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媽看的呆了，傻了。
七大姑八大姨同樣是愣在了原地。無他，柳如煙給人的印象一向是善良賢惠，性格溫婉，大家閨秀的範。就算是蘇天也極少見到妻子動氣，更别說像現在這樣仿佛一頭發怒的雌獅，怒發沖冠，竟然爆粗口。
難以想象。
一個老實人突然的爆發，是愕然的。
但這突然的一嗓子着實鎮住了七大姑八大姨所有人。
大舅媽臉色鐵青。
二嬸拉下臉來。
七大姑八大姨面面相觑，表情不一，想的什麽誰也不知道。
也許是幸災樂禍。
又或者拍手稱快。
也不乏和大舅媽一樣面臉怒容，怒目而視的。
三叔公臉色也極度難看，重重的哼了一聲，一隻茶杯拿在手上，舉起來要摔，但最終還是放下手去，在茶幾上重重一磕。
“目無尊長！”三叔公冷哼道，然後便閉目養神，隐隐看見兩邊眼角的皺紋輕輕抽搐着。
不多時，門外瞎溜達的蘇天折返回來，顯然是聽到了妻子憤怒的叫罵聲。
沉着臉，這一路走過去，身上的威壓和壓力，讓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心頭微微一驚，連忙讓開了一條路。
蘇天走到柳如煙身邊，站定。
眼神冷冷的盯着大舅媽和三嬸：“你們過分了！”一字一頓，低沉。
大舅媽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
三嬸張口就要反駁：“大哥，是嫂子她……”
“閉嘴！”
蘇天陡然提高了音量：“滾回你們房間裏去，再敢提一個錢字别怪我跟你們翻臉。”怒目圓瞪，怒目金剛一般低吼的聲音，令七大姑八大姨心頭微微一驚。
三叔公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目光倏然望向蘇天，擺着架子道：“你讓誰滾？”
“誰不安好心我就讓誰滾。”蘇天冷笑，針鋒相對：“我蘇天認親，但誰要敢打着親戚的旗号來我家裏要挾，震懾，瞎了他的眼！”
“混賬，你……”三叔公舉起了拐杖，氣的肝顫。
蘇天冷冷的看着他，眼神漸漸冷漠，那種上位者氣息，罕見的出現在他身上，一股久違的壓力第一個讓這些七大姑八大姨意識到窮富是真有差别的。
三叔公舉起的拐棍生生沒敢落下去，蘇天冷漠的臉色讓他大動肝火的同時，也終于意識到這一拐杖敲下去，後者絕對要和他翻臉。
“你們兩口子的感情還真好。”大舅媽悻悻的道。
瞎子都看出來了，蘇天之所以憤怒，全是因爲妻子受了欺負。
望着自己男人挺身而出的背影，柳如煙心頭一暖。剛才氣的要死，可見丈夫毫不猶豫的替他出頭，心裏幸福孺慕，怒氣反而淡了。
這差不多是撕破臉皮了，氣氛僵硬。
柳如煙氣消了以後，又站出來打圓場。
最後問題也沒談攏，三嬸和大舅媽去自己房裏了。
不多大一會，大舅的女兒回來。
“三叔公，我媽呢？”
三叔公坐在沙發上生悶氣，也不擡頭，用拐棍指了指三嬸房間。
大舅媽的女兒名叫月娥，也走進了房間裏。
大舅媽、三嬸餘怒未消。
在屋裏給大哥大嫂罵了一個遍，回過頭來又對王珍破口大罵。
一直到月娥進屋，兩人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閉嘴。
“姓王的一家一點臉不要，她王珍有什麽了不起的，張嘴閉嘴就要市中心的一處房子，我呸！”三嬸惡形惡狀，夾槍帶棒的兩頭受氣，實在是給她那悍婦性格憋壞了。
大舅媽符合道：“小菲那丫頭也不咋地，比小川好在哪了？”
月娥推門進來，是個明白人：“媽，不能這麽說，人家要房也不是自己住，最後住進去的還是小川和小菲，都是爲了孩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吧，我倒覺得小菲她母親還不算太勢利，至少比一見面就伸手要錢的親家強多了，人家說的對，呵，這個年頭，男方沒房子，誰跟你結婚啊？合着不能讓小川做倒插門的女婿吧？”
大舅媽冷哼道：“我就是氣不過她那小模樣，憑什麽說小川配不上王菲？我還覺得王菲配不上小川呢！哼！城市戶口就了不起了？城裏人就比農村人多了一個腦袋了？她以爲自己是誰呀？”
