道:“爹,您怎麽了,爹,爹您不要吓我!”
可惜他爹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回應他,甚至連出聲都做不到。
眼見他張大着嘴似乎呼吸不暢,整個人青筋暴起,臉色也由蒼白逐漸變成青紫,似乎在下一刻,他就能因爲一口氣提不上來而丢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