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楚眼圈泛紅,不舍的望了眼屋中的一切,拿上包袱與寶劍,一把推開了房門。
“阿楚。”那人頂着光走來,俊逸的臉鍍上了一層柔軟的暖色。
唇角揚起,溢出寵溺的笑意。
靈楚握劍的手一重,澄澈的眼不自覺避開。
“紹大哥,對不起。”
歉意的說完,身子不自然的幾步後退。
“阿楚,”纖細的手臂被大掌拉住,高大的身影已擋在靈楚的面前。嗓音溫潤,“帶上我。”
那雙如古潭的眼,噙着深深的笑意。
靈楚輕笑出聲,似嘲諷似訝異,難以置信的搖頭。微涼的手推開他堅硬的手臂,“紹大哥,别開這種玩笑,我不想騙自己,更不想騙你。”
手指相觸的那刻,溫熱中透着清涼,時間仿佛在空中靜止。
君紹宸深沉的眼,噙着幽深的哀傷,和滿滿的不舍。
“阿楚……”
“我甯願你騙我,”他苦澀的扯着唇角,“如果當初我沒有走,是不是你對我的抗拒就沒有這麽深了。”
“感情的事一向身不由己,”靈楚對上他失落的眼,“紹大哥,你人這麽好,一定能遇到更好的女子的,到時你可别忘了請我喝酒。”半帶着玩笑的語調,靈楚此刻的眼不染半分塵埃,極其的晶亮迷人。
從她的眼裏,他看不到一絲情意。
他不由得苦澀的扯着唇瓣,深沉的眼帶着幾分失落幾分感傷,“這世上沒有下一個嶽靈楚。”
聽到這話時,靈楚下意識的心一顫,避開他幽深落寞的眼。
“本王隻要嶽靈楚。”
“那我改名還不行嗎?”
爲什麽會想到他?
秀眉一皺,素指纖纖的手捏上腰上的肉,止住瘋狂的想法。
正在靈楚向他道别時,暮霭急匆匆的跑來,邊揮手喊着。“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靈楚明眸一深,抓住她張牙舞爪的手,問道:“暮霭,發生了什麽事?”
暮霭喘着粗氣,圓睜的眼看到靈楚肩上的包袱,吃驚的說道:“小姐,你……你要……要走。”斷續的說完,死死地拉上靈楚的手腕,生怕她離開。
靈楚反握上她的手,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剛才說什麽大事不好了。”
“哦,”傻妮子連連點頭,“就是,就是……”
慢吞吞的,靈楚焦急的直跺腳。
“阿楚,冷靜點。”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掌按上她的肩頭,柔聲安撫的說道。
“老爺受傷了!”暮霭喘着粗氣說道,張着嘴似乎還想說什麽。
一陣風拂過面頰,暮霭睜大的眼還沒來得及眨動,清麗的身影早已消失。
“小姐,你等等我啊!”略顯笨拙的身影,氣喘籲籲的奔跑。
……
嶽璟艱難地下榻,剛毅的面龐上沁着薄薄的汗珠,嘴唇有些蒼白。
他手撐着腰,長長地呼氣。
楚浮影一進屋子,便看到他‘生龍活虎’的扭動腰肢,面上一片蒼白。她幽亮的眼泛起淚花,忙不疊地将手中的東西放下,“夫君,你身上有傷,該多休息。”
嶽璟擡手拭去愛妻眼角的淚滴,“這傷算不了什麽,想當初……”
憶起往日的英雄事迹,一臉驕傲的揚起下颌。
“往事有什麽好提的。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有妻兒的人。”一聽到愛妻幽怨的話語,連忙低下頭,對上她哀憐不滿的眼。
“好夫人,待這事一了結,我便辭官歸隐,以後我們一家人過着幸福安逸的生活。”嶽璟握上她的手,輕柔的安撫。
她有些小脾氣的抽出手,他反而握得更緊,身子靠近。“一家人圍坐在芳園中,我鋤草,你澆水,一起看夕陽,一起看秋雨好不好?”
楚浮影的眼眶更加紅了,她何時聽到他說過這些話,晶瑩的淚珠滑在面頰,嗔怒:“你又騙我,說過多次也沒見你全身而退。”話雖如此,但她心裏是支持他的,從來沒有後悔。
“這次是真的,”他豎起手指,鄭重的模樣,“我發誓,如果……”
楚浮影連連搖頭,幽亮眼淚花閃閃。“以後我彈琴,你舞劍,好嗎?”
嶽璟握上愛妻的手,飽含情意的眼,輕輕的應聲。
溫暖的畫面短暫閃過,靈楚風風火火的跑來,氣息不穩的說道:“娘,爹他……”
急切的話語一下卡在了喉嚨,看到這一幅缱绻的畫面,她倍感尴尬的避開眼。
“我以爲……我馬上走。”
匆忙的說完,腳步不自然的後退。
“月兒。”身後傳來娘親的聲音,帶幾分嚴肅的喊道。
靈楚幹笑着轉身,“爹,娘。”
輕輕的喚了聲,眼在嶽璟身上停留,這才看到他面色蒼白,臉上盡是汗珠。
緊張的上前,“爹,你怎麽會受傷的,誰能傷到你呢?”