“媽，較那個勁沒用，我當初上城裏的那會兒，也是處處遭人白眼的。”
大舅媽不樂意聽了，橫了她一眼道：“行，你就跟你媽唱反調是吧？”
月娥：“……”
幾秒鍾後，二嬸也哼哼道：“我就是氣不過這個事兒，你說大哥大嫂把自己說的可憐巴巴的，好歹也是大公司的老總吧，就差這一兩百萬塊錢？侄子有難了，就是不幫，也真狠下心了。 ”
大舅媽挑撥道：“都是姓柳的暗中作梗，要不然以大哥的脾氣絕對說不出那些話來。”
月娥：“媽，你可别再背後嚼别人舌頭根子啊。”
“你給我滾，死丫頭，白把你拉扯這麽大了。”
三嬸“我不想提那個女人。”
“你以爲我想提他呐？說房子的事兒吧，怎麽解決？”
“家裏現在有多少錢？”月娥問三嬸。
三嬸掰着手指頭：“存折上有幾萬，前兩年在老家蓋房剩下來一萬多，加上我跟你小川他爸攢下的，有六七萬左右吧，如果拉下臉來跟你大叔二姑他們借點錢，應該能湊出二十萬不到，嗯，他大舅手裏還有十三四萬吧？那加在一起也差得遠呢。”
“唉，我找朋友問問吧，看誰手頭寬裕點。”說罷，月娥掏出手機，不多時，滴滴滴滴，隐約聽見手機的按鍵聲。
二嬸和小川期許熱切的看着她。
大舅媽暗地裏捅咕了月娥一下，這死丫頭，怎麽什麽事都大包大攬的。
月娥是小一輩裏面混的比較不錯的，之前在市中心商業街開了一家美容店，生意挺紅火。不過後來美容的競争力壓力太大，把店給轉讓了，至今還沒找到合适的工作。
“……喂，劉總麽……呵呵，我小蘇啊……好久沒聯系了，最近怎麽樣……哦，是嗎……嗯……那挺不錯的嘛，改天你有空咱們聚聚……是啊……嗯……對了，有個事兒挺不好意思說，我弟弟最近可能結婚，要買套房，可我手裏實在有點緊，你看……哦……哦，這樣啊……沒事，我明白……好……”
“怎麽樣了？”三嬸問。
“開始還說自己做了多少多少大單，一聽我要借錢，一個‘資金緊張’立馬頂上來了。”月娥一臉無奈的表情。
“你這都什麽朋友啊？”
“呵，我朋友本來就不多，都是美容院那時候認識的客戶，現在我不在美容這幹了，人家認我是誰？能說上幾句話就不錯了，唉，我再打給别人試試吧，有個老闆也是做得美容生意，他要是還記得我的話，借出幾十萬來應該沒什麽問題。”
“算了吧，别打了，幾十萬也不夠使，再讓你欠一屁股債算怎麽回事？”大舅媽這會也顧不上臉面不臉面的了，急忙從女兒手裏一把把手機搶過來。
“可不借錢房子怎麽辦？”
三嬸也不傻，一看大舅媽的表情就知道，人家是不想讓女兒出頭。
“又是一個打嘴炮的。”三嬸心裏嘀咕。
嘴上說：“算了，聽你媽的吧。我知道你疼你弟弟，可他跟小菲本身就沒認識多長時間，又要花這麽多錢買房，我看這事兒還得商量商量，實在不行讓他倆分手算了，大不了讓小川跟村裏找一個門當戶對的，省出那麽多錢，幹點什麽不行啊？開個小買賣都夠了！”
“可您和我三叔不是挺看好這門親事嗎？小菲這人也不錯，我和她見過幾面，也挺喜歡的。”月娥遲疑道。
“咱們喜歡沒用，人家母親不喜歡咱們，哼！”提起這茬，三嬸又是氣不打一處來。
“唉，問問小川的意思吧。”
月娥去客廳喊小川，不多時，腳步聲和開門聲依次響起。
“媽，大舅媽，姐。”
“伯母，月娥姐。”
進來的是小川和王菲，意外的是，王珍居然沒上樓，可能是不想做那個惡人吧。關好房門，小川和小菲沒有坐下，恭恭敬敬地站在她們對面，許是王珍跟他們說了什麽，許是他倆察覺了什麽，反正，兩人顯然很急躁，很不安，這從他倆的鞋子上就能看出端倪，四隻鞋子不斷用細微的幅度挪來挪去。
“站着幹什麽，坐下說，小川，還不給你朋友搬把椅子。”月娥熱情道。
等倆人坐穩後，雙方都沉默了幾秒鍾，最後，三嬸發話了：“小菲，我們一家人對你的态度你應該看得出來，不僅我和你伯父，連你你月娥姐也很喜歡你，如果你能和小川成家，我們當然高興，可是，你母親好像對我們家不太感興趣，你媽說了，要我們家弄出一套市裏的房子，還要全款的，還要兩居室，具體是多少錢，你應該清楚吧？”
小菲急道：“伯母……我……我不是……”
三嬸打斷道：“我知道你媽是爲你好，可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根本拿不出兩百萬來……”
