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溫亭湛笑着搖頭,“不過是護送我的親衛,我這不是被水師提督好酒好肉招待着麽?我才是代表朝廷的人。有我在,他如何都擔不上藐視聖上的罪名。最多不過是誤殺,但如今戰事吃緊,這樣的緊要關頭,陛下怎麽都不可能臨時換統帥,那樣八閩就會陷入一團亂。這一場戰還未戰,我們的軍心已經潰散。”
“若是這一仗勝了,陛下難道還要問罪大功之臣?屆時小六他們的事兒,隻要面子上過得去,陛下都不會深究,至于小六他們牽扯的家族。如何都不可能将手伸到八閩來,他何懼之有?倒是我,恐怕要被定遠伯府和陸家恨上,畢竟他們是因着我而枉死。我若是連我的人都護不住,日後還有誰願意跟随我?”
“這水師提督不是武将麽?”夜搖光聽了心神一震,“這個武将的城府會不會也太深了?”
“讀書人出身的武将。”溫亭湛淡聲道,“段拓乃是前任八閩水師提督的親女婿,前任水師提督自己的兒子也在麾下,可他卻撇開了親兒子舉薦了女婿,可見這人的手段了得。他幼時家貧,靠買水蛙爲生,我還聽聞了他一個故事。”
“說來聽聽?”左不過現在也無事,夜搖光碰了碰溫亭湛,示意他開口。
“據說年方十三歲的段拓有一日挑着水蛙路過泉州知府衙門,看到大門口擺放的兩座石獅子,被起威嚴所吸引,伸手摸了摸,将手上的淤泥全部抹在了石獅子上,因此惹來衙門中的人呵斥與羞辱,不堪受辱的段拓當即放下狠話,待到他日,他爲官之後,必然将這一對石獅子給挪了。當時無人看得上他,衙門中的差役都一笑了之,卻沒有想到十年之後,這少年成了水師提督的乘龍快婿,一路從小兵升到了參将,直到現如今的水師提督。”
“那他當真把知府衙門口的石獅子給挪走了?”夜搖光問道。
水師提督乃是正二品,可比正四品的知府高了不知道多少台階。他說看上了府衙的石獅子,知府難道敢不給?
“哈哈哈哈,這事兒趕巧了。”溫亭湛突然朗笑出聲,“這段拓和岑鋒是同時一個升了水師提督,一個升了泉州知府。據我所知,段拓倒是沒有少找借口,可偏生就是沒有在岑鋒這裏如願。”
“你對岑鋒倒是很欣賞。”夜搖光聽出了溫亭湛語氣裏的贊揚。
“頗有手段,傲骨不屈。”溫亭湛給了八個字評語。
能夠讓溫亭湛這樣評價的人,絕對是有真材實料的人。
“我們何時去見一見?”夜搖光揚眉問道。
“不急,最遲明日,他就會尋上我們。”溫亭湛目光幽而亮。
那就不用急,于是夜搖光道:“這個水師提督,你打算如何做?”
“我能夠如何做?”溫亭湛輕笑道,“大戰就在眼前,他是吃準了我動他不得,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張膽。”
“你就這麽吃他一個暗虧?”夜搖光憋悶。
不過想一想現如今的局勢,還真是不能把他給怎麽着。不過夜搖光可不打算就這麽放過他。
看着夜搖光眼底的冷光,溫亭湛唇邊揚起一抹三月春風般的暖笑。
當天夜裏,段拓果然巡視完兵營,然後在水師提督府設宴,請了所有的副将、參将、總兵,白天一點動靜都沒有,可晚上的大宴到一點也不含糊,壺觞美酒,杯盤流轉,華光交錯。
中間衣着暴露的女子,完全不在乎寒冬的森涼,扭腰擺*臀,手轉足擡。夜搖光和溫亭湛一道來赴宴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說是給溫亭湛接風,可他們到的時候一群人已經喝的熱熱鬧鬧,不少人都已經上了酒勁兒,夜搖光和溫亭湛對視一眼。
“溫大人到!”這時候守在大門口的人高喊了一聲。
大堂内的樂聲一下子就停歇了,就連捧着酒杯互相敬的人也停住了動作。衆人紛紛看過來,他們就像不知趣打擾了這和諧的插足者。
“哈哈哈哈,溫大人可算是等到你。”今日迎接他們的呂駿端着酒杯站起身,親自走過來迎接溫亭湛。
他這話,可真是好聽,說的好似所有人都等了溫亭湛許久一般。
溫亭湛倒是沒有說話,而是緩步走到正堂前方:“段大人。”
段拓一直坐着,他雖然四十多歲,近五十,可他虎背熊腰,生的濃眉大眼,握着酒杯的手衣袖挽了起來,露出了壯實有青筋曲虬的胳膊。
“溫大人,請坐。”段拓随意一指。
夜搖光看過去,位置距離呂駿還有點遠,呂駿乃是總兵正三品,那麽呂駿下面就是從三品,參将不可能這麽多,那麽就是正四品的遊擊将軍也在其中,段拓是将溫亭湛排在了他手下正四品将領之後。好讓溫亭湛看清楚他與自己之間差得有多遠!以此來警告溫亭湛聽話些。
“段大人無須客氣,本爵不過是來與段大人見個面,知會一聲本爵已到,随時可入軍營監察巡視。見段大人公務繁忙,以免段大人忘了,不過見段大人如此有雅興在戰事吃緊之際還能夠歌舞萦繞,看來本爵是憑白擔憂,想必大人大戰定然是勝券在握,那本爵就不打擾大人與諸位将士同樂,告辭。”溫亭湛微微一颔首,轉身就走了。
夜搖光心裏那股子火氣總算是降了點。段拓當真是沒有腦子,溫亭湛雖然官位四品,監軍也沒有具體的品級,但溫亭湛身上可是有子爵的爵位,本朝公侯伯都是超品,子爵是正一品,男爵是正二品。
尊重是相互給的,既然段拓不尊敬溫亭湛,溫亭湛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他們都吃了一半,段拓有臉皮說這是爲了請溫亭湛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