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洞口了?”
他又沿着石壁走了幾步,看清前方的亮光乃是一隻飛火蟲的身體發出的。裴風不由詫異,“這裏竟然有飛火蟲?”
稍不留神,他的腳下踩滑了一塊大石,石頭碰撞發出一聲脆響。随後無數飛火蟲受驚,尾部發出了亮光,霎時間山洞中被這些飛火蟲照得明亮起來。如同一張絢麗的星河圖将裴風圍在了中間。
裴風緩緩伸出手掌将一隻飛火蟲捧在手心。他的鼻子一酸,眼淚頓時湧出了眼眶。這是多麽熟悉的畫面,飛火蟲,金斑蝶,青蜂鳥,還有母親茶田中那些古怪的小爬蟲……
“通幽谷!通幽谷啊……”
說來也是奇怪,通幽谷中的諸多小蟲子,裴風在外面這些年都不曾再見到過。在荒莽森林中,他也曾遇到過類似飛火蟲的小飛蟲,沐羽說那種蟲子的名字爲“螢火蟲。”
螢火蟲的尾部發的光亮和飛火蟲有着很大的不同。飛火蟲的尾部發的是紅光,細看的話,可以在它們透明的尾部三節中看到有真正的一苗火焰在燃燒。
此刻裴風手中的飛火蟲将他的手燙的生疼,但這種疼痛越發讓裴風懷念起了當年在通幽谷中的一幕幕。
“風兒,以後你再抓飛火蟲,娘就要生氣了。”美婦握着小男孩被燙傷的手,心疼的說道。
“娘,我以後不抓了。”小男孩見母親要流淚,心中愧疚不已。
然而三天之後,小男孩還是忍不住在茶田裏用雙手捂住了一隻飛火蟲……
“你和它們很熟悉吧?”一個聲音驟然在裴風耳邊響起來。
“誰?”
無數的飛火蟲齊齊向着剛剛那個聲音的發生處聚集。山洞在瞬間被照得通明。
一位藍衣青年盤坐在遠處一塊青石闆上,正面帶微笑,看着裴風。
“子豐師兄!”裴風這一驚非同小可。“你怎麽會在這裏,這裏是哪啊?”
裴風向青石闆走了幾步,而後眼神一凝,大驚失色。
“子豐師兄,小心!”
一隻純白色的蝴蝶正靜靜的落在子豐的肩膀上。
子豐臉上的笑容更盛,“師弟不用怕,小白不會傷害我們的。”子豐說完,伸手到肩頭,那冰月蝶微微振翅,落在了子豐的手掌之上。
這一手,看的裴風兩眼發直。“子豐,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說過了,我是和你一樣的人。”
還不等裴風再說什麽,冰月蝶從子豐的手裏飛起,飛到裴風的頭頂處盤旋一圈,落在了他的肩頭。這一刻裴風全身的汗毛乍起,顫顫巍巍道:“你這畜生,你,你要幹什麽!”他現在體内的道之力還沒有再次凝聚,這看似人畜無害的小東西,随時可以要了他的命。
子豐緩緩起身道:“冰月蝶是我們的朋友,你不要怕。”他一邊說着,一邊走向裴風,“我真沒有想到,師弟你竟然有如此實力。”
“朋友,一隻妖獸,怎會是我的朋友!”
“你很排斥妖獸嗎?”
“妖獸,人人得而誅之。”
子豐冷笑一聲:“人類修士之所以要合力屠殺妖獸,那是因爲他們害怕,他們怕妖獸,更怕妖族。”
子豐的神情陡變,沉聲道:“我,就是妖族之人。”
此言一出,裴風瞬間愣住,“你,你是妖族中人?”
“不錯。”
“你,我殺了你!”
子豐道:“你要想動手殺我,随時可以。我絕對不會還手。但你不能殺我。”
“你既是妖族人,我爲何殺不得你!”
“因爲在妖族的世界裏,從來都不會同族相殘。”
“同族相殘?誰和你是同族!”
子豐臉色再變。沉聲喝到:“裴風。你不要被人類蒙蔽了雙眼,你也是妖族。你體内流着的可是北海天妖一族的血!”
這句話像是一把利劍,狠狠插進了裴風的心裏。“不可能。我怎麽可能是妖族!你胡說。”
“飛火蟲,冰月蝶都是妖獸,他們的體内修的是五行之火。如果你不是天妖一族,他們怎麽會出現在你的身邊?你登上禁制山後,滿身是血。而天妖族高貴的血統我怎會弄錯!你與小白交手,噴出一口鮮血,小白才感受到了你的血脈。所以你才能活着。你還執迷不悟嗎?”
子豐此言一出,裴風的心中劇震。一幅畫面立刻浮現在他的眼前。飄雪堂内,葉滄海一臉欠打的樣子緩緩說道:“人能有那麽久的壽命?神裔族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妖!”
