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秦紅棉月袍一揮,一陣淩厲的風呼嘯,在半空化作兩道勁氣。将船艙左右兩扇小窗掀開。
林風心頭微微吃驚,這一手功夫不足爲奇。用風将小窗掀開的事,自己約摸着也能做到。
然而秦紅棉的動作舉重若輕、行雲流水,呼嘯的勁風掀開小窗之際,竟沒有絲毫雜音傳來。
這便是林風望而不及的精妙控制力了。
“好功夫。”林風毫不吝啬誇贊。
秦紅棉冷着臉,沒搭理他。
本來想說說好話緩和一下尴尬的氣氛,結果卻碰了一鼻子灰。
林風摸了摸鼻子,心裏頭老大不爽。
這娘們也太難伺候了吧。
我招你惹你了,至于從一開始到現在就跟我擺臉子。
小窗開。
太明湖上,往來的大小船隻絡繹不絕。
大多數是一些江湖草莽,爲了看熱鬧同行去燕子塢的。
江湖人嘛。
性格粗魯、豪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坐在船上也不安分,喊爹罵娘,一個個操着粗嗓門破鑼嗓子,聊天聲、喊話聲毫不避諱。
“這厮莫不是劊子手王倫?”
“是他。”
“媽的,這貨可不是什麽好東西。老三你去,找機會陰他一下。”
這是小船右側,一隻漁船上傳來的聲音。
“船家,給老子把船開快點,耽誤了大事,老子手裏的刀可是不長眼睛。”
“這位兄台,船家也不容易,不過是讨一碗飯吃……”
“兄台你麻痹!我師父是惡貫滿盈段延慶,哪來的阿貓阿狗也敢跟老子說教,想死了不成?”
這是小船左側,一隻漁船上傳來的聲音。
而漁船的前後也有人在高談闊論。
“媽的,我看着這熱鬧八成是看不成了。什麽狗屁林大俠的弟子,聽都沒聽說過。無名小卒爾,此次決戰怕是一個回合就會被人斬于刀下。”
“話不是這麽說的。誠然,那小厮一挑四決戰南慕容、星宿老怪……确有些不自量力。但閣下以爲,這麽多江湖人士齊聚燕子塢,真的是來看高手決戰的?”
“此話怎講?”
“呵呵……别人我不知道,至少左某對那決戰的勝負漠不關心。我此來,隻是想一睹那位獨孤小兄弟的風采,僅此而已。”
“風采?一個無名小卒,勞什子風采?”
“閣下此言差矣。”
“誰告訴你無名小卒便沒有風采的?在下是聚賢莊一介管事,恕在下鬥膽敢問一句——閣下以爲慕容複、丁春秋、鸠摩智,實力如何?”
“廢話!此三人俱是當世不二之高手!”
“呵呵……既如此,敢問……這三人的人品又是如何?”
“這……”
“丁春秋和鸠摩智,我是不知道的。但姑蘇慕容公子,在江湖上鼎鼎大名。
一身白衣如雪,風度翩翩、乃人中龍鳳也!”
“竊以爲閣下評價有失偏頗。”
“?”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這燕子塢說主人家的不是,這種事我是做不出來的。
但……星宿老怪,丁春秋;吐蕃和尚,鸠摩智,這二人我卻可以言之一二。”
先說丁春秋。
我與老怪也曾有過一次謀面,此人生得仙風道骨,白發飄飄,恍如神仙中人。
然。
丁春秋實則乃江湖一大惡賊,一大狗賊也。
此人作惡多端,兇殘成性。
老怪之名不胫而走,可見一斑。
僅我所知,丁春秋本是逍遙派弟子,卻觊觎掌門之門,将其授業恩師打入懸崖,九死一生。
此一舉,便是忘恩負義,倒行逆施之大不諱也!
叛出師門,自立門戶以後,這丁老怪又修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毒攻,更加的肆無忌憚,殺人不眨眼。
此人偏愛阿谀奉承,閣下可曾知曉,丁老怪每每出行,必是前呼後擁,一衆弟子離心喪德,每每高呼曰:“星宿老仙,法力無邊,神通廣大,法駕中原!
星宿老仙,法力無邊,攻無不勝 ,戰無不克!”
如此讓人作嘔的馬屁聲,那老怪卻甘之若殆,樂此不疲。
老怪仗着一身毒功,更是每每禍亂江湖,嗜殺成性。
我便先說說老怪成名絕技,共有其四——
腐屍功——以腐爛的毒屍體發動攻擊。
連珠腐屍功——以大量的腐屍毒發動攻擊,令敵人避無可避。
三笑逍遙散——用毒蛇和蠍子還有蜈蚣和毒蟾蜍、毒蜘蛛制作而成,中了三笑逍遙散在不知不覺中會發出一種奇怪的笑聲,而中此次毒藥的人在笑了三聲之後立即緻命 。
化功大法——從逍遙派北冥神功的基礎上演化而來的邪功,掌中所蓄毒質随着内勁直送過去,劇毒傳入人體之内,受者手腳麻痹,經脈受損,内力無法使出,中掌者或沾劇毒,或内力于頃刻間化盡,或當場立斃,或哀号數月方死,全由施法者随心所欲。
丁春秋生平以此功殺人無數,而霸道於天下,天下武林之士想起此功,無不深惡痛絕,必然想起「星宿海丁老怪」的惡名。
老怪最是記仇,但凡得罪他的人,将當事人殘忍殺了不算,還要禍及家人、族人。
老怪橫行十數年間,喪身于他之毒手者,竟然高達五千之數。
這可是五千鮮活的人命啊!