滿腦的猜想。
靈楚跑得着急,包袱早不知落在哪裏,手上僅拿着一把劍。
楚浮影眼眸一深,“月兒,你手中的這把劍……”
靈楚下意識的将手藏在身後,“我在花園練武,然後暮霭找到我,說爹受傷了,我……沒來得及放,所以……”
口齒慌亂的說完,眼睛一眨一眨的。
雙腿也不由自主的張開。
“阿楚。”
這時,君紹宸走進,他手裏還拿着一個包袱,靈楚明顯的眼神一陣眨閃。
更讓楚浮影印證了她的猜測。
“月兒,你要走,”心痛的出聲,“你離家十年,我和你爹日夜思念,好不容易盼到你回來了,沒想到你又要離我們而去。”美麗的瞳眸滴下苦澀的淚水。
“月兒,你真的忍心離開我們嗎?”嶽璟從來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然而年邁後情緒愈發不由自主了。
“爹,娘,我……”靈楚漆亮的眼盈起淚花,“對不起,我要去找他,找他。”
“咳咳……”靈楚剛說完,聽到咳嗽聲,緊張的擡頭。
擔憂的開口:“爹,你别生氣。”
楚浮影扶住嶽璟抖動的身影,連聲的咳嗽讓他漲紅着臉,喉間傳來淡淡的腥甜。
他爲了不讓妻子和女兒擔心,強行将腥甜咽下,粗砺的手掌握住愛妻的手,投去放心的目光。
楚浮影懂他眼中的深意,對上靈楚關切的眼,語帶哀沉的說道:“月兒,你要走就走吧!我和你爹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了,反正人死後就一堆土埋了便是。”
說完,她扶着嶽璟坐上床,不再看靈楚,自顧自的打濕巾帕,擦拭汗珠。
靈楚看到這一幕,心裏糾得難受。
“爹,娘,我沒有,我……”淚水模糊了視線,嘴唇嗫嚅,不知該如何解釋。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無聲的給她安慰,颀長的身影向床邊靠近。
微微垂首,掌心貼上嶽璟寬厚的肩膀,渾陽氣息流通四肢百骸,積聚在胸口的悶氣漸漸散去。
他長長呼了口氣,轉頭望向君紹宸,清淺的示意,不禁遐想。
他若能與月兒在一起,那……
“将軍身上的傷并無大礙,隻是許久的郁結在心,才會如此。”
君紹宸緩緩解釋道。
“那現在呢?”楚浮影急切地出聲。
“夫人放心,已經沒事了!”
聞言,她才長舒口氣,“月兒,娘親知道感情這事不可勉強,可是你爲了他,真的要放棄我們嗎?”語重心長帶着哀怨。
靈楚愧疚的低下頭,有些話堵在喉嚨,無法開口。
隻有默默的望着地上,思緒一陣恍惚。
經過這一出,靈楚想隻身前往曲函的行程被打斷。
她也知曉了嶽璟爲何會受傷一事,竟是皇帝的旨意。
緣由竟是向劉總義一家求情。
她這才想到當初答應皇後的事,現在更不能走了。
謀反是誅連九祖的罪,她明知其中有冤情,可掌握天下人生死的,始終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
皇後,監牢……
當初若不是他帶自己進去,想來自己也不會見到皇後。
她想到,當初他說過的一句話,“本來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皇嫂。”
靈楚能感受他是一個外冷内熱和表面狂傲不羁實則細緻柔情的人,定然不會眼看着無辜的生命逝去。
眼下,還得需要他幫忙。
不知不覺,靈楚發現她竟然能說出他的優點來,不禁渾身一顫,連忙甩去腦袋的胡想。
而另一邊,君紹宸來嶽府的次數愈加頻繁,府裏的人看在眼裏,也明白于心。
嶽家是何種人家,怎麽會允許一個外人任意進出呢?
夫妻倆想的是感情這事都是培養出來的,于是盡量的給兩人制造機會,好讓兩人的感情能升溫。
隻是靈楚每次與君紹宸的對面,話語言之又少,靈楚又時常走神,所以每次都是尴尬的對視。
兩天後的晚上,夜色昏沉。
靈楚在房內正準備脫衣換上夜行衣時,一股寒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素雅的房間裏,流淌着冰雪般的寒涼。
靈楚快捷的将外衫披在了身上,敏銳的眼眸一深,銀亮的劍光一閃,映着她戒備狠厲的眼,劍尖直逼來人的胸膛。
眼中的那抹狠厲漸漸散去,盈上的是難以置信和驚訝。
“你……怎麽來了!”
話音剛落,手腕一陣疼痛,“噔”的一聲,利劍落地。
靈楚握着受傷的手腕,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