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見一向肆意妄爲的裴鳳舞這回竟然如此安靜,頓覺不忍,若她能不管不顧的發洩一通,他心裏也好受些,可她這種明明委屈到想哭卻無故隐忍的樣子,反而讓他愈發愧疚。
輕歎了聲,二皇子誠心道:“舞兒,對不起。”
裴鳳舞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他喚自己舞兒了,久到她都幾乎想不起來上次是什麽時候,腦海中閃現她與二皇子從前相處的一幕幕,點點滴滴的回憶立刻占滿了她的心房。
那些過去,曾經承載了她所有的甜蜜,讓她一直處在被愛的錯覺裏,可如今跳開來看,一切都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二皇子雖然對她好,從小到大卻從未表露過超脫兄妹的情意,是她自以爲是的将自己代入到皇子妃的身份,對他身邊的女人都怒目而視,對他強求,這才造成如今這番結局。
現在想想,落到如今的下場,還真是活該呢……
終歸是愛了一場,現在卻要被生生剝離,裴鳳舞不聲不響,咬着唇淚流滿面。
今夜,是她最後一次愛二皇子,從今往後她要将這些卑微的愛意全都收藏起來,一心一意做這個裴側妃。
因爲愧疚,二皇子今夜宿在裴鳳舞的房裏,可兩人卻一夜無話,明明該親密無間的夫妻,中間像隔了一條長河,再也回不去當初。
零一邊。
二皇子新婚睡在裴鳳舞房裏的事,當夜就被傳入完顔火麗的耳邊,貼身侍女彙報完就有些擔憂:“側妃娘娘,殿下該不會……”
“現在?”完顔火麗嗤了聲:“殿下剛剛打死了裴鳳舞的孩子,她的心裏指不定怎麽怨恨着他呢,這時候哪會讓殿下碰她,裴鳳舞又不是那種咽的下委屈的軟性子,今夜殿下會過去,完全隻是出于補償而已,他要是不去,我倒還覺得他可怕了。”
能瘋狂到打死自己孩子,還無動于衷的人,完顔火麗即使再喜歡二皇子,也不敢冒險再與他親近,不然萬一他瘋狂起來,将這種手段用在自己身上,豈不可怕?
好在二皇子還沒徹底失去理智,他肯放下、身段去安撫裴鳳舞,就說明他對自己的未來還有所顧慮的,隻要他還在意自己的名聲,就會有所制約,完顔火麗也能稍稍安心。
她可不敢找個瘋子做自己的夫君。
二皇子睡在她房裏,一是爲了安撫裴鳳舞,二同樣也是做給别人看的。想來藍貴妃已經打點好了一切,二皇子親自打死自己孩兒的真相是無人再敢傳出去了,旁人就算聽到風聲,一句“他們倆還住在一起呢。”謠言便會不攻自破。
如果真有打死孩子這事,他們怎麽可能還毫無芥蒂的做夫妻?
母子兩高瞻遠矚,配合得倒是天衣無縫,這邊利用裴仲祈的前程将此事壓下,那邊又連敲帶打的讓裴鳳舞自咽苦果,這麽一通下來,今日之事除了他們幾個當事人,就再無人知曉了。
能想出這種主意,可見他們有多薄情,而裴鳳舞沒将二皇子趕出房,就說明她是默許他們把這個孩子的死壓下了,這是權衡之下的結果,也是裴鳳舞的妥協。
完顔火麗雖然有所失望,但心裏卻止不住的高興。
能不高興麽?不用她出吹灰之力,那個被她視爲最大威脅的孩子就自己沒了,并且裴鳳舞再難有孕,這個消息對她簡直不要太友好。
長此以往,日後皇子府豈不全是她一個人的天下?
而且藍貴妃母子已經替他們解決了這個孩子的死因,裴鳳舞在這次的事情裏等同于除了他們的一點愧疚,什麽也沒撈着,反而讓自己失去了一個孩子和做母親的權力,這種代價對完顔火麗來說,是多麽的大快人心!
完顔火麗不僅不覺得嫉妒,還心情大好,甚至躺在床上都差點笑出聲來,一夜好眠。
皇子府的雞飛狗跳,隻有那些特别關注且費心安插了内應的人能知道,經過藍貴妃的敲打之後沒人敢将這事說出去,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而此時,以“遊山玩水”“離家出走”爲名往北方而去的裴胧月和慕容瑾,在這十幾日混淆視聽的路程中,也終于到達龍家軍的大本營,地處商洛的探樓根據地。
連裴胧月都沒想到,名動江湖的第一情報組織探樓,居然掩藏在如此不起眼的地方。
這是商洛城外十分平常的一個農家小院,竹子做的籬笆内,種了些蔬菜瓜果,現在這個時節,不少瓜果都已成熟,花花綠綠的在小院中構建出一副田園畫卷,煞是好看。
看得出主人家很勤勞,院内房子的大門上還挂着兩件蓑衣,牆角還用除草用的農具,院子雖然簡樸,但勝在幹淨規整。
入院之後,就能看到這間院子的大緻結構了,稍大些的四進庭院,兩廂對稱,面積相近,内置用品一應俱全,房檐下還有挂着風幹的大蒜和辣椒等幹貨。
從外觀來說,這就是一家家境殷實些的普通農戶,任誰也想不到這兒竟然是探樓這個天下第一情報網的内核方位。
裴胧月也以爲“探樓”這麽高大上的地方,大本營就算不如皇城巍峨雄壯,也該是高樓平地,雕梁畫棟的才是,所以第一眼看到這兒的時候她還驚了驚,就這?
慕容瑾也沒解釋,到了之後就輕車熟路的兀自推開院門走進去,喊了句:“周大哥,你在家嗎?”
門内響起一聲粗狂的應和聲,接着一個三五大粗的漢子便從裏頭興沖沖的跑出來,手裏還拿着一把菜苗,似乎是不敢相信來的人會是慕容瑾,銅鈴大的眼中滿是欣喜。
慕容瑾見狀,淡笑:“怎麽,一段時間不見,周大哥就不認識我了?”
“小将軍,真是你來了啊!”漢子一陣高興,中氣十足的振臂一呼:“大夥兒,快集合了,小将軍來了!”
經他這麽一吆喝,四下便有許多漢子湧來,這些人都穿着粗布麻衣,有的戴着鬥笠,有的卷着褲管,還有的腿上還都是淤泥,無一例外,這些人都是正在勞作被突然叫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