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柳夢溪從來不會這樣去演奏，無論是上學的時候，還是畢業以後，她大多都會跟着曲譜去演奏，即便是對曲子非常熟悉了，她還是沒有能夠脫離出那個框架來。
但是現在，她再也不在乎什麽曲譜，再也不在乎什麽框架了，無論規則是什麽樣的，無論要求是什麽樣的，她現在就想要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演奏。
無論什麽樣的曲調，在她的手裏随意嫁接，一開始還有些生澀，但是漸漸的便開始圓滑婉轉起來。
就好像是習武之人打通了任督二脈，在認爲自己即将面臨死亡，在認爲這是她人生中最後一次演奏的情況下，她徹底放飛自我了。
她的額頭上漸漸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雖然李書瑤剛剛給她治療了一下，但是并不是完全治好，而且就算是治好了，她現在也太虛弱了。
所以連續演奏了二十多分鍾，她就開始有些疲憊了。
但是她好像沒有感覺到任何虛弱一樣，她的動作幅度很大，随着旋律不斷的擺動着自己的身體，在即興發揮的曲子之中還選擇了一些十分激烈的旋律，這樣她就需要更用力的去跟上節奏。
旁邊的三個人看着此刻正在努力演奏的柳夢溪都忍不住哭了出來，在他們看來，柳夢溪這是燃燒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在做最後的演奏，這是她的絕唱。
所以柳夢溪在咬牙堅持，江泉淚流滿面卻忍着不發出聲音，隻能張大嘴巴用力的呼吸着，他又不敢轉過去，怕錯過此時的畫面，他沒有辦法真的畫出她的神韻。
李書瑤并沒有打斷柳夢溪，雖然她知道柳夢溪已經不會死了，但是讓她處在此刻的情感裏面對她的音樂之路很有幫助。
很多名垂青史的文學家、音樂家、畫家都有相對悲慘的經曆，那些經曆讓他們創作出了最動人的藝術作品。
沒有什麽比死亡更令人害怕的事情了，那些所謂的生不如死，其實還是生者的感覺，死亡是什麽感覺，沒有人告訴我們。
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面對這樣的恐懼，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而藝術家們總會将這些恐懼轉化成各種各樣的情緒，進而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理解融入到自己的作品裏面，從而誕生一個個文化瑰寶。
曆經時間的磨砺，不斷的進步的是科學水平，而代表了一個文明的正是那些藝術經典。
說什麽藝術經典現在距離他們這幾個年輕人都太遠太遠，但是很難講這一次的感受會不會讓柳夢溪突破自己。
再經過時間的沉澱，也許三十年後，她就成爲藝術家了。
李書瑤知道自己成不了藝術家，但是她可以通過搬運那個世界的優秀作品來影響一些人成爲藝術家。
藝術總是要一點點累計的嘛，除了個别變态一樣的天才，沒聽說哪個年紀輕輕就成藝術家了，如果是，要麽是炒作起來的，要麽是經曆了太多痛苦。
在柳夢溪的音樂中，李書瑤聽出了她對美麗世界的眷戀，對命運不公的控訴，對短暫人生的豁達……
人的心情總是複雜的，此刻她在盡情的展示自己“最後”的任性，甚至漸漸的不再拘泥于現有的曲調，開始自己随着心意演奏了。
這便是譜曲的過程了。
李書瑤能感覺到，柳夢溪的心緒在激蕩，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個音樂符号會不斷的從她的腦海裏面跳出來。
創作者都是這樣的，靈感爆發的時候，就真的好像是從上天手中奪下了一篇經典，從無到有的感覺真的很奇妙。
這一次任性的彈奏足足進行了有半個小時，一陣激昂的曲調之後便是歸于平和和釋然，既然死亡已經無法避免，那麽就平靜的面對吧。
李書瑤無奈的看着房雪甯，這貨怎麽說在音樂方面也是有一些建樹的，她差不多能聽懂柳夢溪想要表達的情緒，于是這貨基本上屬于是哭的最慘的那個。
比旁邊江泉還有柳夢溪的母親哭的還慘……
澹台靜怡屬于是被氣氛烘托到這了，然後被感染的也跟着落淚了，不過呢，她倒是沒有房雪甯那麽激動，隻是有些感慨和惋惜。
全場唯一一個情緒沒什麽起伏的可能就是李書瑤了。
現在她都給人家救活了，不笑呵呵的就已經是照顧現場的情緒了，讓她哭實在是哭不出來，她又不是個演員，不會設計那些情節……
啧啧，差點就唱出來了。
不過她很雞賊的也閉上眼睛，一副跟着音樂律動的樣子，好像她也在音樂裏面很陶醉。
其實她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真的能救她，不然在這裏她就要哭的跟房雪甯一樣慘了。
停下演奏之後，柳夢溪臉上的笑容一直都沒有停下來過，她很開心，除了開心自己可以跟李書瑤一起合奏之外，也開心自己終于創作出了第一首屬于自己的樂曲。
她現在有種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感覺，留下這一首音樂，她覺得自己終于再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她回過頭來看向李書瑤：“瑤瑤，我改主意了，我想最後演奏孤勇者可以麽？”
“好。”李書瑤微笑着站了起來：“我來演唱，你來彈琴。”
“好。”
李書瑤走到了話筒前，這是之前就準備好的，隻不過之前她準備唱冬眠，現在改成唱孤勇者而已。
曲譜也是現成的，她制作過的所有的歌曲都是有曲譜的。
柳夢溪則是走到了鋼琴前，輕輕的撫摸着鋼琴的每一個琴鍵。
兩人對視了一眼一齊點了點頭。
柳夢溪重重的彈奏了起來。
雖然隻有鋼琴，但是氣勢卻絲毫不弱，這一刻，柳夢溪真的好像是一個殉道者，用盡自己最後的力量，讓每一個音符都充滿了力量。
這一刻，孤勇者這首歌似乎回到了最原本的意義。
李書瑤想起了這首歌的詞作者，那個被命運捉弄卻從不放棄的她。
想起她，李書瑤的歌聲便加入了一些情緒的變化。
柳夢溪此刻是最敏感的，她敏銳的發現了李書瑤的變化，一種知音的感覺油然而生。
如果，如果最開始查出來的時候但凡有一絲一毫治愈的希望，也許自己也會去治療吧……
但是一切都沒有如果啦。
她感覺此時的狀态是近一個月來最好的，或許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回光返照吧。
回光返照之後應該都是要死掉的吧。
那麽，就讓我最後演奏完這一曲吧。
在音樂中死掉，或許便是我在這個世界最後的浪漫了吧。
一邊彈奏着，柳夢溪一邊看向了江泉，眼神中流露出不舍和溫柔。
謝謝你，如果真的有來生，我願意永遠陪着你。
此生有家人，有你，有音樂，足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