小菲：“您是讓我們分手？”
小川似乎也急了，可他怕三嬸，隻好對一旁的月娥喊了聲：“姐！”
月娥沉默着不說話，看着兩個年輕人，心裏破不是滋味。
大舅媽一歎，把話題搶了過來：“我們也不想這樣，但……唉……”
小菲道：“我們可以出去租房住，等以後有了錢再貸款買房！”
“你跟我們說這些沒用。”三嬸無奈道：“你蘇伯父已經跟你娘商量了，甚至大哥說要幫你們把房子的首付款交了，你娘都說不行，死活就要一套現成的兩居室，其他的都不好使，所以，我也是沒辦法，這條件就是你娘提的。”
“可是……可是……”小菲的聲調有些嗚咽。
月娥看着不忍心，遲疑了一會說：“小菲，要不你跟你母親談談，讓她把條件降下一些，要是遠郊區縣的房子也行的話，我去借點錢，争取給你們買下一套。”
小菲突然嘤嘤哭了起來：“我知道我母親……嗚嗚……她肯定不答應……嗚嗚……”
三嬸幾個人無可奈何地唉了一聲。
“姐！”小川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絕對不會跟小菲分手的！打死也不會！姐！你借我點錢行嗎？我以後賺了錢肯定還你！”
“……姐也沒辦法，跟朋友借點，也頂多能湊夠五十萬不到。”
“姐！你再借點！我知道你有辦法！”
大舅媽罵道：“混小子！就算你姐能跟朋友借來二百萬！我也不答應！借錢不用還啊？到時候你是跟小菲結婚成家了！可你姐呢？欠了一屁股債！你讓她拿什麽還？别說你以後掙錢掙錢的！錢時那麽好掙的嗎？二百萬？你一輩子也還不上！哼！淨想着自己！虧得你姐還爲你拉下臉來借錢呢！你就這麽對你姐？”
這些話大舅媽本來是不打算說的，可他了解自己的女兒，知道月娥心軟，這萬一……真答應下來，大舅媽一家子還過不過了？
三嬸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狠狠瞪了大舅媽一眼。
大舅媽也不在乎，你以爲我是柳如煙那老實娘們啊？還怕你這個？
小川：“我……我……”
“嗚嗚……”小菲的哭聲更大了一些。
月娥的高跟鞋點了點地闆，“媽，你少說兩句，現在的問題是，我根本借不來二百萬。”
頓了頓，小川結結巴巴地試探道：“姐……要不……嗯……要不你去和我落落姐說說，讓他跟我姐夫，或者說宋，宋先生借點……”
三嬸哼了一聲，很不客氣道：“别給你姐添事兒了，你倆趁早分手算了，就這麽着！”
大舅媽也道：“這錢連你大伯都不願意拿出來，跟落落說有個啥用？她那個對象，呵呵……混的還當麽不如你呢。”
月娥皺着眉：“那個宋建軍你們誰認識，看起來好像跟落落關系不一般啊。”
一聽這話，小川蹬蹬兩步跑了過來：“姐！我真離不開小菲！你成全我們好不好？你去和落落姐說，我知道那個叫宋建軍的喜歡她，要是落落姐肯幫忙，而且她借錢宋建軍肯定也不讓她還！算我求你了！宋建軍那裏肯定會借給落落姐錢的！你就幫我們一次吧！”小川的語調也帶了幾次哭腔。
小菲一聽，立刻哭道：“姐！求您了！我們以後還您錢！您幫幫我們吧！”
月娥歎了歎氣，“唉，和你落落姐借錢，我也不好開這個口啊！”
三嬸道：“行了，别爲難你姐了，怪你們沒在一起的福分，聽到一句勸，你們倆就幹脆了吧。”
小川不聽撲上去抱着月娥的腿苦苦哀求：“姐，求你了，我真離不開小菲，您要是不幫我倆，我們……我們隻能遠走高飛了！”
“胡鬧！”三嬸喝道：“你這是威脅你姐呢？啊？越說越不像話了！”
咕咚一聲，小川情急之下，竟然給月娥跪下了！
“小川！你這是幹嘛？男兒膝下有黃金！快給我起來！”
三嬸罵道：“沒出息的東西！你！唉！”
誰知這邊沒扶起來，小菲那邊咕咚一聲也跪了下去，“嗚嗚，姐，您幫幫我們吧！”
“都起來，快點，唉，這倆孩子，真是……好了好了，姐幫還不行嗎？”
“真的？”
“先起來再說！”
另一邊，落落的卧室。
外套，襯衣扔的滿地都是，大被子裏兩條身體在翻滾，床闆嘎吱嘎吱的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