再來說一說吐蕃和尚鸠摩智。
此人乃是吐蕃國國師,人稱“大輪明王”。
一國師,一明王。
雙頭銜作桂冠,鸠摩智身份之尊貴不言而喻。
此人在吐蕃混得風生水起,卻不遠萬裏,跋山涉水來我中原。又以國師自居,凸顯自己的尊貴,其實也暴露了他政治背景的野心勃勃。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閣下以爲,似鸠摩智這等人物,莫不是來我中原遊山玩水的?”
“這……”
之前那人哽噎不能言。
豈不聞一語成谶。
這管事似是無心之言,卻直陳要害,一語中的!
此二人俱是大奸大惡之徒,那慕容複與此二人爲伍,又能是什麽好鳥?
豈不聞,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況且,那獨孤少年之所以不惜一死與四人決戰,蓋是因爲四人此前曾在一處峽谷陰謀算計、詭谲狡詐,襲殺獨孤少年的師尊。
有鑒于此,獨孤少年此舉雖未不智,卻大勇而無畏。
天地君親師。
師父之仇,豈可不報?
國之所義,豈可不爲?
大勇大畏,更兼大義。
如此之驚豔一戰,吾等江湖熱血男兒即便不能快意恩仇,添一份助力。又豈能不站在一旁,搖旗呐喊,擂鼓助威!
是故……我來了!
小窗内。
一片沉默。
秦紅棉本意,是想借江湖人之口敲打敲打林風。
怎地畫風一轉,竟然有人爲這小子歌功頌德起來?
那些話乍聽起來,似乎虛頭巴腦,但仔細回味一番未嘗沒有道理。加之那管事說的君子坦蕩蕩,言之鑿鑿,聲容并茂,竟是聽的秦紅棉這一女兒身,也感到熱血沸騰。
一旁的王語嫣聽得是目瞪口呆。
怎麽會這樣?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林風傻乎乎的跑去一挑四。
這是作死的行爲好不好?
爲什麽在别人嘴中變得高大上了?這也就算了,你們誇贊他随你怎麽說,可我表哥招你們惹你們了?
林風是正義?
我表哥就是邪惡?
事實不是這個樣子滴好不好?
說話要摸着自己良心,可以嗎?
王語嫣此刻的心情,鐵定有一萬匹羊駝化作猛犸象在心頭踐踏而過。
林風摸了摸鼻子,被人這麽沒羞沒臊的誇獎,很尴尬的說。
那個……我逼格真的這麽高嗎?
英明神武、俠義潇灑!?
是真的呢?真的呢?還是真的呢?
好吧,既然好多人都這麽說了,我在推辭也不好意思不是?那就是真的吧。
看到了沒有,我是大俠!
哇咔咔~~
啥?
你覺得不像?
放屁!這可是大家夥公認的好不好?你還敢反駁?
沒錯,我就是大俠,就是這麽高大上。
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林風自信感爆棚,感覺渾身都是力氣。
雙眼熠熠生輝,這一刻,就算是十個慕容複站在他面前,也能一拳打成肉包子。
咳咳……
秦紅棉掩嘴輕咳了兩聲,對得意忘形的某人委實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揮手,小窗重新落下。
“林公子,今日請你來船上小坐,蓋因爲我這個婦道人家,尚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一二。”
呃……
林風愣了一下,心頭那一份得意瞬間無存,略顯恭順的聆聽道:“前輩有話吩咐便是,不敢當一個請字。”
“那好,我也就把話挑明了。”秦紅棉也是江湖兒女,之前端着架子,也是萬二分的不習慣。
“我隻有一言——我那傻徒兒對林公子癡心一片,卻不知道林公子可有成親之意?成親後,又是否願意從一而終,一生不二娶?”
說這句話時,秦紅棉眼角餘光似有似無的落在一旁王語嫣身上。
眼神微冷。
這一細微的動作被林風察覺了,當下心裏頭就是咯噔一下。
我擦了。
怪不得這女人打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冷嘲熱諷,熱臉貼冷屁股。
原來問題出在王語嫣身上。
林風和王語嫣。
孤男寡女一起同行,男的是清白之身,女的花容月貌,要是在現實社會也許沒啥,可在這武俠世界。
乖乖,不得了啊。
估摸着,是個人見了都得想入非非,起别樣心思。
這樣一來,秦紅棉之所以對林風各種冷眼,原因也就顯而易見了。
好一個風流公子哥,好一個薄情寡信之人。
我那傻徒兒爲了你牽腸挂肚,情絲百轉,而你竟然朝三暮四,和别的女人把臂同遊。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紅棉沒有當場狠揍林風一頓就算有涵養的。更何況,豈不明秦紅棉的身份?
四五十歲了,還一直單着。
這一生隻與段正淳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可那段正淳好色成癡,花心成性,秦紅棉作了半輩子小三連個名分都沒有。
就這麽稀裏糊塗的混着。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愛徒,莫非還要走自己的老路?
是以,秦紅棉對林風深惡痛絕,甚至……厭惡!