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胧月無言以對,世間悲劇千千萬,她還是太渺小了,并不能顧得了許多。
似乎這些事在心裏憋得太久了,錦煙說完後,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那股子仇恨的感覺也消散了許多。
緩了緩,她才平靜道:“好在,我已經給我娘報仇了,我在這青樓之中化名錦煙,隐姓埋名的活下來,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讓我娘的靈魂安息,我已經将他的唯一的兒子給廢了,讓他後繼無人,再也沒有香火!”
裴胧月一個激靈,莫名其妙就想起上次姜天嶼與人争搶錦煙姑娘的事。
這麽聰明的錦煙,應該不至于受制于人才是,可她總是被姜天嶼刁難,還有上回她身上的傷。
“難道那個人是……”
錦煙沒有說話,裴胧月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的猜測不對,跟姜天嶼搶人的可是衡王,是衡王那個瘋子将錦煙姑娘折騰得不成人樣,差點就死了,以錦煙她這話中透出的手段來說,若真是他,他現在應該活不了才對。
況且衡王是正經皇室出身,也不是什麽書生家的兒子,那那個被廢了的人,究竟是誰?
裴胧月猜不出,畢竟錦煙的裙下客實在太多了,她才見過她兩次,也不甚了解,哪裏知道誰才是被她廢掉的那個。
正想不明白的時候,裴胧月猛然反應過來錦煙跟她說這話的目的。
“你這是……”
錦煙眸光幽暗的看向她,道:“費公子何必驚訝,錦煙将這麽掩蔽的事告知于你,自是因爲信任了,如今你我已然身在大牢,錦煙蒲柳之姿怕是無人來救,但公子不一樣,錦煙看得出公子乃是貴人之相,這次一定會化險爲夷的。”
裴胧月還處在震驚之中,就聽錦煙繼續說:“我娘說過,她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瞎了眼,看上我父親那樣一個薄情寡義之人,若是早知如此,她甯願一輩子在青樓裏孤獨終老也絕不做那種選擇,她一直有個願望,就是想把骨灰送回當初的青樓,而我沒做到。”
“我告知費公子這些,隻是希望公子若是出去,有朝一日能幫錦煙完成願望,那個男人薄情一世,臨了了卻霸占着我母親的骨灰,讓她死不瞑目,我必須要将這個東西搶回來,如果做不到,我有何顔面面對母親?”
這樣的執念,讓裴胧月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世上之人的不幸各不相同,錦煙母女的一切都是這個負心男人造成的,讓那個男人斷子絕孫也是男人應得的下場,裴胧月對此并不置否。
但是,讓她去管一個男人要人家妻子的骨灰,這事……
錦煙似乎看出她的猶疑,突然抓住她的手,誠懇道:“費公子,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上次錦煙被衡王折磨多謝你出手相助,你連定王之子都不怕,肯定也不怕那個男人,這對你來說或許是小事,但對錦煙來說意義重大,還請你成全!”
“得錦煙姑娘看重,是在下之幸事,然而在下……”
等等,這話是什麽意思?
裴胧月一下頓住,立刻覺得有些不同尋常,這個錦煙爲何突然一副交代後事的語氣?
難不成她想?
“不可以!”明白了她打算的裴胧月立刻義正言辭的說道:“你母親的孝道,自然該你去盡,這樣交代給我算怎麽回事,你也看出來了,今日曹捕頭明顯沖我而來,你以爲你出去頂罪,他們就會放過我嗎?”
“可是,隻有這一個辦法了,隻有我扛下這一切,你才有可能被放出去,費公子,錦煙這一輩子沒有誰對我有過善意,便是當初救我的老鸨也不過是想讓我爲她賺錢而已,你上回救了錦煙一命,這回就當錦煙報答你吧。”
這,這就更不行了!
裴胧月趕緊道:“這救你隻是出于大夫的職責而已,并非想要你的報酬,再說這一命的恩情方才你已經還完了,切莫再說這樣的話。”
她說的是錦煙勇敢站出來爲她說話的事,錦煙自能明白。
可是……
見她還欲再說,裴胧月趕緊堅定道:“莫慌,事情還沒有到最後關頭,誰說我們就一定會死了?姚公子的死不關我們的事,你隻管實話實說就好,我就不信了,這世上會沒有正義存在!”
莫約是被她的情緒感染,錦煙也稍稍安下心來。
可她還是不安的說了句:“錦煙答應你,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松口,但是公子,沒有比錦煙更合适的人選了,畢竟人是從我房裏出去的,如果他們非要判罪,你隻管将罪責往我身上推,隻要我認罪了,他們就沒有理由刁難公子。”
真是個傻瓜,不過是順手一救而已,哪裏需要她舍命相救。
裴胧月有些動容,愈發肯定道:“你放心,不會有那種情況的,不管發生什麽,你隻管據實說就行,誰說青樓女子蒲柳之命,在我這兒,你們的命貴着呢!”
“記住,人永遠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不管是你也好,我也好,我們都要一起活下去,等真相大白的時候,你再去讨要你母親的骨灰,給她親自下葬,她才能真正瞑目。”
不然,用女兒的死來換自己換個地方安葬,無論哪個母親也舍不得這麽做吧。
錦煙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堅定的點了點頭,不再提什麽頂罪的事。
牢房又陷入安靜,但氛圍明顯比方才好了許多,裴胧月往四周不知撒了些什麽藥粉,那老鼠蟑螂的竄動聲立刻就少了。
錦煙也不再那麽心慌了,不知是被裴胧月的那句“人永遠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說服,還是被她坦然堅定的心态感染,她的心裏不覺升起陣陣溫暖,好像置身這恐怖的牢房,也沒有小時候的那種害怕了。
這邊你一句我一句的叙話完,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嗤笑:“喲,還真是情深義重啊,這談情都談到牢獄裏來了,是想一起下去作對死鴛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