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胧月的性命重要,将士們的性命同樣重要。
底下的人雖然沒說什麽,但大家心裏都清楚,如今已經過去一個月,這麽久還沒找到裴胧月,沙漠中環境又惡劣,幾個女流如果沒有别人的幫助,如何生存得了?
她們生還的希望十分渺茫,怕是已經遭遇不測了,再耗下去繼續找,也隻是空耗資源而已,慕容瑾不走,這些人早晚會勸他離開。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慕容瑾,對裴胧月懷着一顆必定找回,生死不論的心,若還找不着人,時間久了難免多生事端,大軍早晚得開拔回營去,供養軍隊是爲了作戰的,而不是爲了大動幹戈的找一個人。
慕容瑾也不是那種拿别人性命開玩笑的人,正因如此,在這一個月的最後一天,大家都保持了緘默,默契的不再提回去之事,也心照不宣今日是最後期限。
大家都知道他的難過,索性此刻都沉默着不說話。
龍五也很難過,但人都得往前看,他們不是慕容瑾,無法對他的心如刀割感同身受,見大家雖然都沒表态,可表情都等着他做這個出頭人,他隻能弱弱的勸解。
“主子,你想開些,也許,也許裴姑娘已經被别人救走了呢……”
“也許吧。”若真被别人救走就好了,就怕已經掩埋在這黃沙之下,自己連她葬身何處都不知道。
慕容瑾苦澀一笑,如果上天都看不下去裴胧月爲他的付出,要這樣懲罰他,讓他一嘗失去裴胧月的滋味,他便是死也無法償補任何。
沒有了她,要這天下,要這世間繁華又有何用?
“胧月……”
心口窒息一般的疼痛,慕容瑾望着眼前蒼茫的黃沙,它就像一個大漩渦,吞噬了他所有的光明與希望,他第一次恨極了自己的渺小,也怨極了人世無常,爲何要讓他嘗盡這樣的苦楚,爲什麽相愛的兩個人要這樣曆經磨難!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如今嘗到剜心之痛,幾人能夠保持冷硬,去看開呢?
慕容瑾蓦然紅了眼眶,哽咽着說出那句:“讓将士們收拾東西吧,一個時辰之後……回去商洛。”
龍五沉重的道了聲:“是。”
他有種感覺,慕容瑾此時同意回去是因爲責任,但他隻有責任了,沒了裴胧月,能回去的也隻是他的人而已,他的魂魄,他是期盼,他的希望已經全留在這兒,再也回不去。
他的餘生,好像不會再有快樂。
龍五當即心疼的抹了抹眼角,爲這苦命的一對主子而感到難過。剛轉身,就是斥候一聲長長的:“報!”聲傳來,帶着緊急事件的急切。
慕容瑾的眼神亮了亮,就像幹枯的枯井突然溢出汪泉,不由自主的帶着希望,他迫切的迎上去,因爲看到葉楚晟正騎着駿馬,着急的趕往這邊,一臉興奮。
葉楚晟連馬都沒空停了,一到慕容瑾身邊就直接勒停駿馬從上頭跳下來,振奮道:“皇上,前方發現一輛驢車,行軍速度雖緩,但一直在朝我們這邊靠近,臣已經拆了斥候去探,目測駕車的隊伍是三個女子,極有可能是女侯等人。”
是胧月,一定是她,是她們回來了!
慕容瑾的冷峻霎時如同冰雪消融,變成了春風拂過,他連副将都不叫了,一聲哨向,翻身上馬,什麽都沒說就已經朝葉楚晟所說的地方飛去,速度快如離弦之箭,讓人不用看都知道此刻他心裏的急迫。
将士們爲之動容,紛紛上馬追随,大軍跟在慕容瑾身後,往那充斥着光芒的方向和充滿能量的人駛去。
“胧月……”追風被騎得氣喘籲籲,慕容瑾已經顧不得了,在慕容瑾終于确認眼前的人兒就是自己心裏朝思暮想的倩影,看到裴胧月的那一瞬間,隻覺心中那隻剩黑白的荒蕪驟然恢複神采,哪還顧得上其他。
她沒有死,她還活着,還能與自己相認,這世上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振奮的事!
慕容瑾從馬上跌跌撞撞的下來,幾乎不敢上前,就怕這又是一個夢境,一個觸碰,夢碎了,裴胧月又不見了。
倒是裴胧月,看到慕容瑾這樣,釋懷的笑了笑:“怎麽,不認識我了?”
她會說話,她,她有溫度,眼前的一切如此生動,并不是夢境能營造出來的效果,慕容瑾下意識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感受到痛意,恍若終于被點了重啓開關,血液流動,鎮靜裂開。
裴胧月滿是意外的“撲哧”一笑,沒想到慕容瑾也會做這麽幼稚的事。
真好,還能看到他爲自己亂了分寸。
上前,奮力将人抱在懷裏,有着将人揉入骨血的決絕,眼中還來不及退下的潮熱滴在裴胧月的衣裳上。
這個一米八幾,令敵人聞風喪膽,開創被皇庭的鐵血之皇,在這一刻卻紅了眼眶,哽咽道:“你,你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看到這樣失态的慕容瑾,是所有人都沒見過的,裴胧月既心酸又心疼,嗔了句:“你希望是在做夢嗎?那我回去了。”
“别,别。”慕容瑾将人摟得更緊了,悶悶道:“你再消失,就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身後是北皇庭一起并肩作戰過的千軍萬馬,身前是柳青青和柳氏寬慰的笑容,裴胧月對着這個堅強果敢的懷抱,隻覺沉甸甸的幸福。
人生尚有遺憾,一朝生死回來,心态早就不是那樣的膚淺和糾結,有什麽,能比夠得到眼前的幸福更重要?
裴胧月道:“我不會再離開你了,阿瑾,這回真的,我們說到做到。”
總有一個人,讓你忘卻山川湖海,甘願守在他身邊畫地爲牢,爲他抛卻自由。
慕容瑾用力點頭,這句承諾,比世上任何的甜言蜜語都要好聽。
終于,皇天不負,他失而複得的找回所愛,如今十指緊扣,人世滄桑,哪怕世間山河流轉,再也不分開。
大軍開拔,氣吞山河。
回去的路上,慕容瑾堅持讓裴胧月與他同乘,裴胧月拗不過,再者兩人都是對方的失而複得,實在不願錯過任何一刻的相處,便也順從的坐到他身前。
兩人在追風的背上說起這段世間的遭遇,當聽到裴胧月在龍卷風中驚險求生,柳青青悲劇失了孩子,烏多穆夫人和整個部落來相送這些,慕容瑾的心也跟着她說的起起伏伏,愈發自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