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你怎會不孝呢，你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了，是母親虧欠你們良多，是我姜家的江山虧欠了你們，你被送走的那幾年，母親無時無刻不在痛苦，這回，母親隻想和你們在一起，你，成全母親吧？”
切切之語，灼灼之詞，楊林如何忍心拒絕。
他的腦中，兩個小人不停的打着架，一個說沒見長公主腳邊放着一把匕首嗎？如果強行逼迫她離開，如果知道他們出了事，長公主怕是也活不成了。
另一個則說，難道要眼睜睜看着長公主像外頭的那些人一樣，活活被自己撓死嗎？他的母親是這世上最體面的人，不應該在這裏死，更不應該被這種屈辱的法子所折磨。
送她走，還是不送她走？
楊林難以抉擇，他跪在長公主身側，第一次像個孩子一樣抱着她的腿懇求：“母親，您避避吧，兒子求您了！”
長公主像小時候一樣，摸着他的頭，柔聲道：“母親不走，母親就在這兒等着你和你的父親凱旋歸來，你放心去前面作戰，前面是才是你的戰場，你不應該因爲母親一個人浪費這麽多時間，你該守衛的，是整個商洛。”
“可是……”
“放心吧，不到最後一刻，母親是不會放棄的，萬一你和你爹……都殉了國，你們在那條路上等等我，母親即刻就來殉你們，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了。”
“母親！”楊林心疼得無以複加。
“去吧，本宮的兒子長大了，如今已然是個男子漢，是個将軍了，母親爲你感到驕傲，就在這兒等你凱旋歸來。”
“是，兒子，兒子拜别母親！”
楊林說完，給華安長公主深深磕了三個響頭。
皇家公主的氣度，不是一般村婦能夠比拟的，華安長公主幾乎以悲壯的方式，選擇了讓自己和這座小城共存亡，這裏有她的孩子，她的夫君，她另一個寄予厚望的養子，這裏就是她的家。
她的家在這兒，她的家人也在這兒，她還能偷生去哪裏呢？
華安長公主定定看着決絕起身往外走的兒子，十分欣慰，他的林兒從未讓她失望過，無論是流放成階下囚，還是回歸成一個将軍，到現在擔起一座城池的責任，他從來都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她的眼中流下淚來，此生能有這樣出衆的兩個孩子，夫複何求？
“林兒，瑾兒，你們放心，如果今日母親不慎落入敵人之手，母親一定先給自己一個體面，也決不讓你們爲難。”
将地上的匕首撿起來，緊緊握在手心裏，華安長公主平靜的繼續坐在院子中央，等待着上天對她最後的判決。
而楊林，因爲有了母親的鼓舞，感覺自己霎時充滿了力量。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選擇究竟對不對，他隻知道母親還在他的後方，等待着他的守護，他一定要帶領将士們堅守最後的防線，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殘酷的戰事還在延續，到處都是喊殺省和痛呼聲，還有痛的亂竄的将士和失心瘋似的“血人”，街道上橫七豎八的躺着各種姿勢血淋淋的屍體，整個商洛城就像是一個人間煉獄。
城牆已經搖搖欲墜，楊林提着大刀騎到馬上，決定奮力一搏。
既是出城，他就沒打算活着回去，那些南皇庭的将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手裏的毒，楊林就不信了，那毒藥能源源不斷，等他砍死這些人，就能讓己方的士兵們少受些罪，這樣他即便是死了也值了。
城門一開，喊殺生四起，這一刻，英勇無畏的少年将軍，帶着石破天驚的霹靂之勢，無所畏懼的沖向眼前的死亡迷障。
“殺！”
“殺！”
“殺！”
殺聲蓋過恐懼，蓋過死亡，混合着兵器相撞的殘酷與血腥，一場生死較量正在展開。
楊林不知道自己揮舞了多少次胳膊，不知道他的長纓槍下枉死了多少冤魂，反正他的感覺隻剩下“殺殺殺”殺到眼神麻木，手都擡不起來，殺到眼前一片血紅，隻剩下機械式的擺動胳膊。
不知是誰的血，濺到了他的眼睛裏，讓他的視線一片模糊，整個人也搖搖欲墜。
好累啊，胳膊再也沒有力氣擡起來，他殺不動了，跪立在這天地間，長纓槍、支撐着他的身體，他恍惚看到長河之下的落日，整個世界都在晃蕩，耳邊的聲音也變得飄忽深遠。
“楊林！小心！”
不知是誰，急切的喊了聲，楊林看到一支利箭正穿破長空，帶着威猛的勢頭迎着門面而來，他知道自己此時該避讓，該躲閃，可身體卻像不受控制一般，一動不動，隻能眼睜睜看着那根利箭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你個蠢貨，都不知道躲嗎？”
耳邊是熟悉的叫罵聲，楊林仿佛看到了慕容瑾的身影，他咧嘴笑了笑：“皇上，是你回來嗎？你回來了就好，這樣咱們商洛就有救了，母親也就不用死了。”
說完這句，楊林整個人身子一歪，就沒了知覺。
裴胧月心驚肉跳的看着那支被慕容瑾強行抓在手裏的箭，立馬跳下馬，急切道：“你沒事吧？”
慕容瑾搖搖頭：“先給他看看，其他的，我來解決。”
裴胧月點頭，如今不是兒女情長之時，她隻交代了句：“小心！”便在親兵的掩護下，把楊林擡到一處暫時安全之地展開救治。
差一點，差一點楊林就要死在藍道遠的箭下了，還好他們回來的及時，這筆賬，慕容瑾遲早是要找藍道遠去算的。
慕容瑾帶人從身後圍攻南皇庭的軍隊，已經将他們形成包圍之勢，這些人的毒藥再多，此時也用的差不多了。
加上慕容瑾本人的出現，就是類似“戰神”一樣的存在，北皇庭的幸存者士氣大振，南皇庭的士氣則弱了下去，形勢逐漸扭轉。
爲了帶更多的毒藥，這些人甚至很多沒有帶武器，眼下遇上慕容瑾所帶的精兵，他們的戰鬥力十分有限，因此慕容瑾一出現，就有人勸告藍道遠：“國師大人，咱們想法子突圍吧，北皇回來了，我們打不過他的。”
“慌什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沒用的東西！”
藍道遠一把将這勸告他放棄的人殺了，又親自彎弓下場，竟然是自負到要與慕容瑾拼個你死我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