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爲孟吉的中年人直勾勾地盯着蝠獾,嘴角忍不住流出口水。
楚風撕下一條蝠獾腿遞給孟吉。“幾天沒吃到東西了?”
“三天。小兄弟,你是個好人。”
楚風苦笑,在鬼域裏,“好人”二字絕非誇詞。
三條被拉得極長的黑影緩緩靠近。
孟吉的眼神中透出殺氣。他手裏握着一塊烤肉緩緩起身,對楚風淡淡一笑便朝茅屋外走去了。
楚風靜看篝火跳動。屋外戰鬥的聲音此起彼伏,不過也隻持續了一刻鍾便安靜了下來。
孟吉再回來時滿身是血。他的雙眼通紅,如一頭嗜血的野獸。
“解決了。”
楚風沉默不語,還是目不轉睛盯着篝火。他不由深思這“因果”二字,也是難以揣摩之道。
種善因,并不見得會得善果。天道因果根本就無法用善惡來衡量,但也并非無迹可尋。
道是一種規則,因果更像是一種有迹可循的規律。
救下孟吉是楚風的善念。恢複了少許力氣的孟吉立刻殺死三個更虛弱之人,這便是惡果。
喜生惡死是人之本能。在這外門之内,人想要活下來才是一切因果的主導。
在這場優勝劣汰的競争中,孟吉體力虛弱本應被淘汰。楚風強行幹預便是打破了這份因果。于是新的因果自然産生。比孟吉更虛弱的人就要死。
這條因果中沒有善惡之分。不論楚風救下誰, 都是破壞一段舊因果形成一段新因果。
唯有将這裏的秩序徹底打破,才可能将此地的因果連根拔除。但要知道在鬼界裏凡人失去了宗門的庇護絕無活下去的可能。
跳動的火焰漸漸安靜下來,楚風似乎對天道因果有了一層更深的領悟。
孟吉擰下來蝠獾的頭遞到楚風身前。
“小兄弟,蝠獾腦是大補之物,據說食之可以增長力氣。”
楚風見那蝠獾的腦袋醜陋異常,絲毫沒有食欲。他随意擺了擺手。
孟吉眼中難掩喜色。“多謝小兄弟了。”他幾口将獸頭啃幹淨,而後撿起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将蝠獾的腦袋砸開。孟吉盯着粉色的獸腦看了幾眼,還是恭恭敬敬遞到楚風身前。
“小兄弟,大恩不言謝,但這東西我絕不能吃。”孟吉将獸頭放下對楚風深鞠一躬。
楚風也沒再多言,抓起獸頭走出茅屋。
“小兄弟,在這裏一個人很難活下來。想要聯手的話來這裏找我。”
楚風沒有回話,邁步走出茅屋。屋外有幾隻遊魂撲在三具屍體上貪婪的吸噬着。地上的鮮血還沒有凝固。這三具屍體中還有一個女人。他們全都被孟吉割斷了咽喉。
楚風早已經看出孟吉是一個先天境的武者。三個沒有功夫的凡人豈能是他的對手?
有三個虛弱的遊魂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看到楚風獨行,它們便悄悄跟在楚風身後。不多時,三個遊魂終于決定出手,它們猛地向楚風沖去。
“唉,離開吧。”楚風淡淡地幾個字仿佛有法力一般将三個小鬼定住。這三個遊魂都是咽喉被割,正是他們瀕死時的樣子。楚風不願再看,大步走回小院。
小強見到楚風安然無恙歸來,略顯吃驚。
“以爲我會死在外面嗎?抓到一隻蝠獾。聽說這獸腦是大補之物,抵今日的一飯之恩吧。”
哪知小強聽罷,朝楚風吐出一口口水。
老者也是冷笑一聲,“你就是這麽報恩的?”
楚風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他胸中一口悶氣就要壓制不住。
“怎麽,不夠嗎?”
小強一個閃身将楚風的後路封住。屋中氣氛降到冰點。
小強冷聲道:“我和爺爺好心收留你,卻不料你恩将仇報。”小強說罷,身後竟然飄出一個鬼物,那遊魂是一個三四歲孩童的樣子。
楚風沉聲道:“不知這恩将仇報怎麽講?”
老者在床上直起身子,他敲了敲煙鬥說道:“你的蝠獾腦我祖孫二人消受不起。”
楚風察覺到異常,“難道說,這蝠獾腦不能食用?”
“這是劇毒之物。”
“劇毒......”楚風盯着淡粉色的獸腦久久不語。要判斷此物有沒有毒其實非常簡單,隻需釋放些許靈力試探即可。不過楚風不需要去試,他知道老者沒有說假話。
老者吸了一口煙杆,問道:“他可曾留名?”
“孟吉。”
“孟吉!”小強聽到這個名字,眼中露出一抹厲色。
老者道:“我祖孫二人曾屢次遭他暗算險些喪命。許多新來的外門弟子都栽在了他的手裏。他又把自己埋了吧?”
楚風苦笑。
他走進這高牆内的一刻已經被人盯上。孟吉也許隻是其中之一罷了。在外界,很少有人會處心積慮去害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在這裏不足爲奇。
在孟吉看來,楚風還有一顆善心完全是因爲他還沒有體會過真正的饑餓是一種什麽滋味。當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人性中最邪惡、最醜陋的一面便會赤裸裸地暴露出來。到那時候,曾經的大善人就會變爲吃人的魔頭。現在害死一個年輕力壯身手矯捷的競争者,才是這裏的生存之道。
鬼界裏沒有善惡,甚至沒有仇恨。
祖孫二人想必早就想殺了孟吉,但孟吉是一個先天境的武者,殺他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所以這祖孫二人在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不願動手。他們不能受傷,否則這間屋子就會易主。
一切情感在這裏都不重要,活下去就是唯一的準則。
七節赤焰從楚風的袖口竄出來,在房間内一閃而逝。
不久後,兩位内門弟子醉醺醺走進院子。這二人的身份和黃仁一樣,是常年駐守在這裏的内門弟子,說白了,他們就是玄鬼門裏最邊緣弟子。若無機緣此生很難得到玄鬼門的核心功法。
西屋裏住着的女子笑嘻嘻地迎了出來。
透過窗戶,楚風看到這女子頗爲妖豔。
兩位内門弟子進屋不久,那女子的叫聲便傳了出來。
小強豎起耳朵聽得仔細。老人用煙鬥敲打小強的頭。
“堵住耳朵。”
“爺爺,我已經長大了。再說,那浪姐兒每天都要叫半宿。也由不得我不聽呀。”
楚風對這一幕習以爲常。在九幽迷宗和七殺門裏這種事情就是日常。隻是兩個修士同時來找一個女子的場面倒也新鮮。
不問可知,這位“浪姐兒”,是靠自己的本錢住進這座院子的。
不多時黃仁也進入院子。他側頭看向南屋恰好與楚風對視。黃仁留下一個不可捉摸的微笑,走進北屋。
北屋裏住的是那對夫妻。黃仁進入房間後,那位丈夫便退了出來。他蹲在門外的石階上點起煙鬥。不多時,屋中也傳出了女人的叫聲。
北屋和西屋的叫聲此起彼伏,就像是進行一場比試。勝利的一方顯然是西屋。
浪姐的聲音夠大,兩位内門弟子的歡笑聲也壓過了北屋的黃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