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離卻誤解了夜搖光的疑問語氣:“自稱江浙商會會長。”
“見還是不見?”夜搖光側首問溫亭湛,不用想沈知妤于公于私都不是來見她。
“夫人說見就見,說不見便不見。”溫亭湛将決定權交給夜搖光。
夜搖光白了他一眼:“這大雪天,嬌滴滴的美人親自登門,要是拒之門外,可與我憐香惜玉的名頭不符,去把人請到正堂,上茶招呼着。”
等到幼離應聲下去,夜搖光才拉着溫亭湛回房間重新換了一件披風,溫亭湛方才去折梅花,也沒有運氣護體,身上的雪化開有濕痕,見客有些失禮。
換了披風,溫亭湛親自撐開了油紙傘,站在台階下向夜搖光伸來了手,夜搖光毫不客氣的搭上去,五指收攏,堅定卻不失溫柔的握住夜搖光的手,牽着她一步步的走出院子,走向前院。其實他們的修爲,這點風雪都侵不了身,但這麽多雙眼睛,還是不要表現得太另類。
且,寒風幽幽,飛雪飄飄,執有情人在手,漫步油紙傘下,四眸相對間,唯有彼此影;相視一笑,溫情融融。
溫亭湛也覺得這真的是别樣的情調。
原本在正堂喝着熱茶暖身的沈知妤聽到動靜,側首朝着大門口望去,目光一怔。
那一雙璧人,他們穿着一白一黑繡着同曼陀羅華的衣衫,精緻透着低調的華貴,身材挺拔高挑的男子,将小腹高凸的女子細心的攬在懷裏,手中的傘大半偏向了她。他們沒有說話,可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身上,宛如怎麽看都看不夠一般深情。
他們難得清美雍雅,女的豔如桃花。縱使才雙十年華,沈知妤也稱得上閱盡千帆,見過恩愛夫妻無數,可這樣不需要言辭,不需要多麽浮誇的表現,就一眼能夠看得出他們之間情深得仿佛插不進一根針的夫妻,她還是第一次見。
懂事起,她就在因爲自己不是男兒身和庶出的兄弟姐妹鬥,掌握沈家大權之後,她又在和如狼似虎的各路商賈官僚鬥智鬥勇,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見慣了男人的薄情、濫情、多情。她已經不再相信這世間有情深不悔,獨守一人的男人。
曾經聽說過溫亭湛的事迹,她不像那些女子那般憧憬,在她看來溫亭湛私下無人得知,便是私下真的守身如玉,待到他夫人年華老去,他貪花戀色也不過是遲與早罷了。
再後來,她聽說了韶華流金蒹葭的事情,更是覺得傳說中的淇奧公子也不過如此。才有了那日她獻舞,她想看一看溫亭湛的反應,卻沒有想到在韶華流金蒹葭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之後,他在衆目睽睽之下,依然可以那般義正言辭,滿身正氣的表達出對夫人的看重,而拒絕了她。
那一瞬間,她覺得溫亭湛不是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她有些看不懂,尤其是他毫不避諱的問他夫人蒹葭的事情,及至後來他夫人的回答,都讓她摸不清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
這一生,她被無數的男人贊揚爲女中豪傑,巾帼絕色;她自問再厲害的男人,隻要她能夠與之說上兩三句話,必然能夠将其心思摸頭一二,就連那個人……
可唯有溫亭湛,她看不懂。
“溫大人,溫夫人。”沈知妤回過神時,溫亭湛恰好扶着夜搖光邁入門檻,她不疾不徐的站起身,對着他們盈盈一禮。
溫亭湛扶着夜搖光落座之後才轉過身:“沈姑娘多禮,請坐。”
沈知妤依言落座之後,先開口道:“聽聞溫大人政務纏身,明日将啓程回蘇州,眼見年關将至,小女此次前來,一爲溫大人送上年禮,聊表心意。”
說着,就将一份禮單遞上來,溫亭湛點了點頭之後,宜薇上前接過直接交給了夜搖光。夜搖光當着沈知妤的面兒就打開,上面奇珍異寶無數,但都沒有出格的,夜搖光笑道:“早就聽聞沈姑娘将沈家的産業打理的蒸蒸日上,躍居江浙豪富榜首,今日一看果然令人咋舌。”
“小女自小喜歡黃白之物,家母曾說小女周歲抓阄都是抓的算盤。”沈知妤也沒有特别謙虛,言辭也是極其幽默,“極緻長大,就更是對商貿帶來的快感撒不開手。也就這點能耐,讓夫人見笑。”
“不是小能耐。”夜搖光語氣欽佩,“這世間有幾個女子,能夠不顧世俗的眼光,打敗無數男兒,站在一行之端,沈姑娘的能耐令人歎服。”
那日聽到夜搖光言辭似乎對青樓女子多有看不上,沈知妤還以爲夜搖光也是個尋常婦人,今日聽了她純粹贊美的語氣,讓沈知妤對夜搖光的感官有了改變,但當着溫亭湛的面兒,她不好說女子一樣可以勝過世間男兒的話,隻是禮貌性的笑了笑。
“沈姑娘還有何事?”溫亭湛适當的開了口。
從衣袖之中取出了一圈紙卷,沈知妤親自起身遞到溫亭湛的面前:“小女這幾年走南闖北,路徑龍泉縣數次,發現此地人煙稀少,且農作收成極低,無論種什麽都得不到豐收。因而好奇之下,親自去了一趟,請了一位匠人,這才得知此處黏土适宜燒窯而不适播種。小女想将之買下來,建立窯廠,專用來燒制青瓷。”
溫亭湛拉開捆綁的帶子,将之展開,看了位置之後道:“這事兒,沈姑娘應當去尋當地知縣。”
買地賣地,到衙門交錢落戶交地契,這是很簡單的事情。沈知妤爲何要尋上溫亭湛,就連夜搖光都有些好奇。
“這塊地已經在小女之前就被旁人截了胡。”沈知妤說到這裏,目光幽冷,“且用的是非正當手段,欺騙了當地散落擁有地契的百姓,此人與永嘉知府狼狽爲奸,如今龍家村百姓狀告無門,流離失所,隻不過尚且還沒有鬧出人命,因而被他們壓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