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它是應劫之魂,每一次來了離開,看着它伸着腦袋在海面,久久凝望她離去的方向,夜搖光都會難受,恨不能将它帶走,朝夕爲伴。
現在她終于要來帶它走了,可是卻不是和它在一起,而是送它去應劫,想到這裏,夜搖光眼眶一紅,她在海邊矗立了一會兒,張不了口去喚它,這一刻夜搖光難得有些自欺欺人,想着要是時間在這一刻停止該多好,如此一來,他們就不需要面對接下來的永遠分離。
“嗷嗚~~~~~”
然而她不出聲,她隻需要來了,眷戀她的無疆,就會像往常那樣,尋着她的氣息,主動找上來,它龐大的身軀從海面浮出來,掀開了兩扇雨簾,雪白的身軀,在日光下,泛着銀光,靈動的雙眼藏在它的長毛之中,蘊含着喜悅倒映着夜搖光的身影。
它身軀又大了,淺灘已經不能靠近,它伸出了細長的尾巴甩過來,在半空中揚起一道水痕,落在夜搖光身上的時候卻格外輕柔,将她纏住就拉到了自己背上,像做了壞事一般,一下子就潛入水裏,帶着夜搖光又開始暢遊海底,它甚至記得以前夜搖光在它背上誇贊過什麽地方的景色優美,所以它直接帶着夜搖光朝着那些地方遊蕩過去。
它想君王巡視領土,但凡遇上它的生靈都溫順乖巧的避開,給它讓出了道路。
夜搖光忍不住趴下去? 手輕輕順着它脖頸上的軟肉,它喜歡自己這樣撫摸它,每次都會發出愉悅的叫聲? 這次也不例外:“嗷嗚嗚嗚……”
一滴眼淚卻忍不住奪眶而出? 沿着眼角滑落? 沒入它毛茸茸的身體裏。
它實在是太敏感,就是這一滴眼淚讓它感受到了異樣,它的喜悅氣息明顯一瞬間凝滞? 它停下來? 吐出一個泡泡,将夜搖光放在泡泡裏,轉過身直溜溜盯着夜搖光。
澄澈的眼裏? 輕易讓夜搖光讀出了它對自己的擔憂? 夜搖光甚至不知道怎麽面對它?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 爲什麽它要是應劫之魂? 爲什麽她要是那個助它應劫的人。
這在于旁人身上是天大的福澤? 對于夜搖光而來是撕心裂肺的殘忍。
她甯願不要這份福澤,也不想經曆這樣的事情,她不斷告訴自己,它是應劫之魂,才能順利成神功德圓滿? 若它隻是普通修煉生靈? 未必能夠順利渡劫成神? 也許多年之後? 會被九天雷劫劈的魂飛魄散,消散于天地之間。
可是這樣的安撫并沒有任何作用,她的心依然一陣陣揪着疼。
“爹爹? 我們是不是要失去無疆?”在空間裏的溫桃蓁似有所感,聲音也有些哽咽,漆黑的眼瞳蒙上一層水光望着溫亭湛。
溫亭湛溫熱的手掌放在溫桃蓁的頭上:“桃桃,這世間沒有永恒的相聚,你要學會習慣分離,無疆是要回到屬于它的地方去,我們能夠遇到它,陪伴它一程這是緣分,現在緣分盡了,我們開開心心送它離開,才能讓它心無旁骛,了無牽挂地離開。”
大滴大滴眼淚就從溫桃蓁眼睛裏滑落,她也好難過,分離好痛苦,她不要習慣分離。
無疆那麽好,它對她那麽好,以後再也見不到無疆了,隻要想一想,溫桃蓁就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桃桃,無疆它在屬于它的世界,也許有它的親人朋友,我們把它留在這裏,會讓它永遠在無法和親人朋友相聚,我們不能因爲私心,讓它失去原本該擁有的一切。”溫亭湛看似在寬慰女兒,其實這番話是對夜搖光說。
是啊,它是神獸的應劫之魂,它不應該屬于這裏,它應該屬于更遼闊的地方,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隻不過因爲一段緣分相遇,應該心懷感激才對。
這些道理,夜搖光心裏都明白,但心口還是一陣陣刺痛,比耗盡修爲還要疼痛。
“金子……”夜搖光聲音輕顫,“你對它說……”
她實在是開不了口。
金子雖然以前老是和無疆不對付,甚至還天天饞無疆的肉,但它這會兒也有點不忍心,不過它到底是神猴,它深信和無疆以後能夠再遇,于是就把事情前因後果都告訴了無疆。
無疆聽完之後呆住了,它的眼睛眨啊眨啊,似乎在消化在理解,好一會兒它終于停止了眨眼間,卻一下子就帶着夜搖光鑽入了深海,然後在它的地方把自己埋到石頭堆裏,用碩大的後背對着夜搖光,仿佛在說着:我不在,你看不到我。
它這個事情也是十分排斥的,夜搖光的心裏更難受。
她輕輕揉着它的後背,輕聲說:“無疆,如果你不經曆應劫,就可能永遠無法再成神,你會淪爲和其他修煉生靈一樣……不,你這算是棄神,也許還要受到懲罰……”
“嗷嗚!嗷嗚!嗷嗚!”無疆第一次發出這種短促的聲音。
金子給夜搖光翻譯:“不聽不聽不聽!”
夜搖光又氣又覺得好笑還有一點心疼:“我知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和我分離,雖然你在海裏,我在陸地上,但我總能來看你,隻要我們想,總能見面,一旦你應劫,我們就再無相見的可能……但是我們都别無選擇,無疆。”
“嗷嗚!嗷嗚!嗷嗚!”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金子繼續翻譯。
夜搖光看着它,心裏難受極了,卻也知道他們沒有時間耽誤,心一橫閉眼道:“無疆,你如果不去,我在乎的朋友會去世,我也可能會隕落……”
無疆再沒有劇烈的抗拒,而是無聲了好一會兒,才把埋到石頭堆裏的腦袋拔了出來,轉過身讓自己和夜搖光對上:“嗷嗚?”
“真的嗎?”金子别過臉,面無表情翻譯。
淚水不期而然滑落,夜搖光噙着淚狠心地點頭。
它的世界什麽都沒有,隻有她;它不要應劫,它不在乎成不成神,也不管其他生靈的死活,隻一句她也會隕落,那麽抗拒的它,就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