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位夫人姓夜……”蔣昌德将夜搖光帶到蔣昌興的面前,介紹之後附耳對蔣昌興道,“是個大仙人。”
蔣昌興看了看夜搖光,對着蔣昌德投去略帶懷疑的目光,見蔣昌德連連點頭,表情還有些諱莫如深的模樣,便客氣的行了禮:“夜仙姑,請坐。”
“坐就不必了,騰間屋子給我們夫妻二人歇息便是,你家裏的事兒我都知曉,晚間自然幫你解決。”夜搖光淡聲說着,目光落在跟着他們一道回來的秋家人身上,“蔣大老爺現下應當把事兒給辦妥。”
蔣昌興看着秋家三口人,都不用說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有些疲憊的說道:“這事兒,原本也是我們蔣家做的不地道。既然仙姑能夠爲我們排憂解難,這事兒就此作罷,蔣家送到秋家的聘禮和聘金便當做補償,你們帶着女兒回家吧。”
夜搖光覺得蔣昌興的爲人還不錯,秋家兩老也是喜不自禁,這不是憑白得了好些真金白銀,做夢隻怕也要笑醒。
卻沒有想到,秋姑娘卻撲通一聲跪在了蔣昌興的面前:“秋氏是蔣家的人,除了蔣家我哪兒也不去。”
誰也沒有想到秋姑娘竟然會唱着一出,衆人都是吓了一跳,蔣昌興定了定神道:“秋家丫頭,我們蔣家好心房裏歸家,你這是何意?”
“蔣老爺,秋氏想問幾個問題。”秋姑娘跪着筆直擡起頭。
“你問。”
“秋氏與将少爺可有換庚帖?”秋姑娘第一個問題。
“這……”在湘西一代的陰婚比較常見,所以陰婚也越來越講究,蔣家是有錢人家,自然是不會敷衍了事,三媒六娉,對換庚帖,合八字這些都是絕對沒有少的流程。
“自古以來,庚帖一換便是夫妻,秋氏已經是蔣家三少爺的人。”秋姑娘斬釘截鐵道,“好女不嫁二夫。秋氏想問蔣老爺第二個問題,秋氏的庚帖和三少爺在衙門上了案,秋氏若是家去,何以再嫁?”
“你……”蔣昌興被問的啞口無言,頓了好久才道,“衙門的案檔有兩個法子,這事兒是我蔣家不地道在先,自然是我們蔣家去衙門抹了案檔。其二,我們蔣家也可以給你一封和離書……”
“和離書須得男女雙方都心甘情願,秋氏不願和離。”秋姑娘堅定道,“貴府若是給休書,七出之條我和三少爺是冥婚,無子不列入其中,其餘六條秋氏尚且還沒有觸犯,蔣家不能休妻。”
“你這死丫頭,你胡說八道什麽!”秋姑娘的後娘,那厚重的巴掌狠狠的拍在秋姑娘的身上,她還指望把這标志的便宜女兒給再買一次好價錢呢。
秋姑娘挨了一巴掌,沒有閃躲,依然固執的看着蔣昌興,對着蔣昌興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蔣老爺,秋氏願意一輩子爲三少爺吃齋念佛供奉香火,若是蔣老爺不忍三少爺絕後,願意從旁支過繼一個爲三少爺傳承血脈,秋氏願意悉心教導。秋氏願意代替三少爺盡爲人子的孝道。隻要蔣家承認秋氏這個兒媳婦,秋氏立刻向衙門請貞節牌坊,終此一生,生爲蔣家的人,死爲蔣家的鬼。”
秋姑娘的話讓所有人都是一驚。
夜搖光知道本朝的貞節牌坊和曆朝曆代不一樣,因爲太祖是主張寡婦再嫁,所以守得住的人越來越少,貞節牌坊也不是專門用來表揚一個女子死了丈夫長年不改嫁的标志,而是演變成爲一種堅貞的氣節,一種矢志不渝的深情。
貞節牌坊不再是朝廷強制的嘉獎,而是願意的人自己去請。一旦請了貞節牌坊,這輩子就不能半點對不起夫家,不僅僅是身子不能背叛丈夫,就連心也不能愧對家族,否則就要受炮烙之刑而死。
所以,這個時代的貞節牌坊是很值得人尊敬。而且,一座貞節牌坊對于一個家而言也不再是一門寡婦的諷刺,而是一種引以爲傲的榮譽。
夜搖光這才打量這個看着瘦瘦弱弱的姑娘,誠然她的五官很美麗,但營養不良的蒼白給她的顔值打了折扣,還有就是那雙在冬日腫的像蘿蔔一般一看就是幹了不少粗活的手,和她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想到她的父親和後母爲了錢财可以将她送人活埋,隻怕她已經心灰意冷,但卻不屑自盡逃避。
一個看着貧困之家沒有精心教養過的女孩子,竟然有這樣的骨氣不說。光是她說的兩點,足夠的讓蔣家心動。第一,她可以教養給亡夫過繼的孩子,讓香火傳下去,第二,她可以帶給蔣家榮譽,這個榮譽蔣家心動了,要了。那她以後在蔣家的地位也就有了。這樣的家庭,長出這樣的女子,夜搖光不得不刮目相看。
果然她的一番話,讓蔣昌興心動了,蔣昌興審視着跪在面前明明面上落魄,但骨子裏卻富有的女子:“據我所知,秋家似乎從未讓你上過女學。”
言下之意,就是她一個沒有上過女學的人,竟然有這樣的見識,實在是蹊跷。
秋姑娘心中有些激動,她知道這是一個訊号,一個蔣昌興看得上她入蔣家門的信号,她努力的壓制住自己的渴望與殷切,讓自己的回答盡量平靜:“秋氏十二歲被送入女學私塾做幫廚,若有時機便會在屋外偷聽先生講課。”
這得多虧她那黑心的後娘舍不得将她賣到青樓,指望着她以後能夠嫁給大戶人家作妾,但又不願她在家裏好吃好喝的養着,聽人說女學招人,就強勢的将她送進去,她在女學四年,每月的工錢都落入了後娘的口袋,還給她省了四年的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