“這是你的先祖親口告訴我的。神裔族人本來就是妖之一族。你是個人妖……”
一滴清淚從裴風的眼角滑落。即便他可以不信子豐的話,但葉滄海那位大修士又何必信口胡說呢。
“妖族!”
裴風對自己族人的曆史也是有些了解的。神裔族人幾乎和人類同時誕生于上古末年。在那個沒有人類修真者的年代裏,神裔族保護着人類繁衍了千千萬萬年。直到人類中出現了修士之後,神裔族人才退出了曆史的舞台。
可就是這樣一族人,竟是被人類最不能容的妖之一族。真是諷刺到了極緻。
神裔族人一直在探尋他們的身世,最終在亡了族之後,才揭曉了這個埋藏了千萬年的秘密。
“天妖族……”
子豐道:“北海天妖族,那是妖族的至強存在!我也萬萬沒有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一位天妖族的後人。”
裴風沉默了,這個新的身份他需要足夠長的時間來接受才行。
他心中不由冷笑,“我是妖,神裔族人竟是天妖一族……”
在離西域不知多少萬裏之外的東土極東之地,有一座大山傍東海而立。這大山便是陸地和東海的交界之處。大山西側有一條狹長的山谷。
這山谷終年霧氣不散,究其原因,據說是因爲山谷内住着一位仙人。因此這條山谷被人稱作“幻霧仙谷”。
幻霧仙谷最深處的一間涼亭之内放着一張石桌。石桌上刻着一副棋盤。此時有兩人端坐在石桌兩側,正入神的落着棋子。
這兩人從相貌年齡上看相差勝遠。一位是頭發全白的老頭,而另一位則是個中年人。兩人皆是一身白衣。
那老人一頭的白發直垂到腳底,這還并不是頭發的全長,爲了避免剩餘的頭發耷拉到地面上,老人反重力地控制着長發在身後倒豎而起,發梢竟然是朝着天上散亂地飄舞着。
那中年人思索良久,手中的棋子還是遲遲不能落下。
涼亭旁有一棵快要枯死的巨大梧桐樹,這樹上的許多枝杈都沒有了樹葉,凋零的樣子讓人心疼。此時卻有一隻色彩斑斓的大鳥,立在一根樹枝之上,與那老樹的慘淡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鳥鳴了兩聲,似在催促中年人速速落子,而後它又怪叫了一聲,中年人從大鳥的怪叫聲中竟是聽出了一種嘲笑的口氣來。
中年人微微皺眉,将手中的棋子對着大鳥微微一彈。黑色的棋子頓時擊在了大鳥腳下的枯枝上。
一聲悶響之後,棋子炸碎成粉末,那根枯枝也同時被棋子擊成了兩節。那大鳥怪叫一聲,展翅飛向了遠處。在它開翅的一瞬間,無數道霞光随之從它耀眼的羽毛上射出。說不出的驚豔。
而中年人則沒有心情欣賞大鳥的美麗。他憤憤罵道:“這死鳳凰,活的不耐煩了,敢嘲笑本尊。惹怒了我,将它炖了吃掉。”
遠處的大鳥聽到了中年人的話,逃離的速度更快了幾分,在空中留下了一道五色長虹。
白發老者輕歎了一聲,“哎,彩兒哪裏招惹你了。你吓它幹什麽。”
白衣人氣道:“您老沒看到它剛剛嘲笑我嗎?老雜毛,你養什麽不好,偏要養一隻五彩鳳凰,雖說它也是一隻神獸,但又沒有太強的攻擊力。除了長得好看些,我看它一無是處。”
白發老人微微皺眉道:“你叫我什麽?”
葉滄海讪笑一聲,在自己的嘴巴上輕怕一掌,“叫順口了……該打!”爲緩解尴尬,葉滄海說道:“您老托我辦的那件事,我已經辦好了。那個小子被我送上瑪雅山。他體内結下的金丹我也給他廢掉了。”
老者微微點頭,“那就好啊。這第一步我們幫他邁出去了。”他眼中神色微微有些暗淡,“唉,我的族人就隻剩那孩子一人了。我在這裏等他,希望可以見他一面啊。滄海,你看他能不能走到這裏來?”
葉滄海頓了頓,說道:“現在那小家夥身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小朋友了,他看起來倒也不像是個短命鬼。”
老者緩緩點頭道:“重瞳者和奇脈者都能以一己之力決定一場大戰的勝負。我經過無數次的推演,算出了當世的奇脈者會在青州城現身,而重瞳者則隐藏在荒莽森林之中。能得此二人的相助,這是他的大造化。”
葉滄海道:“除他二人之外,那小家夥的其他幾個朋友,也有些門道。”
“嗯,那就好啊。想做大事,一個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在瑪雅山上也還有幾個小家夥在等着他呢。”
“哦?”葉滄海來了興緻,能讓老雜毛盯上的人,自然有着極爲不俗的來曆。“快說與我聽聽。”
白發老者微微一笑,一字一頓道:“這是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