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時,有兩位修士不請自來。這兩位祭拜者突然現身使得斷弦峰上的誦經聲戛然而止。
青衣鬼聖,紅衣秦越。
廣場中無數修士紛紛議論。卻沒有人敢上前阻止,無數雙眼睛都落在最前方的無極道尊身上。
鬼聖和秦越叔侄二人緩緩穿過人群來到道尊靈前,二人都對閑雲之靈行修士禮。這一拜,意義非凡。
無極道尊一言不發,隻是對天魔教的叔侄二人微微點頭。
而後,道尊啓靈。四位峰主各擡着石棺一角,将巨大的石棺高高舉起。一時間斷弦峰上哭聲震天。
空中一個巨大的青牛虛影發出凄厲哀鳴。烏雲遮日,天地爲之動容。
忽有一聲凄慘的鳳鳴響徹天地間。赤紅的太古火鳳沖天而起。它在高空中展開雙翅,對着下方閑雲的石棺垂下高貴的鳳首。
各峰靈獸都在此刻匍匐在地。就連玄蛇和虎大兩隻化形靈獸也幻化出本體,深深拜了下去。
又有一聲驚天劍吟響徹天際。一道七彩神芒懸在石棺前方,爲道尊開路。這正是裴風的五行真身。
接着又一道劍吟聲響起。七彩神光自秦越的背後飛出,第二柄裂日神劍懸在石棺之後。而這也是真正的裂日神劍劍身。
兩柄神劍一前一後,上方有太古火鳳高懸。這送葬的規格就算是真仙也不見得能擁有。
無極門弟子眼含熱淚,四位峰主早已泣不成聲。
這是無極門最爲沉痛的一日。閑雲道尊被葬在劍冢二層之中。
葬禮過後,前來祭拜道尊的各方修士陸陸續續全部離開。瑪雅山重歸沉寂。
夜已深,攬月亭内手可摘星。裴風靜靜靠着亭柱仰望星空。既然重回無極門,他怎麽可能不來此地再看一眼?
對裴風而言,通幽谷和麻古山谷已經被毀。無極門便是他現在唯一的故裏。他懷念攬月亭下的小屋,懷念藥谷中的每一片藥田。
整座星魁峰安靜得可怕。不同于往常,今日沒有歡聲笑語傳來。連鳥蟲似乎都在爲道尊默哀。
陣陣涼風拂面。裴風張開手掌,似要貪婪地将風兒握在手心一般。
一股淡淡的清香随着涼風飄過。
“一定很辛苦吧?”輕柔地聲音終于打破沉默。筱小一步一步踏上攬月亭。她默默站在裴風身後,也擡頭看着繁星點點的夜空。
“生逢亂世,誰又能置身事外呢?”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須以妖族之身背負救世重任。”
“師姐,你不怪我了嗎?”
“怪你兩次從修羅印下救下神獸嗎?師父說過,唯有心懷天下之人才能以真武劍入武道神境。連師父都沒有完全得到真武劍意的認可。我還能怪你什麽?”
裴風沉默,筱小的話觸動了他埋在内心最深處的柔軟。他确實很辛苦。隻是在苦苦支撐罷了。
筱小的嘴角挂起一抹笑意,“師姐們說你在天衍宗戰死,我不相信,我就知道你沒有那麽容易死。你總是會創造奇迹出來的。”
裴風緩緩轉身,夜色朦胧,昏暗中他與筱小那一雙如水的眼眸對視。
“師父讓我告訴你。這間小屋永遠會爲你留着。”
一股熱流湧上裴風眼眶。“師父......”
他又何嘗不惦念着星魁峰?隻是往日一去不複返。再回星魁峰不過是一個泡影。
大妖裴風是他此生都抹不去的身份。不論他這個妖是好是壞,他都是妖!他早晚會跟随天武前往北海妖域,這是他躲不掉的宿命,就如沐羽田恒選擇了屍道,就一定會入鬼域一樣。
裴風側頭看向遠處那片黑漆漆的竹林。韓夢潔此時正在竹林中默默站着。風吹動她的衣角緩緩飄蕩,卻吹不幹她不住流淌的眼淚。
隔着黑暗,裴風與韓夢潔再次對視。這黑暗,就如同一條天河将二人分隔。
裴風沒有勇氣向竹林靠近一步,韓夢潔亦不會向攬月亭挪移半分。
其實也無需多言,韓夢潔出現在那裏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不恨他。卻也不能再愛他。
而裴風在韓夢潔面前更沒有資格再談愛恨。天道無情,造化弄人。他們的相遇本就是一個局,冥冥之中,這場悲劇早已注定。
筱小默默離開了攬月亭。此時,她說什麽都是蒼白的。唯有給那一對苦命鴛鴦留下空間才是最好的選擇。
筱小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今天的星魁峰壓抑的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沿着山路散心,不知不覺竟然走到山下的那片小樹林外。那是無極門弟子偷偷約會的地方。而今天,這片林子裏絕對不會有人。
筱小獨自進入黑漆漆的林子。在這裏,她終于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情緒。她放聲大哭!韓夢潔和裴風是一場孽緣,可她又能好到哪裏去呢!她心中的苦楚沒有一個人知曉。
這些天裏,筱小的心就像狂風暴雨中不斷起伏的小船。
她本以爲心中愛慕的那一襲紅衣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對那人的喜歡變成了無盡的仇恨!她的心已經被另一個男人暖化。
可當那魔頭手執神器,帶着整個天魔教出現在她的眼前時,一切又變得不同。
秦越一劍斬掉清水上人的那一刻,筱小承認,自己的心裏再也容不下第二個男人了。如果不能和那個魔頭在一起,她甯願孤獨終老。
在隐仙谷,大軍撤離之時筱小毅然選擇留下。那不隻是她要與衆姐妹同生共死,當然還有秦越的原因。
一切塵埃落定,無極門修士撤回瑪雅山。但這些天在筱小的腦海裏,那個人的身影根本就揮之不去。
今天,秦越再次讓她意外,身爲如今的天魔教掌舵人,秦越竟然親自來祭拜閑雲掌門,并祭神器爲掌門人送行。這是何等的胸懷。
無極門和天魔教鬥了不知多少年。閑雲道尊更是曾聯合其他兩大門派突襲天魔教,緻使秦越和其父親消失了二十多年。
沒有人能想到,秦越會放下仇恨來祭拜他的死敵。這種事,世上也隻有秦越一人能做出來。
筱小多希望,今天秦越能多看自己一眼,能多和自己說一句話。可秦越沒有。他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再相見時不知何年何月。
筱小感覺自己心裏翻江倒海的思念似乎隻是一廂情願罷了。她忍不住胡思亂想,她不由得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